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第二十八回 未免情多丝宛转 为谁辛苦窍玲珑
韦小宝当晚睡到半夜,忽听得窗上有声轻敲,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只听窗外有人低声道:韦恩公,是我。他一凝神,辨明是吴立身的声音,忙走近窗边,低声道:是吴二叔么吴立身道:不敢,是我。韦小宝轻轻打开窗子,吴立身跃入房内,抱住了他,甚是欢喜,低声道:恩公,我日日思念你,想不到能在这里相会。转身关上窗子,拉韦小宝并肩坐在炕上,说道:在河间府大会里,我向贵会的打听你的消息,他们却不肯说。韦小宝笑道:他们倒不是见外,有意不肯说。实在我来参加杀龟大会,是乔装改扮了的,会中也都不知。吴立身这才释然,道:原来如此。今日撞到鞑子官兵,又蒙恩公解围,否则的话,只怕我们小公爷要遭测。小公爷要我多多拜上恩公,实是深感大德。
韦小宝道:大家是好朋友,何必客气。吴二叔,你这么恩公长、恩公短的,听来着实别扭,倘若你当我是朋友,这称呼今后还是免了。
吴立身道:好,我不叫你恩公,你也别叫我二叔。咱俩今后兄弟称呼。我大着几岁,就叫你一声兄弟罢。韦小宝笑道:妙极,你那个刘一舟师倒,岂不是要叫我师叔了吴立身微觉尴尬,说道:这家伙没出息,咱们别理他。兄弟,你要上哪里去
韦小宝道:这事说来话长。二哥,做兄弟的已对了一头亲事。
吴立身道:恭喜,恭喜,却不知是谁家随即想到:莫非就是方怡他找到了方姑娘和小郡主了满脸都是喜色。
韦小宝道:我这老婆姓,不过有一件事,好生惭愧。吴立身问道:怎么韦小宝道:我这老婆却另有个相好,姓郑,这小子人品极不规矩。想勾搭我的老婆,倒还是小事,他却向鞑子官兵告密。今日那些官兵来跟小公爷为难,就是他出的主意。
吴立身大怒,道:这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却不知为了什么
韦小宝道:你道这小子是谁他便是延平郡王的第二儿子。他说延平郡王统领大军,你们沐王府却已败落,无权无势,什么何足道哉吴立身怒道:我们沐王爷是大明开国功臣,世镇云南,怎是台湾郑家新进之可比韦小宝道:可不是吗这小可说道:是谁杀了吴三桂,在天下英雄之前大大露脸;你们在云南是地头蛇,要杀吴三桂,比他们台湾郑家要方便百倍。他来跟我商量,说要把沐家的人先除去了。我说我们天地会跟沐王府早有赌赛,瞧谁先干掉吴三桂。英雄好汉,赢要赢的光彩,输要输得,哪有暗中算计对方之理这小子不服气,便另生诡计。幸亏鞑子官兵不认得小公爷,我骗他们说认错我了,你们才得脱身。吴立身连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妈的,这小子不是人。
韦小宝道:二哥,这小子非教训他一顿不可。瞧在延平郡王的面上,我们也不能杀了他。最好你去打他一顿,兄弟便挺身而出来相劝,跟你动手。你故意让我向招,假装败退,不知肯不肯吴立身道:兄弟是为我们出气,哪有不肯之理如此最好,也免得跟台湾郑家破面,多惹纠纷。韦小宝道:那个头脸有伤,跟兄弟在一起的小子,便是他了。吴立身道:是。他郑家又怎么了沐王府今天虽然落难,却也不是好欺侮的。
韦小宝道:可不是吗随即问起那天在庄家大屋见鬼之事。他日间虽见到徐天川,但当时不便问,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吴立身脸有惭色,不住摇头,说道:兄弟,你今日叫我一声二哥,我这做哥哥的实在好生惭愧。那日我们被那批装神弄鬼的家伙使邪法制住了,岂知这批家伙给人引出屋致去,拿了起来。几个女子刚过来放了我们,却又有一批鬼家伙攻进屋来,把章老三他们救了出去。韦小宝点点头,心道:那是神龙教的,庄三少奶她们抵敌不住。
吴立身摇头道:那时我和徐老爷子穴道刚解开,手脚还不大灵便,黑暗之中胡里胡涂的乱斗一场,大伙儿都失散了。到第二天早上才聚在一起,可是兄弟你、小郡主、方姑娘三个,却说什么也找不到,我们又去那间鬼屋找寻。屋里只有一个老太婆,也不知是真聋不是假聋,缠了半天,问不出半点所以然来。徐老爷子和我都不死心,明探暗访直搞了大半个月,唉,半点头绪也没有。好兄弟,今天见到你,真是开心。小郡主和方姑娘去了哪里你可有点讯息吗我们小公爷记挂着妹子,老是不开心。韦小宝含糊以应:我也挺记挂着她两个。方姑娘聪明伶俐,小郡主却是个老实头,早些跟他哥哥见面就好啦。心想:原来你们没给神龙教捉去,没给逼服了毒药来做奸细,那好得很。他知吴立身生性直爽,不会说谎,倘若这番话是刘一舟说的,就未必可信。吴立身道:兄弟,你好好保重,做哥哥的去了。说着站起,颇为依依不舍,拉着他手,又道:兄弟,天下好姑娘有的是,你那夫人倘若对你不住,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韦小宝长叹一声,黯然无语。这声叹息倒是货真价实。吴立身推开窗子,跳了出去。
次日韦小宝随着九难和阿珂出城向北,郑克爽带了伴当,仍是同行。九难问他:郑公子,你要去哪里郑克爽道:我要回台湾,送师太一程,这就分手了。行出二十余里,忽听得马蹄声急,一行人从后赶了上来。奔到近处,只见来人是一群乡农,手中拿了锄头,铁扒之属,当先一人叫道:是这小子,就是他了。韦小宝一看,这人正是吴立身。一伙人绕过大车,拦在当路。吴立身指着郑克爽骂道:贼小子,昨晚你在张家庄干了好事猫儿偷了食,就想溜之大吉吗郑克爽怒道:什么张家庄、李家庄你有没生眼睛,胡说八道。吴立身叫道:好啊,李家庄的姑娘原来也给你骗的,你自己认招了。他妈的,贼小子一晚上接连诱骗了两个闺女,当真大胆无耻。郑府伴当齐声喝道:这位是我们公子爷,莫认错了人,胡言乱语。
吴立身拉过一个乡下姑娘,指着郑克爽道:是不是他你认清楚些。韦小宝见这乡下姑娘浓眉大眼,颧骨高耸,牙齿凸出,身上倒穿得花花绿绿,头上包着块花布,料想是吴立身花钱钱去雇来的,心下暗暗好笑。乡下姑娘粗声粗气的道:是他,是他,一点儿不错。他昨天晚上到我屋子昊,一把抱住了我,呜呜,这。可丑死人了,啊唷,呜呜,啊,妈啊说着号啕大哭。另一个乡农大声喝道:你欺侮我妹子,叫老子做你的便宜大舅子。他妈的,老子跟你拚命。正是吴立身的弟子敖彪。韦小宝细看沐王府人众,有五六人曾会过,刘一舟不在其内,料来吴立身曾先行挑过,并无跟自己心有嫌隙之人在内,以免败露了机关。阿珂见那乡下姑娘如此丑陋,不信郑克爽会跟他有何苟且之事,只是她力证其事,这些乡下人又跟他冤无仇,想来也不会故意诬赖,不由得将信将疑。韦小宝皱眉道:郑公子也未免太风流了,去妓院中玩耍那也罢了,怎地去去去唉,这乡下姑娘这样难看,师姊,我想他们一定认错了人。阿珂道:对,准是认错了。吴立身对那乡姑道:快说,快说,怕什么丑他小贼给了你什么东西
那乡姑从怀里取出一只一百两的大银元宝,说道:他给我这个,叫我听他的话。他说他是从台湾来的,他爹爹是什么王爷,家里有金山银山,还有还有阿珂啊的一声尖叫,心想这乡下姑娘无知无识,怎会捏造,自然是郑克爽真的说过了,不由得心下一阵气苦。郑府众伴当也都信以为真,均想凭这乡下姑娘,身边不会有这大元宝,纷纷喝道:让开,让开你拿了元宝还吵些什么别拦了大爷们的道路。敖彪叫道:不成,我妹子给你强xx了,叫她以后如何嫁人,你非娶好不可。你快快跟我回去,和她拜堂成亲,带她回台湾,拜见你爹娘。我妹子是好人家的,不是低三下四的贱人,难道是要了你银子卖身吗他说这一百两银子是干什么的最后这句话是对着对着那乡姑而问。那乡姑道:他说他说这是什么聘礼,又说要叫人做媒,娶我做老婆,带我回王府做什么一品夫人。敖彪道:这就是了。妹夫啊,你不跟我妹子成亲,想这样一走了之,可没那么容易,快跟你大舅子回去。郑克爽怒极,心想这次来到不原,尽遇到不顺遂之事,连这些乡下人也莫名其妙的找上我来,提起马鞭,拍的一声,便向敖彪头上击落。敖彪大叫:啊哟双手抱头,倒撞下马,蜷缩成一团,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众乡人大叫:打死人啦,打死人啦那乡姑跳下马来,抱住敖彪身子,放声大哭,哭声既粗且哑,直似杀猪。
郑克爽一惊,眼下身在异处,自己又是清廷欲得之而甘心的人物,闹出人命案子,那可大大的不便,当即喝道:大伙儿冲一提马缰,便欲纵马奔逃。突然一个乡下人纵身而起,从半空中向他扑将下来。郑克爽左手反手一拳,向他胸膛打去。那人抓住他的手腕一扭,喀的一声,手肘脱臼。那人落在他身后马鞍上,右手伸到他胁下,扳住了他头颈,正是擒拿手法中一招斜批逆鳞,那人手法干净利落,嘴里大呼大叫:阿三,阿狗,快来帮忙,我我我给他打得好痛,啊唷喂,这小子打死我啦打死我啦郑克爽全身酸麻,已然动弹不得。郑府众伴当拔刀兵刃,抢攻上来。沐王府这次出来为数虽然不多,却个个身手不弱,举起锄头铁扒,一阵乱打,将本已受伤的众伴当赶开。那乡下人抱住郑克爽,滚下马来,大叫大嚷:阿花哪,快来捉住你老公,别让他逃走了。那乡下姑娘叫道:他逃不了。纵身而上,将郑克爽牢牢抱住。韦小宝这时才看出来,这乡下姑娘原来是男扮女装,无怪如此丑陋不堪,那自然是沐王府中的人物,她一把抱住郑克爽,使的也是擒拿手法。阿珂急叫:师父,师父,他们捉住郑公子啦,那怎么办
