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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将军忽对水知寒与鬼失惊挤挤眼睛:“骆姑娘一向我行我素,却最是脸嫩,我那一首《雄雉》道破她的心思,不怕她不肯停箫。”他回想刚才情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犹如一个顽皮的孩子刚刚做了一件极为得意的事情。
水知寒从未见过一向神态威严的明将军有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不禁微觉惊讶。但他心思敏捷,立刻想通了明将军话中的意思,眉头一皱,难以觉察地叹了一声:“知寒刚刚收到秘报,追捕王梁辰已在湘赣边境处跟上了他,却一直没有下手。依我的判断,只怕是奉了泰亲王的命令,故意迫他入京。”
水知寒似乎有意没有说出追捕王所跟踪之人的名字,又觉得气氛太过沉重,淡然一笑,故作轻松道:“看来骆掌门要等的人,或许不久后就会来了。”
明将军收住笑声,望着乌云遮盖的阴沉天空,面容忽变得凝重,眼神中流动着一层似是期盼、似是奋悦的光华,轻声吐出几个字:“她要等的人,我也在等!”
第二章 相见不欢
岳阳府洞庭湖边的一家酒楼上,一位三十余岁、面容英俊、气宇轩昂的青衣男子在酒桌边临窗而立,似在遥望洞庭秋色,又似在想着什么心事。提供最奇特的,是他身后背着一个长形包袱,略高过头顶。
荆楚大地,幅员千里,凌然万顷。洞庭湖近看碧波荡漾,鱼龙吹浪,湖面像一匹巨大、光滑的绸缎,覆盖数百里;远望水阔浪高,潮声暗涌,犹若千军万马驻营远方,伺机奔腾而来,果不愧有“八百里洞庭”之称。
由楼上望去,湖中金波潋滟,舟叶如飞;沙堤上垂鞭信马,重绿交枝。仿佛从天边烟峦下铺开了一片烟霞清波,那派浩瀚泱然之气令人心夺。
酒桌上有一壶美酒,几碟小菜,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坐在桌边,痴痴望着青衣男子的背影,眼中满是羡慕钦佩的神情。他身穿白色孝服,面容愁戚,模样虽不俊俏,一双闪动的大眼里却透着灵动之色。见青衣男子望一会儿窗外风景后转过身来,他连忙收敛目光,拿起筷子取菜而食。
青衣男子目光落在小男孩儿身上,慈爱地伸手轻抚他的头,叹了一口气。
那小男孩儿小声问道:“林叔叔为什么叹气,可是有什么心事?”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我哪儿有什么心事,只是目睹这水色山光下的湖景秋意,胡乱叹一口气罢了。”
小男孩儿眨眨眼睛:“其实我知道,林叔叔想到的事情必然十分复杂难解,而我又不能帮你什么忙,所以才不愿意告诉我。”
青衣男子见小男孩儿说得一本正经,不禁莞尔:“你这小家伙人小鬼大,倒是难缠得紧。”小男孩儿嘟着嘴道:“我又没说错话,若是虫大师在,你必然早就拉着他说个不休了。”青衣男子双手一摊,大笑道:“怎么听起来倒似我平日很多嘴多舌一般……”
见青衣男子笑得十分开怀,小男孩吐吐舌头,脸上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旋即又收起笑容,默然埋头用饭。
青衣男子注意到小男孩儿的神态,柔声道:“这一路上好不容易见你露出笑容,为何又板起了脸?”男孩儿不作声,只是望望自己的一身孝服。
青衣男子叹道:“男子汉大丈夫本应有真性情,我知道你怀念父亲,却无须因此而刻意压抑自己。何况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必也不愿看到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模样,而是希望你能自强不息,有所作为。”
小男孩儿闻言,垂头良久不语,虽未出声应允,眼中却露出一份不合年纪的坚强,高高挺起了小胸膛。
这青衣男子正是名动天下的暗器王林青,那小孩子自然便是小弦。当日在萍乡城中,许漠洋重伤不治而亡,小弦虽从媚云教右使冯破天口中得知他的亲生父亲竟是媚云教昔日教主陆羽,但陆羽夫妇早已死去多年,他对亲生父母全无半点印象,远不及与养父许漠洋之间情谊深厚。小弦念及与许漠洋在营盘山清水小镇相依为命的六年时光,虽然生活清苦,但两人闲时谈天说地,苦中作乐,真可说无忧无虑。如今许漠洋撒手西去,陆羽夫妇又早早亡故,仅留他孑然一身,不由魂断情伤,既伤心慈父身亡,又不知未来应该何去何从。而许漠洋是被御泠堂红尘使宁徊风所害,可小弦偏偏被景成像废去经脉,难以修习上乘武功,纵想亲手报仇亦难以如愿,他心中悲愤难以自持,常常哭得晕厥过去。
