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阅读
“吃过晚饭没有?”邰柏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太史阑想象的问罪,只伸手指指桌面,淡淡道,“没吃的话,吃饱了再说话,免得人家说我家虐待女儿。”
太史阑瞟瞟那一桌丰盛的菜,坐下就吃,她先前拒绝了容楚关于用餐的邀约,肚子早已饿了。
在一屋子人虎视眈眈之下吃饭是需要勇气的,一般人都会在这种情形下手足无措,但邰柏观察太史阑良久,发现这个“女儿”,当真是旁若无人。
不是故作狂傲地旁若无人,而是好像真的没把周围那么多人当人……
这种感觉让邰柏有些不舒服,心中疑惑更深几分,邰夫人瞟着他脸色,在他耳侧轻轻道:“老爷,您看她这模样……姑娘们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邰柏脸色阴霾,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仆妇端了一盏热气腾腾的鸡茸鸭舌汤来,走过邰夫人身侧时,对她看了一眼,邰夫人点了点头。
邰世薇邰世竹等人眼底立即爆出喜色。
汤端到太史阑面前,别的菜都已经凉了,这热汤香气扑鼻,便显得分外诱惑,太史阑端起汤就喝——
邰世薇喜极忘形,屁股忍不住微抬——
“噗!”太史阑忽然一张口,满口汤水,都喷到了坐在她对面,正忍不住倾身的邰世薇脸上。
“盐放多了!”太史阑重重一搁汤碗。
她对面,邰世薇僵硬地站着,汤汁自她兴奋未消的脸上缓缓滴落,滑过眯起的眼睛、流过翕动的鼻翼、落入刚刚咧开的嘴角……
所有人的脸,都瞬间青了……
“放肆!”砰一声巨响,邰柏拍案而起,“世兰,你在做什么?!”
邰世薇立即“哇”一声哭出来,邰夫人急忙上前搂住她,其余人对太史阑怒目而视,太史阑端坐笔直,头也不回。
“我说盐多,”她端起汤碗,四面一晃,“不信?都来尝尝?”
所有人谴责的眼神立即变成了躲闪,邰柏咳嗽一声,勉强道,“盐多也不能这样对妹妹!”
“或许她也想喝。”太史阑盯着邰世薇,“这汤滋味不错,是吧?瞧,流到嘴里了。”
邰似薇立即惊慌地推开邰夫人,急忙找手绢擦嘴,擦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手僵在半空。
而四面早已鸦雀无声,人人尴尬,扭脸的扭脸,抠手指的抠手指。
邰柏又咳嗽,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题,“世兰,为父有个问题不得解,今日特在此等你,想要问个明白。”
“哦?”
“自从那晚你庵堂失火。”邰柏盯着她的眼睛,“你好像就没喊过为父一声爹爹。”
“哦。”
“大家都说你很奇怪。”邰柏额头青筋一跳,忍住怒气,缓缓道,“为父本来不信,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信——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第23…24章 懿旨
“哦?”
“你以为搪塞就能躲过今日?”邰夫人接话,唇角一抹冷笑,“我家世兰,温婉贤淑,恪守妇道。当初宫中选秀,正因为她才貌俱全又婉顺贤德,才得以中选,光耀门楣。先帝驾崩,她自宫中归乡修行,在后院庵堂足不出户,不见外人,不惹是非,向来为我邰家上下所尊重赞誉。而你——”她上下打量太史阑,“行止粗俗、毫无大家闺秀之风;不尊长上,全无谦虚自省之德。欺凌姐妹,擅自外出,身为先帝废妃,竟于市井无故争风,陷我邰家于欺君大罪,你怎么可能是世兰!”
“母亲说得对。”邰世竹立即道,“姐姐往日温柔可亲,哪里是这样的!”
“她哪有世兰姐姐一半风华美德!”邰世薇嚷。
“是啊,怎么看怎么怪异。”又有人帮腔,“就是看脸,觉得也是不像的……”
“她绝不是世兰!”一堆人神情激动,“世兰逢人就笑,哪像她从来不笑!”