九难摇头道:这郑公子行止不端,受此教训,于他也非无益。这些乡下人也不会伤他性命。她躺在大车之中静养,只听到车外嘈闹,却没见沐王府众人动手的情形,否则以她的眼光,见到这些人的身手,自己便看破了。阿珂道:这批乡下人好像是会武功的。韦小宝道:武功是没有,蛮力倒着实不小。敖彪从地下爬了起来,叫道:他妈的,险些打死了你老子。一名乡下人笑道:是大舅子,怎么会是老子敖彪道:好,抓住这小子,大舅子既没有死,也不用他抵命了。我的阿花妹子终身的托,抓他去拜堂成亲罢。众乡人欢呼大叫:喝喜酒去,喝喜酒去将郑府伴当的马匹一齐牵了,拥着郑克爽,上马向来路而去。郑府伴当大叫急追,眼见一伙人绝尘而去,徒步却哪里追赶得上
韦小宝笑道:郑公子在这里招亲,那妙得很哪,原来这里的地名叫做高老庄。阿珂惊怒交集,早就没了主意,顺口问道:这里叫高老庄韦小宝道:是啊。西游记中,不是有一回叫猪八戒高老庄招亲么阿珂怒道:你才是猪八戒倚在路旁一株树上,哭了起来。韦小宝道:师姊,郑公子娶媳妇,那是做喜事哪,怎么你反而哭了阿珂又想骂他,转念一想,这小鬼头神通广大,只有求他相助,才能救得郑公子回来,哭道:师弟,你怎生想个法子,去救了他脱险。韦小宝睁大眼睛,装作十分惊异,道:你说救他脱险他又没打死人,不会要他抵命的。阿珂道:你没听见那些人要逼他跟那乡下姑娘拜堂成亲。韦小宝笑道:拜堂成亲,那好得很啊。压低了嗓了,悄声道:我就是想跟你拜堂成亲,只可惜你不肯。阿珂白了她一眼,道:人家都急死了,你还在说这些无聊话,瞧我以后睬不睬你韦小宝道:师父说道,郑公子品行不好,让他吃些苦头,大有益处。何况拜堂成亲又不是吃苦头,郑公子多半还开心得很呢。否则的话,昨天晚上他又怎会去找姑娘,跟她瞎七搭八,不三不四。阿珂右足在地下一顿,怒道:你才瞎七搭八,不三不四。这一日阿珂一路上故意找事耽搁,打尖之时,在骡子手蹄上砍了一刀,骡子就此一跛一拐,行得极慢,只走了十多里路,便在一个市镇上歇了。
韦小宝知她夜里定会赶去救郑克爽,吃过晚饭,等客店中众人入睡,便走到马厩之中,在草堆上睡倒。果然不到初更时分,便听得脚步之声细碎,一个黑影走到马厮来牵马。韦小宝低声叫道:有人偷马那人正是阿珂,一惊之下,转向欲逃,随即辨明是韦小宝的声音,问道:小宝,是你吗韦小宝笑道:自然是我。阿珂道:你在这时干什么韦小宝道:山人神机妙算,料到有人今夜要做偷马贼,因此守在这里拿贼。阿珂啐了一口,央求道:小宝,你陪我一起去去救他回来。韦小宝听得她软语相求,不由得骨头都酥了,笑道:倘若救出了他,有什么奖赏阿珂道:你要什么都本来想说你要什么都依你,立即想到:这小鬼头是要我嫁他,那如何依得。一句没说完,便改口道:你你总是想法子来欺侮我,从严不肯真心帮我。说到这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哭泣倒不是假,只不过心中想到的,却是郑克爽的轻薄无行,以及他陷身险境,不知拜了堂,成了亲没有。韦小宝给她这么一哭,心肠登时软了,叹道:好啦,好啦我陪你去便是。阿珂大喜,抽抽噎噎的道:谢谢谢你。韦小宝道:谢是不用谢,就是不知高老庄在哪里。阿珂一怔,随即明白,他说高老庄,还是绕着弯在骂郑克爽,低声道:咱们一路寻过去就是了。
两人悄悄开了客店后门,牵马出店,并骑而行,从来路驰回。韦小宝道:郑公子到底有什么好,你这样喜欢他阿珂道:谁说喜欢他了不过不过大家相识一场,他遭到危难,自然要去相救。韦小宝道:倘若有人捉了我去拜堂成亲,你救我不救阿珂噗哧一笑,道:你好美吗,谁会捉你去拜堂成亲了韦小宝叹道:你瞧我不顺眼,说不定有哪一个姑娘,瞧着我挺俊、挺帅呢阿珂笑道:那可谢天谢地了,省得你老是阴魂不散的缠着我。韦小宝道:好,你这样没良心。倘若有人捉你去拜堂成亲,我可也不救你。阿珂微微一惊,心想若真遇到这等事,那是非要他相救不可,幽幽的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韦小宝道:为什么阿珂道:人家欺侮我,你决不会袖手旁观,谁都你是我师弟呢这句话韦小宝听在耳里,心中甜甜的甚是受用。
说话之间,已驰近日间和沐王府群雄相遇之处,只见路边十余人坐在地上,手中提着灯笼,睛百郑府的伴当。阿珂勒马即问:郑公子呢众伴当站了起来,一人哭丧郑脸说道:在那边祠堂里。说着西北角一指。阿珂问道:祠堂,干什么那伴当道:这些乡下人请了公子去,硬要他拜堂成亲,公子不肯,他们就拳打足踢,凶狠得紧。阿珂怒道:你们哼你们都是高手,怎地连几个乡下人也打不过众伴当甚是惭愧,都低下头来。一人道:这些乡下人都是有武功的。阿珂怒道:人爱有武功,你们就连主子也不顾了我们要去救人,你们带路。一名年老伴当道:那些乡下人说,我们如再去罗索,要把我们一个个都宰了。阿珂道:宰就宰了,怕什么郡王要你们保护公子,却这待贪生怕死那伴当道:是,是。最好最好请姑娘别骑马,以防他们惊觉。阿珂哼了一声,和韦小宝一齐跳下马来,将马系在路边树上。众伴当当下灯笼,带劣邺人向西北走去。行出里许,穿过一座树林,一片坟地,来到七八间大屋外,屋中传来锣鼓喧闹之声。阿珂心中焦急:他真的在拜堂了一拉韦小宝衣袖,快步奔去,绕到屋侧,见一扇门开着一半,望进去黑沉沉的无人。两人闪将过去,循着锣鼓声来到大厅,蹲下身来,从窗缝中向内张去。一见厅中情景,阿珂登时大急,韦小宝却开心之极。
只见郑克爽头上插了尖怃红花,和一个头披红巾的女子相对而立。厅上明晃晃的点了许多蜡烛,几名乡下人敲锣打鼓,不住起哄。吴立身叫道:再拜,再拜郑克爽道:天地也拜过了,还拜什么阿珂一听,气得险些晕去。吴立身摇头道:咱们这里的规矩,新郎要新娘拜一百次。你只拜三十次,还得拜七十次。
敖彪提起脚来,在郑克爽屁股上踢了一脚,郑克爽站立不定,跪了下去。敖彪按住他头,喝道:你今日做新郎,再磕几个,又打什么紧韦小宝知道他们在拖延时间,等候自己到来,这种好戏生平难得几回见,不妨多瞧一会儿,倒也不忙进去救人。阿珂却已忍不住,砰的一声,踢开长窗,手持单刀跳了进去,喝道:快放开他否则姑娘一个个的把你们杀了
吴立身笑道:姑娘,你是来喝喜酒的吗怎么动刀动枪阿珂踏上一步,挥刀向敖彪砍去,她愤急之下,出刀势道甚是凌厉。敖彪急忙跃出,提起身后长凳抵敌。阿珂虽无内力,武功招数却颇精奇,敖彪的长凳不趁手,竟被她逼着连连倒退。吴立身笑道:嘿,倒还了得。伸手接了过来,他武功比之敖彪可高得多了,单凭一对肉掌,在她刀刃之间穿来插去。郑克爽跃起身来,待要相助,背心被人砰砰两掌,打倒在地。阿珂拆得七八招,眼见抵敌不住,叫道:师弟,师弟,快来。却听得韦小宝在窗外大叫:好厉害,老子跟你们拚了。又听得窗上拳打足踢,显然是韦小宝正在与人恶斗。
吴立身听得韦小宝到来,忙使个眼色,喝道:什么人他两名弟子抢了上来,使开兵刃,接过了阿珂的柳叶刀。吴立身纵到厅外,但见韦小宝独自一人,正在将长窗踢得砰砰作声,哪里有人和他动手吴立身险些笑了出来,叫道:大家快住你这小孩子在这里干什么韦小宝叫道:我师姊叫我来救人,你们快快放人啊哟,不好,你这乡下佬武功了得。嘴里大呼小叫,向门外奔去。吴立身笑追了出来。来到祠堂之外,韦小宝停步笑道:二哥,多谢你了,这件事办得十分有趣。吴立身笑道:那姑娘就是兄弟的心上人吗果然武功既好,人品也也是嘿嘿,不错,:他生性粗豪,阿珂容貌极美,并不以为有什么了不起,但对她招数精妙,倒颇佩服。
韦小宝叹了口气,道:可惜她一心一意只想嫁给那臭小子,不肯嫁给我。你们逼得那臭小子跟乡下姑娘拜堂成亲,如能逼得她跟我灵机一动,说道:二哥,请你帮忙帮到底。我假装给你擒住,你再去擒那姑娘,逼迫我拜堂成亲,你瞧好是不是吴立身哈哈大笑,不由得摇了摇头,忙道:很好,很好,兄弟,你别介意,我摇头是习惯成自然,不过不过说到这里,颇为踌躇。韦小宝问道:不过怎样吴立身道:咱们是侠义道,开开玩笑是可以的,兄弟你别多心,做哥哥的说话老实,那贪花好色的淫戒,却万万犯不得。韦小宝道:这个自然。她是我师姊,跟我拜堂成亲之后,就是我自媒正娶的妻子。二哥,你是媒人,拜天地就是正娶,是不是又不是采花嫖堂子,有什么贪花好色吴立身道:是,是。兄弟你答应我,对这位姑娘,可不能做什么不合侠义道的的坏事。韦小宝道:你放心一百二十个心。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
吴立身大喜,笑道:我原知你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这姑娘嫁了给你,那真是她的造化。韦小宝微笑道:你是媒人,这杯喜酒,总是要请你喝的。吴立身笑道:妙极兄弟,我可要动手了。韦小宝双手反到背后,笑道:不用客气。吴立身左手抓住了他双手腕,大声道:瞧你还逃到哪里去将他推进大厅之中。只见阿珂手中单刀已被击落,三件兵刃指住她前心背后。敖彪等虽将她制住,但知她是韦小宝的心上人,不敢有丝毫无礼。吴立身解下腰带,将韦小宝双手反绑了,推他坐在椅中,又过去将阿珂也绑住了。韦小宝不住口的大骂。吴立身喝道:小鬼,再骂一句,我挖了你的眼珠子。韦小宝道:我偏偏要骂,臭贼阿珂低声道:师弟,别骂了,免得吃眼前亏。韦小宝这才住嘴。吴立身道:这姑娘倒也明白道理,人品还不错,很好,很好。我有个兄弟,还没娶妻,今天就娶了她做我的弟妇罢。阿珂大惊,忙道:不成,不成吴立身怒道:为什么不成大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我这兄弟是个英雄豪杰,又不会辱没了你。为什么不肯当真不识抬举奏乐。敖彪等拿起锣鼓打了起来,咚咚当当,甚是热闹。
