完本_第001-002章

、1.怪男人

鸦青色的天空掩映着远山，薄薄的雪堆积在林间小径上。空气微寒而清爽，人若行走其中，很快会感觉到身体仿佛被松枝和雪的气息填满，冰冷又惬意。

简瑶在大路旁下了公交车，又拐上石板小径走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前方山坡上，一幢灰绿屋顶的欧式小别墅。

自简瑶有记忆起，这幢别墅就矗立在城郊的山腰上。二十多年过去了，即使拿今天的审美眼光来看，这幢错落有致的建筑一点也不过时。只是多年来，这里都是无人居住的，小楼孤零零的坐落山间，永远黑灯瞎火。简瑶小时候，还有人吓她说这里是鬼屋。长大了才隐约听说，这里曾是某位海归知识分子的家邸，后来那人的妻子病死，他也带着襁褓中的儿子，再度远赴重洋。

而今天，别墅的灯光却重新亮起来。原本斑驳的外墙，新刷了漆，满墙绿色的爬山虎。门口的青苔和野草，不知何时清理得干干净净。

简瑶是英语系大四学生。今天来这里，是因为中学老师介绍的一份兼职翻译工作。酬劳不错，但是据说这里的主人很挑剔，之前介绍了不少人，都没看上。所以她一放寒假，老师就找上了她这位得意弟子。

简瑶摘下绒线手套，上前敲门。应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穿着薄毛衣黑西裤，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看到她，男人面露笑意：&l;简瑶&r;

她的脸颊冻得有些发红，一呵气全是白雾，显得眼睛湿漉漉的：&l;是，我是简瑶。您好。&r;

&l;快进来。&r;男人侧身把她让进屋子里。

这完全是一间欧式古典风格的屋子。层层叠叠的暗紫金线窗帘、大弧形靠背的丝绒沙发、银漆扶手的长椅，还有壁炉里熊熊的火焰，显得老派而静谧。波浪一样的深褐色木楼梯通往二楼，楼上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人。唯一有些突兀的地方，是所有窗户都装上了埕亮的金属栏杆，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

这时男人已经在洗脸台前洗好手，挽起袖子，给简瑶泡了杯热茶，在她对面坐下。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气味，挺熟悉的，但简瑶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男人的笑容很亲和：&l;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傅子遇，这里的主人叫薄靳言，我是他的朋友。我们在寻找一名翻译，将他的一些文章，翻译成中文。&r;

简瑶点点头。这个薄靳言，不知跟当年的主人是否有关，抑或已经物是人非。

傅子遇从茶几下一叠纸和一支笔递给她：&l;那就开始吧。坦白的说，我们需要测试一下，你是否胜任这份工作。半个小时的时间，请把这篇英文文章翻译出来。&r;

简瑶翻了翻资料，抬头问：&l;有电脑吗&r;

傅子遇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l;靳言喜欢手写的东西。&r;

&l;行。&r;简瑶拿起纸笔，埋头开始翻译。傅子遇起身去洗了洗手，没再管她，一个人靠在窗边喝茶去了。

&l;死者被杀，手足均有捆绑痕迹，多处撕裂性伤口&r;简瑶翻译了几句，有点意外，抬头望去，傅子遇一脸淡然。

简瑶以前翻译过的偏门资料不少，所以也没有太惊讶。只是过了一会儿，就遇到了不认识的词组，而且放眼全文，这种生僻词汇还不少。于是她开口：&l;有专业词典吗&r;

傅子遇笑笑，指指一旁的书架：&l;随意使用。&r;

简瑶很快找到几本词典，眉目舒展，开始对照翻译。

&l;，性窒息；，弑亲&r;她认识才怪。

终于翻译完全文，又检查了一遍，时间刚过去二十五分钟。傅子遇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速度，接过扫了眼，说：&l;你等一下，我拿给他看看。&r;说完转身上楼。

原来薄靳言人就在楼上。

简瑶坐在沙发里，安安静静的等。

很快傅子遇又下了楼，他在水池旁又洗了洗手，拿出手绢擦拭干净，这才在她对面坐下：&l;他还在看，需要点时间。&r;

&l;好的。&r;

两人闲聊起来。傅子遇微笑问：&l;你在b市念大学&r;

简瑶笑答：&l;对，明年毕业。&r;

