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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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走后,庾太后静坐了一会后,半晌,开口说道:“丽华,出来吧。”
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略有些凌乱。片刻后,庾丽华苍白着脸从后面转了出来。她走到庾太后身前,跪下时没留神踩到了裙角,踉跄了一下。
“姑母。”她低声道。
庾太后望着眼前所跪少女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虚脱一般叹了口气,说道:“你方才在屏风后也听见了。官家的意思是已帮你看中一户人家,对方是有功之臣,又对向来倾慕咱们庾氏女贤淑孝顺的品性,愿意修成通家之好。你年纪也不小了,等过些时日就将此事定下吧。”
庾太后说一句,庾丽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等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她的脸色已变得比纸还白。
所谓的“贤淑孝顺”不过是为她的名声锦上添花的砝码,谁稀罕什么贤淑孝顺?皇后贤淑孝顺可以名垂青史,就像皇帝礼贤下士可以成为一代明君一般。让她去向一个凡夫俗子三从四德,他也配!
“太后,丽华实在舍不得您老人家。”庾丽华一把抱住庾太后的双腿,犹如抱着海上漂着的浮木一般。
她仰起头,泪光楚楚的低泣道:“您最是宽厚仁慈,您说过要丽华做皇后的。”
“官家不过是一时被那只狐狸精迷住了双眼,那个谢氏的德行哪里堪配官家的英明神武!”
庾太后有些尴尬,她确实曾经暗示过侄女,自己瞩意她来做皇后。无奈皇帝不买账,她又能如何呢?
庾太后避开她的目光,缓缓叹气道:“若哀家可以做主,自然是更加钟意你的。官家给你寻的人家也是世代功勋之家,你嫁过去便是冢妇,也不算委屈了你的人才。”
她这个侄女确实很令她满意,伺候她的这些日子也事事妥帖周全。
但归根结底,皇帝没看上,她有力也无处使。
呆愣片刻后,庾丽华缓缓松开太后的腿。她趴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话已至此,她已经不能再求下去了。若是惹得太后厌烦,那她这些日子费尽心力,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所有好感就都白费了。
她狠狠咬着下唇,只为了阻止自己再多吐出一个字来。腥咸味渐渐在口中散开,她却恍然不觉得疼。
见她乖巧的低头不言,庾太后心头一软,亲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道:“除了庾家给你的嫁妆,哀家还会为你添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你嫁了人,仍可常到宫中走动。”
意思就是,太后会一直为她撑腰。
“谢太后恩赏。”
庾丽华忍着屈辱,连叩了三个头,方才起身。
等她踏出慈安宫时,神色已经恢复到了往昔的安静沉稳。秋末冬初的太阳虽不温暖,却明媚依旧。既然这条路被封死了,那么她就换一条路走。
她从高高的台阶处缓缓步下,举手投足都带着十足的矜持和高贵。就好像她此刻身披着华贵的凤袍,凤头履踏在红毯之上。殿前大片的空地上跪满了宫人。
她缓缓张开怀抱,轻声说道。
“众卿家平身。”
——一如太后平时做的那样。
当下四方寂静,万物无声。
之后的十来日里,藩王们纷纷入宫请辞,回封地去了。燕王也不例外,一大早城门刚开就疾驰而去。北边又传来紧急军情,燕王需回去整顿军务。
至于燕王世子的死因,也正式交由刑部着手调查。
琅琊王望着面前紧闭的两扇大门,听墨浓回禀说谢府近日关门谢客,任何消息都递不进去。
冷剑在一旁冷笑道:“怕是有人故意拦着也未可知。”
琅琊王恍若未闻,他只是坐在马车里,反复轻抚着手中的黄玉蝉。
墨浓犹豫道:“要不再想别的法子递进去?”
“不必了。”琅琊王从怀中掏出一块鲛绡丝帕,轻柔的擦拭着黄玉蝉光滑的蝉身,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一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略浅的,泛着脉脉柔情的瞳孔中。“她不会再来见我了。
车厢内无风,空气有些憋闷。
“主上,我们这就回封地去,好好的筹备上几年。到时候杀他个回马枪,杀回京师,杀了那对狗男女!”
冷剑森白的牙齿紧咬着,手紧紧握在袖内暗藏的短剑上,像是一只被惹怒的恶狼。
墨浓忙道:“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与其这样憋屈的活着,还不是大干一场来得痛快!”
“你倒是痛快了,可想过你九族的性命?”
“当初我决定跟随主上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只要主上一声令下,我冷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主上!”
“主上!”
冷剑和墨浓都紧紧盯着琅琊王,等着他下命令。
琅琊王缓缓坐直了身体,这使得他的整张脸都隐在了车厢壁的阴影中。他将黄玉蝉收起,轻声吩咐道:“孤还要先去见一个人。”
“去准备吧。”
礼部尚书从万和殿中走出,恍惚像是做梦一般。朝会之后,皇帝点名将他叫到万和殿内接见,原因竟然是要他准备大婚的事宜。
那么问题来了,皇后的人选是谁?