阿珂生平所受的惊吓,莫无过于此刻,心想这乡下人如此粗陋肮脏,他弟弟也决计好不了,倘若失身子这等乡间鄙夫,就算即刻自尽,也已来不及了。她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吴立身笑道:很好,你答应了。右手一挥,众人停了敲击锣鼓。阿珂叫道:没有,我不答应。你们快杀了我吴立身道:好,我这就杀了你,连你师弟也一起杀了。说着从敖彪手中接过钢刀,高高举起。阿珂哭道:你快杀,不杀的不是好汉。你快杀我师弟,先先杀他好了。吴立身向韦小宝瞧了一眼,心道:这姑娘对你如此无情无义,你又何必娶她韦小宝心中也在怒骂:臭小娘,为什么先杀我吴立身怒道:我偏偏不杀你师弟。阿狗,把这臭小子拖出去吹了说着向郑克爽一指。敖彪应道:是。便去拉郑克爽。阿珂惊呼:不,不要害他他是杀不得的。他爹爹他爹爹
吴立身道:也罢那么你做不做我弟媳阿珂哭道:不,不,你你杀死我好了。吴立身抛下钢刀,提起一条马鞭,喝道:我不杀你,先抽你一百鞭子。心中怒气勃发,一进难以遏止,举起鞭子向空中吧的一声,虚击一鞭,便要往她身上抽去。韦小宝叫道:且慢吴立身马鞭停在半空不即击下,问道:怎么韦小宝道:咱们英雄好汉,讲究义气。我跟师姊犹如同胞手足,这一百鞭子,你打我好了。阿珂见吴立身狠霸霸地举起鞭子,早吓得慌了,听韦小宝这么说,心中一喜,道:师弟,你真是好人。
韦小宝向吴立身道:喂,老兄,什么事情都由我一力担当。这叫做大丈夫不怕危难,挺身而出。你可不逼她嫁你兄弟,你如有什么姊妹嫁不出去的,由我来跟她拜堂成亲好了。这郑公子已娶了一个,我再娶一个,连销两个,总差不多了罢就算还有,一起都嫁给我,老子破铜烂铁,一古脑儿都收了他说到这里,吴立身等无不哈哈大笑。阿珂忍不住也觉好笑,但只笑得一下,想起自身遭受如此委屈,又流下泪来。吴立身笑道:你这小孩做人漂亮,倒是条汉子。我本想就放了你们,只是给你几句话就吓倒了,老子太也脓包。拜堂成亲之事是一定要办的,到底是你拜堂,还是她阿珂急于脱身,忙道:是他,是他吴立身瞪肯凝视着她,大声道:你说要他拜堂成亲阿珂微感惭愧,低头道:是。吴立身道:好指着韦小宝大声道:今日非要你跟人拜堂成亲不可。韦小宝望着阿珂道:我我阿珂低声道:师弟,你今日救我脱却大难,我永不忘记,你就答应了罢韦小宝愁眉苦脸,说道:你要我拜堂成亲唉,你知道,这件事十分为难。阿珂低声道:我知道,你今日如不帮我这个大忙,我只好一头撞死了。我无可奈何,只好求你。他们他们恶得狠。
韦小宝大声道:师姊,今日是你开口求我,我韦小宝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你。是你求我拜堂成亲,可不是我自己愿意的,是不是阿珂道:是,是我求你的。你是英雄好汉,大丈夫挺身而出,济人之急,又又最听我话的。韦小宝长叹一声,道:师姊,我对你一番心意,你现在总明白了。不论你叫我做什么事,我都一一答应,不会皱一皱眉头。你既要我拜堂成亲,我自然答应。阿珂道:你知道你待我很好,以后以后我也会待你好的。吴立身道:就是这么办。小兄弟,我没妹子嫁给你,女儿还只三岁。也不成。喂,你们哪一个有姊妹的,快去叫来,跟这位小英雄拜堂成亲。敖彪笑道:我没有。另一人道:这位小英雄义薄云天,倘若我跟他结了亲家,倒是大大的运气,只可惜我有兄弟,没有姊妹。又一人道:我姊姊早就嫁人了,已生了八个小孩子。小英雄,你倘若等得,我待姊夫死了,我叫我姊姊改嫁给你。吴立身道:等不得。哪一个有现成的众人都摇头道:没有。个个显得错过良机,可惜之至。韦小宝喜道:各们朋友,不是我不肯,只不过你们没有姊妹,那就放了我们罢。吴立身摇头道:不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非拜堂不可,否则的话,冲撞了太岁,一个个都要死于非命,这玩笑也开得的好你就和她拜堂成亲。说着向阿珂一指。阿珂和韦小宝同声叫道:不,不好
吴立身怒道:有什么不好小姑娘,你愿意跟我兄弟拜堂呢,还是跟我位小英雄拜堂你自己挑一个好了。阿珂胀红了一张俏脸,摇头道:都不要吴立身怒道:到这时候还要推三阻四。时辰到了,错过了这好时辰,凶煞降临,这里没一个活得成。喂,阿三,阿狗,这两个小家伙不肯拜堂成亲,把他们两个的鼻子都割了下来罢。阿珂死倒不怕,但想到要割鼻子,那可是难看之极,只惊得脸上全无血色。
韦小宝道:别割我师姊的鼻子,割我的好了。
吴立身道:要割两个鼻子祭神,你只有一个。喂,姓郑的,割了你的鼻子代这姑娘的,好不好阿珂眼望郑克爽,眼光中露出乞怜之意。郑克爽转开头不敢望她,却摇了摇头。吴立身道:这小子不肯,你师弟倒肯。嘿,你师弟待你好得多了。这种人不嫁,又去嫁谁拜堂,奏乐锣鼓声中,敖彪过去取下假新娘的头巾,罩在阿珂头上,解开了她绑缚。阿珂出手便是一拳,拍的一声,正中他胸口,幸好无甚内力,虽然打中,却不甚痛。敖彪横过钢刀架在她后颈。吴立身赞礼道:新郎新娘拜天阿珂只觉后颈肌肤上一凉,微觉疼痛,无可奈何,只得和韦小宝并肩向外跪拜。吴立身又喝道:新郎新娘拜地敖彪推转她身子,向内跪拜,在夫妻交拜声中,两人对面的跪了下去,拜了几拜。吴立身哈哈大笑,叫道:新夫妇谢媒。阿珂怒极,突然飞起一脚,踢中他小腹。这一脚着实不轻,吴立身呵的一声大叫,退了几步,不住咳嗽,笑道:新娘子好凶,连媒人也踢
便在此时,忽听祠堂连声唿哨,东南西北都有脚步声,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吴立身笑容立敛,低喝:吹熄烛火。祠堂中立时一团漆黑。韦小宝抢到阿珂身边,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外面来了敌人。阿珂甚是气苦,呜咽道:我我跟你拜了天地。韦小宝低声道:我这是求之不得,只不过拜天地拜得太马虎了些。阿珂怒道:不算数的。你道是真的么韦小宝道:那还有假这叫做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狗。阿珂呜咽道:什么木已成狗木已成舟。韦小宝道:是,是,木已成舟。娘子学问好,以后多教教我相公。阿珂听他居然老了脸皮,称起娘子、相公来,心中一急,哭了出来。
却听得祠堂外呼声大震,数十人齐声呐喊,若兽叨,若牛鸣,叽哩咕噜,浑不知叫些什么。阿珂心里害怕,不自禁向韦小宝靠去。韦小宝伸臂搂住她,低声道:别怕,好像是大批西藏喇嘛来攻。阿珂道:怎么办韦小宝拉着她手臂,悄悄走到神龛之后。突然间火光耀眼,数十人拥进祠堂来,手中都执着火把兵刃,韦小宝和阿珂一见之下,都是大吃一惊。这群人脸上涂得花花绿绿,头上插了鸟羽,上身赤裸,腰间围着兽皮,胸口臂上都绘了花纹,原来是一群生番。阿珂见这群蛮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个个面目狰狞,更加怕得厉害,缩在韦小宝怀里只是发抖。众蛮子哇哇狂叫,当先一人喝道:汉人,不好,都杀了蛮子,好人,要杀人咕花吐鲁,阿巴斯里众蛮子纵声大叫,说的都是蛮话。吴立身是云南人,懂得夷语,但这些蛮子的话却半句不懂,用夷语说道:我们汉人是好人,大家不杀。那蛮子首领仍道:汉人,不好,都杀了。咕花吐鲁,阿巴斯里。众蛮子齐叫:咕花咕鲁,阿巴斯里。举起大刀钢叉杀来。众人无奈,只得举兵刃迎敌。数合一过,吴立身等个个大为惊异。原来众蛮子武艺精熟,兵刃上招数中规中矩,一攻一守,俱合尺度,全非乱砍乱杀。再拆得数招,韦小宝和阿珂也看了出来。吴立身边打边叫:大家小心,这些蛮子学了我们汉人的武功,不可轻忽。为首蛮子叫道:汉人杀法,蛮子都会,不怕汉人。咕花咕鲁,阿巴斯里。
蛮子人多,武功又甚了得。沐王府人众个个以一敌三,或是以一敌四,顷刻间便迭遇凶险。吴立身挥刀和那首领狠斗,竟占不到丝毫便宜,越斗越惊,忽听得啊啊两声叫,两名弟子受伤倒地。又过片刻,敖彪腿上被猎叉戳中,一交摔倒,三名蛮人扑上擒住。不多时之间,沐王府十余人全被打倒。郑克爽早就遍体都是伤,稍一抵抗就被按倒。众蛮子身上带有牛筋,将众人绑缚起来。那蛮子首领跳上跳下,大说蛮话。吴立身暗暗叫苦,待要脱身而逃,却挂念韦小宝和众弟子,当下奋力狠斗,只盼能制服这首领,逼他们罢手放人。突然那首领迎头挥刀砍下,吴立身举刀挡路,当的一声,手臂隐隐发麻,突觉背后一棍着地扫来,急忙跃起闪避。那首领单刀一翻,已架在他颈中,叫道:汉人,输了。蛮人,不输了。韦小宝心道:这蛮子好笨了,不会说赢了,只会说不输了吴立身摇头长叹,掷刀就缚。