傅子遇点头：&l;不错。聊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r;他顿了顿，笑呵呵望着她：&l;猜猜看&r;

他比简瑶年长几岁，又彬彬有礼，简瑶对他第一印象很好，笑答：&l;医生&r;

傅子遇眼中的笑意陡然更深：&l;你是怎么看出来的&r;

简瑶能猜对也挺愉悦，目光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l;我也是瞎蒙的我看你洗了好几遍手，很爱干净。你身上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你的手指看起来很像医生。&r;

&l;谢谢我把这话当成是夸奖。&r;他说。随即双手十指相抵，快速翻飞，就像两只灵巧的蝴蝶在起舞，只看得简瑶眼花缭乱。

这么一来，两人倒是熟络不少。又聊了一会儿，话题回到薄靳言身上，傅子遇叹了口气，说：&l;我过些天就离开这里，有些不放心靳言。说实话，他的性格有些孤僻。&r;

听他评价素未蒙面的薄先生，简瑶只礼貌的笑笑，没搭腔，也不追问。

傅子遇看她一眼，又说：&l;他回来这么久，一个朋友也没有。我敢打赌，你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r;

简瑶笑意不变，还是没打算接话。可傅子遇似乎聊兴正浓的望着她，等她回答。如此热络的态度，令简瑶心头飞快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但她也无暇深想，于是顺着他的话题答：&l;他是去年回来的吧&r;

傅子遇：&l;你怎么知道&r;

&l;去年我放假回家，路过这里的时候，没看到有爬山虎。刚刚进来的时候，爬山虎已经有四五米高了。我家爬山虎一年大概就长这么高。&r;

不知不觉，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傅子遇低头看了看手表，微微一笑：&l;这样吧，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我再跟靳言商量一下，晚点给你电话。

很感谢你今天能过来，如果他决定用你，会跟你签一份工作协议。你需要在这里连续工作二十天，所有翻译工作必须当场完成，资料不能带进也不能带出，内容必须保密。另外，他最近在静养，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未经允许，你也不能上二楼。其他细节，签协议的时候再说。&r;

简瑶从别墅出来时，已经邻近傍晚，太阳终于从云层中露脸，金黄的阳光遍洒山岭，满目都是晶莹剔透的树叶和落雪。

简瑶对自己的翻译心里有数，感觉这份工作把握挺大。虽然雇主至今未露面，挺神秘，也隐隐透着古怪。但到底是老师介绍的工作，应该可靠。

走到数米外的山坡上，简瑶又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怔二楼的窗前有个人。那人穿着纯黑的西装，笔挺如刀裁，身体高挑修长，十分醒目。只是背光，看不清脸长什么模样。

简瑶一走，傅子遇就&l;噔噔噔&r;上了二楼。比起楼下的温暖优雅，这层只有一条狭长幽深的走道，通往数个密闭的房间，白生生的墙面没有任何装饰，显得阴森又清冷。

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傅子遇一把推开门，就往门板上大刺刺一靠，全无面对简瑶时的优雅斯文，而是大吼了一声：&l;fuck&r;

这一嗓子吼得响亮又畅快，令窗边原本低头看书那人，挑眉看他一眼，然后继续专注看书。

傅子遇也不在意，先从桌子上拿起简瑶翻译的那叠资料，往那人怀中一丢，说：&l;翻译准确、文笔优美&r;又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那是张细白光滑的纸，上面赫然用黑墨水手写了几行字：

&l;:傅子遇的职业

:我搬来这里多久了

&r;

正是傅子遇跟简瑶闲聊时，让她&l;猜&r;的一些话题。

他把这纸往桌上一拍：&l;你的这些问题，她也全分析对了。这回这个翻译，你满意了吧&r;

那人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却不置可否。傅子遇怕他又挑剔其他的，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说：&l;你要是还不满意，自己翻译得了。还有，我不是你的助手，过几天就要回b市，别再指望我给你跑腿。&r;

那人这才从书后抬头，十分怪异的看他一眼，慢条斯理的答：&l;我的时间，不是用来做这些无聊的事。&r;

傅子遇被他说得一堵，又无可奈何，转而嘟囔道：&l;你是钻研杀人的专家，她只是个小翻译，干嘛还要考察人家的观察能力和思维能力害得我绕着弯问问题，估计人家心里觉得我是个话唠&r;

