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这是九月酱在晋江发的小说
赵东临的骤然离席像一颗炸弹投在了的宴会厅里。众人低头议论,窸窸窣窣,仿佛是夏夜的蚊子吵。
这一回,蒋泊没有再在第一时间站起来平衡局面。卿青脸色也不太好,双眉死死地绞着,手臂交叠,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放在锁骨。是一个防御的姿势。
幸而还有陈斯。一个雷厉风行,对工作近乎苛刻的女人。
宴会上每一把餐刀的摆放,每一朵鸢尾花的开合,都经了她的手,哪能忍受别人搅局砸场子,跟杀了她亲生子女一般。
现场乐队今晚被安排在宴会厅右侧。陈斯站起来,双手缓缓提起裙子,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微笑着朝那个方向行了欧洲淑女的半蹲礼。
乐队立马领会。白色的指挥棒被重新挥舞,舒缓的钢琴和弦乐又声声入扣地流漾了出来。
仿佛什么事儿都没生,什么脏话都没听到。一切又回了原样。宾客们继续在推杯换盏之中畅所欲。
反而是陈斯,她死死地抓着手机,时不时瞟一眼,法式雕花的指甲抵在屏幕上,像尖锐的刀片一般。小甜生怕陈斯稍不注意,划出令人毛的刺耳的摩擦声。
待到dinner结束,陈斯给卿青和蒋泊打过招呼,说去赵东临家里看看。
“我放心不下。”这是陈斯的原话。说完她拿起自己蕾丝印花的红色手拿包,贴着边绕过众人出了别墅。
过了很久,到餐后酒会结束,唐小甜也没有在人头攒动中看见归来的陈斯。她只是了一条短信给小甜,说:“不回来了,念安。”
仿佛是出了事,但又似乎没有。
交谊舞仍然由卿青和蒋泊跳的英式探戈开场。他们十指紧扣,在抑扬顿挫的节奏中踏着蟹式猫步,每一次落脚都恰如其分,每一个侧身都干净利落。
卿青裙摆上,涂着荧光粉的小石子儿在空气中灿若星辰,熠熠生辉。她的美就像音乐盒里,那个穿着粉色裙子在玻璃镜面上跳动着,给童年带来了无数快乐的小女孩。滋染着梦一般的想象。
开场舞跳完,乐师起了新的调子,宾客们相继进入舞池。
蒋泊微笑着松手,看着卿青被另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用了银色袖扣的高大男人邀走。那人和卿青跳的维也纳华尔兹。他们转着圈圈,偶尔轻语两句。
蒋泊却没再邀请舞伴,退到场边,站到了唐小甜身旁。他身上的酒气很重,是苦艾酒的味道,盖过了身上原本的气息。
蒋泊和小甜并肩站了好一阵,互相不说话。蒋泊狭长的眼睛里匿着太多的着飘忽不定。
最后还是小甜先打破了沉默。她扭开手拿包的银质纽扣,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包递给蒋泊,“我不会写支票,只有这样了。我的‘善心’。”
蒋泊垂着眼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放心,已经给你办好了。”
“……”其实红包里面只有两千块钱。小甜觉得这个数额对毫无收入的她而已算够分。她本来一分钱也不想捐的。天下那么多等待救济的人,怎么从来没让她得过一份,“如果我是乞丐的话,我更愿你们送我一条烟。”小甜说。
“……”
“哪里会想什么医药?”唐小甜十分认真,“我是穷过来的人,现在也不富。”
“……”蒋泊沉默了下去。直到又响起新的一舞曲时,他伸出右手,欠了身,才又对小甜说了话,“能请你跳舞吗?”