林青与许漠洋虽谈不上相知多年,但两人一见投缘,又同在塞外对抗明将军的北征大军,亦算是共过生死的患难之交。想不到明将军的十几万大军都奈何他不得,却死于宁徊风这小人的暗算中,回想在笑望山庄并肩作战、引兵阁中炼制偷天弓、幽冥谷面对明将军的种种往事,如今天人永诀,亦觉得黯然神伤。林青按许漠洋的遗愿将其火化,把骨灰细细包好后交给小弦,想待日后有机会去塞外,再埋葬在冬归城中。
等林青与虫大师处理完许漠洋的后事,已是一个多月之后。林青与虫大师告别后,与小弦往北行去。林青怜惜小弦的身世,一路上有意带他游山玩水,四处散心,不觉时光飞逝,等来到岳阳府时,已是晚秋时节。
此刻林青遥望辽阔无边的洞庭湖,思绪万千。他知道许漠洋的最大心愿就是要助自己挑战明将军,但他虽已经过六年的卧薪尝胆,目前却仍然没有击败明将军的把握,若是此去京师无功而返,岂不是愧对故人,再看到小弦这一路上沉默寡言,食宿不安,虽然再不见他落泪哭泣,但不知不觉间已然消瘦了一圈,昔日活泼可爱的孩子如同换了一个人,念及亡友心头感慨,不由发声长叹。但这些想法林青却不便对小弦提起,只好在言语间稍加安慰。
这时,店小二送来一盘蒸蟹。
林青对小弦笑道:“这一路上你随我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正是蟹肥之时,还不快快动手。”
小弦答应一声,勉强吃了几口又停了下来,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青柔声道:“可是不合你口味么?你想吃些什么,林叔叔都想办法给你弄来。”言语间十分关切。
小弦愣了半晌,忽低声道:“我知道林叔叔说得很有道理,我不该总是想念爹爹,而应当有所作为。可是,我这个样子又如何能有所作为?”他说到这里,眼眶不由微微发红。
林青知道小弦想起了武功被景成像所废之事,正色道:“一个人是否有所作为与武功高强并无关系,那些名垂青史之人,又有几位是武林高手呢?纵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要胸怀大志,心中便自有乾坤!”
小弦想了想,又摇摇头:“但如果要完成心中大志,首先就需要有足够的能力。”
林青问道:“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小弦咬了咬嘴唇,毅然道:“给爹爹报仇!”他说完飞快瞅了林青一眼,又补上一句,“我希望自己能亲手杀了宁徊风。”
林青一时语塞,莫说小弦经脉受损难以修习上乘武功,纵是他身体无损,要想敌过御泠堂红尘使这样的高手,亦非得经过十年以上的苦练不可。
小弦低声道:“林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林青虽是满怀心事,但见小弦神情郑重,亦不由失笑:“你为何这样说?”
小弦颤声道:“如果林叔叔觉得我是个……累赘,你就不要管我,自己去京城好了,我总会有办法照顾好自己的……”他越说声音越低。
林青听在耳中,拍桌厉声道:“你怎么会如此想?”
小弦吓了一跳,见一向和蔼的林青动怒,心头又是惶恐又是内疚,垂下头不敢看他:“我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只怕连累了林叔叔。”
原来小弦自幼修习《天命宝典》,性格十分敏感。想到自己出生不久,亲生父母便因教中内讧而死,如今养父许漠洋亦亡故,加之四大家族中人对他态度蹊跷,愚大师又不肯言明当年苦慧大师所说、隐与自己有关的几句谶语,不由暗忖莫非全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令得身边亲人一一突遭横祸惨死,如此自怨自艾起来。而林青本是小弦最为崇拜的大英雄,与之同行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一路上既舍不得与林青分手,又觉得不应该拖累他,与其惹他嫌弃,倒不如自己先提出来,即使日后自生自灭亦与人无关。这份微妙的心态困扰他已久,直到今日才鼓足勇气对林青说明。
林青虽不明白小弦的这些念头,但看他努力装出坚强的样子,心中又怜又疼,放缓语气道:“你首先要明白,我带你一同去京师,并不仅仅因为你父亲的关系,而是隐隐觉得你是挑战明将军的一个关键。”
小弦吃惊道:“我能有什么用?”
