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阅读
这许多个疑问让邓名失去了好心情和坦白的机会,还让他再次忧心忡忡起来。在他神不守舍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军官们已经纷纷就座。明廷政府军嫡系和前闯军本来有着很深的隔阂,此时却是亲密无间,没有按照阵营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而是混杂着坐在一起,高声攀谈的同时甚至还有人互相询问祖上、故乡、经历,拉起了交情。
帐内的人吃喝欢笑之间,先后有人起身小解。由于天气冷,所以这些军人也不出营帐,直接就在帐边解开裤子尿在墙角的地上。解手完毕后这些人也不洗手,系好腰带就大模大样地走回座位,坐下继续饮乐。对这种不卫生的习惯邓名一直不适应,以前在袁宗第军中他就看到过类似的情景,军官直接在营帐中解决,垃圾也随手仍在地上,一概交由卫兵打扫,倒上些土铲到营外去便是。
“若是有朝一日我独领一军,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修厕所,让所有的人都到厕所去解决,绝对不许随地大小便。”邓名觉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初来乍到不好干涉太多。
又过了片刻,周开荒突然想起还没有向身份最尊贵、而且亲自上阵杀敌的邓名敬酒——本来他是想这么做的,但是刚才一落座就被边上的人扯住了说话,现在酒至半酣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工作竟然还没有完成。
另外一个邓名的熟人赵天霸则另有心思。锦衣卫的职务使他有机会见过永历皇帝和其他宗室皇亲,自从他看见邓名的表现后,不由得和当今天子以及其他的宗室子弟反复加以比较,越比较就越觉得邓名的此番表现实在太过异常。
在周开荒走过来叫他一起去给邓名道贺时,赵天霸正在心里思量:“几天来三太子完全不避危险,好像是刻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和其他宗室皇亲不同,尤其是他今天的英勇行为通过众人之口传扬出去,必能深得川鄂将士的尊敬和爱戴啊!朝廷距此地甚远,若是三太子倾心结交川鄂一带的官兵……嗯,三太子也和韩王、安东王不同,他哪怕是想继承大统,大概众人也会觉得理所应当吧?就是闯营的兵马,若是他肯既往不咎,拥戴之功可是远远高过保护几个宗室,他们以前攻破北京、逼死烈皇的事情也许就真能一笔勾销了……”
出身西营的赵天霸动了这个疑心后,就开始担忧此事会对永历朝廷最坚定的支持者——晋藩上下造成的影响,越想越是觉得难以预料,被周开荒打断了思路后,才发现自己只顾胡思乱想,这么半天也一直将邓名冷落在一旁,连忙收敛心神和周开荒一起大声向邓名敬酒。
“今日能够大胜,全亏了殿下的计策,将那谭贼诱出大营,才把他们杀得东逃西散啊。”周开荒颇有些醉态,大声地恭维道:“殿下真是用兵如神啊,想出这般的计谋竟然也是毫不费力……”
邓名听了这几句话满脸通红,他以前玩个即时战略游戏还总被朋友杀得丢盔卸甲,见周开荒说得太过分就连连摆手,解释道:“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计谋。”
“咦,不是殿下想出来的又是谁想出来的?”周开荒奇怪地反问道:“我可没看见有谁给殿下出主意。”
“这是……嗯,是成祖皇帝的计谋。”明末的历史让人读起来总是太伤感,可是邓名曾经很有兴致地读过一些明朝初期的记载,成祖皇帝就是朱棣。
明朝太祖朱元璋死后,他的长孙在南京继承帝位,称建文帝。朱元璋的另一个儿子朱棣造反,朱棣称帝后将首都从南京迁到当时的北平,改北平为北京。邓名觉得朱棣当了皇帝以后变得很残暴,不过坐上宝座前他却是个有气量而且宽厚的人,而且在战场之上英雄了得,奇计百出。
朱棣起兵造反,从北平南下,在东昌被建文帝的南军大将盛庸击败。朱棣向北平撤退,途中又受到吴杰的阻击,他靠施展计谋轻松取胜。邓名今天在困境中灵机一动想起这个故事,就姑且试了一下。
