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部分阅读
我只好到洞外等他,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从里面喊老流氓:“老丫的把冰棍拿进来!”
老流氓将一个盖着棉被的箱子搬进去,那里面装着一百多根小豆冰棍。片刻张彻将箱子捧出来对我们说:
“配好了。”
我看了看箱子里面,小豆冰棍之中冰镇着一个不锈钢杯子,杯口被胶布牢牢封住。
“这是什么东西?”
“一会儿你就知道。”张彻摘下潜水眼镜和塑料袋,向我要了颗烟点上,“昨天晚上突然想起我父亲曾经搞出过这种东西,而且依稀记得具体调配步骤。假如成功的话,我们就算发财了。”
“看着像药水儿,”老流氓捅捅不锈钢杯子说,“不会是‘泰国娇娃’‘水豹女迷魂散’之类的吧?要是的话我们可以组织一帮女大学生卖淫。”
“现在想组织女大学生卖淫还用春药?一看你丫就是八十年代过来的人,思想落伍。”张彻抽完烟,向老流氓要来手表看了看,“差不多了,咱们试试。”
他从山洞里拿出一个袖珍收音机,装进两节新电池,拧了两下,没有声音。
“看清楚,这是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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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流氓说:“破烂儿堆里的也没好的。”
他把收音机拆开,拿出里面的小型集成电路板,又揭下不锈钢杯口的胶布,把电路板放进杯中。杯子里盛着半透明的紫色液体,色泽酷似加了料的硫酸铜溶剂。电路板泡进去以后,液体里的紫色开始变浅,不一会儿便接近透明,而电路板表面则被浓郁的紫色附着,仿佛吸收了液体的颜色。在此期间,有气泡断断续续地从杯底冒上来。
张彻满意的点点头:“就是它了。”他用镊子把电路板夹上来,随着脱水接触空气,电路板迅速推掉紫色,恢复原貌,杯里的液体又重新变紫。颜色重新溶解到水里。
“现在再装上试试。”张彻说着把电路板装进收音机外壳,接上电源,打开开关。收音机里清晰地传出甲壳虫的老歌《平装书作家》。
“怎么样,灵吧?”他问我们。
我吃惊地接过收音机又拧了拧,不光音乐台,经济台和新闻台也一切正常:美国对我国对虾出口实行了反倾销政策,北京正在新建的“鸟巢”体育馆由于耗资巨大备受非议。
“你能看出他是怎么修好的么?”我问身旁动物般的女孩。
她摇摇头:“看不懂。他用的方法不是和我类似的能力。”
“这就是所谓科学的力量。”张彻像相声演员一样嘲讽地说,“配制起来很复杂,但原理简单。我们都知道,所谓集成电路,无非是利用电子和磁场的感应,使之进行有规则的运动,就像城市的交通结构一样,各种车辆虽然成千上万,但必须严格按照某种规则行驶,假如设计失误、车辆故障或道路损坏,将导致大范围的交通瘫痪。完好的集成电路都能保证电子畅通无碍地运动,但一旦某个线路出现短路或磨损,电子不能运转,电路也将失灵。大多数报废电器的毛病,都是由于短路烧坏了一小块电路,而集成电路的大部分都还没有损坏。但由于集成电路太过复杂,想要找出坏损的部件实在太困难,修理起来得不偿失,所以一旦坏了只能扔掉。这种药水的优点,就在于无需费时费力地寻找故障点,自己便能够分解出金属离子对烧毁的地方进行修补。只有集成电路本身受到磕碰造成的外伤没法修复,但那种情况太少了,一百台电视也不见得有一台是被砸掉的。”
15垃圾梦工厂(4)
“也就是说,只要用这种药水一泡,短路造成的报废电器都能修复如初了?”
“就是这个意思。”
“你爸爸真是个奇才。”
“他这项技术的主要用途在于,当一台大型计算机进行复杂运算时出现短路、一时半会找不到备用电路时,可以应急,从而不耽误工作的进程。但一旦找到备用电路,必须立刻换上,因为这个技术的缺点是:液体中的金属离子不够稳定,所以修复效果只能维持二十四小时,超过这个时间,药水失效,电路也将重新报废。因此这东西只能用于特殊设备的特殊情况,根本无法普及推广。”
“那是,假如没有时效性,修完就能再使五年六年,”我说,“新电器也卖不出去了,跨国公司首先不能答应。”
“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它,”老流氓猛然醒悟般地接着说,“虽然药水的功效只能维持二十四小时,但我们如果在二十四小时内把修好的电器当作新的卖出去——”
我脱口而出:“发啦!”
