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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大臣们或真或假,也纷纷嚎啕大哭起来,正式的祭奠哭灵仪式由此而始。
满殿喧闹嚎哭之时,秦堪面带微笑,悄然无息地退出了奉天殿。
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再加杜嫣的三品诰命夫人,这便是他今天的收获。
很值得感慨,这两个收获都是朱厚照如同菜市场买菜大婶似的讨价还价帮他争取来的。
秦堪心中有些感动,无论多少大臣觉得朱厚照怎样昏庸,至少他对朋友是真诚的,挖心掏肺地对朋友好,这样的朋友,一生中但只有一个已是天大的幸福。
走出奉天殿,天空一片晴朗,殿外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而舒服,秦堪微微眯起眼,惬意地叹了口气,笑容一闪即逝,然后脸上露出国丧时的沉痛表情。
值守殿外的锦衣卫们早已知晓秦堪刚刚升了官,见秦堪走出来,纷纷朝秦堪抱拳为礼,神态比以往更恭敬了,秦堪一一点头回应,虽不能露出笑容,表情却非常的平和亲切。
沿着殿外白玉雕栏缓缓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唤他,秦堪回头,来者竟是牟斌。
牟斌穿着白色粗麻孝服,里面是一件弘治十五年先帝赐他的蟒袍,步履不急不徐地走到秦堪面前,秦堪急忙躬身施礼:“下官见过牟帅。”
牟斌眼中露出欣慰的神采,秦堪终究是秦堪,一个荣辱不惊,沉稳内敛的年轻人,刚才在金殿内若非他主动开口解围,今日的新皇登基大典不知会被陛下闹成什么样子。
二人相视一笑,笑容都有些尴尬。
朱厚照没心没肺,当着满殿大臣要秦堪当锦衣卫指挥使,无形中令牟斌和秦堪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了,毕竟刚才因为指挥使一事闹得大家心中都不太愉快,朱厚照像只玩乱了毛线球后便撒手啥都不管的小猫,剩下的却只能让他们自己去善后。
幸好牟斌和秦堪皆是心胸宽广之人,短暂的尴尬以后,二人脸上的尴尬渐渐消融,笑容也越来越深,若非时机不对,估计二人会相对仰天大笑。
“咱们这位新登基的陛下真是……”牟斌笑着摇摇头,剩下的半句话没说,秦堪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夸赞之语。
“陛下才十五岁,还只是个孩子。”秦堪微笑着为朱厚照辩白了一句。
牟斌笑了笑,移开了话题,深深地注视着秦堪,道:“秦千户……呵呵,现在该叫你秦同知了,弱冠之年竟被天子如此恩宠,圣眷之隆世所罕见,来日腾达,位极人臣不远矣。”
秦堪拱手笑道:“一切皆托牟帅提携之恩,若非牟帅当初一纸令下,让下官入了锦衣卫,又调下官入京师,恐怕今日的秦堪,还只是绍兴府一介穷酸腐儒,牟帅之恩,下官铭记在心,不敢一日忘怀。”
牟斌听了这话不由打从心底里感到舒坦,这也是他希望从秦堪嘴里听到的一句话,这句话或许能为他将来的前程埋下伏笔。
是的,牟斌很清楚,今日虽说因百官阻挠,没能令秦堪取他而代之,但秦堪与皇帝陛下的交情如此深厚,将来取代他甚至超越他是迟早的事,今日秦堪有了“提携之恩”这一说法,将来就算牟斌为陛下办事没办周全,或者从此失了圣眷,秦堪此人或可成为一条退路。
第一卷 往来成古今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明之患
牟斌出殿追上秦堪自然是为了化解刚才殿内的些许尴尬,不过秦堪却有正事找他。提供
左右环顾一圈,秦堪低声道:“牟帅,还记得当初从南京押送来的宁王府幕僚陈清元吗?”
牟斌神情一肃,点头道:“此人被秘密关押在诏狱内,没我的手令任何人皆不准近其一步。”
秦堪笑道:“宁王入京,他的另一位幕僚李士实找到我,想请我把陈清元放了,死的活的都成。”
牟斌目光一闪,淡淡道:“你的意思呢?”