众蛮子举起刀把到处搜寻。韦小宝眼见藏身不住,拉了阿珂向外便奔,叫道:蛮子,好人,我们两个,都是蛮子。咕花吐鲁,阿巴斯里。那首领一伸手,抓住阿珂后领。另外三名蛮子扑将上来,抱住韦小宝。韦小宝只叫得半句咕花便住了口。蛮子首领一见到他,忽然脸色有异,伸臂将他抱住,叫道:希呼阿布,奇里温登。抱住他了走出祠堂。韦小宝大惊,转头向阿珂叫道:娘子,这蛮子要杀我,你可得给我守寡,不能改嫁这话未说完,已给抱出大门。那蛮子首领奔出十余丈外,将韦小宝放了下来,说道:桂公公,怎么你在这里语调中显得又是惊奇,又是欢喜。
韦小宝惊喜交集,道:你你这蛮子识得我那人笑道:小人是杨溢之,平西王府的杨溢之。桂公公认不出罢。哈哈。韦小宝哈哈大笑,正要说话,杨溢之拉住他手,说道:咱们再走远些说话,别让人听见了。两人又走出了二十余丈,这才停住。杨溢之道:在这里竟会遇到桂公公,真教人欢喜得紧。韦小宝问道:杨大哥怎么到了这里,又扮成了咕花吐鲁,阿巴斯里杨溢之笑道:有一大批家伙在河间府聚会,想要不利于我们王爷,王爷得到了讯息,派小人来查探。韦小宝暗暗心惊,脑中飞快的转着主意,说道:上次沐王府那批家伙入宫行刺,陷害平西王杨溢之忙道:多承公公云天高义,向皇上奏明,洗刷了平西王的冤枉。我们王爷感激不已,时常提起,只盼能向公公亲口道谢。韦小宝道:道谢是不敢当。蒙王爷这样瞧得起,我在皇上身边,有什么事能帮王爷一个小忙,那总是要办的。这次皇上得知,有一群反贼要在河间府聚会,又想害平西王,我就自告奋勇,过来瞧瞧。
杨溢之大喜,说道:原来皇上已先得知,反贼们的奸计就不得逞了,那当真好极了。小人奉王爷之命,混进了那他妈的狗头大会之中。听到他们推举各省盟主,想加害我王爷。不瞒桂公公说,我们心中实是老大担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反贼们倘若胆敢到云南来动手,不是小人夸口,来一千,捉一千,来一万,杀一万;怕的却是他们像上次沐家众狗贼那样,胡作非为,嫁祸于我们王爷,那可是无穷的后患。
韦小宝一拍胸膛,昂然道:请杨大哥去禀告王爷,一点不用担心。我一回到京里,就将那狗头大会里的事,一五一十,十五二十,详详细细的奏知皇上。他们跟平西王作对,就是跟皇上作对。他们越是恨平西王,越显得王爷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一喜欢,别说平西王,连你杨大哥也是重重有赏,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杨溢之喜道:全仗桂公公大力周旋。小人自己倒不想升官发财。王爷于先父有大恩,曾救了小人全家性命。先父临死之时曾有遗命,吩咐小人誓死保护王爷周全。公公,你到这里,是来探听沐家狗贼的阴谋么
韦小宝一拍大腿,说道:杨大哥,你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料事如神,佩服,佩服。我和师姊乔装改扮,来探听他们捣些什么鬼,却给他们发觉了。我胡说八道一番,他们居然信以为真,反逼我和师姊当场拜堂成亲,哈哈,这叫做因祸得福了。
杨溢之心想:你是太监,成什么亲啊,是了,你和那小姑娘假装是一对情侣,骗信了他们。说道:这摇头狮子武功不错,却是有勇无谋。韦小宝道:你们假扮蛮子,为的是捉拿他们杨溢之道:沐家跟我们王府仇深似海,上次吃了他们这大亏,一直还没翻本。这次在狗头大会之中又见了他们。小人心下盘算,倘若在直隶闹出事来,皇上知道了,只怕要怪罪我们王爷,说平西王的人在京师附近不遵守王法,杀人生事。
韦小宝大拇指一翘,赞道:杨大哥这计策高明得紧,你们扮成蛮子生番,咕花吐鲁,阿巴斯里,就算把沐家一伙人尽数杀了,旁人也只道是蛮子造反,谁也不会疑心到平西王身上。杨溢之笑道:正是。只不过我们扮成这般希奇古怪的模样,倒教公公见笑了。韦小宝道:什么见笑我心里可羡慕得紧呢。我真想脱了衣服,脸上画得花花绿绿,跟你们大叫大跳一番。杨溢之笑道:公公要是兴,咱们这就装扮起来。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这一次不行了,我老婆见我这等怪模样,定要大发脾气。
杨溢之道:公公当真娶了夫人不是给那些狗贼逼着假装的么这却不易三言两语就说得明白,韦小宝便改换话题,说道:杨大哥,我跟你投缘的很,你如瞧得起,咱们两个便结拜成了金兰兄弟,不用公公,小人的,听着可多别扭。
杨溢之大喜,一来平西王正有求于他,今后许多大事,都要仗他在皇上面前维持;二来这小公公为人慷慨豪爽,很够朋友,当日在康亲王府中,就对自己十分客气,便道:那是求之不得,就怕高攀不上。韦小宝道:什么高攀低攀,咱们比比高矮,是你高呢还是我高杨溢之哈哈大笑。两人当即跪了下来,撮土为香,拜了八拜,改口以兄弟相称。杨溢之道:兄弟,咱俩今后情同骨肉,非比寻常,只不过在别人之前,做哥哥的还是叫你公公,以免惹人疑心。韦小宝道:这个自然。大哥,沐家那些人,你要拿他们怎么样杨溢之道:我抓他们去云南,慢慢拷打,拿到了陷害我们王爷的口供之后,解到京里,好让皇上明白平西王赤胆忠心,也显得兄弟先前力保平西王,半分也没保错。
韦小宝点头道:很好,很好大哥,你想那摇头老虎肯招么杨溢之道:是摇头狮子吴立身。这人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听说为人十分硬气,他是不肯招的。我敬他是条汉子,也不会如何难为他。可是其余那些人,总有几个熬不住刑,会招了出来。韦小宝道:不错,计策不错。杨溢之听他语气似在随口敷衍,便道:兄弟,我你已不是外人,你如以为不妥,还请直言相告。韦小宝道:不妥什么的倒是没有,听说沐家有个反贼叫沐剑改朝换代的,还有个硬背乌龙柳什么的人。杨溢之道:铁背苍龙柳大洪。他是沐剑声的师父。韦小宝道:是了,大哥,你记性真好。皇上吩咐,要查明这两个人的踪迹。你也捉住了他们么杨溢之道:沐剑声也到河间府去了,我们一路撮着下来,一到献县,却给他溜了,不知躲到哪里。韦小宝道:这就有些为难了。我刚才胡说八道,已骗得那摇头狮子变成了点头狮子,说要带我去见他们小公爷。我本想查明他们怎生阴谋陷害平西王,回去奏知皇上。大哥既有把握,可以将他们的阴谋拷打出来,那也一样,倒不用兄弟冒险了。
杨溢之寻思:我拷打几个无足轻重之人,他们未必知道真正内情,就算知道,沐家那些狗贼骨头很硬,也未必肯说。再说,由王爷自己辩白,万万不如皇上亲自派下来的人查明回奏,来得有力。倘若我们装作不知,由桂兄弟去自行奏告皇上,那可好得太多了。当即拉着韦小宝的手,说道:兄弟,你的法子高明得多,一切听你的。咱们怎生去放了沐家那些狗贼,教他们不起疑心韦小宝道:那要你来想法子。杨溢之沉吟片刻,道:这样罢。你逃进祠堂去,假意奋勇救你师姊,我追了进来,两人乱七八糟大讲蛮话。讲了一阵,我给你说服了,恭敬行礼而去,那就不露半点痕迹。韦小宝笑道:妙极,我桂公公精通蛮话。那是有出戏文的,唐明皇手下有个他什么的有学问先生,喝醉了酒,一篇文章做了出来,只吓得众蛮子屁滚尿流。杨溢之笑道:这是李太白醉草吓蛮书。
韦小宝拍手道:对,对桂公公醒讲吓蛮话,一样的了不起。大哥,咱们可须装得似模似样,你向我假意拳打足踢,我毫不受伤。啊,是了,我上身穿有护身宝衣背心,刀枪不入。你不妨向我砍上几刀,只消不使内力,不震伤五脏六腑,那就半点没事。杨溢之道:兄弟有此宝衣,那太好了。韦小宝吹牛:皇上派我出来探查反贼的逆谋,怕给他们知觉杀了我,特地从身上脱下这件西洋红毛国进贡来的宝衣,赐了给我。大哥,你不用怕伤了我,先砍上几刀试试。杨溢之拔出刀来,在他左肩轻轻一划,果然刀锋只划破外衣,遇到内衣时便划不进去,手上略略加劲,又在他左肩轻轻斩了一刀,仍是丝毫不损,赞道:好宝衣,好宝衣韦小宝道:大哥,里面有个姓郑的小子,就是那个穿着华丽的绣花枕头公子爷,这家伙老是向我师姊勾勾搭搭,兄弟见了生气得很,最好你们捉了他去。杨溢之道:我将他一掌毙了便是。韦小宝道:杀不得,杀不得。这人是皇上要的,将来要着落在他身上,办一件大事。请你捉了他去,好好看宝起来,不可难为他,也不要盘问他什么事。过得二三十年,我来向你要,你就差人送到来罢。杨溢之道:是,我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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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提高声音,大叫:胡鲁希都,爱里巴拉噱老嘘老低声笑道:咱俩说了这会子话,只怕他们要疑心了。韦小宝也尖声大叫,说了一连串蛮话。杨溢之笑道:兄弟的蛮话,比起做哥哥的来,可流利得多了。韦小宝笑道:这个自然,兄弟当年流落番邦,番邦要想招我为附马,那蛮话是说惯了的。杨溢之哈哈大笑。韦小宝又道:大哥,我有一件事好生为难,你得帮我想个法子。