看见营帐里众人好奇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身上,邓名就把自己看过的历史讲给他们听:“……成祖皇帝当时身边只有四千多兵马,可是阻击成祖的吴杰有两万兵马,而且当道扎营,堵住了成祖回北平的必经之路。成祖皇帝觉得,如果强攻突围肯定会死伤很多人,所以就让军队先埋伏起来,自己只带着几十个卫士赶到吴杰营前,请求和吴杰见面。吴杰在营墙上露面以后,成祖对他说,希望看在自己往日曾对他有恩的情面上放一条生路。吴杰听了非常高兴,立刻催动全军出营,分成几路出击,四面包抄,一定要捉拿成祖皇帝。没想到被成祖皇帝引到了埋伏圈里,结果成祖以少胜多,吴杰反倒遭到了惨败。”
说完这个故事后邓名轻叹一声,今天的遭遇让他想到,当年吴杰空营而出很可能也是做好了搜捕的准备,担心被朱棣跑掉了,让这天大的功劳落入别人手中,正像今天谭弘的表现一样。今日在谭弘营前时,邓名心里非常紧张——若是谭弘真给他一条船倒是无法收场了。朱棣当年向吴杰大营喊话时,会不会内心也在担忧——吴杰若是真给他的五十几个士兵让出一条去路,又该如何是好?
朱棣戎马一生,在战场上的英勇气概还是让邓名颇为钦佩的,关于这段故事的记载他看过不少,在他讲解的时候营帐内渐渐安静下来,周开荒听得全神贯注,酒都醒了许多。
“吴杰和平安、盛庸一样,当时都是南军独当一面的大将,更是久经沙场、多次出击塞外的宿将,建文帝对他非常倚重。成祖皇帝横扫河北、大败李景隆以后,各路官兵都闻风而逃,只有吴杰坚守在真定,让成祖皇帝无可奈何,期间还不停地袭扰北京,不但能够成功袭扰还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吴杰也称得上是有胆有识,只可惜贪念一起,下场就是惨败。”
谭弘虽然也是老军油子,但是和吴杰这种征战多年的明初大将还是无法相提并论,邓名十分庆幸谭弘不知道这个故事,接着说道:“谭弘没有读过这段历史,这真是我们的幸运。”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殿下神机妙算!”
“家学,原来是家学。”片刻的沉默过后,周开荒又大肆替邓名鼓吹起来。
周开荒的言论引起赞同声,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原来这个妙计是朱棣首创,那作为宗室子弟的邓名把这一招玩得得心应手也就是理所应当了。
在周开荒唾沫横飞的时候,邓名心里一直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周开荒拉到营帐的外面仔细讨论一下冒名顶替的问题。周开荒闹成这样让邓名心中的不满不断增多,现在他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按说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在击败谭弘以后立刻告诉他们实情,诚恳地向他们道歉,毕竟我们是撒谎了,难道那么多人里就没有一个能明白我们的苦心么?现在倒好,变本加厉地骗下去,将来怎么收场?”
周开荒说过,李星汉那一伙人都是万县兵,而袁宗第的驻地在大昌,也许周开荒根本不在乎有一天骗局被揭穿,反正他们将来也不会驻扎在同一个地方。想到此处邓名觉得周开荒真是个不管不顾的家伙,将来说不定又在战场上成为友军,这样欺骗人家就不怕留下后遗症么?
邓名不能由着周开荒再漫无边际地吹嘘下去,见不少人都对周开荒那句“家学”的判断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邓名就开始进行解释身份前的铺垫工作,在营内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的时候坚决地摇头否认:“这话不对,我只是看了一些书,对成祖皇帝的这段实情比较了解罢了。”
“您识字啊。”一个已经喝多的军官傻头傻脑地插嘴道。说这句话的人也是不走脑子,他话一出口就感觉有些不对。
这句话立刻遭到许多人的同声呵斥:“糊涂,殿下还能不识字么?”
