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西厂迷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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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不及防的招呼声，让本来做好了计划的二小甚至楞了那么一瞬间，不过了解眼前的人的可怕，让他瞬间回过神来，只是这么打招呼，二小也不好再动手了。
一边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二小并没有回答，而是在试图揣测对方如果用毒可能会用什么方式，以及思考着之后的对策。
他依然对着眼前男子抱着极强的戒心，特别是见识过眼前这个男人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这让二小的忌惮更深，他可不觉得这样一个从西厂出来的人物，会无缘无故跟自己这种无名小卒打招呼。
看着二小带着警惕的动作，毒人有些哑然，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自从他进入西厂后，慢慢的大家见到他的动作都变成这样了。
当然，这怪不得他们，趋利避害毕竟是人之常情，眼前这个年轻人没直接离座已经比一份上要好一些了。
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毒人脸上的笑意没了，直接坐了下去，自顾自端起了旁边的酒坛，然后找了个就自己倒了起来，“年轻人，喝你点酒，不介意吧？”
看着毒人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二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并没有放松戒备，“喝吧，一点浊酒而已。”
看着毒人喝酒，二小发现他喝酒的方式和老道长很像，喝一口，品了一圈味道，咽下去后还要在砸吧几声。
“又是一个酒鬼。”看着毒人似乎并没有准备下手的动作，二小的戒备稍稍放松了些，不禁开始在心底暗中吐槽道。
毒人慢慢喝完一碗后，看二小的戒备已然没有最初时那般的样子，这才开了口：“其实，不必太防备我们，江湖盛传西厂的凶名，其实没那么恐怖，毕竟看到不爽的人，就见一个杀一个，满天下结仇，我们早被灭成灰了不是？”
说起这个，毒人的情绪显然有些不好，脸上挂着的笑容也不见了，就跟刚才吃饭时的那样平淡，“其实，只是看你比较眼熟，不必太害怕。”
二小看着毒人的样子，心道：“这搁谁会不害怕啊，换个位置你试试。”
看着二小沉默不语的样子，毒人以为他还在想着那天的事，索性直接开口解释道：“小兄弟应该是因为那天的那两个人，所以恐怕有些成见吧。我也说了，我们绝不会无缘无故下手的，那两人本是拳剑师手下徒，结果叛出了西厂，没办法，我出手能让他们没有痛苦的离去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二小有些惊异毒人详细的解释，按理说他压根没必要解释自己的理由才是，“是十人里的那个拳剑师？”
毒人有些诧异的看着二小，眼前这个年轻人连十人这个称呼都知道，那解释起来便简单的多了，也省的他多嘴，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
西厂的分类其实很简单，从厂公往下，分别是十人百徒千骑，这个排名是按照他们所能完成的任务所排出来的。
而十人中，拳剑师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以拳为剑，用拳法入剑道，这也是二小从九华回来后，才了解到的消息，可以这么说，他与现在的二小，走的是同一个路数。
所以一听到毒人提出名字，二小第一反应便是问是不是那个拳剑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二小顿时反应了过来，“那，你是，毒？”
没有等毒人回答，二小又像是在自己反驳自己一般，“不对不对，毒的毒功已至化境，应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才对。”
毒人微不可查的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平铺直叙似是不在描述自己一般，“我这个毒，可不是因为毒功而获得的封号，恐怕江湖人很多人想不到，他们畏惧的凶名下，却是我这个随时会死去的半截入土之人。”
二嗯么小有些难以置信，如果说解释是因为面熟的话，这段话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情况下会说出来的范围了，特别是那句半截入土，差点将二小惊起来。
旁人说这句话没事，毒人可是修炼毒功的人，而且是江湖中修炼毒功的人中最顶尖那一撮，这种人对于人的身体最为了解，他说自己半截入土，多半已经是有了什么预兆。
况且，他也没有什么骗自己的必要。就算是骗自己这个无名小卒，他又有什么收益呢？只是二小现在最担忧的一件事是，他不知道毒人究竟有没有下毒。
在毒人说出那句半截入土之后，他就将自己的防备重新提了起来，二小可不想自己无缘无故惨死在这座城里。
虽然不喜欢这个江湖，但是这个江湖毕竟还是有很多他放不下的人的。如果就这么离开了，他们，会很伤心的。
毒人似是没有看到二小重新绷紧的样子，而是转头扫了一眼那边已经吃完的几人，示意他们先离开，自己还会待一会儿。
然后他才接着自顾自的说道：“不用太担心，我对你没有恶意，不用担心我会灭口，我这种快要死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厂公这么多年的栽培，那几个叛徒我都不想动手。”
看了一眼二小的白发，毒人叹了一口气，很明显，让二小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该作何反应。
“看你的头发应该是修炼某些伤害身体的功法，慢慢才恢复过来的把。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只是你还能回头，我却中毒太深，早已经回不了头了。”
一直到现在，二小才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柔弱男子，那种对于生命的态度，是装不出来的，那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他很明白。
“我该怎么称呼你……”二小有些语塞，虽然知道眼前这人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但是毕竟是将死之人，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无药可医吗？”
毒人又是一碗下了肚，神色有些不善，“我用毒杀人这么多年，对于身体的了解，这天下有几个大夫能超过我。我能看出你是强行燃烧了生命，然后在某种外力的阻断下，慢慢开始恢复了。”
“真好啊，如果当年，也有人拉我一把……”毒人的笑容有些苦涩，他瞥了一眼二小，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放下了戒备，甚至想要试图安慰一下自己，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挥挥手示意二小不必多说，毒人的瞳孔开始扩散，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好半天才慢慢说道：“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隐隐有了些感觉，但是我走的这条路，是没有回头路的。”