秦堪的地位今非昔比,牟斌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商量的语气。
秦堪拱手笑道:“一切当然由牟帅做主。”
这话是官场虚套话,牟斌自然听得出,不过他还是很满意地笑了一下,道:“你我兄弟,不是外人,有主意不妨直言。”
秦堪苦笑道:“下官以为,单只一个陈清元,不可能扳倒宁王。”
牟斌不解道:“人证已俱,只差物证,以锦衣卫之力不难收集,届时将人证物证往陛下阶前一递,藩王谋反罪大恶极,为何扳不倒他?陛下难道能容忍宁王暗中谋他的反吗?”
秦堪摇头道:“牟帅,下官刚才说过,陛下……还只是个孩子,谁对他好,他便加倍地对谁更好,而且全心全意地信任,恩宠,下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哪怕咱们掌握了宁王再多的人证物证,恐怕也无济于事,在陛下的心里,人情大于法理呀。”
牟斌神情渐渐有些僵硬:“藩王谋逆如此大事,隐瞒不报恐将给咱们埋下隐祸,若报上去陛下不信,又恐自引祸水,本是一颗事先埋伏的暗棋,怎地变成了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秦堪,你可有主意?”
秦堪目光闪动,微微笑道:“牟帅可曾听过春秋时郑庄公克叔段于鄢的典故?”
这是个很著名的典故,郑庄公的弟弟叔段欲谋反,郑庄公知道后不动声色,任由叔段招兵买马,强大其实力,待到叔段羽翼已丰,举兵谋反时,早已掌握先机的郑庄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叔段的谋反行动扑灭,逼得兵败的叔段只能流亡于共国。
牟斌虽是武官出身,却也读过书的,自然明白这个典故,闻言神情一凝:“你的意思是说……”
秦堪笑道:“人若受了伤,只能耐心等待患处灌脓,皮肉完全坏死之后,再挥刀一并剜之,讲的是个火候,太早太晚都不妥。”
牟斌盯着秦堪,目光若有所思:“你如何能掌握火候?”
秦堪笑道:“治国如烹小鲜,扑灭谋反亦如烹小鲜,下官的鼻子很灵,火候到了,鼻子一闻便闻得出。”
牟斌深深地注视着他,沉吟良久,轻轻一笑:“如此,陈清元便交给你了,是杀是放全由你定夺。”
“下官遵命。”
二人相视一笑,说到最后都没把话点透,一来一往如同两个老和尚打机锋,神秘而富有禅意,别人不懂没关系,他们自己懂就行。
牟斌叹了口气,神情忧虑道:“新皇刚登基便碰上这么一档子事,偏偏还说不得,大明之患,一患鞑靼,二患倭寇,三患藩王,唉,实是多事之秋。”
秦堪摇摇头,道:“下官以为,最患者非鞑靼和倭寇,亦非藩王,这些只不过是外患,大明之患,患在……”
牟斌眉头皱了起来:“患在何处?”
秦堪低声道:“患在……萧墙之内。”
牟斌眼皮一跳:“你的意思是……内廷?”
秦堪轻轻点头不语。
“萧敬,还是王岳?不可能呀,我虽不喜这些权阉,但多年争斗下来多少也有几分了解,此二人还是颇识进退的,况且听说萧敬很快要告老了……”
秦堪笑而不语。
这事儿没法解释,顶多数月之后,牟斌就会亲眼见到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东宫老太监异军突起,忽然掌了内廷大权,从此弄权乱政,将好好的大明天下搞得乱七八糟。
而眼前这位牟指挥使,虽然是历代指挥使里难得一见的正直之人,却也免不了被刘瑾陷害入狱,最后被关在他自己治下的锦衣卫诏狱里,被刘瑾的爪牙活活用锦衣卫的刑具折磨致死。
历史,像一个又一个古怪的圈儿,因与果总在不停地循环,向世人昭示着善恶报应。
不抢牟斌指挥使的位置当然不仅仅是客气,秦堪若当了指挥使,必然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不可避免地面对面跟刘瑾斗起来,那时谁来帮他挡刀子?