老流氓决定,计划必须立即执行:“晚干一天,就可能亏了上万块钱呢。”
他像屁股上绑了爆竹的土狗一样嚎叫着跑回城里,给张彻买来了百倍之多的润滑油、稀释硫酸和苯化合物制剂,又把实验器材换成了百倍之大的工业用钢瓶、燃炉和反应器,甚至一咬牙装备了一台小型发电机,附带了三台“海尔”冰柜。为了购置上述器材,他把城里的包子铺也卖掉了,转手的时候被债主发现,又不得不还给人家几万块。
“古代经常有这样的事,”我看着老流氓精神亢奋地忙活着,“土财主碰到了炼丹术士,为了点石成金不惜倾家荡产。”
“我的药水就是现代炼金术。”张彻看到呆傻青年们把仪器小心翼翼地放在集装箱山洞里,便向老流氓走去对他说,“干活之前,有件事咱们得再商量一下。”
“还用商量么我知道是什么事儿——利润分给你们三成,算你们技术入股行么?”老流氓不容插嘴地吼道。
“你丫还挺懂事儿。”
变废为宝,点石成金。第二天,张彻忙了一上午,配制了整整一汽油桶紫色药水。大到电视机电路板,小到随身听,全能泡进桶里。只需一泡,完好如初,简直像魔术一样。老流氓喜悦地看着汽油桶,眼角渗出幸福的泪花,两手激动得在裤裆上乱搓。
“不行,我忍不住了我要在这大桶上面题词。”他用一只半秃的毛笔饱蘸稀释硫酸,在桶壁上龙飞凤舞,硫酸所写之处,随即留下了三个大字:
聚宝盆。
张彻说:“这些药水大约能用一个月,随着修复电路,里面的金属离子浓度会逐渐降低,所以电路板泡在药水里的时间需要越来越长,当药水完全没有颜色以后,我再配新的。”
“你们哥儿几个想干嘛就干嘛吧,其他偷梁换柱倒买倒卖的事儿我拿手,当年哥们儿也是新中国第一代倒爷。”老流氓说。
张彻的科学技术让破烂山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老流氓像一个刚学会数数的小孩一般,一天到晚喊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在他的指挥下,呆傻青年们各司其职,虽然领悟缓慢但秩序井然,克尽职守。“四五六”负责把损坏的电路板拆出来,再把修复的电路板安进去,“七###”需要把电器的塑料外壳擦拭得锃光瓦亮,就像新的一样,而“一二三”由于年龄较大,智商也相对较高,会看表,属于高层次人才,老流氓便让他们负责掌握电路板泡在药水里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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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山依然风尘仆仆,扬沙满天,老流氓领导的工地却一片火热。呆傻青年干得极其出色,电器被擦拭安装得毫无破绽,接上发电机试验,也工作正常。三天以后,老流氓坐着微型卡车,带回来了从城里收购的电器纸箱,松下索尼三星日立一应俱全,都是他从电器商场收购来的。他带领呆傻青年把修复好的电器包装妥当,塞进说明书,打上塑料封条,便急匆匆地装车拉走。
15垃圾梦工厂(5)
“得趁失效以前赶紧抖落出去。”他把给我们买来的吃的放在桌子上,马不停蹄地跳上卡车。
这老家伙确实不傻,他伪造了不同电器公司销售员的工作证,每次出去,都只拉走同一品牌的电器,今天拉日历,明天就拉松下。而且每次都要化妆,有的时候一脸大胡子,有的时候戴假发,有一次甚至用透明胶粘在上嘴唇上,假装兔唇。不时更换身份和长相,这样买主就算发现吃亏,也找不着人了。
修复好的电器大多以低于市场价三分之一的价格运给了家电商场,然后流向依靠出卖劳动力换取消费品的千家万户。
开始发货后的第三天,老流氓便揣着一个厚厚的纸袋来到集装箱山洞内,向我们一亮:“你们猜,这里是什么?”
“人民币。”张彻说。
“你看你看,拜金主义者,就知道人民币。”
那能是什么?我都看到纸袋里露出的半叠纸币了。老流氓还在神经质地问:“说说说这是什么?”
