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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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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团长没讲话,但他的手动了一动。

“赖团长,什么废物废物,你千万不要有那样的想法。腿断了不能打仗,但你可以等着看革命胜利呀!”

周春霞自小被人娇宠,平日难得也不太擅长安慰人,但对赖团长却有许多话说。她絮絮地讲起自己小时候和马丽淘气的故事,讲她们在教会学校读书时闹的一些笑料,还有从赣州到瑞金的见闻及对苏区的感觉,对革命的感悟。说话时,她一直都握着赖团长的手,对面那溜伤员们哪见过这阵势?这会儿能动弹的全调过头看他们。

红翻天 第十二章(5)

赖团长和周春霞匆匆地松开了手,周春霞的颊上掠过一丝红晕,赖团长注视她的目光中多了几许感动:

(www。。).

“谢谢你,春霞,我会好起来的。”

这时马丽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说她眼力不好,要春霞过去帮她替伤员缝针,春霞吓得大叫:

“哎,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会缝针呢?别开玩笑了!”

但马丽还是把周春霞拽到了那间病房。病房里有七八个刚送来的伤员,几个客女、大嫂正忙着给他们处理伤口,明显的人手不够。

马丽不客气地将周春霞带到一具担架前,周春霞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伤员前额的皮肤耷拉在鼻子上端,露出粉红的肌肉,人的神志倒很清醒,他说他额角上耷拉下来的皮,是被白军的刺刀削下来的。

“菩萨保佑,没有削到肉和骨头,请你好好缝缝,不要急。”

伤员的声音瓮瓮的,周春霞不敢置信地捂着嘴,两眼惊惧地盯着马丽。马丽掏出一枚缝衣针在火上烤了烤,又从旁边的凉开水里捞出煮过的白棉线,命令周春霞穿针。她接过针线,哆嗦了好一阵才穿上。

马丽不耐烦了:“快点好不好?妈的,那个死眼镜早不破晚不破,偏偏这个时候破。现在看什么都云绕雾罩的。”

“你是说就这样缝?没有麻药?”

马丽嘟哝道:“我说周春霞同志,你也不是第一天到苏区,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麻药?”

周春霞还是没动,她吃惊地看了眼马丽,又看了看旁边的病床,那里有个妹仔正在为伤员缝脚背上的伤口。妹仔显然是个针线高手,穿针引线的动作娴熟而优美,而且她已经习惯于将人体作为缝纫对象,眉不皱眼不眨的让人羡慕,伤员浑然无事的模样更让春霞惊讶。

她好奇地问那个伤员:“哎,你不疼吗?”

伤员咬紧的牙关一松,额上的汗立马滑到了唇边,但却不忘幽周春霞一默:“我说老妹子,我又不是铁打的,能不疼吗?不过我们被白狗子逼出来了,锯手割脚都不会叫一声,这缝针还不是小菜一碟!”

春霞的嘴惊得一时合不拢。

马丽用石灰水给一个伤员消完毒,再次催促周春霞赶快动手。

“我,我不行……”春霞摇头后退了几步。

脸皮耷下来的伤员鼓励周春霞:“妹子,不要紧,就当我是你情郎的鞋底,你好好缝,动作轻飘些就做得了。”

她推脱不掉了,于是和马丽一起,蹲下身哆嗦着将那块皮肤贴回到伤员的额头上。这时她发现那块皮已经发黑了,有股淡淡的臭味。

“马丽,这块皮已经坏死了,哪还有用啊?”

马丽俯身闻了闻,脸色一变:“是呀,那怎么办?”她瞄了眼那血肉模糊的额际,一下子没了主意。

“我哪晓得啊?我平常最怕这些东西了。”

春霞话没落地,陈医生来了,他是红军第四次反围剿时俘虏过来的国民党军医,前段时间在红军医务学校任教官,现在医院人手紧,便把他借过来了,但他学的是内科,而且性格谨慎,加上他目前的处境,遇事不敢做主,他建议马丽去找方梦袍。

“也许方院长会有办法。”他说。

马丽没辙了,找红云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刻去找方梦袍。

由于近来伤员多,又有许多人为方梦袍说话,方梦袍暂时从羁押处移到了医院旁边的一栋民房里,里面有一间简陋的手术室,“犯人”只有方梦袍一个,但看押他的倒有两三个人,其中就有那个苏干事。

马丽和春霞推着伤员来到那间手术室门口,苏干事正在盘查几个前来感谢方梦袍的红军家属,猛不丁见到马丽和周春霞,他有些尴尬,忙挥手让那几个被他盘问得不耐烦的红军家属进了院子:

