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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迷离仙梦,幻作别样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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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听得这么说,琼肜十分迷惑。遇着眼前这猜不透的人和事,琼肜心中忽然有些后悔。在那好看女神微笑盯着自己看时,她脚下已悄悄朝后挪。看她情形,似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立即逃之夭夭。

琼肜这样想法,那女神自然心知肚明。看着琼肜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忽然启齿粲然一笑,说道:

“琼肜,你知不知道此地何处,我又是谁?”

“不知道!”

“嗯,那我来告诉你。”

女神蔼然说道:

“琼肜,你眼前这整座雪山冰原,叫‘悬圃’,因为它悬在昆仑天上。我身后这九层白玉楼台,叫‘阆风之苑’,它左边绕着瑶池,右边环着翠水。我则是此间的主人,号‘西王母’……”

“啊!”

琼肜闻言,脱口一声惊呼。俄而又惊又喜,扑闪着睫毛说道:

“你就是那位王母大婶?”

小丫头以手抚心,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幸亏不遇坏人!”

见她这样,昆仑山众仙之长王母大神忍不住哈哈一笑。听得琼肜那声“大婶”,她喜道:

“是啊琼肜,我便是王母大神!我不仅是王母大神,还是你的娘亲呢!你这‘琼肜’之名,本来便是我所取,后来那少年不过凑巧罢了!”

“说起这,倒也是一桩奇缘;正所谓天机难测,就连为娘也没想到,那少年小子居然……”

一说起子女之事,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任这王母大神平素再是威严,也忍不住有些罗嗦起来。再说琼肜。王母絮叨,她却安静异常。不过,就如被雷击一样,她现在虽然表明平静,内心里却激烈异常:

“娘……”

“娘?!”

虽然,往曰琼肜一直在期待自己能有亲人在世,可是真到了梦想成真时候,亲眼见到自己的娘,也亲耳听到她承认,琼肜却没有了丝毫喜悦。想起刚才王母那些话,她忽然一阵发慌,想说什么,舌尖却打结,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努力想平静,想仔细想想刚才究竟发生啥事,却只觉得胸膛中仿佛放着张鼓,“嗵嗵嗵”敲个不停,吵得自己怎么也定不下心。这时她想跑,跑回去找哥哥,不要再想什么娘亲的事情,却发现自己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双脚,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上半截,飘在半空中,无依无靠,失去任何行动的能力。此刻她心中,只剩下后悔,后悔她自己,为什么不乖乖当自己罗阳镇的小狐女,不乖乖当醒言哥哥的好妹妹,却跑过来找什么妈妈!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像身后漫卷如洪的彩霞一般,笼罩在她心底。

“哇……”

终于,到最后,惊心动魄的小女娃承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哇”一声哭了起来!

“……”

琼肜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西王母顿时手足无措。想要上前抚慰,却被那惊弓之鸟般的小女娃一阵粉拳胡乱打退,不得靠近。如此僵持,过得良久,直到小琼肜哭成一个泪人儿,这西方仙族的王者才想出对策。

“唉……”

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西王母叹息一声,举袖一拂,便有一阵翠缭白萦的璀丽光影掠过。当那光影变幻流动之时,忽然那啼哭少女起了些变化。刹那之后,仿佛星光坠地,仙霞飞起,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到一起,本来已是神幻瑰丽的阆风仙苑,突然又添了一道旷世绝俗的风景。霎那间,不见了崔巍圣洁的雪山,不见了空明窅映的烟云,不见了奇幻沁洁的楼台,天地中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这里,原本美妙的一切,都失去了光辉,神幻天然的丽质聚集起天空流动的纷靡金霞,迷离星光错成的罗裙掩映住清泚飒然的丰采,亘古以来最美的神祗从天国降临,那一颦一笑都仿佛是一行行绮丽的诗!

这样时候,当西方尊贵的长公主现出本来面目,便回答了世间一个流传久远的哲学命题:

这世上有绝对的事物吗?

有!即使是千古以来文思最灿烂的文学家,也绝对难以描摹西方昆仑公主姿容的万一!

亿万芸芸碌碌的生灵,也只有见过此时站在阆风玉苑前的女孩儿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绝对的美。任何其他事物和她相比,只能这般评论:丑上一毫,丑上半分,丑上一分,丑上二分,丑上……暂略过这样喷薄的赞美;就是这样空灵绝美的昆仑仙族奇葩,此时绝美的靥上仍带着绝美的泪华;觉出靥上这一分清凉,绝美的长公主抬起绝美的柔荑,用着优雅美绝的姿态抚上她圣物一般的绝美面颊:

“咦?”

抚上面颊,她有些吃惊地问道:

“我哭了?”

“嗯。”

慈祥的母亲也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回答她:

“你哭了。”

“为什么?”

长公主十分不解。

“因为你要离开一个人,伤心了。”

“啊?!”

对先前之事浑然懵懂的长公主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呵~”

看着自己这倔强孤绝的大女儿,西王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肜儿,你可还记得廿年前的赌约?”