周围责骂声响起后那个军官满脸惭愧,起身向邓名行礼道歉。
在这个时代,军中认字的人实在太少了,比如谭文的军中除了师爷就不知道还有谁是识字的,就是统帅谭文本人认字也非常有限,大部分文书工作都要师爷代劳。像邓名这样年轻识字的读书先生这个军官前所未见,就脱口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的反应让邓名哑然,他有些吃惊地试探着问道:“你们应该也都识字吧?”
在邓名看来,在座的都是军官,尤其是周开荒他们几个,不是一军之主的近卫军官,就是颇有威望的中层军官,而赵天霸更是中央政府派来的使者。可邓名的问话引起的却是一片否认声。众人在摇头的同时也感觉到邓名对下情的一无所知,无论是周开荒、赵天霸还是李星汉,所有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识字的。从这十几年的战乱中成长起来的年轻川人,他们熟悉战争和死亡,对文字和历史却是一无所知。
听到众人称赞自己的见识广博,邓名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对袁宗第声称是个失忆的读书人,这样他不得不把对李星汉坦白的计划延迟,重新设想如何说出一个能令人信服的出身。邓名还有些心虚地望了周开荒一眼,幸好,并未从周开荒的脸上看到什么疑惑之色。邓名估计对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表现与之前的说辞有矛盾,不过这个破绽如何弥补也让邓名颇为头疼。
周开荒又是两大杯酒下肚,嗓门变得更加洪亮了,拍着李星汉的肩膀叫道:“李兄啊,我们两个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再瞒着你也不合适……”话说了一半,周开荒突然打住,望向邓名:“殿下,卑职觉得还是不要再对李千总他们隐瞒为好。”
“我早就这么想了,早就该实话实说了。”邓名心里说,虽然他不明白周开荒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但是这个想法很合邓名脾胃。邓名重重地点头,还暗自出了口长气:“周兄去替我解释应该会好一些,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为啥要欺瞒这么久……嗯?既然要实话实说,他为啥还要喊我殿下?”
未等邓名想明白这个道理,得到首肯的周开荒先让大家安静下来,又故弄玄虚地环视了一圈,然后高声对营中众人说道:“大家都知道殿下其实不是韩世子,对吧?”
众人纷纷点头,立刻有人出声猜邓名是安东王一系,而李星汉等四川人都盼望这个颇有英武之气的宗室子弟就是世代居住在四川的蜀王后裔,所以暗暗猜测他是蜀王之后。
“不是安东王,也不是蜀王,更不是秦王……”周开荒嗓门越来越大,众人的胃口也被他越吊越高,只有邓名例外,他刚刚有些放平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胸中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殿下是烈皇嫡系,三太子是也!”周开荒得意洋洋地说出了答案。除了赵天霸以外,所有人的脸上无一例外地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接二连三地发出无数声惊呼——袁宗第的手下们也都没有例外,这个效果让周开荒感到很满意,胸脯因为得意而高高挺起。
“殿下怎么会来四川的呢?”
“殿下为什么要到靖国公的军中呢?”
阵阵惊呼过后马上就有许多问题响起,大家一边提问,一边向邓名看去,急切地寻求着答案。
在周开荒宣布答案的时候,邓名和众人一样的吃惊,比大多数人强的就是没有喊出声来,大量的问题向他扑面而来的时候,邓名竟然呆了,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四川?”李星汉也在大声地提问:“这么多年来殿下一直在何处?”
最初的震惊过后,李星汉第一个念头就是周开荒在撒谎。他先看了邓名一眼,觉得对方脸上茫然的表情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接着他又望向另一个应该深知内情的家伙——赵天霸,后者波澜不惊的样子让李星汉对自己的判断又有点怀疑——或许三太子是没想到周开荒真的和盘托出了?但如果不能得到合理解释的话,李星汉是无法打消自己的怀疑的。
此时周开荒心情大好,觉得晚宴上自己真是风头无两,大家看着邓名的时候,他满面春风地观察着众人脸上惊讶的表情,越看越是开心,全然没有注意到从邓名那个方向投来的一双仇恨的目光。稍微缓过来些的邓名嘿嘿干笑了几声,如果不是知道周开荒武艺高强远在自己之上,他真想一棍子把对方抡倒在地。
“好你个周开荒,你是不把我逼死不算完啊。”邓名心中大骂不止,现在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就继续把球踢给周开荒,用手一指肇事者对大家含糊答道:“就由周千总来说好了。”
以邓名想来,既然周开荒敢如此大吹法螺,那他就一定有圆谎的办法。邓名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还有点急智——这个信心是从蒙蔽袁宗第,让他相信自己是读书人这件事中得来的。但是现在邓名必须承认自己脑子完全不够使,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周开荒,盼望这个大话王能够把他自己说的话圆上。
但出乎邓名意料的是,周开荒不但没有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反倒“咦”的一声,惊诧地反问邓名:“这个卑职怎么会知道?殿下您又没有和我说过!”