“马丽,又有什么伤员?哟,伤成那样,快进去吧。”

苏干事这人讨厌归讨厌,对伤员倒是很照顾,他一见伤员马上“恩准”她俩进去,目光热热地落在周春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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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十二章(6)

周春霞蓦地觉得这个人的神色和目光有些像父亲周国富,不由回头瞄了他一眼,这一下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她被他的目光一烫,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人左得可怕,最可恶了!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坏蛋、叛徒、奸细。”马丽对苏干事厌恶之极,两人推着板车快步走到了厅堂门口。

方梦袍背对她们站着,那几个红军家属还没有离开,正七嘴八舌地感谢方院长妙手回春,挽救了她们亲人的生命,纷纷从竹篮里取出新鞋、米果和鸡蛋塞给他,方梦袍不肯收,她们放下东西转身就跑,留下一片清脆的笑声。

“嘿,你们!你,你是春霞吧?”

方梦袍一转身看见她俩,脸上漾出一丝笑意。马丽这段时间经常和他见面,他不意外,见到周春霞他怔了怔,随即跑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臂膀摇晃着:“哈,女大十八变,变来变去变个观音面,越长越靓了!”

尽管十几年不见,方梦袍的大模样没变,个子高高的,略微有些驼背,方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间奇怪地透着秀气与斯文。由于劳累疲惫,他有些消瘦,繁茂的络腮胡令他与记忆中的形象有些出入,但在周春霞看来,丝毫没有陌生感。

“嘿,马龙,不,梦袍大哥,我一直都想来看你,真的好想你呀!”

周春霞情不自禁地拥住了方梦袍。两人寒暄着进了手术室。所谓的手术室,其实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些简易的手术器械。众人合力把伤员抬上床,方梦袍仔细检查了伤口,脸色暗下来。

“方院长,能治吗?”伤员试图睁开那双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语气平和地问,好像受伤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这位同志你别着急,我们要商量一下医治方案,你稍等。”

方梦袍摸摸伤员的手,倒抽了一口冷气。伤员的体温高得吓人,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清醒着,可见体质过硬,毅力过人。

来到厢房,方梦袍嘶哑着嗓子对周春霞和马丽说:“只怕不行了,伤员的皮全部坏死了,脑部已经出现感染。”

马丽回头看了看手术室,小声道:“方院长,他才22岁。不是说可以植皮吗?”

方梦袍摇了摇头,目光黯淡:“哪那么容易?南洋那边的大医院也不一定做得了。哎,马丽,你记得上回那个被炸伤了脸的伤员么?从他大腿部上取的皮没成活,取皮的伤口也感染了,还不是丢了命!”

“那,就这样等死?”

周春霞不死心,眼前闪过伤员年轻的身躯,不忍看着他牺牲。

“哎,前天不是送了几个白狗子伤员俘虏吗?”站在一边的苏干事有些急不可待,好不容易插上一嘴:“要不从他们身上取皮?”

方梦袍有些哭笑不得:“伤员的自体组织我们还没法接活,别人的皮更是难以成活,何况……”

方梦袍与马丽、周春霞耳语了几句,三人踅回手术室,开始处理伤员的伤口,神志依然清醒的伤员得了极大的安慰,赞叹道:

“方院长,谢谢你,你真是神医,手术一点儿不痛。”

伤员说完这句话,渐渐陷入昏迷。见无法挽救伤员,马丽和周春霞怅然若失,她俩推着伤员默默地走到大门口。这时,周春霞看见苏干事又押着方梦袍回房间,忽然拽住了苏干事的衣摆:

“苏干事,为什么你看每个人都是坏蛋?别人我不管,但我家梦袍大哥不会是坏蛋。你要赶快把他的问题搞清楚,要不然,要不然……”

苏干事严肃地打量着她,愣愣道:“要不然你怎样?”

“要不然……”周春霞四处睃了睃,发现院坪上只有方梦袍、苏干事、马丽和自己,便对苏干事促狭一笑:“要不然我就说你非礼我,你肯定要被调走。哎,梦袍大哥、马丽,你们都看见他色眯眯的样子了吧?”

此言一出,方梦袍背身偷笑,他肯定想起了周春霞小时候做过的一些淘气事。马丽先是一愣,继而看见周春霞给她使眼色,便忙不迭点头:

红翻天 第十二章(7)

“是的,我看见了,他还非礼……非礼了我!怎么样?苏干事,有两个人作证!你晓得党内会怎么处理?你这样利用职务之便,公开侮辱妇女,保卫局会毙了你!”