杨溢之一拍胸膛,慨然道:兄弟有什么事,做哥哥的把这杀性命交了给你也成,只要吩咐,无有不遵。韦小宝叹道:多谢了,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是十分不易。杨溢之道:兄弟说出来,我帮你琢磨琢磨。倘若做哥哥的办不了,我去求我们王爷。几万兵马,几百万两银子,也调动得出来。韦小宝微微一笑,道:千军万马,金山银山,只怕都是无用。那是我师姊,她给逼着跟我拜堂成亲,心中可老大不愿意。最好你有什么妙法,帮我生米煮成熟饭,弄他一个木已成舟。杨溢之忍不住好笑,心想:原来如此,我还道什么大事,却原来只不过要对付一个小姑娘。但你是太监,怎能娶妻是了,听说明朝太监常有娶几个老婆的事,兄弟想是也要来搞这一套玩竟儿,过过干瘾。想到他自幼被净了身,心下不禁难过,携着韦小宝的手,说道:兄弟,人生在世,不能事事顺遂。古往今来大英雄、大豪杰,身有缺陷之人极多,那也不必在意。我们进去罢。韦小宝道:好口中大叫蛮话,拔足向祠堂内奔了进去。杨溢之仗刀赶来,也是大呼蛮话,一进大厅,便将韦小宝一把抓住。两人你一句希里呼噜,我一句阿依巴拉,说个不休,一面指指吴立身,又指着阿珂。
吴立身和阿珂又惊又喜,心下都存了指望,均想:幸亏他懂得蛮子话,最好能说得众蛮子收兵而去。杨溢之提起刀来,对准阿珂的头顶,说道:女人,不好,杀了。韦小宝忙道:老婆,我的,不杀杨溢之道:老婆,你的,不杀韦小宝连连点头,说道:老婆,我的,不杀杨溢之大怒,喝道:老婆,你的,不杀。杀你韦小宝道:很好,老婆,我的,不杀。杀我
杨溢之呼的一刀,砍向韦小宝胸口。这一刀劈下去时刀风呼呼,劲力极大,但刀锋一碰到韦小宝身上,立即收劲,手腕一抖,那刀反弹了回来。他假装大吃一惊,跳起身来,连砍三刀,在韦小宝衣襟上划了三条条缝,大声叫道:你,菩萨,杀不死韦小宝点头道:我,菩萨,杀不死。杨溢之大拇指一翘,说道:你,菩萨,不是的。大英雄,是的。指指吴立身等人,问道:汉人,杀了韦小宝摇手道:朋友,我的,不杀。杨溢之点点头,问阿珂道:你,老婆,大英雄的阿珂见他手中明晃晃的钢刀,想要否认,却又不敢。杨溢之一刀疾劈,将一张供桌削为两爿,喝道:老公,你的指着韦小宝。阿珂无奈,只得低声道:老公,我的。杨溢之哈哈大笑,提起阿珂,送到韦小宝身前,说道:老婆,你的,抱抱。韦小宝张开双臂,将阿珂紧紧抱住,说道:老婆,我的,抱抱。杨溢之指着郑克爽,问道:儿子,你的韦小宝摇头道:儿子,我的,不是杨溢之大叫几句蛮话抓住郑克爽,奔了出去,口中连声呼啸。他手下从人一拥而上。只听得马蹄声响,竟自去了。
阿珂惊魂略定,只觉韦小宝双臂仍是抱住自己的腰不放,说道:放开手。韦小宝道:老婆,我的,抱抱。阿珂又羞又怒,用手一挣,挣脱了他的手臂。韦小宝拾起地上一柄钢刀,将吴立身等的绑缚都割断了。吴立身道:这些蛮子武功好生了得,亏得新郎官会说蛮话,又练了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刀枪不入,大伙儿得你相救。韦小宝道:这些蛮子武功虽高,头脑却笨得很。我胡说一通,他们便都信了。阿珂道:郑公子给他们捉去了,怎生相救才是。
那假新娘突然大叫:我老公给蛮子捉了去,定要煮熟来吃了。放声大哭。吴立身向韦小宝拱手道:请教英雄高姓大名。韦小宝道:不敢,在下姓韦。吴立身道:韦相公和韦家娘子今日成亲,一点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两只小小的金元宝。韦小宝道:多谢了。伸手接过。阿珂胀红了脸,顿足道:不是的,不算数的。吴立身笑道:你们天地也拜了,你刚才对那蛮子说过老公,我的,怎么还能赖新娘新郎洞房花烛,我们不打扰了。一挥手,和敖彪等人大踏步出了祠堂。霎时之间,偌大一座祠堂中静悄悄地更无人声。
阿珂又是害怕,又是羞愤,向韦小宝偷眼瞧了一眼,想到自己已说过老公,我的这话,突然伏在桌上,哭了出来,顿足道: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韦小宝柔声道:是,是,是我不好。几时我再想个法儿,救了郑公子出来,你就说我好了。阿珂抬起头来,说道:你你能救他出来么红烛摇晃之下,她一张娇艳无伦的脸上带着亮晶晶的几滴泪珠,真是白玉镶珠不足比其容色、玫瑰初露不能方其清丽,韦小宝不由得看得呆了,竟忘了回答。阿珂拉拉他衣襟,道:我问你啊,怎么去救郑公子出来
韦小宝这才惊觉,叹了口气,说道:那蛮子头脑说,他们出来一趟,不能空手而回,定要捉一人回去山洞,煮来大伙儿吃了阿珂惊叫一声道:煮来大伙儿吃了想起那新娘的惊叫,更是心惊。韦小宝道:是啊,他们本来说你细皮白肉,滋味最好,要捉你去吃的阿珂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抬头向门外一张,生怕那些蛮子去而复回。韦小宝续道:我说你是我老婆,他们就放过了你。阿珂急道:郑公子给他们捉了去,岂不是被他们煮煮韦小宝道:是啊,除非我自告奋勇,去让他们吃了,将郑公子换了出来。阿珂道:那你就去换他出来这句话一出口,就知说错了,俏脸一红,低下头来。
韦小宝大怒,暗道:臭小娘,你瞧得你老公不值半文钱,宁可让蛮子将我煮来吃了,好救你的奸夫出来。冷冷的道:就算换了他出来,那也没用了珂珂急道:怎怎么没用了韦小宝道:郑公子已和那乡下姑娘拜堂成亲,你亲眼见到了的。他已有了明媒正娶的老婆,木已成舟,你也嫁他不成了。阿珂顿足道:那是假的。韦小宝气忿忿的道:好,你要我去换,我就去换。就不知蛮子的山洞在哪里哼,咱们去罢。阿珂默默跟着他走出祠堂,生怕一句话说错,他又不肯去换郑公子了。来到大路,只见郑府众伴当提着灯笼,围着大声说话。两人走近身去,郑府众伴当道:陈姑娘来啦,我家公子呢我家公子呢快步迎上。人丛中一个身材瘦削的人影突然一晃而前,身法极快,韦小宝眼睛一花,便见这人到了身前,听得一个尖锐的声音问道:我家公子在哪里这人背着灯光,韦小宝瞧不见他的脸,心中一惊,退了两步,岂知他退了两步,那人跟着上前两步,仍是和他面对面的站立,相距不到一尺,又问:我家公子在哪里
阿珂道:他他给蛮子捉去啦,要要煮了他来吃了。那人道:中原之地,哪来的蛮子阿珂道:是真的蛮子,快快想法子救他。那人道:去了多久阿珂道:没多久。那人身子斗然拔起,向后倒跃,落下时刚好骑在一匹马的鞍上,双腿一挟,那马奔驰而去,片刻间没入黑暗之中。韦小宝和阿珂面面相觑。一个吃惊,一个欢喜,眼见这人武功之高,身法之快,生平殊所罕见,心下大为钦佩。阿珂道:不知这位高人是谁那年老伴当道:他是公子的师父冯锡范,外号一剑无血。冯师傅天下无敌,去救公子,定然马到。韦小宝和阿珂都道:原来是他。阿珂又道:既是冯师傅到了,你们怎么不请他立即到那边祠堂去救公子一名伴当道:冯师傅刚到。他接到我们飞鸽传书,连夜从河间府赶来。韦小宝道:冯师傅在河间府,怎么我们没遇见众伴当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答话。那伴当自知失言,低下了头。韦小宝心想:原来台湾郑家在杀龟大会中暗伏高手,一直没露面。这臭小子给人捉了去,这才赶来相救。捏捏自己的脸颊,说道:肉啊肉,有人去救郑公子,你们就不用去掉换这心肝宝贝,给众蛮子吃了。阿珂脸上一红,待要说句话解释,转念又想:也不知道冯师傅单枪匹马,打不打得过这许多蛮子。韦小宝见她欲言而止,猜到了她心思,说道:你放心,冯师傅救他不出,仍旧拿我的臭肉去掉你心肝就是。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阿珂道:冯师傅能救他回来就好了。韦小宝双怒,便即走开,但一瞥眼见到她俏脸,心中一软,转身回来,坐在路旁。
阿珂见他拔足欲行,不由得着急,心想如果冯师傅救不出郑公子,他又走了,谁去掉郑公子回来见他回来坐倒,这才放心。这时不敢得罪他,将身子挨近他坐下。韦小宝心想:此时你有求于我,不乘机占些便宜,更待保时伸过左手,搂住了她腰,右手握住了她右手。阿珂微微一挣,就不动了。韦小宝大乐,心想:最好这姓冯的给杨大哥他们杀了,永远不回来,我就这样坐一辈子等着。他明知阿珂对自己毫无半分情意,早已胸无大志,只盼这样搂着她坐一辈子,也已心满意足,更无他求了。可是事与愿违,只搂不到片刻,便听得大马路马蹄声隐隐传来。阿珂一跃而起,叫道:郑公子回来了。蹄声越来越近,已听得出是两匹马的奔驰之声。韦小宝道:好啊,我拾回了一条性命,不用去给蛮子们吃了。语气中充满了苦涩之意。这时他便再说得气恼十倍,阿珂也哪里还来理会急步向大路上迎去。两匹马先后驰到。众伴当提起灯笼照映,欢呼起来,当先一匹马上乘的正是郑克爽。他见到阿珂飞奔过来,一跃下马,两人搂抱在一起,欢喜无限。阿珂将头藏在他怀里,哭了出来,道:我怕怕这些蛮子将你将你