礼部尚书只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嘴,只见他们那位年轻有为,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慢慢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堪称“温柔如水”的笑容来,吓得礼部尚书直咽口水。
“旨意稍后就会下达。”
看来皇帝是决定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说。
礼部尚书领旨而去。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并用半个晌午的时间轰动了整座京师。次日朝会之前,大家凑在一处,议论纷纷。
“这选秀选着选择就没了信,各处涌来参选的秀女从春耽搁到冬都没能入宫参选。礼部几次上折子都被官家压下了。既然陛下已定下了皇后的人选,那些秀女是接着选还是遣散回乡?”
“这个就难说了。”
景岳听着旁人议论,挠了挠头,转回头说道:“既然官家已有决断,想来无论谁做皇后,都定然是个好的。”
周琅扯了扯嘴角,沉默着想起自己的心事。
景岳朝身穿各色官服的同僚中望了望,奇怪道:“楚亭林那厮莫非又起迟了,竟然还未到?”
话音刚落,就见楚亭林分风度翩翩的从殿外走了进来。景岳扬手招呼他。
随着他的走近,一旁有两个人也悄悄议论起来。“官家大婚,只怕楚大人心里不好受吧。”
“此话奇了,何解?”
“楚大人之胞姐在官家还是明王时可是先帝亲选的明王妃,只可惜未嫁就先死了。”
“原来是这件事。唉,要是楚家还能有个出众些的女儿,选后一事上恐怕还能有些指望。当年他胞姐死得突然,有人传是被湘王所杀。甚至有人说是官家为了嫁祸对手湘王,亲手所杀……”
“嘘,你不要命了,快别说了!”
“这些自然是无稽之谈,都是当年湘王一党的阴谋。”
周琅瞥了一眼眼神闪躲的闲话二人组,垂眸微微叹息了一声。
待楚亭林走近,周琅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散朝后到我那里坐坐吧。”
楚亭林环着肩膀,歪头笑了笑,说:“今日还有正经事要办,改日吧。”
“什么正经事?”景岳插言道。
楚亭林笑着说:“自然是要紧的事。当然,在景大人眼中,除了排兵布阵,什么都不算大事。”
景岳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散朝后,楚亭林和同僚们打了声招呼,大步来到宫外,找到自家马车。跟车的小厮围前围后的谄媚道:“方才郡主身边的白萍姐姐来了一趟,问您今日要不要过去。”
楚亭林淡淡的说:“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过去了。”
小厮摸不着头脑,自家主人和文安郡主明明前一阵好好的,恨不得日日腻在一起,怎么忽然又不联系了?
他正发呆的功夫,只听楚亭林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先回府一趟。”
小厮忙上了马,跟在马车旁,疾驰而去。
却说谢府近日来闭门谢客,不为别的,单是那日谢斓被召进宫两回,就足够令人心惊胆战的。尽管谢安编了些话哄住了谢太太,但谢太太心中却隐隐觉得,近来如此多的波折,皆因谢斓亲事未定的缘故。
“转过年你就十九岁了,再不定亲,我今后都没颜面再出门了。”
听着谢太太的感叹,谢斓暗暗擦了一把汗。她和刘昱的事再不同母亲说明,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故。
谢斓道:“三日后便是父亲的生辰,不妨办得隆重些。”
谢太太点头:“热闹热闹也好。”
这一日谢安回府时,几乎是满面红光。谢太太看着觉得惊奇,便问道:“何事令你如此高兴?”
谢安哼着小曲,任由丫鬟帮着脱下官袍,换上常服。他接过热毛巾擦了一把脸,在谢太太身边坐下,不慌不忙的说道:“不过是些公务上的事。”
“什么公务能让老爷高兴成这样?”谢太太打趣道:“你每日为官家拟旨,莫非这一回拟得是你升官的旨意?”
“夫人呀夫人,这可是比升官还要好的事呀。”谢安靠在榻背上,舒服的叹气道:“夫人呀,咱们都是有儿孙福气的人。”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谁也没想到,谁也不会想到。”
谢太太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接着又想到女儿的婚事,她又犯起愁来。
谢安侧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夫人愁什么我知道。但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夫人万莫心急。”
谢太太心说我能不急嘛!这对父女都一个德行,心比天都宽,火烧到眉毛都能安之若素。
到了谢安生辰那一日,恰好赶上休沐日,又是个大晴天,一大早开始,客人便络绎不绝。
谢斓帮着母亲招呼女客,忙得脚不着地,就连和好友刘菡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好容易将众位太太夫人都接进了花厅就坐,转个身的功夫就见桂萼鬼鬼祟祟的溜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姑娘,有情况。”
谢斓问:“出什么事了?”
桂萼指了指外面,用一句话将谢斓给震住了:“方才楚大人亲自送一位姑娘进来,刚好那位姑娘的眼睛风迷了。楚大人就帮那位姑娘吹眼睛,恰好就被郡主撞见了……”
谢斓怔了一下,问道:“楚大人带的姑娘是谁?”
“似乎是什么表妹,婢子等从未见过。”
谢斓眉头一皱,楚亭林这是要给刘菡戴绿帽子?俩人还未成婚,这是要闹哪一出呀。
想到此处,谢斓带着桂萼,急匆匆向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