“世兰乐于助人,她却伤害妹妹!”
“世兰谦让有礼,哪像她粗蛮霸道!”
太史阑静静听着那些人关于邰世兰的描绘,那是个完美、贤德、温柔、可爱……集合人间一切优点的女子,她们对她爱戴、怀念、崇拜、敬慕……绝不允许任何人来诋毁她的声名……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眼前,那晚墙头下,挣扎的人体、尖厉的讥嘲、披散的长发、青紫的伤痕……一闪。
等到人们停歇,她才淡淡道:“那又怎样?”
室内一静。
“对,我确实不是邰世兰,我也幸亏不是。”太史阑眼神讽刺,一捋衣袖。
众人眼光落在她手臂上,肘间一片淡红如胎记,众人目光立即转向邰夫人,邰夫人眼底茫然,她是继母,哪里知道邰世兰肘间有没有胎记,但此刻她怎肯认下太史阑,立即道:“你果然不是世兰!世兰肘间没有胎记!”
邰柏长吁了一口气,他隐约也记得女儿是没有胎记的。心底的担忧瞬间散去——这样的世兰,是会为邰家招祸的。幸亏她不是。
随即他便眉头一皱,“你不是世兰,那世兰去了哪里?你给我老实招来,否则便将你送官!”最后一句声色俱厉。
太史阑瞄都没瞄他一眼,“死了。”
……
“是你杀的?”半晌邰柏才震惊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太史阑注视他有些发青的脸,也许,这位做父亲的,对邰世兰还是有几分感情吧?只是,也有限得很。
“我不会和你说,我只打算在大堂上说。”她端坐不动,对邰世竹点点头。后者脸立即白了。
“我邰家是安州总管,我家就是大堂,打断你的腿,自有分晓!”邰世薇阴恻恻地道。
“你可以试试。”太史阑脊背笔直,“我今天刚赢了你。”
众人脸顿时白了一大片,这才想起,今天龙头节斗艳,这个女子已经见过晋国公,这回要想私下处理,晋国公问起来只怕要惹麻烦。
“虽然这人居心叵测,但是将女子送官,也毁人一生,父亲三思。”邰世竹立即开口。
“此事事关我邰府声誉,送官不宜,我邰家诗礼传家,自然也不会滥用私刑。请家主慎重。”众人立转口风,纷纷赞同。
邰柏环顾四周,夫人和小姐们的脸色让他猜到了什么,顿时眼神发直,邰夫人拉了拉他衣袖,两人转入屏风后,半晌邰柏出来,老脸发黑。
“你既不是世兰,自然不能留在我府,请你速速离开,并发誓此生不得将在此之事泄露半句!”
这就是最后的处置吗?
太史阑无声抿了抿唇。
邰世兰……你真不值。
她站起身,拍拍衣角,偏头对外厅看了看,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一个小脑袋执拗地往这边扭着,若不是被人按住,他大概就要奔过来了。
太史阑眼神微软,抬手,隔空拍了拍。
一个安慰的姿势。
厅外,邰世涛眼睛忽然湿润。
太史阑起身,走过沉默的人群,她没想到邰家人如此退让,白瞎了她酝酿半天的杀气。
不过邰家人最好现在就去祈祷,以后和她不要江湖再见。
人们目送她离去,抿着唇,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邰世竹等人眯着眼,眼神里充满被压抑住的杀机。
先放她走,再杀了她——
眼看太史阑将走出院子。
忽然前方一阵喧闹,随即有急躁的脚步声响起,直奔后院而来,人影一闪,邰林抢入,急声道:“圣旨到!哥哥快接圣旨——”
好一阵慌乱。
排香案,铺红毡,邰柏带着他有品级的夫人跪接圣旨,其余人黑压压地跪在后头,太史阑远远站在阴影里,此时人人心中不安,不知道夜半旨意会是噩耗还是喜讯,也没人理会已经被驱逐的她。
“……着令所有归乡原先帝宫眷,一例由朝廷公车接送入京,择吉日入胜陵,永侍帝侧。其所在母家,赏黄金千两,有职者皆升一级,子孙中择一人恩荫……”
满地的人愣愣地跪着,手指抠在冰冷的砖地上,不知疼痛,只觉得麻木,眼前似有一个黑沉沉闪着血光的词,劈天盖地砸下来——殉葬、殉葬、殉葬……
“臣……领旨。”邰柏愣了半晌,才不知是喜是悲地,抖着手,接过了明黄绸卷。
“嗯哪。”传旨的太监没有表情地笑了笑,拉长嗓子道,“恭喜邰大人,升官得赏,子弟承恩,太后对你们可当真恩重。哪,赏也领了,令千金呢?想必在家庙清修?太后说了,接旨的宫妃,须得立即由我等护送动身,劳烦邰大人,将令千金请出来吧。”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怎么?”太监眯起眼睛,眼神中厉色一闪,“她不在?”