韦小宝本已站起,见到这情景,胸口如中重击,一交坐倒,头晕眼花了一阵,心下立誓:你奶奶的,我今生今世娶不到你臭小娘为妻,我是你郑克爽的十七八代灰孙子。我韦小宝是王九蛋,王八蛋加一蛋。常人身历此境,若不是万念俱灰,心伤泪落,便决意斩断情丝,另觅良配,韦小宝却天生一股光棍泼皮的狠劲韧劲,脸皮既老,又肠又硬:总而言之,老子一辈子跟你泡上了,耗上了,阴魂不散,死缠到底。就算你嫁了十八嫁,第十九嫁还得嫁给老子。他在妓院之中长大,见惯了众妓子迎新送旧,也不以一个女子心有别恋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什么从一而终,坚贞不二,他听也没听见过。只难过得片刻,便笑嘻嘻的走上前去,说道:郑公子,你回来了,身上没给蛮子咬下什么罢郑克爽一怔,道:咬下什么阿珂也是一惊,向他上下打量,见他五官手指无缺,这才放心。冯锡范骑在马上,问道:这小孩儿是谁郑克爽道:是陈姑娘的师弟。冯锡范点了点头。韦小宝抬头看他,见他容貌瘦削,黄中发黑,留着两撇燕尾须,一双眼睛成了两条缝,倒似个痨病鬼模样,心中挂念着杨溢之,说道:冯师傅,你真好本领,一下子就将郑公子救了转来。那蛮子的头脑可杀了吗冯锡范道:什么蛮子假扮的。韦小宝心中一惊,道:假扮怎么他们会说蛮子话冯锡范道:假的不屑跟这孩子多说,说郑克爽道:公子,你累了,到那边祠堂去休息一忽儿罢。
阿珂挂记着师父,说道:就怕师父醒来不见了我着急。韦小宝道:我们赶快回去罢。阿珂瞧着郑克爽,只盼他同去。郑克爽道:师父,大伙儿去客店吃些东西,再好好睡上一觉。路上韦小宝向郑克爽询问脱险经过。郑克爽大吹师父如何了得,数招之间就将众蛮子杀散。韦小宝问明蛮子头脑并未丧命,这才放心。众人到得客店,天色已明,九难早已起身。她料到阿珂会拉着韦小宝去救郑克爽,不见了二人,也不以为奇。待得郑克爽等到来,替冯锡范向她引见了,九难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但偶然一双眼睛睁大了,却是神光炯炯,心想:此人号称一剑无血,看来名不虚传,武功着实了得。用过早饭后,九难说道:郑公子,我师徒有些事情要办,咱们可得分手了。郑克爽一怔,好生失望,道:难有有缘拜见师太,正想多多请教。不知师太要去何处,晚辈反正左右无事,就结伴同行好了。九难摇头道:出家人多有不便。带着阿珂和韦小宝,径行上车。郑克爽茫然失措,做声不得。阿珂登时红了双眼,差点没哭出声来。韦小宝努力板起了脸,暗暗祷祝:师父长命百岁,多福多寿,阿弥陀福,菩萨保佑。问道:师父,咱们上哪里去九难道:上北京去。过了半晌,冷冷的道:那姓郑的要是跟来,谁也不许理他。哪一个不听话,我就把姓郑的杀了。阿珂惊问:师父,为甚么九难道:不为甚么。我爱清静,不喜欢旁人罗唆。阿珂不敢问,过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事,问道:要是师弟跟他说话呢九难道:我一样把郑公子杀了。韦小宝再也忍耐不住,咯的一声,笑了起来。阿珂道:阿珂,这不分平。师弟会故意去跟人家说话的。九难瞪了她一眼,道:这姓郑的如不跟来,小宝怎能和他说话他向我纠缠不清,便是死有余辜。
韦小宝心花怒放,真觉世上之好人,更无逾于师父者,突然拉过九难的手来,在她掌心中亲了一吻。九难将手甩开,喝道:胡闹但二十多年来从未有人跟她如此亲热,这弟子虽然放肆,却显示出真情,口中呼化,嘴角边却带着微笑。阿珂见师父偏心,又不知何日再得和郑公子重聚,越想越伤心,泪珠簌簌而下。数日后三人又回北京,在东城一处僻静的小客店中住下。九难走到韦小宝房中,闩上了门,低声道:小宝,你猜我们又来北京,为了何事韦小宝道:我想不是为了陶姑姑,就是为了那余下的几部经书。
九难点头道:不错。是为了那几部经书。顿了一顿,缓缓道:我这次身受重伤,很有感触。一个人不论武功练到什么境界,力量总有时而穷,天下大事,终须群策群力,众志方能成城。群雄在河间府开杀龟大会,我仔细想想,就算杀了吴三桂奸贼一人,江山还是在鞑子手中,大家不过泄得一时之愤,又济得甚事倘若取齐了经书,断了鞑子龙脉,号召普天下仁人志士共举义旗,那时还我大明江山,才有指望。韦小宝道:是,是,师父说得不错。九难道:我再静养半月,内力就可全复,那时再到宫中探听确讯,总要设法打到余下的七部经书,才是第一等大事。韦小宝道:待弟子先行混进宫去,竖起了耳朵用心探听,说不定老天保佑,会听到些什么线索。九难点头道:你聪明机灵,或能办成这件大事。这一桩大功劳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眼光中尽中感激之意。
韦小宝一阵冲动,登时便想吐露真情:另外五部经书,都在弟子手中。但随即转念:小玄子跟我是过命的交情,我如帮着师父,毁了他的江山,教他做不成皇帝,那不是太也没义气吗九难见他迟疑之色,只道他担心不能成功,说道:这件事本来难期必成。大家尽心竭力,也就是了。这叫做谋事在事,成事在天。唉,也不知朱家是气数已尽呢,还是兴复有望这数十年来,我早已万念俱灰,尘心已断,想不到遇到了你和红英之后,我本不想于是会国家大事,国家大事却理到我头上来。韦小宝道:师父,你是大明公主,这江山本来是你家的,给人强占了去,非得抢回来不可。九难叹道:那也不单我一家之事。我家里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伸手抚摸他的头,说道:小宝,这些事情,可千万不能在师姊面前泄露半句。韦小宝点答应,心想:师姊这等美丽可爱,师父却不喜欢她,不知是什么缘故想来因为她不会拍师父的马屁。
次日清晨,他进宫去叩见皇帝。康熙大喜,拉住他的手,笑道:他妈的,怎么今天才回来我日日在等你。我先前一直担心,怕你给恶尼姑捉了去,小命儿不保。前天听多隆回奏,说见到了你,我这才放心。怎么脱险的韦小宝道:多谢皇上记挂,又派了御前侍卫来找寻奴才。那恶尼姑起初十分生气,向我拳打脚踢,后来我说皇上是鸟生鱼汤,是大大的好皇帝,杀不得的。她却说很多大逆不道的话。我赞你一句,她就打我一记耳光。后来我不肯吃眼前亏,只好闷声大发财了。康熙点头道:你给她打死了也是白饶,这恶尼姑到底是什么来历她来行刺,是受了何人指使韦小宝道:她受谁指使,奴才不知道。那时候她捉住了我,用绳子绑住了我双手,好像耍猴子般拉着走。皇上,我嘴里不敢骂,心里却将她十七八代祖宗骂了个够。康熙笑道:这个自然,那还有不骂的韦小宝道:她拉着我走了几天,几次想杀我,幸好在道上遇到了一个人。这人跟奴才倒有交情,帮我说好多好话,这尼姑才不打我了。康熙奇道:那是谁韦小宝道:这人姓杨,是平西王世子手下的卫士头脑。
康熙大感兴味,问道:是吴三桂那厮的手下,怎么会帮你说好话韦小宝道:其实那还是出于皇上的恩典。那次云南沐家的人进宫来捣乱,想诬攀吴三桂,大家都信了,但皇上英明无比,识破了阴谋。皇上派我向吴三桂的儿子传谕,那个姓杨的,就是那一次识得奴才的。康熙点头道:原来如此。韦小宝进宫之时,早已想好了一肚子谎话,又道:那姓杨的名叫杨溢之,跟那尼姑说起沐家这会事,说道皇上年纪虽轻,见识可胜得过鸟生鱼汤,聪明智慧,简直就是神仙菩萨下凡。尼姑将信将疑,对我就看得不怎紧了。一天晚上,杨溢之和尼姑在房里说话,我假装睡着偷听,原来这尼姑来行刺皇上,果然是有人指使。
康熙道:是吴三桂这厮。韦小宝满脸惊异之色,道:原来皇上早知道了。是多隆奏知的么康熙道:不是。吴三桂的卫士头目识得恶尼姑,跟她鬼鬼祟祟的商议,还有什么好事了韦小宝又惊又喜,跪下磕头,道:皇上,我跟着您办事,真是痛快。有什么事情您一猜就中,用不着我说。咱们一辈子可万事大吉,永远不会输给人家。康熙笑道:起来,起来上次在五台山清凉寺也免凶险的了。若不是你舍命在我身前这么一挡说到这里,脸色转为郑重,续道:这奸贼的阴谋已然得逞了。想到当日白衣尼那犹似雷轰电闪般的一击,兀自不寒而栗。韦小宝道:其实这尼姑一剑刺来,你身手敏捷,自然会使一招孤云出岫避了开去,你跟着反手一招;仙鹤梳翎,打在那恶尼姑肩头,她非大叫投降不可。不过我生怕伤了你,一时胡涂了,只想到要挡在你身前,代你受这一剑。皇上一身武功没机会施展,在少林和尚面前出出风头,实在可惜。
康熙哈哈大笑,他自知当日若非韦小宝这么一挡,定然给白衣尼刺死了,这小家伙如此忠心,却又不居功,当真难得。笑道:你小小年纪,官儿已做得够大了。等你大得几岁,再升你的官。韦小宝摇头道:我也不想做大官,只盼常常给皇上办事,不惹你生气,那就心满意足了。康熙拍拍他肩头,道:很好,很好。你好好替我办事,我很是喜欢,怎会生气那姓杨的跟那尼姑还说些什么韦小宝道:杨溢之不断劝那尼姑,说了皇上的许多好话。他说吴三桂对他父亲有恩,他父亲临死之时,嘱咐他要保护吴三桂,但吴三桂一心一意想做皇帝,大逆不道,那是万万不可。将来事情败露,大家都要满门抄斩。那尼姑却说,她全家都给鞑鞑都给咱们满洲人杀了,吴三桂又对她这样客气。她来行刺,一来是冲着吴三桂的面子,二来是为自己爹娘报仇。她家里人早死光了,也不怕什么满门抄斩。康熙点点头。韦小宝又道:杨溢之说,皇上待百姓好,如果如果害了你,吴三桂做了皇帝,他自己虽可做大官,做大将军,但天下百姓可要吃大苦了。那尼姑心肠很软,讲究什么慈悲,想了很久,说他的话很对,这件事她决定不干了。二人商量,说道吴三桂如再派人来行刺,他两个暗中就把杀了。康熙喜道:这两人倒深明大义哪。