第十七节 挖坑
营内众人的目光都凝结在自己的脸上,邓名好半天也没有理出头绪,他想不通周开荒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提供邓名不知该如何接着周开荒的话对众人解释,同时又在琢磨周开荒把自己如此架上炉子烤是什么用意,心里还时不时地想:“编什么编?实话实说统统倒出来得了!”这个念头在一次次被按下去后又一次次地不停冒上来。
邓名虽然生气但依旧还有理智,自己穿越时空虽然是事实却不能实话实说,在大家的耳朵里这件事只会比最大的谎言显得更荒谬,一旦讲出来根本不是解决难题而是破罐子破摔。“冷静,冷静,我知道你是有急智的,之前在袁宗第那里不就处理得很好吗?你很成功地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众人已经安静地等待了好久,可邓名还是没有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邓名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同时也是不断地压制自己胸中越来越高涨的怒火:“周开荒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以为我是撒谎大王么?就算是编瞎话,你至少也要事先和我串串供啊!逼急了我就实话实说,谁也别想下台!”
邓名的沉默让李星汉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之前他听了周开荒的话,对邓名的宗室子弟身份还深信不疑。现在邓名对周开荒的言论不做任何回答,李星汉感到这有点不合常理。是或者不是,这对一个宗室子弟来说是很简单而且关乎大是大非的问题,如果是,自然不能否认自己的祖先;如果不是,也不能冒认——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李星汉就会开始怀疑邓名的宗室身份了。
“我的身世实在有难言之隐,”邓名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帮周开荒圆谎,自己时空旅行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有啥好效果,邓名只好继续对付下去:“等到了奉节,我自然会和文督师去说明白。”
这其实就是邓名承认失败。对面都是毫不含糊的军人,谎话被识破了搞不好还要被他们生气地打上一顿。邓名觉得到奉节这段路程还需要走一些时间,自己可以从容地思考对策。周开荒实在是个惹祸的根子,但是文安之是个文人,也许会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跟他解释清楚,大概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为了振作全军的士气,在危急时刻不得不对李星汉一伙儿冒称宗室子弟。
李星汉记得初次见到邓名时对方就是这样说的,而且身在险境他也能理解对方的苦衷,不过周开荒这家伙如此这般的说,总不会是毫无缘由的吧?想到这里李星汉就不再催问邓名,而是向周开荒发难:“周千总,这是拿兄弟们寻开心吗?”
周开荒顿时变成了大红脸。刚才邓名明明已经答应了,结果一转眼就食言把他卖了,不过周开荒觉得不好和邓名发作,只好解释起来:“这是我们靖国公老人家看出来的……”
酒已半酣的周开荒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舌头有点大,先是古怪的棉袄和靴子,然后又是没吃掉骨髓的猪腿骨,唠唠叨叨讲了半天,可在座的大多数人一点也没听明白,更加一头雾水,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
邓名终于确认了自己其实什么急智都没有,原来对方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自己是什么读书人。周开荒叙述到猪腿骨没有被敲开的时候,邓名感觉非常委屈——明明已经啃得连肉渣都没有了,居然人家还认为自己摆谱!