那人朝他露出个特别温和的笑

白驴公子笔趣阁

：&l;显而易见，我不能让太蠢的人翻译我的作品一个思维不敏锐不细致的人，注定只能翻译出字面意思，无法理解细节的精致，和文字背后浑然一体的灵魂。&r;

傅子遇有些无语，但也习惯了，又好气又好笑的问：&l;这个简瑶能理解你的灵魂吗&r;

那人兀自出了一会儿神，低头继续看书：&l;没人能理解。&r;

、2.熏然其人

这次放假回来，简瑶一个人住在警察大院的老房子里。那是父亲生前全家人的住所，母亲再嫁后，就一直空置着。

已是傍晚时分，院子里许多人家都亮起灯火，饭菜的香味远近萦绕。而不远处的警局办公大楼，也有不少窗户亮着灯，警员们还在忙碌。

简瑶一打开家门，就见妹妹简萱咬着个苹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扭头一见她，嘟囔：&l;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半天了。&r;

简瑶随手把包丢在她身上，在她身边坐下：&l;我去面试了，刚结束。你不是下午才到家吗我以为你要在那边多睡会儿。&r;

她说的&l;那边&r;，是继父单位分的房子。事实上，姐妹俩绝大部分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都是在那幢房子里度过的。她们跟继父的关系也很好。只是那边房子不大，简瑶成年后，就提出住到这边来。有时候简萱也会两头跑，不过逢年过节，全家人都是在一起。

简萱也在外地念书，今年大一。今天刚挨了十多个小时春运硬座回到家里，浑身懒散得不行。可一听姐姐提到&l;面试&r;，她来精神了，翻身坐起盯着简瑶：&l;我听妈说，你去那里面试了&r;

简瑶微微一笑：&l;嗯，我去那里面试了。&r;她把面试经过简单说了遍，只是因为保密要求，没提翻译的具体内容

谁知简萱的神色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l;所以你还没见过那个薄先生的真容&r;

&l;没啊。&r;简瑶望着她，&l;怎么了&r;

&l;唉。&r;简萱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非常凝重沉痛的语气说道，&l;姐，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应该是见过他的他长得实在太吓人了。&r;

简瑶一怔，脑海中条件反射浮现出二楼那个挺拔男人的身影。

长得吓人

简萱立刻讲了来龙去脉。原来她去年清明节回家，有一次跟同学去山涧钓鱼，路过那幢别墅，看到了站在二楼的男人。那时简瑶人在b市没回家，所以不知道。

时间过去将近一年了，简萱还对那&l;惊鸿一瞥&r;记忆犹新。她有点恶寒的说：&l;他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睛凹下去，皮皱巴巴的好像个骷髅不，像妖怪后来还有一次，我同学说好像在街上又看到他，戴着口罩，看不到脸估计他也是怕吓到别人吧。&r;

简瑶听完，只是沉默不语。简萱意犹未尽的说：&l;总之良心建议：如果那个人就是薄先生，以后你遇到了，不要看他的脸。&r;

简瑶失笑：&l;那也不用。既来之则安之，他也吓不到我。&r;

又聊了一会儿，简瑶看时间差不多了，抬头望向对面的警局办公楼。某个她熟悉的窗口，灯还亮着。她说：&l;晚上叫李熏然一块吃饭。&r;

简萱却说约了同学，风风火火走了。

于是简瑶走到窗口，给李熏然打电话：&l;熏然，是我，简瑶。我回来了。&r;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简瑶就看到对面那个窗口，遥遥出现个人影。

&l;先把脑袋伸出来，验明正身我有望远镜。&r;他不紧不慢的说，但声音里已经有了笑意。

这头，简瑶也笑了。

李家和简家是世交，李熏然比简瑶大四岁，两人从小玩到大，可谓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后来李熏然考上警校，见面就很少了。他毕业后又分配到外地，正好简瑶也念大学，就更难见面。算起来，已经有三年没见了。

天色已经全黑，一盏盏路灯像浮动的明珠，一直点缀到长街的尽头。夜色暗柔而朦胧，李熏然就靠在警局门口的那根灯柱下，一身笔挺的警服，似笑非笑望着她。

简瑶微笑走近他。

到了跟前，正要说话，他颀长的身体却忽然往前一倾，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l;好久不见，简瑶。&r;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简瑶没想到他会突然抱自己，微微一怔，笑着伸手回抱住他。