唐小甜点点头,将手放在蒋泊的掌心上。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蒋泊皮肤的一刻,小甜的指关节不禁哆嗦了一下。好凉。
对于交谊舞,唐小甜以前在夜场里听其他姐妹说过,了解不多,皮毛而已。
他们跳的慢四,相对简单。蒋泊又把步伐节奏控制得很好,只似悠悠散步。
蒋泊左手握着小甜的手,右手搭在她的肩胛骨下侧。因为怀孕,唐小甜身上生了肉,包括背。蒋泊的手指透过丝绸裙子,隐隐约约感觉得到。
她真的胖了。蒋泊笑,弧度很浅。不是讨厌,而是欣喜。因为他知道,在离他手指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生命在跳动。尽管它还很小,却是属于他的孩子。
“你说你还会爱上一个人吗?”蒋泊突然问。他的声音像春日的雨,消了冬雪的寒冷。
唐小甜只当他调侃,回到:“这个开场白很俗。”
蒋泊苦笑,“我是认真的,”
既然如此,讲实话咯。小甜点点头,十分确定地说:“会。”
“……”蒋泊左手的指头收紧了些,扣着小甜,向前迈着舞步,亦若追逐。
唐小甜左手的虎口搭在蒋泊右手臂的三角肌上,她使着巧劲儿掐了下去,“如果我以后有一个儿子,我就会爱上一个男人;是个女儿,我便会爱上一个女人。”
“……”蒋泊觉得她的手上藏着刀子。
“其他的,再无可能。”
“……”那刀子戳得很他疼。血流不止。
其实许多事,过了便是覆水难收。比如那昙花一现的景,比如打马而过的。
唐小甜从到a市生活的第一天开始,便一直痴想着心上能长出鱼的鳞和兽的甲,可以将她的脆弱和心酸层层缠绕。因为她觉得那样便会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了。
可小甜忘了,如此一颗被封死的心脏,正如一条被决断了的山路。蛇蝇鬼虫确实难以洞穿,同时还有感。
她已再难让人走进心里了。
当钢琴换成快曲时,一支舞跳完了。唐小甜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她又是孕妇,“差不多该回去睡觉了。”小甜说。
蒋泊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晚上凉。”
“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蒋泊却说:“我会去找你拿的。”又打电话给司机,让他一路小甜送回家。
回去的时候,路过二十四小时超市,唐小甜下车去买了一个3oox27ox25ocm的纸箱和两盒杜老师。
豆豆中途来了电话,说刚和男朋友说清,分手了。她似乎在抽烟,抽得很厉害,嗓子都哑了。
唐小甜一直觉得豆豆这对的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儿,“过来吧,床单床套早给你晒过了。但是不准抽烟。”她在电话里说。
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到了家门口,星子不多,风很大。
小甜给司机道了一声谢,合了合身上的外套,低着头逆风往家走。蒋泊天鹅绒的西装上残留着的苦艾酒,和小甜长长的头一起,被肆意地刮乱。
唐小甜坐电梯上楼,拍手唤亮了声控灯。看见豆豆像一只落魄的小猫,蜷缩在她家门口,一动不动。豆豆的头散了,妆也花了,墨绿色的眼影晕在眼睛四周,不好看,只像被人揍了一顿后留下的淤青。
等到路灯过了时间自动灭了,豆豆也没有说话。
“你死了吗?”唐小甜用力踩了一脚,声控玻璃灯泡又出鹅黄色的光。
豆豆终于缩了缩下巴,扶着墙壁站起来,小腿又麻又酸。她看着穿着一身长裙,拿着茶色的棉质刺绣手拿包的唐小甜,皱着眉头,半信半疑地用普通话问到,“小甜?”