说着她和周春霞快活地笑起来。苏干事二十七八岁了,一直还没对上象,平日对女同志很严肃,似乎也挺忌讳这方面的事,他没想到这两个客女会用这样的故事来编派他,陷害他,气得指着周春霞和马丽,颤声道:

“你们胡说,胡说!我没有!”

他边说边昂着头往前走,周春霞迎上去,两人撞了个满怀,正巧那两个看管方梦袍的士兵闻声从房中赶出,周春霞一把揪住苏干事的衣襟:“流氓,流氓!看你下回还敢不敢!”

两个士兵好奇地注视着周春霞和苏干事。

周春霞被撞到了敏感部位,十分气恼。苏干事呆看着她,一时忘了辩解。她正待借题发挥,猛地瞅见苏干事眼圈红了,不由有些心软:

“那,方院长,你多保重。马丽,我们走。”

就在这时,周春霞看见苏干事落泪了,她一愣神,手中推着的板车撞在了门框上,吓得马丽惊叫起来:“小心!伤员要掉下来了。”向前推了一程,又低声对周春霞说:“春霞,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周春霞还在回味方才苏干事的眼风,心情煞是复杂,许久才叹道:“不晓得,反正我讨厌他。也许,也许我们这样一逼他,他会帮忙也不一定呢!”

说罢,周春霞在心中暗啐了自己几口,她觉得自己很古怪,怎么会对一个口碑不好的人感兴趣呢?刚才苏干事走过来时她完全可以后退,但说不清为什么就迎上去了。她可以肯定苏干事是喜欢自己的,而且此刻他肯定也在回味刚才的遭遇战。她相信自己以后在某些事上可以左右苏干事,这是一个美丽女子敏锐而准确的直觉。

红翻天 第十三章(1)

刘观音捏着那封从前线寄来的信激动得浑身打颤。她只读了几天夜校,识字不多,信打开后那页漂亮的小楷让她苦恼不已。看了半日,好不容易才找到几个面熟的字,一个是她的名字,再就是“李”字,还有“杀敌”和“安好”也认得,至于其他的字嘛,好像也教过,可这会儿瞅着却仿佛河面上的石头在那儿昂昂地躺着,让人干瞪眼。

有心拿给别人读吧她怕李团长写的是情书。不给别人看,她又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如此苦恼了好几天,她终于想到一个法子,那就是逐字逐字地抄下来,每日拣些字去问周春霞,问到第五日时总算弄懂了李团长的意思。

李团长在向她道歉,说是太匆忙了,出院的时候根本没时间和她道别,又说到感谢她的板鸭,让他一辈子都记得,还有就是他在前线很好,会带领大家英勇杀敌,并要她多保重,末尾还向她问了安好,把个刘观音乐得几天合不拢嘴,走到哪儿哼到哪儿。偏她的嗓门粗,五音又不全,哼出来的歌子恐怖异常,让时常和她走在一起的青秧、招弟忍无可忍:

“哎呀呀,你吃了笑药啊?能不能不唱歌?唱得我们汗毛乍起,你不要害出人命来好不好?”

由于婆婆细脚仔近来搞投机倒把,贩卖私盐,被政府揪去开了几次批斗会,细脚仔怪招弟没有为自己说情,前几日追到驻地来骂她,弄得招弟心情不好,每日烦烦躁躁的老想和刘观音抬杠。她那么挖苦刘观音,刘观音却不介意,依旧笑呵呵地忙前忙后。日子在招弟的烦躁和刘观音的浑然无觉中水般流淌。

这天突击队来到偏远的钟家村,全力扩红和征粮。这里以前是有名的白点,两年前拔白后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但群众基础薄弱,工作很难开展。

她们到达钟家村那天下午,听到音讯的群众纷纷关门闭户,连原先说好接待她们的基干分子也锁门走了。

天下着雨,刮着风,淋得大家满身透湿,打着哆嗦,刘观音气得要去砍基干分子屋场上的毛竹,被江采萍一把拉住。

“我说观音,你怎么就改不掉急躁这个臭毛病?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使性子!像话吗?”

江采萍严肃起来样子有些怕人。她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刘观音甚至觉得她有些……神经。

前天半夜刘观音起来解手,居然发现江采萍蹲在杨兰英的屋子前偷听,吓得她没敢去粪寮而是闪身转到旁边的菜地,她怕江队长看见自己,到时双方不好做人。

江队长这样的人,怎么会半夜起来听壁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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