林青叹道:“那只是我的一种直觉,或许是冥冥上苍给我的一种启示。”
小弦喃喃道:“恐怕是林叔叔不愿意弃我不顾,又怕直说伤我自尊,所以才想出这样的说法吧。”
小弦的声音虽小,却如何能瞒过林青的耳朵。他知道小弦年龄虽小,却是十分倔强,他所认定的事情便极难被说服。想到这里林青灵机一动:“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如你一般大的孩子,你想听听他的故事么?”
小弦茫然望着林青,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毫不相关的事情。
林青吸一口气,望着窗外悠然道:“记得初见那小孩子时,是在一个酒店中。他年纪虽幼,却是大有豪气,面对满堂宾客全无怯意,反而争着要请大家吃饭喝酒,只可惜他并无酒量,几杯下肚脸都红了……”
小弦这才知道林青说的小孩子就是他自己。不禁想起在涪陵城三香阁中初见林青时的情景,一切恍若昨天,历历在目:那时他被日哭鬼强行带入“江湖”,刚刚从擒龙堡头目费源手中骗得二十两银子,便在三香阁中请人吃饭,亦因此结识了林青、虫大师、水柔清与花想容等人……听林青说自己不会喝酒强行硬充好汉,又觉羞愧又觉好笑,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林青续道:“第二次见他时,他被宁徊风的‘灭绝神术’所制,连话都说不出来,我与虫大师一时都束手无策,可他却拼得受伤,用‘嫁衣神功’强行解开了禁制。然后我们一同去困龙山庄,在那里大家都被宁徊风用计困在那大铁罩中,他却巧用计谋诱宁徊风用火攻,从而助我们一举脱困。再后来他到了鸣佩峰,更是以棋力助四大家族击败了数百年来的强敌。
“所以在我的眼中,他是一个十分自信、十分坚强、十分有本事,而且决不会被任何困难击垮的孩子……”他春风一般的目光停在小弦脸上,缓缓道,“我希望以后的小弦也永远是这个样子,什么事也难不住他!”
小弦呆呆地听着林青讲述着自己的“光辉事迹”,心潮起伏,泪水满盈在眼眶中,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他忽然大声道:“林叔叔,这螃蟹都要凉了,我们快吃吧。吃饱了才好赶路。”他借垂头之机飞快地擦拭双眼。
林青大笑:“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敌人。”
两人吃了一会儿,小弦忽抬起头道:“我早就听说过岳阳府中最有名的便是那岳阳楼,等会林叔叔带我去看看吧。”
林青见小弦主动开口,知他听了自己的一席话后信心重拾,心中大觉欣慰,不禁微笑道:“岳阳楼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自应去见识一番。不过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直接去岳阳楼,而是要先在这里看洞庭湖景?”
小弦思索道:“人人到此皆要去岳阳楼,看到的东西亦是大同小异,全无新意。而我们现在却可先由另一个角度观看湖景,然后再去岳阳楼,或可另有收获。”
林青赞许道:“小弦真聪明,我正是此意。”
小弦赧颜:“林叔叔刚才夸我半天了,再说下去我会骄傲的。”
林青拍拍额头道:“我刚才是在夸你么?我只是在讲故事罢了。”
小弦心结已解,嘻嘻一笑:“哎呀,我还以为林叔叔说的那个少年英雄就是我呢,原来另有其人。日后若有机会,可一定要介绍给我相识。”
林青听小弦说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想这孩子心思敏锐,只可惜被景成像废了经脉,不然若将自己的一身所学传给他,日后必可成为江湖上顶天立地的人物。
小弦又问道:“林叔叔刚才说到江南三大名楼,除了岳阳楼外还有两个是什么?”