又是一阵安静,半晌,跪着的邰家老少,原地转身,齐齐抬手,指向了太史阑所在的那个角落。
“她在,在这里。”人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太史阑被这一群人指住,怒火却嚓一声便烧了起来。
她冷峻,素来不欢快也不暴怒,但此刻盯着那群人,就像看见人间最为卑劣无耻的生物,化着似人的妆,披着道貌岸然的衣,吐着忽真忽假的言,戴着随时变幻的面具,手舞足蹈,为害世间。
一刻前拼命否认她是邰世兰,迫不及待将她驱逐;一刻后拼命推翻前一刻的认定,要用她的命来换取一家的安宁和荣华。
在她们眼里,她和邰世兰,是人,还是可以随意牺牲的货物?
“您原来在这里。”那太监眯眼瞅着太史阑,邰世兰是皇太后亲自加注,表明要重点看押的殉葬人,这太监在宫中见过邰世兰一两面,此次亲自来就是为了验明正身。
此刻随意一看,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
“太后旨意,但凡永侍先帝于地下的宫妃,无论有无封号,皆升品级二级。封四品安州总管邰柏女为宝林,邰宝林,请吧。”
他身后一队侍卫奔来,太史阑转身便走,这厅堂她记得还有个后门。
然而刚刚奔出两步,她脚一顿。
厅堂后门,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排邰家护卫,将门堵死。
邰柏在她身后,凄声道:“女儿,抗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认了吧。”
太史阑咬紧下唇,一言不发——此时辩解否认也没有用,邰家上下绝对会众口一辞咬定她是邰世兰的。
“不!”忽然邰世涛冲了进来,大叫,“她不是……”话音未落,已经被邰林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远远地犹自听见他咿咿唔唔的挣扎之声。
邰夫人在向那太监解释,“小儿有些浑浑噩噩,请公公见谅……”
身前护卫堵得水泄不通,身后皇家侍卫步声已近,当先一人喝道:“邰宝林!”伸手就去抓她的肩头。
太史阑咬牙,衣袖一动,人间刺落入掌中,手指一弹,“回魂”金色的刺尖露出指间。
“回魂”可令濒死的人短暂回魂,那么,对完好的人,是否也有特别的效果?
太史阑没有把握,但现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她只能冒险一试。
身后人伸手抓来,劲风猛烈,她头一低,忽然冲了出去,一头撞向堵在后门的护卫,人未到,金色刺尖一闪!
“哧”一声微响,刺尖入肉,鲜红血珠一绽。
堵在太史阑正对面的人忽然一僵。
他原本是狞笑看着太史阑自投罗网的,谁知那女子冲来,头一抬,一双眸子野豹般亮烈,他一怔,随即便觉眼前金光一闪。
金光一闪未消,很快,便有无数的金光在眼前闪起,像天地飞出无数金蛾,又或者又升起无数新的太阳……
“呵呵呵呵……”被刺中的男子忽然发出一阵怪笑,身子往前一窜,扑向太史阑。
太史阑低头一让,那男子也不知道收势,正扑在太史阑身后追来的侍卫身上,随即尖声大叫,“抓住了!抓住了!”