还是躲在牟指挥使身后帮他敲敲闷棍比较好,牟帅身材魁梧,皮坚肉厚,大小长短正适合挡刀。
牟斌是真汉子,秦堪是真君子,汉子挨刀是应有之义,君子不一样,君子不喜欢挨刀。
不过既然秦堪来到这个世界,历史必然会不一样,牟斌挡完刀子至少可以活到寿终正寝。
哭灵整整持续了两日两夜,四品以上大臣们纷纷跪在奉天殿里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缅怀先帝仁德。
看起来有些假,无论弘治帝多么圣明伟大,他的光辉事迹不可能两天两夜都缅怀不尽,世上的好人毕竟比坏人少,只有两天两夜罄竹难书的罪孽,很少有两天两夜说不完的仁德。
大臣们缅怀先帝,朱厚照不得不欣然作陪,可怜的朱厚照当了两天两夜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皆由礼部尚书王琼操纵着,要他哭他便必须哭,不哭不行,不哭便是不孝,大明江山从此黯淡无光前景凄凉。
大明的文官集团是最正义同时也是最不要脸的群体,他们正义的时候可以为了圣贤礼法而舍生忘死,皇帝但有违反了礼法,文官们以头撞柱,说死就死没商量。但不要脸的时候也挺让人恶心,板着一副正义凛然的面孔,该收的孝敬和贿赂一文钱都不能含糊,*子立贞节牌坊大抵也就这般模样了。
很矛盾,却真实存在的一个群体。这个群体支撑着大明江山近三百年的国祚。
…………
…………
朱厚照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被王琼如此摆弄?于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奉天殿,唤了一名锦衣校尉带路,在宫内武英殿前找到了正躺坐在广场上晒太阳的秦堪。
朱厚照蹬蹬蹬跑过来,二话不说抄起秦堪身旁的茶盏灌了个底朝天,使劲一擦嘴,恨恨道:“你倒悠闲,我却被钉在奉天殿里动弹不得,王琼那个老匹夫拿我当根木桩似的来回摆弄,不合他的意他便跪着哭个不停,什么事都往江山社稷上搬弄,刚才我不过多咳嗽了一声,王琼便哭得稀里哗啦,说什么对先帝不敬,祖宗必不佑不孝子孙,大明江山危矣云云,气死我了!”
秦堪苦笑道:“王尚书只是做人比较古板认真而已,陛下何必加怒于他?”
朱厚照气道:“若朝堂都是这般古板的大臣,教我这个做皇帝的如何受得了?太没趣儿了,不行,将来我要找个由头,把王琼那老匹夫踢到南京去,眼不见心不烦。”
“陛下刚刚登基,臣以为不宜跟那些文官们对着干,适当妥协为妙,得罪了他们,陛下会更烦。”
朱厚照怔忪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忍着?”
秦堪笑道:“陛下难道忘记臣曾教过你装好孩子吗?朝堂之事,针尖对麦芒并不是好选择,隐忍而徐徐图之方为上策,将来陛下手里有了一批真心实意为陛下效死的亲信大臣,那时陛下发出的声音才能被天下的臣民听到。”
朱厚照若有所思,然后缓缓点头,对秦堪的话深以为然,他这几日与朝中大臣们打交道,终于发现这帮古板固执的大臣是一根难啃的骨头,不但烦人而且讨厌之极,然而他们却代表着整个大明天下的文人士子,是统治江山最根本的基础,诚如秦堪所言,跟他们对着干,朱厚照真的没有任何胜算,哪怕他的身份是皇帝也一样。
半晌,朱厚照紧紧攥住拳头,恶声道:“明白了,对!隐忍!等到我实力足够了,我便命这些老古板们全部撅起屁股,然后我把他们一个个踢到南京养老去!我以后就是越王勾践……”
朱厚照一边说一边扭头看着秦堪,却见秦堪一脸惊愕,惊愕中还带着几分同情意味的崇拜。
“秦堪,你的表情让我很不舒服,啥意思?”
“陛下欲学越王勾践?”
“对!”
秦堪面容浮起几分不忍:“学他那样为了讨吴王夫差欢心而问疾尝粪?陛下,这个……是不是励志得太过分了?”