我想了想,只好说:“人生真谛。”
“对啦,就是人生真谛!”他把百元大钞掏出来摔到桌上,“当代社会的圣经,人人信仰,举国膜拜,上面的数字代表什么?百分之百的真理!”
不出多久,随着一批“tcl”、“海信”、“长虹”彩电和音响出口到西方和东亚各国,英语、德语、日语等各个版本的圣经也源源不断地来到我们这些破烂山的拓荒者手里。
16银色羽毛(1)
老流氓只争朝夕地贩卖旧货的同时,张彻开始为我装配全新的波罗乃兹汽车。我们和黑哥一起动手,用两段钢筋和粗铁丝制成杠杆起重机,把汽车举放在用废砖烂瓦垒出的沟形台上,然后打开发动机盖,拆掉地盘,把车壳里面的东西掏了个空,只留下传动装置。在设计图里,张彻对波罗乃兹作出了大胆创新,他为这么小的一部车配备了六汽缸发动机,其中两个汽缸来自别克,三个来自大众,一个是丰田的。经过大幅度改装,不同公司的发动机也能拼凑在一起,实在是奇迹。减震系统最豪华,来自一辆九十年代末期报废的奥迪轿车,他居然还为波罗乃兹补充了液压助力方向盘,是从一辆本田思域汽车上拆下来的。
主要配件安装完毕后,我们还要修补车壳上的撞伤和破损。我们用轻酸撒掉锈迹,用铁板压平凹陷部分,又用刷子一丝不苟地刷上白漆。这个手艺活很费时间,张彻一度提议,干脆连车壳也换掉算了,他可以用丰田佳美和小型三菱重新拼出一部汽车的外壳,而且要美观宽大得多。
我坚决反对:“不行,我只要波罗乃兹。”
每天刷过一遍白漆,我都要独自擦拭一遍车壳。不知为何,每当看到这辆车,我都感慨良多,仿佛看到自己的前生一般。即使这辆车是小号手和安琳曾经坐过的,也应该属于方骚的前生才是,和我又有何相干?不过我总想遍复一遍地擦拭,一直擦到天黑。我擦车的时候,动物般的女孩总会默默地陪着我,并且也会在车上凝视良久,她似乎也对这辆车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你见过这种汽车么?”我问她。也许通过这辆车,她能用超常的能力揭开拉赫玛尼诺夫的某些秘密。或许她的秘密也和这辆车有关。
“没见过。”动物般的女孩说,“但总能感到亲切。”
“为什么感到亲切?你认识的什么人和你说起过它么?”
“没有,只是感到车上存在过某种和我极其相似的气息。”她说着闭上眼睛,将手按在发动机盖上,这一瞬间,山谷外的呼啸风声戛然而止,似乎有某种天外之音从四面传来,“就像我曾经在这辆车上哭泣一般。”
她闭着眼睛长久地抚摸汽车,姿容美得惊人。我叹了口气,俯下身去接着擦车,脑海中出现幻觉:我是一个有家有业的普通青年,她是一个有名有姓的正常姑娘,我们住在一起,每当周末,她会看着我擦车,两人准备忘掉几天的辛劳,到外地去度假。我们在小区的草坪前擦车,我们在街心花园旁擦车,我们在人来人往的街旁擦车。但无可奈何,我们正在破烂山擦着一辆四分五裂的车。我没有忍受日常生活的本领,她没有名字和来历,我们生活在没头没绪无法理解的迷雾之中。
对这一切,只能付之慨然一叹。
自从泡在破烂山以后,我和拉赫玛尼诺夫相见的次数明显减少。总是趁动物般的女孩去师范大学浴室洗澡时,他才忽然出现。这段时间,虽然他的表情依然镇定,举止依然优雅,衣着依然笔挺,但我看出他处于紧张忙碌的状态之中。焦急之色不时从他的眉宇之间显现出来,甚至有时,他会不自觉地咳嗽起来,眼神发愣,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您最近有什么心事啊?”我问他,“寻找魔手遇到了问题?”
“魔手倒找得很顺利。”他说,“经过统计,三十年前在方骚身上失落的魔手一共有十双,现在已经收集到了九双,还有一双已经知道下落,就在黑哥身上。”
“那您怎么一幅肾虚的模样?”
“有别的事。”
我递给他一只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