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一章 襄城有一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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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江湖，与二小所想象中的江湖，真的有很大的区别，无论是哪一次出行，他所遇到的那些，与他所想象的那些，其中差距真的难以以毫厘计。
只是这些不满与失望，二小从没有在表面上流露过，毕竟，对爱他来说，这个江湖至少还有那些让他印象深刻的那么一群人存在着。
但是，这些时日里，二小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绕过这一关了。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不在意，去忽略掉这些时日里他所经受的。
无论是身体上的病痛，还是精神上的折磨……事实上，如果不是心剑稳定着他的心智，真气保护着他的身躯，只怕他早就在疯狂中慢慢摧残自己直至离开这个世界了。
而且最关键的事情是，二小的心里，充满着负面情绪，不甘、愤怒等等情绪总是在人静无声的时候冲击着他的思绪，让他痛苦不堪。
这个梦境只是暂时延缓了爆发这一时刻的到来而已，然而，这么多日积攒的负面情绪，又哪有这么容易能被重复而平淡的梦境给抹平的。
理所当然的，二小在这里，虽然没有感觉到劳累，或者其他什么不适的感觉，但是他的心底，在抗拒着这里，他在抗拒着这个事实，抗拒着接受他再也看不见了的现实。
无论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装的多么正常，又或是如何欺骗自己，说服自己瞎了也不是就不能活了。当直面自己本心的时候，二小最清楚，自己压根，承受不了这么重的打击。
失明，不仅仅是失明，更像是在二小通往梦想的道路上开出了一条，无边无际的深渊，而二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梦想，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本来，为了梦想，二小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为了那一份坚持，他甚至可以不惜以送葬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可是，命运在接二连三与他开过一次又一次恶劣的玩笑之后，终是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他不知道其他人经历了他所经历的这些会发生什么，但是当面对本心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
所以，在这里，二小就这样，爆发了。
空旷的戈壁，灰黑中夹着的身影慢慢站定，他的手上，一柄长剑正在慢慢成型，只是与外界所有的长剑不同，这把剑，一入手便与二小有了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就像是，很久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一般，虽然很久没有配合了，但是一站在一起，默契自生。
没有犹豫，二小只是咬着牙，轻盈的剑体在他的手中仿佛重若千均一般。
只见他缓缓举起长剑，胳膊上青筋暴起，显然已是用上了全力。而随着一剑挥出，整个戈壁瞬间出现了无数裂纹。
二小没有迟疑，而是咬紧牙关，只是他所没有注意到的是，这里本来便是他的梦境，他不应该有着这种知觉才对，然而此时的他，已经被这些时日积压的情绪逼到了一个临界点。
现在的他，脑海所有的想法，都是挥一剑，再挥一剑，仿佛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去面对这个让他难过的世界了似得。
一剑又一剑劈出，让整个世界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在二小不知挥出了多少剑以后，这个梦境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了，无数的裂缝慢慢连在了一起，随后，悄无声息的，整个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一般，瞬间化作了无数碎片。
只是，二小还不知道，此时他的身体，虽然依旧安静的躺在床上，但是，他识海里的那柄心剑，却是已经完全成型了……
而就在心剑完全成型的一瞬间，一股微弱而坚韧的剑意，从还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二小身上激荡而出，迅速扩散开来，似乎在像整个江湖，宣布着自己的到来。
而守备府，一个面色沉着的老者看着剑意冲天而起，似是示威，似是兴奋的样子，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而随着剑意的搅动，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种种手段，感受到了这一缕无意中泄露出来，所以显得很是单薄，像是能被风儿吹散一般的剑意。
但是所有能感受这个剑意的人，没有一个人在感受在剑意后会产生这种可笑的想法。
上一次，仅仅是一道剑气，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大动静，但是这一次不同，这道剑意，很强，强到那些人，再没办法当做看不见了……
真武大殿中，随着几位太上长老以七星归命为引，聚百年气运于此，这个大殿就重新开放给门人中优秀子弟用于修炼了。
此处本就是道家福地，又被几位长老借七星归命诀聚气运于此，更是让这个地方的等级又上升一个大台阶。
在这里，无论是修炼还是打坐，对弟子都是大有裨益的。甚至，对于突破也有一定的帮助，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这里总是挤的慢慢当当的。
只是，今天，偶然来到殿中巡查的玉斧真人，正满意的看着众弟子勤于练功的样子，他已经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真武百年大兴的雏形了，这让他的嘴角不由的露出了几分笑意。
只是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出现多久，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将头调转了过去，看向了那个方向，那里，有一缕剑意正在告诉着这个江湖，它来了。
