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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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的书房,杨广举起桌上的水杯,用力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水杯被摔得粉碎,茶水混着茶叶四溅,浸湿了地面。
“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他面容狰狞,手背上青筋爆出,整个人都被极大的怒气所笼罩。
林公公瑟缩着瘦弱的身子躲在一旁,紧闭着眼抿着嘴不敢看,一张光滑的脸就跟未开的菊花那样,五官皱成一团。他在收到来自和州的信后,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呈现给杨广,还想讨点好处来着,未料面临的是这种结局。是不是他本来就不应该来?
“二殿下……”
“连一件事都办不好,隋仪那家伙是干什么吃的?亏本王贿赂了他那么多!”杨广越想越气,把案头的东西都拂到地上。纸张、毛笔、砚台,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地,看得林公公一阵心惊肉跳。
“哎哟喂,我的好殿下,您消消气儿。”他操着一口儿舌音,想接近又不敢接近。
虽然不知道信里头写了点是,不过就他所知的而言,八成是隋仪那家伙把事情给搞砸了,当初他就说过嘛,那人不靠谱,不过是打赢了一次仗么,牛气冲天似的,来皇宫那会儿神气得鼻孔都朝天去了!谁不知道要不是他手下人的出谋划策,他能打赢?
“不就是办不成事嘛,大不了下次咱们重新来过呗。”林公公边说着边弯腰捡起地上的信,不看还好,这一看,脸色都煞白了。
见他这个样子,杨广冷哼,“如何,还能下次继续来吗?”
林公公看看一脸森冷的杨广,又低头看看信件,抬起苦瓜似的脸,“怎么是太子妃的来信?”
“是啊!本王还问你怎么是她的来信呢!”
一路看下去,林公公算是看了个明白,太子妃在信里向独孤伽罗提了为何这么迟来信的原因,并说遇到暴民袭击后又平安无事,然后就是一些关于两个小家伙如何如何的废话,已经安慰独孤伽罗告诉她不用担心的话。
“不是隋仪的来信啊……”
“公公不会现在才知道吧?”杨广冷眼看他。
林公公顿觉后背一阵阴寒,他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杨广,膝盖一软,跪在他面前,“二殿下明鉴呐,奴才怎么会知道这是太子妃的来信呢?若是知道,也不会第一时间拿来给您看哪!”
杨广哼了声,背过身不去看他,意思是谅你也不敢。林公公连忙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暗地里松了口气。
“那……二殿下,接下去怎么做?”
对着墙壁思考好一会儿,杨广说:“把信送回去。”
“啊?”林公公以为耳朵听错了。
“把信送回去没听见吗?!林公公你才几岁就耳背,要不要本王给你捅捅?”
林公公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连连摇头,谄媚地笑道:“二殿下抬爱了,奴才以为听错了。”
被林公公谄媚的话讲得心情稍微好转一点,杨广转过身,嗤笑道:“反正也不是与本王有关的内容,母后最近也很担心他们,若是她知道他们没事又不来信,只会让她的心思挂在他们身上而已,倒不如送回去的好。”
林公公鞠了个躬,“二殿下英明。”
从怀里摸出一钱囊,杨广走过去放到林公公消瘦的手中,换上和蔼的笑容说:“不过还是谢谢公公你冒着性命之忧给本王送信过来,这点小心意就请你收下了,改日若替本王做得好,本王定会厚赏。”
一见到钱囊,林公公乐得双眼眯成一道线,连说了好几个的好说。
“不过一个阉人,竟敢这般糊弄本王……”望着林公公远去的背影,杨广握紧拳头道。他走到青铜烛台面前,轻轻转动烛台,只见他面前的那面墙转了个圈,原来墙壁之后藏着个暗格。从中取出卷好的画轴,抽去上头的红绳,将画卷展开在眼前。
画上的女子,回眸展笑,群居飞扬,手中的双剑高举过头顶,那眉那眼,画得惟妙惟肖。
对着她,杨广的眼神开始变得痴迷,脸上也逐渐有了温度,“又是你救了他一命,不过是懦夫一个而已,为何要这么帮助他?明明应该是我才是值得你倾力的那个……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你?”