“……记得。”

幽韵涵淡的昆仑仙女略有些迟疑。停了一停,才道:

“莫非……母后赢了?”

“正是。”

“不可能!”

就和她之前小少女的形态一样,高傲的长公主忽然变得情绪激烈:

“母后!别说区区二十年,就是二千年、二万年,我也不会青睐任何一位仙神!”

“呵……”

西王母笑了:

“你确实不会。”

“是嘛!我就说……”

少有开怀的长公主这时也莫名高兴。只是这欣喜之语还没说完,却见王母已微笑接言:

“肜儿,你确实不会对任何一位仙神上眼。这回你看上的,是一个凡人。”

“啊?!”

乍听王母之言,琼肜公主蓦然睁大眼眸,结结巴巴地说道:

“母后是说,凡、凡、凡人?”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刚才听错。

“不错。”

却听那西王母斩钉截铁地肯定:

“就是凡人!”

“是、是那卑贱的……凡人?”

昆仑公主还有些不死心。

“哈~是凡人。”

看着气鼓鼓的女儿,西王母依旧这般回答。得到三番五次地肯定,只记得二十年前之事的长公主沉默下来。这时候好像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远处间断传来几声仙鹤的清唳,叫声清凉而悠然。

就这样静默了一阵,长公主突然又开口说话:

“母后大人!”

这时她已加重了语气,看着西王母,强硬说道:

“母后,您可是西方之长,仙神至尊,可不能信口言说,诓骗女儿!”

“哈哈!”

见女儿故态复萌,还是这般桀骜不驯的模样,西王母哈哈一笑,道:

“肜儿,早知你不信。现在我便带你去苑后镜山一行!”

“好!”

琼肜毫不犹豫跟着西王母朝阆苑之后迤逦而行,转眼便到了那镜山之前。原来,这西天昆仑,传说在王母悬圃的阆苑玉台侧后,有玉山一座,名为“镜山”。镜山不高,约百仞有余,山体皆为淡白青玉;其南侧峭立如壁,石光如练,恰似一面光明铜镜,这“镜山”之名便由此而来。传说中,这昆仑镜山玉璧能照见人心,十分神奇。

再说西王母,携长公主来得此处,这法渊如海的西方尊者只轻轻低叱一声:

“开!”

那韬光养晦的镜山忽然大放光明,南侧百仞石壁上突然现出一幅幅画图,就如风景屏风一般!

不过,与世间寻常装点厅堂的画屏不同,此刻镜山玉璧上如走马灯般现出的,却是一幅幅生动的图画;若仔细看,便好像其中另有一个世界,真实的场景此起彼落,宛然便似一个个正发生在面前!

“肜儿——”

对着此刻光明镜山上活动的图景,西王母转过脸来,对女儿说道:

“肜儿你仔细看那人——那便是你这二十年下凡之中,无时无刻不牵挂之人。自罗阳竹道初相识,再到千鸟崖月下遭遇,你便认他做长兄。其中具体如何,你慢慢看。”

说到这里,西王母发现自己女儿已被镜山重放的图景吸引,便不再多言。

“这……?!”

王母不再多话,那往曰比她更加冷僻的长公主,却越看越不能平静。

“母后!”

不到片刻功夫,她便叫了起来:

“你看你看!”

她少有失态地嚷道:

“母后你觉得我会叫这样一个人‘哥哥’?!”

往曰昆仑仙众心目中“喜怒无常”的长公主,现在更是喜怒无常。才过了不到一小会儿,她便又气冲冲叫了起来:

“母后你再看你再看——我会为了等这人出去办事回来,就坐在这破山口、顶着风等他半天?!”

“哎呀!”

自己话音未落,一眨眼功夫她便又叫了起来:

“什么?!母后你看看你看看,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人带回一根糖葫芦、就扑上去哥哥长哥哥短地讨好半天?!”

“这……”

被问过这几次,西王母看着自己女儿,笑着答她:

“你会啊!因为你变身凡尘,那真正本姓便显露出来啦。”

“哼!”

听得母亲之言,骄横的长公主气得玉靥通红,怒冲冲道:

“母后!这又岂是我本姓!您这镜山,实在不准!”

“呵!”

见女儿焦躁,西王母依旧平静答言:

“肜儿,别使小姓。这镜山之上早已遍涂瑶池电光草汁,我在凡间你所经之处也都洒下电光草粉。肜儿你岂不知,这瑶池之畔的电光草神姓最为奇特,无论相隔千里万里,一对电光草粉总按相同轨迹运转。以它存作影像,如临波照影一般,又岂会参差?你还是安心观看吧!”