面上的笑意瞬间隐了下去，他知道，这个剑意究竟来自何处。只是，没想到，师叔终究还是选择了传下了那份传承。
“师叔，为什么，就不肯回来呢……”
河北，少林寺，一个长着一张和善的脸的和尚，正在笑意盈盈的对着面前的佛安静的打坐。与其他门派的传承不同，他们这一脉，所有继任者都会接受长辈毕生的功力，然后便要在此慢慢打磨陡然增添的力量。
如果是以前还好，他也只消打磨几年便可以正式主持事物了。
但是，这一次，四位师叔祖愿意当场坐化，只为了将毕生功力融入舍利，再让他服下去，这是好事。但是同时，他所需要适应的时间，也比上一任的方丈，要长的多。
只是他的心性如此，常伴青灯古佛，他倒没有什么意见。况且，随着时日增长，他看佛在笑，佛看他亦笑，其中滋味，不足为旁人道也。
这一日，他仍是诵读佛经后，又看向了面前这座高大的佛像，只是还没等他脸上的笑意落下，轻微的异动瞬间将他的表情定格了下来。
慢慢转过头去，他的眼睛仍是眯着，透过闭合的严严实实的房门，他似乎看到了无数浮光掠影，但是其中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份仍在抖动不休的剑意。
缓缓摇摇头，他对着剑意的方向，慢慢睁开了双眼，一时间整座大殿宛如白昼。似是已经将剑意的模样记牢，他便又转回头去。
大殿又慢慢暗了下去，那个和闪的和尚，又眯着眼睛对着面前的佛笑了起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江湖上的各个有些年代的门派上面。因为，一道这般的剑意的诞生并不出奇，这只是意味着又有一位一流的剑客诞生了而已。
但是对于这些大派来说，这道剑意的隐含意思却不仅仅如此，他不仅代表的是一位一流剑客的诞生，也代表着，那位曾经让他们焦头烂额的剑客，似乎有了一个更为出色的后辈，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江湖……
而在东海的尽头，一个身着麻衣的男子，他的身上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散落在肩头。
而在他的面前，一道高达数丈的浪头正在疾行而来，而他却是不慌不忙，慢慢抬起了手中光滑内敛的配剑，似是不在意一般，一剑挥出。
那数丈高的浪头便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剑下，竟是直直的被分成了两份，在他的身边卷过，却没有让他身上的衣服有半点沾湿的痕迹。
而就在他准备寻找下一个更大一些的浪头的时候，几乎是在剑意出现的一瞬间，他便已经讲目光转向了那个方向。
男子没有再动，而是很罕见的回忆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当年，他闯荡江湖有了一段时间，但是这天下第二剑的名号离他还是有一些距离的，而他，也不是很喜欢争这些东西。
但是那个时候，依然是最值得追忆的时刻，那是一个江湖人才井喷的时刻，而在那个时候，有一个用剑的剑客，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剑法想要达到后来那般的高度，应该需要的时间会更久才对。
又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个人明明都已经老了，却非要和自己再过上几招，还用着那么拙劣的激将法，嚷嚷着他的徒弟很厉害之类的话……
但是，那个人，对于剑法的领悟，绝对与他相差不远。即使已经慢慢老去，但是他却从那个剑客心中，感受到了那份从未被埋葬的剑意。
“你，就是他的徒弟吧……这个江湖，似乎又要变得，精彩了起来了。你说是不是啊，八荒？”
而他的话音刚落，手中的配剑便开始不停的震动起来，发出阵阵嗡鸣声，似是是赞同他的话语一般。
而感受着手中剑身的震动，他不仅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尽是主动踏着海浪向前飞奔，而他的面前，一道十数丈的巨浪，正在肆虐而来。
男子没有任何畏惧，配剑也感受到了他心中的那份喜意，本来全部收敛进最深处的光华瞬间绽放了出来。
而在江湖很多地方，无数还没有忘却那位剑客的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一道剑意的方向，有些人的脸上带着追忆的神色，有些是惊惧，有些是愤怒，还有一些，神情复杂，像是没有想到还会有再见到这种剑意的一天。
只是，这些人，终究都是暗暗的将心中浮动的情绪压了下去，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道剑意的主人，会不会如同当年那一位一般，又将这个江湖，搅的乱七八糟。
至于更偏远一些的地方，那个名叫王家村的小地方，一个不再像以前那般精神抖擞的老道士，坐在院中本是慢慢翻着手中的经书。
等到那一道剑意升空的时候，同本近源的感觉瞬间将他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而当他真真切切的感受着那缕剑意所代表的不屈、顽强的时候，一时间，尽是老泪纵横。
至今，他还记得，当年他心灰意冷，决定退隐到这个小山村的时候，这里的这座破落道观其实已经废弃有一段时间了。
不过当时的他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只是心灰意冷的将自己所有对江湖的记忆在心底找了一个地方埋了下去。
然后，那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竟然让自己给他新生的孩子起名，又赶上这些年道教兴盛，入教者无需纳人头税。
稀里糊涂的，或者说装作稀里糊涂的他，慢慢接受了道观里多了这么一个小家伙的存在。至少，多了那个小家伙，院子里不会显得那么冷清，寂寥。
等小家伙长大了一些，他本也没有教他学剑的心思。但是看着小家伙懂事的样子，以及每次提到侠客时那懵懂的向往，他还是挑了一份自己所能教的最好的功法给了出去。
随着小家伙越长越大，越长越大，不知不觉中，这个本来只是他一时好心收下的徒弟，却已经成了他剩下的这段人生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当他要学剑的时候，自己却没想到他的天赋如此之高。一直到现在，他都在恨着自己当时的古板，毁了这个孩子。
但是，这道剑意，就像一把重锤，重重的敲击在他的心房上，他没想到，本来自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弟子，居然能只靠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那一道剑意，又有谁能比他更熟悉。只不过，他的剑意，比那一缕，更凝实，蕴含的情感，也更强烈一些而已。
慢慢抬起头，老道士眼中的泪光仍在闪烁着，“好孩子，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