两人就在附近找了个小饭店，李熏然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扇雕花屏风与外间相隔，自成幽静独立的空间。他哗啦哗啦翻着菜单，简瑶就看着他不说话。

他也不抬头，一边指挥服务员下单，一边说：&l;怎么外国语学院见不着帅哥啊&r;

简瑶非常认真的答：&l;的确。&r;

李熏然嘴角浮现笑意。

他的长相是那种很端正的英俊，眉目乌黑、唇红齿白。也就是人人看到他，都会觉得小伙子很精神漂亮。但他从小就是个挺拽挺傲的人，这使得他的英俊看起来不那么好亲近。简瑶觉得，当了几年警察后，这种气质更明显了。他看起来更硬朗，也更冷峻。

点好了菜，他一只手扶着椅背，一只手指点着桌面，盯着她一会儿，又笑了：&l;过几天带你去钓鱼&r;两人小时候就经常漫山遍野的跑，钓鱼挖菜，不亦乐乎。

&l;好啊。&r;简瑶也双手支着下巴望着他，&l;我在学校还加入了钓鱼协会，我的技术现在非常惊人，你做好心理准备。&r;

李熏然大笑。

过了一会儿又问她：&l;找男朋友了吗&r;

&l;没。你呢&r;

&l;也没，忙死了。&r;

饭刚吃到一半，李熏然手机响了。他接起讲了几句，神色变得凝重。挂了电话，他就拿起外套摸出钱包：&l;局里有事，我得走了。你自己慢慢吃。服务员，结账。&r;

简瑶也拿出钱包：&l;我来吧。&r;

李熏然笑笑，服务员过来了，简瑶刚想掏钱，他一把摁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动都动不了。

等服务员找零的时候，李熏然想起正在办的案子，朝简瑶招招手，让她脑袋凑过来，低语道：&l;最近咱们这儿，可能有个拐卖组织在活动，专拐青少年。你和你妹虽然超龄了，不过还是当心点。这事儿还在查证，没有公开。&r;

简瑶一愣，又听他说：&l;这事儿是这样的，也是你哥们儿我发现的。上个月我整理案件档案，发觉去年全市，还有下边区县，一共失踪了九个人，数字比往年高一倍。&r;

简瑶听得蹙眉，接口问：&l;然后&r;

&l;然后我就做了个统计。九个人里，居然有八个是1318岁的青少年，而且失踪地点都是在市里。这事儿就悬了。&r;他低声说，&l;根据局里记录，我又问了老刑警，这几年的确有拐卖组织在附近活动。他们很可能是被拐卖到黑工厂了。&r;

简瑶眉头蹙得更重，李熏然拍拍她的肩膀：&l;我会破案的。&r;

简瑶把他送到小店门口。李熏然走出一段，一回头，发觉简瑶还站在原地，安安静静望着他。此时夜色已经深了，天上的月色和地上的灯光，朦脓交织仿佛已溶在一起，路上行人稀稀疏疏。李熏然看着简瑶，她穿着浅黄色毛衣、深色裤子，乌黑的长发披落肩头，越发衬得整个人白皙而娉婷。

&l;进去&r;他远远吼了一声，简瑶点点头。他转身，搓了搓双手，嘴里呵出口冷气，迈着大步走了。

晚上简瑶向妹妹转述了李熏然的话，只听得她紧张兮兮，连说明天就去买防身工具。

姐妹俩说了半宿的话。临睡前，简瑶想，刑警一忙起来昏天暗地，跟李熏然的钓鱼之约，只怕要无限期推后了。再想到白天的面试，眼下把这份工作干好最重要。

第二天早上，简瑶还在厨房做早餐，快递就上门了。简萱签收了拿给她：&l;同城的。&r;

简瑶打开一看，果然是傅子遇寄来的工作协议。她仔细看了遍，没什么问题，翻到最后签字页，却是一怔。

甲方的名字已经签好了&l;薄靳言&r;。

简萱好奇的探头过来：&l;妖怪寄来的这字怎么样&r;

简瑶答：&l;字如其人。就算他是妖怪，也是个很有风骨的妖怪。&r;

简萱：&l;哦哦哦&r;

简瑶从包中拿出签字笔，刚想签名，笔尖触到纸面，又停下。她拿过来张白纸，演练了十多遍，这才提笔一挥而就，将自己名字签在他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