“俗话说的好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天我就善这么一回，小子，把手伸过来。”毒人的表情慢慢变得洒脱起来，语气却毋庸置疑的强硬。
二小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只能小心翼翼的把手递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毕竟，久负盛名的西厂十人之一，如果想要动手，何必这样。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除了任务，他们基本不会与旁人打交道。现在的自己压根没任何名气，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异常而已。
再加上毒人也看出了自己因为强行使用人剑合一，和催动真气过度，那时如果不是师傅出手，确实自己应该已经埋在那边了。这么看来，如果他有意动手，何必废话这么多，说完自己的事直接灭口不就可以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二小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将右手伸了过去。
半晌，二小缓缓的睁开眼，右手没有任何其他感觉，而毒人依然在喝着酒，只是自己的手心，突然多了一些纹路。
二小端详着自己的手掌，“这是？”
“送你的一点小礼物，可能会有用，也可能你这一辈子都用不上，反正我也没有后辈，这东西陪着我入土也不太好，就当是给江湖留点念想了。”
毒人显然是不愿意说，二小也不好多问，只能在那看着他慢慢喝着酒。
那一夜，两个人谈了很多东西，包括这个江湖上的大小事，包括一些曾经的经历，只是会稍稍修改一下，大体都没怎么多改。
出于某种默契，二小并没有问毒人这么多年在西厂究竟做了什么，也没有问他有没有曾后悔过这种蠢问题，毒人也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二小恢复的情况，并没有多问什么。
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快要死的人，有些寂寞了。
二小突然觉得这样的毒人有些可怜，虽然有着江湖大多数人都不曾拥有的凶名，也有着远超常人的实力，但是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实在是有些让二小不知道该作何评论。
堂堂西厂十人之一的毒，竟然已经沦落到要找一个拥有类似境遇的陌生人，去倾诉一下他这么久堆积在心底的，那份对于死的不甘。
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不甘。二小从他的话语里没有听到半分恐惧的意思，毒人总是说着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做，有些事来不及做了已经。
从毒人的的言辞中，隐隐透露出来，他似乎已经坚持不到回去那个他长大的地方。看起来，他似乎有些什么想要摆脱二小的样子。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带着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慢慢转身离开了。
二小则是静静看着这个将死之人的背影慢慢融入了黑夜，他对于毒的事迹知道的并没有多少，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而已。
但是今天见到了真人，二小却有些迷茫了，这样的人，这个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了脆弱的人，让二小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
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二小不知道这个纹路是做什么用的，而且看毒人的态度，似乎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出去的东西，所以二小也没有多管。
这么一别，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如此想着，二小慢慢躺上了床，借着月色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纹路，看起来似乎像是某种虫子，但是具体是什么虫子二小也不清楚。
更多的，二小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毒人这个样子，打乱了二小从西厂那边得到情报的计划。
晚上的时候，他顺口问了一次有没有听说过唐笑笑，毒人回忆了半天，说了一句似乎在西厂的情报室，他在附近惹出了什么事，然后不知道躲哪去了。
至于惹了什么事毒人没有说，不过想来练他都能记住的话，显然唐大哥惹出的麻烦并不小。
只是毒人对二小越坦诚，二小就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去考虑，这位凶名赫赫的人物再一次打破了二小关于高手的幻想。
上一次九华剑派打破了二小对于正道的幻想，这次毒人却又让他开始重新思考起了，那些被称为魔头的人，真的全是嗜杀如命吗……
这个问题，二小没有答案，虽然毒人带来的震撼很大，让二小有些失神。但是，二小现在无暇思考那些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问题了。
在毒人的事情过去后，二小已经慢慢将自己的思绪转了回来，他可没忘记，唐大哥可是还在处于险境中。
毒人不明说，但是二小从他知道并记住这件事，就可以断定，唐大哥的处境绝对不太好，这么一想的话，就有些难做了。
西厂在凤城临时的驻扎地，在城内的一栋小楼里，当毒人带着酒气回来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休息了，只是仍有几人坐在一楼的方桌旁，没有休息。
看着毒人的样子，白天二小见到的那个老头，则是笑意盈盈的说道：“这顿酒喝的可痛快？”
还没等毒人回答，另一个背着刀的彪形大汉语气显然没有那么好了，“毒，大家都在等你，虽然不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但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任务是什么。”
毒人没有急着出声，而是用双手往脸上抹了一圈，等双手放下的时候，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瞬间让在场的几人如临大敌。
那个老头有些畏缩的低了低头，彪形大汉则是直接起了身，虽然不理解毒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动作，但是他们这些人很了解彼此。
若是论实力，毒并不算强，但是论杀人，只谈本人，不加上手下的话，他们加一起，都没有他一个人杀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