“还能有谁?”唐小甜把钥匙从包里抽出来抛给她,“开门。”
豆豆接过钥匙,啐了一口,狠狠地用方骂,“你特么狗/日的妖精,现在都变得老子快不认识了。”
小甜听后倚在门廊上笑。
换鞋进屋,唐小甜脱下蒋泊的外套,弹了弹,取了衣架将衣服撑起来,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褶皱后,才挂进柜子,去洗澡换衣服。
豆豆不喜欢丝绸的睡裙,说穿上了半夜睡觉感觉像有男人摸。小甜只好将棉布的那一条留给豆豆,自己穿了一条墨绿色的桑蚕丝裙子。
小甜烧开水给豆豆冲了一杯热可可,拿出饼干和纸巾放在茶几上。她以为豆豆会哭。
可豆豆没有。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用一床毯子盖住腿,捂着装着热可可的棕色陶瓷杯,三两语说了事经过,无非是翻看手机后的原形毕露,俗套又狗血,“他曾待我很好。有一次你给我打电话,说有大海的波涛声,其实是他去海边录了来给我听的。”
唐小甜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个时候我便瞧不上他了。只是不敢和你说。”
“还是你看得透。除我以外,他认识很多女孩子,全是夜场的姑娘。”豆豆被热巧克力呛到,难受得眉毛缩在眼窝里,“手法与哄骗我时一模一样,不说口水话,也不占人便宜,只是嘘寒问暖,听女人们鸡毛蒜皮的抱怨。然后再让人供他吃喝,送他钱财。”
“他有点心眼子呢,知道我们这群人最欠什么。”唐小甜坐在豆豆旁边,拿着剪子和透明胶带打包纸箱,“说吧,那混蛋骗了你多少钱?要不要我搞补贴。”
“三万块吧,还有他学校旁边那套房子一年的房租。”豆豆把脸埋在杯沿里,连喝了几口,让温暖又甜蜜的巧克力流进肠胃,暖开她寒透了的身子,“钱倒还好,反正从臭男人身上来,又去了另一个臭男人身上。我只是觉得自己傻,太容易剖出心来向人示好。”
小甜站起身去找记号笔,“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豆豆点头,“是你从前的话。我陪你去做掉孩子那次,你从手术室爬出来时给我说的。”
“时间过得真快,”小甜咯咯笑,“我那ex现在都结婚了,星期天办席呢。”唐小甜拍了拍她刚忙活的纸箱,拿着黑色记号笔在纸箱两侧写了“恭贺新禧”四个字,“看,这是我将要送他的礼。”
“是吗?新娘子是哪家姑娘?”
“叫红红,我以前圈子里的。”小甜把那个没送去的红包放进了纸箱,“这个箱子大,招人看。”
豆豆看着鼓鼓的红包,知道箱子合着钱都是小甜送给男方的礼物了,很不齿,“你也忒大方了。”
“还没完呢。”小甜又往纸箱里扔了一盒杜老师,捡起橡胶带,“嗞啦嗞啦”撕了很长一截,封住口。最后又在正面多添了几个字,红色记号笔写的,写的“珍爱生命”。这才是她的心里话,暗讽极品ex做时不爱戴套,更不负责,让自己为他堕了那么多个孩子。“我一定要给快递公司加钱,务必在婚礼上送过去,让所有人都看见。”看见她王一铃厚厚的一沓份子钱和ex的狼心狗肺。
“哈哈~”豆豆捂着肚子笑,上唇糊着可可汁,像一圈胡子,“我不过是谈过一个骗子。你却找了一个混蛋。还有那谁,把你肚子搞大那个……”
“叫蒋泊。”小甜同样哈哈大笑,“就刚才,他不知道遭了什么邪,居然找我问了一句话。”
“问什么?”
“问我还会不会再爱上一个人。”
豆豆听了笑得杯子磕到茶几上,上气不接下气,“你刚说瞧不起我那前男友。同样一句话还你,蒋泊也入不得我的眼。一个连孩子都不敢承认的男人。”
“可你不知道,我曾真的对他动过心,虽然只是一瞬。”
“得了吧,什么爱不爱的。我算悟出了一个理。”
“说来听听。”
豆豆说:“都是我们眼中互相看不上的男人,哪儿配的上姐妹儿几个的真心。”
“……”小甜看着她的双眼,看着她墨绿色的眼影,干笑道:“一语中的。”
恰在这个时候,“叮咚~”,有人按了门铃。
唐小甜把纸箱挪到角落,汲着拖鞋,走到防盗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瞅了瞅。
说什么来什么。门外站着蒋泊。
他双眼泛红,有些潦倒,黑色的领结已不见了,衬衫的领子散了开,张了张嘴,喉结滚动,说:“我来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