书房之外,喜儿提着食盒站立,远远地透过窗户见到拿画卷的男子,眼泪从眼里溢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如此又是过了七天,恪靖和杨勇一同率领仆婢和程大人等在程府门口的救济也进行得如火如荼,虽然刚开始两天还是会有百姓不相信而百般挑剔,但恪靖秉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信念和态度,直到第四天一个孩子过来并得到衣服和被褥,其余的灾民才一个接一个地过来,到最后都挡不住蜂拥过来的百姓,要不是杨勇让程府的官兵做管治工作,台子都差点被推翻。
当一个人在经历之后与先入为主的不一样时,思绪在千回百转之后选择的就是前者。因为对人来说,听到的传闻倒不如自己亲身体验的来得更真实。
而暴民们感受到了,也亲眼证实了,所以他们从敌对恪靖等人到接纳并且拥戴。然而也有人说那只是虚假做作而已,面对这些诽谤,杨勇和恪靖也不在意,而是继续做自己该做的,只是让旁人担忧的是,两人的相处模式开始变得相敬如宾。
第八日,总管府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杨勇望着门前的男子,好半天没回过神。
“太子殿下,外面冷的很,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宇文阐站在门外,搓着手臂哈气道。
主厅里,杨勇和宇文阐分主宾坐了后,丫鬟们端着新泡好的香茗进来,宇文阐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绿茶饼,那大吃大喝的模样就跟饿了好久似的。
杨勇皱着眉看他,眼底是赤.裸.裸的鄙视——这个还是住在弘圣宫的藩王么?还有还有,那些吃得比他还猛的男子,真的是他的侍从,而不是饿死鬼头胎么?
“咳咳……”杨勇掩着嘴角轻咳。
宇文阐咬着绿茶饼抬起头,嘴角还挂着绿茶饼的沫子。抹掉沫子,他干笑几声,说:“失敬失敬,这连夜赶来都没见着开门的店,实在是饿坏了。”
杨勇呵呵两声,嘴里却说着没事,“还不知北周王来这里是为何事。”
嘴里含着咬了一半的绿茶饼,宇文阐颇为委屈回道:“我的好殿下,能不能让臣填饱肚子先?”
这回,杨勇眼中的鄙视已如黄河泛滥,想掩也掩饰不住了。这家伙,绝对是来讨吃的!
好不容易吃饱喝足,宇文阐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然后左右看了看说:“太子妃呢?怎么没见她?”
杨勇更不爽了,一来就是吃喝,吃喝完了还问太子妃在哪里,这是什么意思?
见杨勇黑了张脸,宇文阐对着他笑笑,道:“太子殿下,您……便秘么?”
你才便秘!你全家都便秘!
“北周王来到底是何事?”杨勇也不再客气了,跟这种嬉皮笑脸的人一块儿,只会降低自己的智商。
“臣听闻殿下被调遣到和州,特来看望您呢。”宇文阐这话说得真诚。
杨勇这才心情好转点,想他来到这里快半个月了,都没人来见他过,虽然知道落魄的皇室没人待见,但想想心里还是很寒酸的,而宇文阐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即便什么东西也没带,客人至少到了,这就是莫大的安慰。
不过……
“本殿下被调遣的事都传到山麓了?”
宇文阐咧开嘴,“岂止的山麓,怕是陈国、突厥都知道了!”
杨勇两眼瞪大了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信。却在宇文阐一脸『你是大隋的天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表情下渐渐明白。
是啊,大隋如今只差陈国没吞并了,那么强大的一个国家,周边那些国家怎么会不知道呢?低着头,他自嘲地笑了声——敢情这人不是来看望他,看他笑话才是关键的。
“尊贵英明的殿下,您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宇文阐的话拉回杨勇的神志,嘴角一抽,杨勇回看他,然后两眼一翻,“怎么办?反抗么?”他咧开嘴,颇为不在意的样子。“当然不是。”
“不反抗?为什么?明眼人都看出皇上对你的忌惮。”
几个字戳中杨勇的心,他指尖颤了颤,却极力将心里的悲哀压下去。
“您可以施展您的宏图大志,若真要干起来,殿下您是绝对可以的,为何不行动?”
“不就是一个皇位。”
“是啊,不就是一个皇位,却引来那么多人的觊觑,引来那么多人的相争,若真是那么轻巧,有点能耐的人就不会削尖了脑袋拼命往里钻了,更不会为了夺取那位置将别人置于死地。”
杨勇看着宇文阐,冷笑,“北周王可是来说教的?还是唆使本殿下起兵谋反?”
宇文阐靠在椅背上,笑得高深莫测,“那就要看太子殿下您是怎么理解的了。”
“……小全子,送客!”杨勇站起身,准备转回自己的寝居,却被宇文阐一把拉住。
“哎哎,尊贵的殿下,别这么薄情么。”
杨勇的脸更黑了,面无表情道:“小全子,送客!”
“殿下,臣明日还会来的,明日不行后日也可以,反正臣这几日都有空,随时可以过来。”宇文阐边让小全子不要弄皱他的华服,边对着杨勇的背影喊。
宇文阐的声音被风吹散,主厅里的红烛突地发出爆裂的声音,杨勇抬头望着眼前的那张孔夫子的画像,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