林青答道:“一个是苏州的快活楼,被称为天下第一赌楼;另一个是扬州府的观月楼,那是江南名士路啸天夜观天象的处所。”
小弦眼露向往之色:“天下第一赌楼!以前在清水小镇里,镇中有不少年轻人总是去赌档,我想跟着去看一下,却总被爹爹……”他说到这里,又想起父亲许漠洋已不在人世,胸口蓦然一紧,住口不语。
林青连忙转过话题:“你看你把蟹壳吃得满桌都是,若是真正的食客见到了,必是不屑。”小弦果然被林青引开注意力,奇道:“螃蟹不都是一个吃法么?总不能不剥壳就吃下去吧。”
林青抚掌笑道:“你说对了。会吃螃蟹的人完全可以不破坏蟹壳,而把蟹肉吃得精光。”小弦咋舌道:“这怎么可能?林叔叔定是骗人。”
林青正色道:“我确是听人说起此事。”
小弦仍是一脸不信:“若是林叔叔能做到,我就相信。”
林青倒是遇上了难题。他身为暗器之王,手上的感觉可谓是天下无双,却还从未以这一双驰名天下的巧手对付过盘中螃蟹,一时童心大起:“好,我们且来试试。”
林青出身北方,甚少吃蟹,虽听说过有人能如此吃法,却不知那亦是要借用一整套细巧的工具。螃蟹全身都被硬壳包裹,要想仅仅凭借双手之力不破坏蟹壳而吃尽蟹肉,谈何容易。林青连试几次皆以失败告终,索性暗中运起神功,先以一股柔力护住蟹壳,再将内力缓缓注入蟹壳中,将那雪白的蟹肉如同变戏法般从蟹壳缝中挤出。
小弦看得目瞪口呆,林青哈哈一笑,将一块蟹肉塞入小弦大张的嘴中。
小弦摇头道:“林叔叔耍赖,我就不信别人都能像你这般吃蟹,他们可没有你这么好的武功……”他嘴里塞满了蟹肉,说话不免有些口齿不清。
林青正色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许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并不能因为未曾亲眼目睹而怀疑其真假。武功亦并非可以解决一切。”
小弦不服道:“至少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有武功的人都可做到。”他一言出口,想到自己练武无望,神态颇不自然。
林青知道小弦对自己无法习武耿耿于怀,若不能解开这份心结,日后其纵有成就必也有限。他细细思索应该用何方法劝说,眉头突然一舒,问道:“你可听说过祈雨么?”
小弦点点头:“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大旱,镇中的男男女女都排着队去庙中祈雨。说来也怪,过了几天,竟真的下起了大雨,大家都说是老天爷显灵呢。可是……”他挠挠头,“难道真有一个老天爷,在苍天之上看着尘世么?如果许愿真的灵验,为什么我小时候那么多的愿望却从来不曾实现?莫非老天爷也要看人行事,那就太不公平了。”
林青笑道:“你许的是什么愿?”
“我记得有一次特别想要一串糖葫芦,晚上睡觉前默默念了好多遍,满以为第二天醒来就会在床头看到糖葫芦,可是十几天后也没有踪影……”他说到这里,看到林青一脸忍俊不禁的笑意,连忙捂上嘴巴。
林青沉吟道:“我从不信鬼神之说。但偏偏如祈雨之举十有七八都会灵验,实是令我百思难解。后来随着见识渐长,我终于发现,祈雨之所以成功率极高,那是因为有成千上万的人一齐诚心祈祷的缘故。”
小弦忍不住插言道:“难道几千人一齐帮我求糖葫芦,就能成功么?可惜没有机会试一试。”
林青微笑着反问道:“明将军被尊为天下第一高手,但若让他全力运起流转神功,难道就能让老天下一场大雨么?”他看到小弦面露思索,续道,“在我看来,集合无数普通人的念力,完全可以做到武功高手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武功高低绝非最重要的,关键是要有专注的诚心与持之以恒的决心。”
小弦所学的《天命宝典》本就是极注重精神力量,激发人体潜能。虽然林青并没有对小弦讲许多道理,却于旁敲侧击中引发了他对世间万物的思考,霎时间,小弦只觉得一种明悟隐隐浮现,却苦于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一时呆坐如入定老僧。
隔了良久,小弦抬起头来望着林青,眼神清澈犹若一泓深不见底的古潭,口唇翕动,缓缓而坚决地道:“林叔叔你放心,我不但要替父亲报仇,也一定会帮你击败明将军!”说着如武林好汉般伸出手来,欲与林青击掌而誓。
林青看着小弦大异往常的神情,心中亦微微一震,不由想到愚大师在鸣佩峰通天殿中所说的话,心想以这孩子绝佳的天资,虽被景成像废去经脉难以修习内功,但未必不能另辟蹊径,在武道上有所突破。他一念至此,已起传其衣钵之心。
林青微笑着伸出手掌与小弦相击,暗忖有空细细察看一下他体内经脉情况,或可有所挽救。
两人用过饭后,又去岳阳楼游历一番。眼见天色渐黑,在城中找家客栈住下。小弦心情极好,虽游玩了一天,却丝毫不觉疲累,非要拉着林青逛夜市,林青难得见小弦如此有兴致,也便由着他胡闹。
来到一条巷中,忽听旁边传来一声高叫:“买一赔一,只要眼力高明,便可发财。”侧头看去,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不停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小弦爱热闹,挤进人群中去看。却见一名二十余岁、面目黝黑的年轻人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三只木筒、一个小木块,也不知有何用?