韦小宝道:不过杨溢义说另外有一件事不易办。康熙问:又有什么古怪韦小宝道:他二人低声说了好多话,我可不大懂,只听到到老是说什么延平郡王,台湾郑家什么的,好象吴三桂说要跟一个姓郑的平分天下。康熙站起身来,大声道:原来这厮跟台湾的反贼暗中也有勾结。韦小宝问道:台湾郑家是他妈的什么王八蛋康熙道:那姓郑的反贼盘踞台湾,不服王化,只因远在海外,一时不易平定。韦小宝一脸孔的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这时奴才越听越气,心想这江山上皇上的,他姓吴姓郑的是什么东西,胆敢想来平分皇上的天下杨溢之说,台湾那姓郑的派了他的第二个儿子,叫作郑克郑克康熙道:郑克爽。韦小宝道:是,是。皇上什么都知道。康熙微笑不语。他近年一直在筹划将台湾收归版图,郑家父子兄弟,以及台湾的军政大事,兵将海船等情形,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韦小宝道:这郑克爽最近到了云南,跟吴三桂去商义了大半个月。
康熙勃然变色,道:有这等事台湾和云南两地,原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没想到郑吴二人竟会勾结密谋,郑克爽到云南之事,直到此刻方知。韦小宝道:台湾有个武功很高的家伙,一路上保护郑克爽。这家伙姓冯,叫什么一剑出血康熙道:一剑无血冯锡范。他和刘国轩、陈永华三人,号称台湾三虎韦小宝听得皇帝提到师父的名字,心中一凛,说道:是,是,正是一剑无血冯锡范。杨溢之说,台湾这三只老虎之中,陈永华是好人,冯锡范和另外那人是坏的。陈永华不肯做反叛皇止珠事情,不过他一只老虎,敌不过另外两只老虎。他在康熙面前大说九难,杨溢之,陈近南三人的好话,以防将来三人万一被清廷所擒,有了伏笔,易于相救。
康熙摇头道:那也未必,陈永华比另外两个老虎更厉害得多。韦小宝道:杨溢之跟那尼姑又说,江湖上许多吴三桂的对头,要在河间府聚会,开一个杀龟大会,商量怎样杀了吴三桂。那郑克爽和冯锡范要混到会里打探消息,然后去通知吴三桂。他们越说越低声,我听了半天听不真,好在他们不是想加害皇上,也就不去理会,后来我真的睡着了。皇上,奴才这件事有点贪懒了,不过那时实在倦得要命。半夜里杨溢之悄悄来叫醒了我,解开我的穴道,说那尼姑在打坐练功,叫我溜之大吉。康熙点头道:这姓杨的倒还有点良心。韦小宝道:可不是么将来皇上诛杀吴三桂,这杨溢之还请皇上恩饶了他性命。康熙道:倘若他能立功,我不但饶他性命,还中封赏。在杀龟大会中,还听到些什么韦小宝道:他们每一省推举一个盟主,那郑克爽做了福建省的盟主,好象将福建、广东、浙江、陕西什么,都划归他郑家的。康熙微微一笑,心想:小桂子弄错了,定是江西,不是陕西。双手负在背后,在书房中踱来踱去,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突然说道:小桂子,你敢不敢去云南韦小宝一惊,这一着大出意料之外,问道:皇上派我到吴三桂那里去打探消息
康熙点了点头,道:这件事着实有些危险,不过你年纪小,吴三桂不会怎么提防。那杨溢之又是你朋友,定会照顾你。韦小宝道:是。皇上,我不是怕去云南,只是刚回宫来,没见到你几天,又要离开你身边,实在舍不得。康熙点头道:是,我也是一般的心思。只可惜我做了皇帝,有能随便走动,否则咱俩同去云南,我揪住吴三桂的胡子,你抓住他双手,同时问他:他妈的吴三桂,投不投降岂不有趣韦小宝笑道:这可妙极了。皇上,你不能云南,待我去将吴三桂骗出宫来,咱们再揪他胡子,好不好康熙哈哈大笑,道:好就极好,就怕这厮老奸巨滑,不肯上当。啊,小桂子,我想到个法子,令他不会起疑。韦小宝道:皇上神机妙算,一定高明之极。康熙道:我们把建宁公主嫁给他儿子,结成亲家,他就一点也不会防备了。韦小宝一怔,道;嫁给吴应熊这小子这这岂不太便宜了他
康熙道:这老贼人的女儿,咱们把她嫁到云南去,让她先吃点苦头。将来吴三桂满门抄斩,连她一起杀了。说着恨恨不已。他本来很喜欢这个妹子,但自知道太后害死了自己亲生,气得父皇出家之后,连这妹子也恨上了,又道:那时候我就可说老贼人教女无方,逼她自尽。韦小宝道:皇上,奴才打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皇上听了一定十分欢喜。康熙道:什么好消息韦小宝将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老贼人是假太后,真的太后还好端端的在慈宁宫中。康熙面前,他终究不敢口出老婊子三字。康熙大吃一惊,颤声道:什么假太后
韦小宝于是将假太生囚禁太后,她自己冒充太后,为非作恶之事,一一说了。康熙只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才道:有这等事有这等事你怎么知道韦小宝道:奴才知道老贼人心地恶毒,只怕她加害皇上,因此买通了慈宁宫里的宫女,暗中监视,只要一觉情形不对,就来奏知皇上,咱们她先下手为如。奴才今日一进宫,那宫女就将这件大事跟我说了。康熙额头汗水涔涔而下,颤声道:那宫女呢韦小宝道:我想这件事情太大,倘若她泄露出去,那可不得了。因此奴才大胆,将她推入一口井里,倒也没旁人瞧见。唉,实在对她不住。康熙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宽慰之色,道:办得好,明儿你捞起她尸身,妥为安葬,查明她家属,厚加抚恤。韦小宝道:是,是,遵皇上吩咐办理。康熙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去慈宁宫。说着站起身来,摘下墙上两口宝剑,将一xx交给韦小宝,低声道:这事就咱们两人去干,可不能让宫女太监们知道了。韦小宝点头道:皇上,老贼人武功厉害,我一进房就抱住她,皇上一剑先斩断她一条手臂,然后再问详情。康熙点头道:好韦小宝道:皇上还是多带侍卫,候在慈宁宫外,当真情形不对,只她叫人进来。否则倘若奴才抱假太后不牢,这贼人行凶,冲撞了皇上万金之体,那那可不妥了。康熙点了点头,打定了主意:倘若非要侍卫相助不可,事成之后,将这些侍卫处死灭口便是。
康熙出得书房,传八名侍卫护驾,来到慈宁宫门外,命侍卫在花园中远远守候,与韦小宝两人走向太后寝殿。慈宁宫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迎接。康熙道:你们都到花园去,谁也不许过来。众人凛遵退开。韦小宝知道当日假太后向他师父九难拍了七掌化骨绵掌,阴毒掌力,尽逼还给自身,他师父虽教了化解之法,但自此之后,只要一使内力,全身骨骼立即寸断。屈指算来,此时体内掌力尚未化尽,就算无经化去,谅她也不敢动武,再加自己有五龙令在手,一切有恃无恐,心下泰然。康熙却知这假太后武功甚是厉害,自己所学的武功全是她所授,即使加上个韦小宝,两人仍然和她相差甚远,只有两人双剑攻她空手,打她个措手不及,就如当年暗算鳌拜一般,才能取胜,是以一踏进寝殿,手掌心中就渗出汗水。韦小宝心想:今日是立大功的良机,我向老婊子扑将过去,皇上只道我奋不顾身,其实只不过是打一只动弹不得的死狗。打死狗吗,老子最拿手不过。低声道:这贼我武功了得,皇上千万不可涉险。由奴才先上康熙点点头,右手紧紧抓住了剑柄。走进寝殿,却见殿中无人,床上锦帐低垂。
太后的声音从帐中传了出来:皇帝,你多日不到慈宁宫来,身子可安好吗康熙先前每日来慈宁宫向太后请安,自从得悉内情之后,心中说不出的憎恨,便来得甚疏。两人没料到她白天也睡在床上,先前商量好的法子便不管用了。康熙道:听说太后身子不适,儿子瞧太后来着。向韦小宝使个眼色,吩咐:挂起也帐子韦小宝应道:喳走向床前。太后道:我怕风,别挂帐子。康熙心想:如不理她的话,径去揭开帐子,只怕她有了提防。说道:是。不知太后是什么不舒服服过药了么太后道:服过了。太医说受了小小风寒,不打紧的。康熙道:儿子想瞧瞧太后面色怎样有没有发烧太后叹了口气,道:我面色很好,不用瞧了。皇帝回去休息罢。康熙心下起疑:不知她在捣甚么鬼韦小宝见寝殿中黑沉沉的,当下转过身子,向着康熙大打手势,示竟让自己去抱住她双腿,皇帝便一剑斩落。