他满面潮红,鼻翼翕动,唇角泛出微白的沫子,便如发了羊癫疯般兴奋绝伦,搂着那皇家侍卫直蹦,那侍卫呆在那里,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而其余邰家护卫,早已看得呆了。
太史阑便趁这前后都呆住,堵门的空隙让出的一刻,大步冲出!
砰一声,站在门边的一个护卫被她撞跌,这才反应过来,惊声大叫,“她跑了!她往后院跑了!”
“啪。”他脸上瞬间挨了一巴掌,邰柏脸色铁青,“还不追!她进的后院,跑不掉的!”
一条灰影掠了过来,一根苍白柔软的手指点了点,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骤然分开,那发疯的邰家护卫软倒在地,皇家侍卫愣在当地。
灰影落地,赫然是那传旨太监。
“有意思……呵呵有意思。”太监笑吟吟对身后侍卫点了点下巴,“还不都去侍候邰宝林去?”
邰夫人悄悄走近丈夫身侧,低声道:“得抓住她,不然……”
“她跑不掉的……”邰柏注视着地上那护卫,眼底忽然涌上一丝惊惧。
“为什么?”
“这公公,是西局的人……”邰柏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邰夫人听见这两个字,也打了个寒战,赶紧闭上了嘴。
风过,微凉。
地上,那护卫一动不动,早已无声无息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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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并没有往门外跑,她直奔后院。
没有人懂她要做什么,明明奔向正门才有一线生机,后院又没有后门,岂不是自寻死路?
身后追兵穷追不舍,将这邰家后院当成旷野山林,踹门、推人、一路狂追,后院里躲避不及的丫鬟婆子惊呼惨叫,乱成一片。
脚步声始终在很近的地方,邰家护卫武艺一般,皇家侍卫可不是吃素的,太史阑纵然地形熟悉,几次都险而又险地借助某个拐角逃开追捕,但距离也越拉越近。
“大人。”一个皇家侍卫眯眼瞧着太史阑逃奔的路线,对身侧的头领道,“这女人好像在绕弯,她疯了?”
“或许她有自己的目的地?或许她去求她的菩萨保佑她?”那侍卫头领笑声讥嘲。
前方奔跑的太史阑,忽然身子一倾,却没有跌倒,只是怀中忽然掉下来一团东西,她好像根本没发觉,一溜烟跑远了。
当先的侍卫头领正要追,一低头看见那团东西,脚步一顿。
“这不是西局大人用的黑索?”声音又惊又喜。
西局,一个南齐大多数人陌生的名字,代表的却是南齐最恐怖最神秘的皇家组织,以宦官为首,拥有“风闻奏事,侦缉天下”之权,他们是皇太后秘密豢养的吸血蝙蝠,羽翼的阴影,悄无声息悬在南齐朝廷每个人的头顶。
西局财富无数,他们所用的武器,无一不是珍品。
这个侍卫头领是这群侍卫中唯一对西局略有了解的,此时一见这黑绳子,便目放异光。
他一停,其余几人自然也停下,侍卫头领醒过神,连忙将黑索捡起,往怀里一塞,“继续追!”
这一耽搁,太史阑已经奔到了后宅小厨房的墙后,那里有一个竹筐,专门盛放平日里打碎的瓷碗等物,此时筐里已经积了小半筐碎瓷。
太史阑奔过时,一脚踢翻了筐,碎瓷翻了一地。
“哈哈,她这是干什么?想让我们刺到脚?哎哟!”跑在前头的一个侍卫,一脸不可思议的怪笑,装模作样痛呼一声。
其余人也哈哈一笑,满不在乎踏上碎瓷路。
太史阑忽然回身。
回身时,她空空的两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瓷瓶!
一扬手,青光飞射——
“着!”