朱厚照呆了片刻,然后一张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发绿……
良久……
“我……我还是回奉天殿吧,被人烦死总比被你气死好一些……”朱厚照转身踉跄而去。
“啊,陛下,臣终于想起来了,对,是卧薪尝胆,卧薪尝胆啊陛下,这个事迹比较鼓舞人心……”
“秦堪,你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走开,别跟着我,我现在好想吐……”
第一卷 往来成古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秦家诰命
奉天殿内群臣哭祭弘治帝,朱厚照像木偶一般被人来回摆弄时,礼部的官员还在忙着另一件事,一件看起来跟弘治帝的丧仪气氛完全相悖的事。
朱厚照要大婚了。
先帝新逝,按规矩必须臣民守孝三年,三年内举国挂丧,民间禁酒禁乐禁婚嫁,总之一切娱乐喜庆之事必须禁止,否则便是对大行皇帝极大的不尊重,被人告举之后官府可以依法治罪。
民间不准嫁娶,但天家不一样,特别是朱厚照,老朱家千顷地里一棵独苗,新君登基了,国有君主,奈何无后,所谓天家无小事,天家无私事,喜欢操心的大臣们开始严重关注朱厚照的繁殖问题。
礼部的官员早已拿出了说法,皇帝大行后按制新君可以大婚,只不过要在百日之内,百日之后的三年是守孝期,这个所谓的“百日”,便是一种变通的法子了,新君在先帝逝去之后百日内大婚,这叫“借孝”,官员在父母逝去之后不回乡丁忧,由皇帝下旨命其继续辅佐帝王,这叫“夺情”。
儒家的礼制像一棵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一切说法皆为统治者服务,统治者的一切行为都是合理合法的,原本礼制上不准干的事情,而统治者却偏偏干了,没关系,儒家学术系统还有完美的售后服务,咱们把这条再加上去便是。
…………
…………
朱厚照的妻子即未来的大明皇后出身于寻常官宦人家,这又是一道专属明朝的独特风景。
历朝后党外戚弄权乱政的前车之鉴太多。于是明朝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帝娶妻必须娶寻常小官吏甚至平民百姓家的女儿,那些权倾朝野的大臣例如内阁大学士之类的官员,是绝对不允许与皇帝结亲的,谁敢这么干,言官御史们会在金殿上当着皇帝的面撞柱子,而且一死一大批。
比如弘治帝的皇后张氏。她的父亲张峦只不过是秀才出身,其女张氏在成化二十三年被选为皇太子妃时,张峦只是一个以乡贡入国子监的小小贡生。弘治帝登基后,立张氏为后,老丈人张峦仅仅只被封了个寿宁伯。因为这个小小的封爵事件,弘治帝还跟大臣们闹得面红耳赤,君臣之间的关系那一阵子空前的紧张僵冷。
朱厚照未来的妻子自然也不是什么显赫官宦,他的老丈人姓夏名儒,是中军都督府的同知,挂了个锦衣卫指挥的空衔,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这样的官员京师一抓一大把。
朱厚照的亲事是弘治帝大行之前便已定下的,容不得任何人反对,而且必须在先帝大行后的百日内马上完婚。
秦堪想到朱厚照要大婚不由有些不适应。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整天脑子里关心的是斗狗斗蛐蛐儿,想着怎样的玩法才好玩,变着花样玩,他的生命里目前只有一个“玩”字。他只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可这孩子眼看就要成亲当别人的丈夫了。
对一个孩子来说,为人君,为人夫,他懂得责任二字的含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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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能从奉天殿偷偷溜出来,秦堪自然也能从皇宫偷偷溜回家。
从弘治帝病危。接到调令入宫值卫开始,秦堪便一直在宫里守着,用一种超然的如同观众般的眼光看着一幕幕前世只存在于史书中的历史事件上演。
朱厚照不懂责任二字,秦堪懂。
责任除了背负起一个家庭的收入,还要懂得照顾长辈妻子儿女,至少时常让家人看到他,从远古时代起,人类便是||穴居动物,||穴居动物晚上一般要回洞的。对大部分人来说,家不是驿站,不是旅馆,而是最终的归宿。
丁顺和李二护侍在秦堪的马车旁边,一路悠悠地往城外赶去。
马车的轱辘吱呀作响,听着有点倒牙,秦堪的锦袍外披了一层白色的孝服,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丁顺骑着马,正隔着马车的车帘向他低声禀报。
“宁王入京已大半个月了,却迟迟没有离京的迹象,前些日子已有几位御史向内阁上疏,说藩王按制必须待在自己的封地,而不是打着给天子朝贺的幌子进京却赖着不走,宁王这是坏了规矩,请内阁三位大学士代陛下出面,将宁王撵回封地南昌去,否则任由他在京师里上窜下跳,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秦堪淡淡问道:“宁王这些日子在京师做过些什么事情?”
丁顺带着几分嘲讽般的笑意,道:“宁王倒是很本分,而且御史们上了请遣宁王回封地的奏疏后,宁王恰到时机的又病倒,这一病自然启不了程,如今先帝甫逝,治丧,登基,甚至日后陛下大婚等等,诸多事宜缠身,内阁大学士们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宁王。”
秦堪冷冷一笑,道:“这便给了宁王可乘之机了,他在驿馆很本分,他带来的手下恐怕本分不到哪里去吧?”