突然之间,康熙心念一动:倘若小桂子所说的言语都是假的,那便如何虽然那男人假扮宫女,确为实情,但说不定太后只是秽乱宫禁,并无别情。我这一剑砍下了去,如果她竟是真太后,并非假冒,我岂不是既胡涂,又不孝宁可让假太后有了提防,不得不召进侍卫来擒拿,可不能鲁莽从事,由我亲手斩伤了了真太后。当即摇头,挥手命韦小宝退开,说道:太后,儿子放心不下。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揭开帐子。锦帐两下一分,只见太后急速转身,面向里床,但就这么一瞥之间,康熙已见到太后脸颊瘦削,容貌大不相同,说道:太后,你老人家近来忽然瘦了很多。语音已是发颤。太后叹了口气,道:自从五台山回来后,胃口一直不好,每天吃不上半碗饭,照照镜子,几乎自己也不认得了。康熙心想:小桂子的话果然不假。这老贼人没料到我突然会来,她睡在床上,没人瞧见,今日没乔装改扮,是以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瞧她容貌。我已亲眼目睹,难道还会弄错怒火中烧,大声道:啊哟,太后,一只大老鼠钻到了挂毡后面。来人哪,快卷起挂毡来捉老鼠说着急退两步,生怕假太后一见事情败露,便即暴起发难。只听太后颤声道:挂毡后面有什么老鼠韦小宝上前拉动羊毛索子,卷起挂毡,露出柜门。康熙道:咦原来这里有只大柜子,老鼠钻进柜里去啦心想:这时候事情已揭开了大半,她已然有备,再也不能偷袭了。退到门口,向韦小宝招招手,道:传侍卫进来。柜子里有古怪声音,别要躲藏刺客,惊吓了太后。韦小宝道:是。向着向外大声叫道:传侍卫。
八名侍卫走到寝殿门口,躬身听旨。太后怒道:皇帝,你在玩什么花样康熙笑道:啊,是了,建宁公主躲在柜子里玩捉迷藏。太后,我到处打她不到,定是在柜子进里。右手挥了挥。韦小宝过去开柜,但柜门上了锁,打不开,康熙笑道:太后,柜子的钥匙在哪里太后怒道:我身子不舒服,你们两个小孩子却到我屋晨来玩,快快给我出去。众侍卫知道皇帝常常和建宁公主比武闹玩,听太后这么说,都露出笑容。
康熙说道:把柜门撬开来。太后身子欠安,咱们别打扰她老人家。韦小宝应道:是。从靴筒中拔出匕首,插入了柜门,轻轻一割,锁扣已断,一拉之下,柜门应手而开,只见柜内堆着一条锦被,似乎便是那晚柜中所见,却哪里有什么人韦小宝一惊,寻思:那天晚上明明见到真太后给藏在柜里,怎么忽然不见了莫非老婊子怕我师父泄露出去,将真太后杀了翻开柜中锦被,依稀见到被底有一部书,似乎便是四十二章经,急忙放下锦被盖住,回过头来,见康熙一脸惊疑之色,再向床上瞧去,只见那被窝高高隆起,似乎另行藏得有人,喜道:公主藏在太后被窝里。康熙急道:快拉她出来。只怕假太后见事情败露,立即杀了真太后。
韦小宝抢到床边,从太后足边被底伸手进去,要把真太后拉出来,触手之处,却是一条毛茸茸的大腿,不由得大吃一惊。便在此时,一只大脚突然撑出,踹中他胸膛。韦小宝啊哟一声大叫,跌了出去。被窝一掀,一个赤条条的肉团跃了出来,连被抱着太后,向门口冲去。八名侍卫大惊,急忙拦阻,给那肉团一撞,三名侍卫飞摔出去,那肉团抱了太后直冲而出。康熙奔到门口,但见那肉团奔跃如飞,几个起伏,已到了御花园墙边,一跃上了墙头,随即翻身出外。康熙叫道:快追三名侍卫给那肉才一撞,倒在地下爬不起来。余下五名侍卫绕出围墙,再也瞧不见那肉团的影子。韦小宝脑海中一片混乱,胸口剧痛,挣扎着爬起,奔到柜边,伸手入被,抓起那总经书藏入怀中,只听得康熙在花园中大叫:回来,回来韦小宝又是一交摔倒。听得脚步声响,众侍卫奔回,康熙在寝宫外吩咐众侍卫:大家站好,别出声。康熙回到寝殿,关上房门,低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韦小宝扶桌站起,说道:妖妖怪惊得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康熙摇头道:不是妖怪是老贼人的奸夫。韦小宝兀自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奸夫,康熙道:那是个男人。你没有看清楚么一个又矮又胖的男子。韦小宝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道:老贼人被窝里,藏着一个不穿衣服的矮胖子男人康熙神色严重,道:真太后呢韦小宝道:最好别别给老贼人害死了忽然想到一事,掀开太后床上褥子,说道:床底下有暗格。只见暗格中放着一柄出鞘的白金蛾眉钢刺,此外更无别物,沉吟道:咱们掀开床板瞧瞧。康熙抢上前去,帮着韦小宝掀开床板,只见一个女子横卧在地下一张垫子上,身上盖着薄被。当床板放上之时,看来距她头脸不过半尺光景。寝殿中黑沉沉的瞧不清楚,康熙叫道:快点了蜡烛。韦小宝点起烛火,拿着烛台凑近一照,见那女子容色苍白,鹅蛋脸儿,果然便是那晚藏在柜中的真太后。康熙以前见到真皇后时,年纪尚甚细小,相隔多年,本已分不出真假,但见这女子和平日所见的太后相貌极似,忙扶她起来,问道:是是太后那女子见烛火照在脸前,一时睁不开眼来,道:你你韦小宝道:这位是当今皇上,亲自救圣驾。那女子眼睁一线,向康熙凝视片刻,颤声道:你你当真是皇上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臂搂着康熙,紧紧抱住。
韦小宝拿着烛台退开几步,四下照着,不见再有什么奸夫、刺客、假宫女之类,心想:皇上和真皇后相会,必有许多话说。我多听一句,脑袋儿不稳一分。将烛台放在桌上,悄悄退出,反手带上了殿门。只见门外院子中八名侍卫和宫女太监直挺挺的站着,个个神色惶恐,他招手将众人召到花园之中,道:刚才皇上跟建宁公主闹着捉迷藏。公主穿了一套古怪的衣衫,扮成好像一个大肉球一般,跳了出去,大伙儿可瞧见没有一名侍卫十分乖觉,忙道:是,是。建宁公主身手好快,扮的模样也真好玩。韦小宝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孩子们的玩意儿,皇上不想让人家知道,有哪一个嘴巴发痒,脖子上的脑袋瓜儿坐得不稳,想多子卩舌,胡说八道众侍卫、宫女、太监齐声道:我们不敢。
韦小宝点点头,向着三名给撞倒受伤的侍卫道:你们怎么搞的,好端端的受伤一名侍卫道:回副总管:小人三人今日上午练武艺,大家出手重了些,互相伤了。韦小宝骂道:你奶奶的,自己兄弟,练武艺也出手这般重,又不是拚命三名侍卫道:是,是,下次一定小心。韦小宝道:受了伤的,每人去支二十两银子汤药费。三名侍卫忙躬身道谢。韦小宝道:你奶奶的,爹娘养你们这么大,这条性命可不太便宜啊。大伙儿倘若还想留着脑袋瓜儿吃饭的,这几张狗嘴,都给我小心些。如果怕自己睡着说梦话,干脆把舌头自己割掉了的好。你们一个个给老子报上名来。众侍卫、宫女、太监都报了自己姓名。韦小宝道:好,今日捉迷藏的事,今后老子只要听到半点风声,不管是谁多口,总之三十五人一齐都砍了。你们服不服众人中心明白,大家见到刚才的怪事之后,不免性命难保,皇上多半要杀人灭口,桂公公这么说,实是救了自己的性命,感激之下,一齐跪下磕头,说道:谢公公救命大恩。韦小宝挥手道:谢我干什么是皇上的恩典。他回到寝殿门口,坐在阶石上静静等候,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得康熙叫道:小桂子进来。他走进寝殿,只见太后和康熙并肩坐在床上,手拉着手,两人脸上均有泪痕。他跪下磕头,说道:太后大喜,皇上大喜。外面一共是三十五名奴才,今日皇上跟建宁公主捉迷藏之事,要是有哪一个敢泄露半句,奴才把这三十五个奴才尽数处死,一个不留。他们都吓破了胆子,料想也没哪一个敢胡说八道。康熙点了点头,韦小宝道:倘若现下就杀了,以免后患,奴才这就去办。
康熙微一迟疑,。太后道:今日你我母子相见,实是天大的喜事,不可多伤人命。康熙道:是。咱们须得大做佛事,感谢上天和菩萨保佑。太后凝视韦小宝,道:你小小年纪,立下这许多功劳,实在难得。韦小宝道:那都是太后和皇上的洪福。只恨做奴才的没忠心办事,不能及早揭破奸谋,累得太后受了这许多年的辛苦。太后心中一酸,流下泪来,向康熙道:须得好好封赏这孩子才是。康熙道:是,是。小桂子,你官已做得不小了,今日再封你一个爵位。我大清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太后的恩典,封你一等子爵。韦小宝磕头谢恩,道:谢太后恩典,谢皇后恩典。心想:这子爵有什么用值多少银子见康熙挥了挥手,便退了出去。韦小宝回到下处,从怀中取出书来,果然便是见惯了的四十二章经,这部是蓝绸书面,镶了红边,寻思:这是镶蓝旗的经书,嗯,是了,陶姑姑说,她太师父在镶蓝旗旗主府中盗经书,经书没盗到,却给神龙教的高手打得重伤而死,这部经书多半便落入了那神龙教高手的手里。怎地事隔多年,仍不将经书交给洪教主也说不定当时没得到,最近才拿到的。料想中间曲折甚多,难以推测,只觉胸口兀自痛得厉害,又想:这矮胖子肉团武功了得,啊哟,莫非他就是盗得这部经书的神龙教高手他到宫里跟老婊子相公,老婊子倒待他挺好,把真太后搬到床底下,将大柜子让了出来给他睡。我和小皇帝刚才去慈宁宫,事也真巧,恰好是捉奸在床。这肉团可别来报仇,又想到慈宁宫去取回经书。于是去告知多隆,说道得知讯息,日内或有奸人入宫行刺,要他多派侍卫,严密保卫皇上和太后,心想:老婊子倘若回神龙岛,向洪教主禀报,可有大妙,老子先下手为强,把经书中的地图取了出来,然后将一两部空经书送去神龙岛,洪教主要我再打余下的经书,非给解药不可。他在空经书中找不到地图,那是他的事,跟老子可不相干。谁教他福份太小呢反正他寿与天齐,不用心急,慢慢的找,找上这么十万八万年,终会找到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