“……尤其是那串珠子,那可是禁中之物啊。”周开荒讲着讲着,忽然脑子一转,为了加强说服力,跑过去拉着赵天霸为他作证:“就是当今天子赐给晋王世子的宝珠,也远远不能和殿下手中的珍宝相比,这可是赵千户说的。”
“我没这么说过。”听见要求自己作证,赵天霸把脑袋一摇,矢口否认。他忠于永历皇帝的明廷主要是因为晋王忠于明廷,而他赵天霸一直对晋王忠心耿耿。今天邓名的表现让他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这个人要是得到拥戴,或许有一天会给晋王效忠的对象?——当今天子惹来点麻烦。赵天霸已经打定主意,一回到奉节,就将自己的顾虑向朝廷派来的文督师报告。出于这个考虑,所以赵天霸现在不打算出力帮助邓名拉拢军心。
没想到赵天霸也出尔反尔,周开荒又惊又怒:“你说过!靖国公大人听到了,我也听到了。”
“我没说过!”
“你说过!那天你在靖国公大人的营帐里说的。”
“我没说过!”
“你说过!”
“我没说过!”
两个人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两句,也争不出什么结果,邓名就借口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行军赶路,要求散会。除了一声比一声高尚在争论的周、赵二人,邓名大概是营帐里唯一一个清楚他们到底在争什么的人,他决定趁着大家还都不太明白的时候躲避风头。
邓名已经知道,周开荒根本不是在施展什么谋略,而是真的误认为自己是宗室子弟。邓名估计明朝的老百姓冒认宗室可不是个很轻的罪名,在他印象里,冒名顶替都是可能构成刑事罪的。
散会后,邓名迅速地离开了中军帐,一出门就拉住门口站岗的卫兵:“麻烦你,带我去谭弘的营帐。”
门口的几个卫兵见宗室这么客气地说话,一个个被唬得不轻,面对邓名的那个卫兵连忙前面带路,其他的几个也一迭声地道歉:“殿下折杀了小人。”
周开荒把邓名安排在谭弘的营帐里休息。
以前在袁宗第军中时,邓名就常常利用独处的时候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邓名没等想出来什么就睡着了,他的思考很快就变成幻想,紧接着就带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进入了梦乡。
根据他的经验,自己若是躺下的话,很快就会胡思乱想直到迷迷糊糊进入梦境。所以进了营帐后,邓名没有躺下而是在帐内走来走去。今天晚上意外得到了很多信息,并且非常重要,邓名要确保自己能够清醒地对这些信息进行分析,进而做出合理应对。
“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是宗室子弟,因此我没有冒名顶替。”邓名想,如果大明的法律也要求提供犯罪事实的话,那他应该是安全的:“不知道普通人冒称宗室到底会有何下场?在封建王朝,这估计是了不得的大罪吧?这都是袁宗第、周开荒他们的猜测,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以邓名对周开荒和赵天霸两人性格的了解,他估计周开荒多半没有说谎,也许赵天霸说过自己那串珠子是禁中珍宝之类的话。想到这里邓名忍不住摸了摸衣服下面的珠串:“我倒是想过挨饿的时候拿它换口饭吃,不过若是这样珍贵的话,恐怕也就没有什么人敢收了,嗯……或许我可以把珠子拆开来,一个一个地去卖……”
幻想了一会儿卖珍珠的情节后,邓名发现自己有些偏题,急忙把念头拉回来:“见到文安之以后,我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呢?我读书认字,可是这时代的人几乎都不认字,失忆这个理由好像也不能永远用下去。我到底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呢?”虽然邓名苦苦思索,却因为对这个时代的不了解而拿不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猛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上来:“要不我干脆冒称宗室算了,这两天旁敲侧击地问问有哪系宗亲被满清杀得一干二净,我就说是孤身脱险,这样读书认字什么的都好解释了,这串珍珠也能帮我加强说服力。”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已,邓名稍微想一下就明白,冒充宗室的难度比一般的瞎编乱造还要大:“要是我冒称个路人,别人还无法查清我的家世,如果冒称宗室还一问三不知,立刻就要露馅。听说明朝的宗室子弟还讲究什么辈份排行,我总不能连自己的名字和王府老王爷的名字都一无所知吧?”
再说,那个文安之可是个读书人,不比袁宗第这样的武将,听说还是朝廷派来四川的。读过书,见过世面,还在朝廷里当过官,就算不是火眼金睛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