丁顺笑道:“大人说得不错,宁王府幕僚李士实这几日在京师活动频繁,而且皆是星夜上门拜访,一车车的金银和美婢往大臣家里送,京师很多官员这回可赚得盆满钵满。”
“都有哪些人?”
“六部侍郎,大理寺卿,光禄寺卿,宫中御马监,内官监等等,甚至还有春坊大学士杨廷和……李士实做得很隐秘,不过他大约没想到大人早就开始注意他,布下了严密的眼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逃不过属下的眼睛。”
秦堪点点头:“把他接触过的大臣名字都记下来,最好弄清楚他给那些大臣具体送了些什么礼品。这些东西很重要。”
“是。”
秦堪注视着丁顺,笑道:“你跟随我一年多了,办事尽力,人也伶俐,如今我已升任指挥同知,内城千户所不能空缺,千户之职便由你领了吧。李二当个副千户。”
丁顺呆了一下,接着大喜过望,急忙叫停了马车。他和李二翻身下马,二话不说便朝秦堪跪下重重磕头,眼含热泪道:“属下谢大人抬举提携。有生之年,愿为大人效死!”
“起来吧,记住我的话,有生之年,富贵共之,患难共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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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门口挂了白布孝带,门前高高挂着两盏白纸灯笼,自顺天府宣布国丧之日开始,阖城不论大臣还是百姓,家家户户皆披麻戴孝。家中各种物事皆系以孝带,以示对先帝的缅怀,秦府自然也不例外。
进了家门,满目素缟的沉痛气氛里竟透出几分格格不入的喜意,管家迎出门口。表情沉痛但目光里却跳跃着欣喜,不知道的还以为弘治帝驾崩令他拍手称快,这种目光若让朱厚照瞧见了,至少是个斩立决的罪名。
“你浑家给你生了个很像隔壁王举人的大胖小子?”秦堪皱着眉问道。
管家一呆,急忙摇头:“老汉的儿子已十八岁了,而且与隔壁王老爷没有半分相像……”
“那你现在高兴个什么劲儿?这是高兴的时候吗?”
管家长长作了个揖。欣然笑道:“恭喜老爷高升!老爷升了指挥同知,夫人也加了诰命,三品诰命呢,如今咱秦府可是正经八百的官宦门第,十里八乡的富贵体面人家,老爷,这事儿必须庆祝一下啊……”
秦堪斜眼睨着他:“你打算如何庆祝?”
管家是个很有主意的人,闻言胸有成竹地笑道:“叫下人放两串炮仗,对外就说咱秦府受先帝恩眷太深,先帝驾崩,秦府不胜哀痛,咱们自己呢,便……”
“便关上门摆酒席,国丧之期本老爷与你们举杯同庆,对吗?”
管家两眼大亮:“老爷原来也有这心思,这事儿就好办了,老朽去安排……”
秦堪沉着脸道:“把你那十八岁的儿子叫过来。”
“老爷叫我家小子作甚?”
“因为本老爷想踹他几脚。”
“为何?”
“谁叫他有个满嘴胡言的老爹呢。”
…………
…………
进了内院卧房,推门后看到的情景更令秦堪仰天长叹。
杜嫣穿着宫里刚送来的三品诰命夫人朝服,头上戴满了各种琳琅珠玉,手上死死握着一份宦官代天子颁下册封诰书,正四平八稳地坐在炕头上,努力摆出端庄圣洁的模样,红色的诰服明显被熨烫了一次,平整得连正中绣的那只孔雀仿佛食物中毒似的毫无生气。
怜月怜星眼中冒着羡慕的光芒,正朝着杜嫣恭恭敬敬地磕头,如同庙里拜神似的,中间只差摆个烟雾袅绕的香炉了。
“婢子拜见三品诰命秦夫人……呀呀,不行,声音小了点,主母您坐稳了,婢子再拜一次。”
杜嫣不苟言笑地点点头,严肃道:“好好拜,知道我身上这身衣裳代表什么吗?朝廷!懂吗?代表着朝廷!多拜几次,让你们沾沾朝廷的光……”
“嗯嗯!”怜月怜星重重点头,兴奋得脸颊红如晚霞,一齐退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