那年轻人一面吆喝,一面双手不停摆动,移动那三只木筒,忽大喝一声,右手拿起一只木筒将那小木块一兜,眨眼间已将小木块扫入木筒,双手变换着将三只木筒不断移位,猛然停下。旁观的人群纷纷将手中铜板、银两押在三只木筒边。待年轻人揭开木筒后,若能押中小木块者便可赢得与所押相等值的财物,而猜不中者自是血本无归。
小弦这才知道原来这群人是在赌钱,他凝神细看年轻人的双手移动,几次下来便已瞧出些门道。他虽无武功,好歹亦算是见多识广,更是与林青、愚大师这等超一流的高手朝夕相处过,眼力自然高明。那年轻人虽然动作极快极隐蔽,却瞒不过小弦的眼睛,他认准小木块藏在中间那只木筒下,果然一猜即中,暗试几次皆不曾出丝毫差错,心头大是兴奋,只可惜身边并无银两,不然如此下去岂不将赢得钵满盆满,也可再请林青去酒楼中大吃一顿……
想到这里,小弦挤出人群,欲找林青借些银子做本钱。不过他长到十二岁,却还从未主动朝人要过钱财,以往在清水小镇中几乎无甚花销,想要什么许漠洋亦会买给他。而且他深知家中拮据,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因而此刻虽心痒难当,来到林青面前却嗫嚅着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林青在人群外瞧了半天,早猜到小弦的心意,微微一笑:“可是想借银子做本钱?”
小弦红着脸点点头。林青也不多言,身边并无碎银,便掏出一锭十两的大银递给小弦。小弦伸手欲接,林青却将银子攥住不放:“你可想清楚了,若是输了怎么还我?”
小弦急道:“我看准了,决不会输的。”
林青大笑:“每一个赌徒上赌台前都当自己必定会赢,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我虽当你是朋友,却也不能白白借你银子去赌,万一输了,总不成逼你还钱,岂不太伤和气?”他倒不是吝惜银两,而是想让小弦明白,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这一道理。
小弦眼珠一转:“要么我给你一样东西做抵押。嗯,对了,若是我还不了银子,便教你一项绝技。”他见林青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急忙解释道,“你可不要瞧我不起,这门功夫乃是愚大师……咳,和我一同在棋盘上悟出来的,说起来我还算是弈天门的祖师呢。”
小弦一心盼着能助林青击败明将军,纵是没有借银子的原因,也早想找机会把弈天诀告知林青。不过若仅说弈天诀传自愚大师似乎有些取巧,索性给自己加上些功劳,毕竟若不是他出言提醒,愚大师也未必能悟出弈天诀。
林青还是第一次听到弈天诀这名字,他神功盖世,自不会放在心上,但听小弦说得有趣,也便顺着他的意:“好,我们一言为定,若是你还不了银子,便收我入弈天门下,哈哈。”说着松手把银子交给小弦。
小弦兴冲冲地钻入人群中,看那年轻人眼花缭乱地一阵摆弄,认准小木块的方位,把十两银子放在中间木筒边。周围的人皆只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