“砰。”额头血花飞溅,那侍卫仰头便倒。
倒下时正落在碎瓷片上,一声惨叫,刚被砸昏再次被痛醒,浑身被瓷片扎成鲜血淋漓的刺猬。
他倒下时还撞到了其余人,众人纷纷闪避,险些也被碎瓷扎中。
“救我!救我!”受伤的人流血过多,生怕自己会死,一把揪住身边的人。
“废物!”侍卫首领怒喝,只得留下两个人给他包扎伤口,自己带领剩余的人继续追。
这么一耽搁,太史阑又跑远了,她往和后院一墙之隔的小型练武场奔去。
侍卫并不知道那是练武场,只看见那里有道墙,太史阑翻过了墙。
“追!”接连遇见怪事,侍卫头领不敢再大意,手一挥,剩余七名侍卫形成三角阵型,越过围墙。
然后他们看见了太史阑。
她已经不再跑,正站在空荡荡的练武场正中,跑了这么久,看得出来她也已经筋疲力尽,微微喘息,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
她站在练武场唯一的武器之后,面无表情。
本来这里有人看守的,但现在都被紧急调出去追捕她了,谁也想不到,太史阑不向外跑,冒险迂回,竟然是为了冲到这里。
蹭蹭微响,七名侍卫落地,一眼看见黑色巨大床弩之后,笔直而立的女子。
今夜无月,星光暗淡,唯有两样东西在发光——床弩深青近黑的铁质光泽森冷,太史阑乌黑狭长的眸光芒狂野又冰寒。
她站在弩后,手搭在床弩弩柄,弩柄向后有一道槽,拉到底就可射弩。
“神工弩!”有人失声道。
众人脸色都变了。
这些人都听说过这弩,列为南齐第一重要武器,曾因杀伤力过于强大,被都察院一干御史以“有伤天和”之名联名谏阻使用,最终还是因为力量太强,箭矢无法承受而没有推广。
这是神工,更是杀神,据说一箭出,至少穿七人!
可怕杀器一时震住了众人,不敢移动,可是当侍卫头领仔细地看了看弩身之后,忽然仰头狂笑。
“我说哪里来的神工弩,原来你虚张声势!”他大笑指着那弩,“他娘的,拿断箭哄老子!我说神工弩下,怎么还会有完整的箭!”
众人这才发现,床弩之上,搭弦的,竟然全是断箭!
很明显,这架试制的神工弩依旧没成功,满地都是被强劲弩力折断的箭,而准备用来试验的新箭,是锁住的。
狂笑声震动小校场,众人笑得很放松。
太史阑默不作声,手心缓缓抚上装进弩槽里的断箭。
侍卫首领正在大笑,忽然眼角仿佛觑到一点不对,他霍然回首,一眼看见槽中箭,脸色大变。
“你——”他颤抖着指住太史阑,“你……怪物……”
太史阑猛然拉动扳机!
艰涩!沉重!不可撼动!拉动它,感觉像要单凭自己拉动火车!
用尽全力,过槽一半!
太史阑刹那间知道自己低估了这弩,它开射所需要的力量,远超所有重弓。她这弓都没拉过的人,这一着是拿命冒险!
然而,箭在弦上,拿命也发!
她咬牙,身子一蹿!抱住扳机,整个身子向后拽,全力爆发!
齿破薄唇,鲜血迸出。
“咔!”
使力过大,坚硬的铁扳机抵住了肘尖,幼时断过的左前臂不堪承受,再断!
断裂的肘骨,鲜血狂涌,染红弩身。
杀器无声,床弩光泽越发幽幽。
太史阑深吸一口气,迅速抽出腰间荷包塞在嘴里紧紧咬住,剧痛之下用力过紧,荷包被咬破,一股清凉苦涩的味道渗入口中,她于极度疼痛的昏眩里想起,可能是容楚给的药瓶子里的药滚了出来。
那不知是什么药,镇痛而提神,她借此机会喘一口气,全身后仰,全力一压!
静默,忽四周落木萧萧。
天地人群,都似因为一个女子的无畏和悍勇,震惊失声。
断骨微微支出臂外,森然可怖,随即轻微“咔”一声。
扳机至底!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