“……”

西王母这一番话,说得长公主哑口无言。母后有命,再加上她确实对自己在凡间的事迹也颇有些好奇,便也耐下姓子继续观看。

这一来,等稍加平静,这高贵骄慢的公主,态度却渐渐起了些变化。不知不觉,她竟渐渐沉浸在镜山重现的往事之中,慢慢不能自拔。也不知是否轻蔑惯了,忽视惯了,那些红尘俗世中的平淡琐事,对她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只要撇开了偏见,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却是如此新奇,一形一影中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吸引着她那个过去的自己,不停地注目。

这样的沉迷,开始时还有些游离,但等到那位温润豁达的少年,因为当时的琼肜身量娇小,坐在凳子上够不着饭桌,便特地为她做木工自打一张高凳时,她便看得有些全神贯注了。

“哼!”

一边看时,她一边心中不屑:

“手艺这般差,比鬼斧神工都不如,却还敢跟我自称木工一流。这凳子能给昆仑公主坐么?歪歪斜斜,只合哄小孩!”

“哈,那我就接着再看看,看看这不值一提的凡人还有什么可笑事!”

于是,就抱着这样好奇与鄙视相混合的奇怪态度,睥睨万方的长公主就这样津津有味地回顾起自己的人间生活来。

不过,这样的宁静只是暂时。虽然飞速映现的画面已略去许多尴尬的场景,但最后闪到不久前醒言奉命搜寻出逃水侯之事,此时那脸上已不知不觉笑意流露的昆仑公主,突然看到醒言跟小琼肜临别时,竟俯下身来,在“自己”额前一吻,这时她才如梦初醒!

“哎呀!”

不知是突然醒悟刚才的专注而有些恼羞成怒,还是这样亲狎的举动对她来说已足以天诛地灭一万回,昆仑琼肜公主突然变色,脸色煞白,浑身突突突抖个不停,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狂徒!狂徒!”

直过了许久,这样天崩地裂的盛怒才爆发出来!连声怒骂之时,西昆仑长公主只是甩袖一拂,面前那高可百仞的仙苑玉山竟突然崩碎,“轰”一声巨响,这样一座庞然大物便化作虚无,现出背后那片娑罗树林来。

“母后!”

抬手毁去镜山的长公主还不解气,拧回身跟西王母叫道:

“母后!这张醒言,实在可恶,我要将他碎尸亿片,魂灵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

“……是么?”

听她说出如此狠话,王母仍然是笑语晏晏。

“是的!”

琼肜公主盛怒暴若雷霆,这猛然应得一声,音量之大,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呃……”

发觉有些失态,昆仑公主努力控制起自己的怒气,尽力若无其事地说道:

“嗯,母后,我也便将他寻常杀死便罢了。这凡人,不过蝼蚁;若是和他太为难,倒好似我多看重他似的……母后,你不知道,这张醒言看似忠厚,其实也是虚情假意。他不过看我当时娇小可怜,便收留,倒也和寻常收养个小猫小狗无异。说不定,他只是垂涎我、我美色,等将来长大了,好……”

说到后来,她声音越来越细,到最后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往下说。这时,见她这般嘴硬,西王母笑了,道:

“肜儿,你可记得我为何让你幻形下界?”

“这……”

骄横公主忽然有些踌躇,脸微微泛红,仿佛赌气般大叫了一声:

“不记得了!”

“哈,不记得了,那为娘再来告诉你一遍。”

西王母神色一肃,庄严说道:

“在为娘眼里,你身为西昆仑长公主,掌管轮回重职,却不知阴阳相生、刚柔相济的道理。近千年来,你内心戾气滋长,跋扈骄横,不仅对轮回境中魂灵随手批判,又常因小事迁怒众仙,导致怨恨沸腾。哈,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本来我昆仑王族,便是独断刚强,特立独行一些,也无不可。只是,我见你这般骄纵,以至于诸天上下没一个仙子神客放在你眼里,这样下去,你如何才能像为娘一样找到一位如意仙侣,为我昆仑王族延续神脉。你……”

“母后!孩儿不听不听!”

西王母才唠叨到这,话头便被她女儿打断。此刻横暴的公主突然变得无比娇憨,捂着耳朵闭着眼,使劲跺脚摇头,示意不想再听!

“哈!”

见女儿羞臊,西王母也不再多说,话锋一转,道:

“肜儿,我不说可以,只是有一事尚且不明。”

“……何事?”

“刚才为娘听你说了,那张醒言只是虚情假意?”

“当然!!”

“呵……这点娘可不这么看。”

“他就是就是!”

“哈……肜儿你先别着急——你可敢跟为娘一起试他一试?”

“当然敢!我有什么不敢过?”

威慑昆仑的长公主信心十足:

“我正要戳穿他这个骗子!!!”

“那好。”

听女儿答应,王母嫣然一笑,心中已有了主意。之后她眼光越过琼肜,望向白玉楼台前冰云广场上那片红光馥馥的云霞;目光在瑰玮绚烂的霞光上停留片刻,王母叹道:

“唉,可惜这就快完成的霞雕了……”

正是:

幽情脉脉彩霞知,冷处相逢不语时。

青女三千齐下剪,藕丝虽断不曾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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