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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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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毁掉这座山,还有九个年轻人在里面睡觉。”他说。

动物般的女孩拉起我向山谷里跳去,呼呼风声在我耳边急掠而过,我还没有叫出声,却已经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这一次放她走,以后就麻烦大了。”她对拉赫玛尼诺夫说,“也许所有的异乡人将集合起来,把我们置于死地,连逃命的希望都没有。”

“这一次没有你们,我已经死了,下一次我相信,依然有绝处逢生的机会。”拉赫玛尼诺夫的身上竟被异乡人的血咒烧了透明窟窿,往外冒着黑烟。但他不但没有死,而且若无其事地和我们说话。我一阵头晕目眩,动物般的女孩扶住我,让我靠在她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但也不再想看到谜底揭开了。”

山谷之外的高空,风像呜咽一般呼啸。

19波罗乃兹远行记(1)

那天晚上回到筒子楼,我就发起了高烧,反复梦到活生生的肉体化为灰尘的景象。

张彻每天上午来看我一次,给我们带些吃的。蛋糕也好牛奶也好热气腾腾的炒菜也好,我闻起来都索然无味,一口也不想吃。我让他给我买点朗姆酒兑上可乐,每次灌下一大杯才能换来片刻清醒。

他找来一塑料袋退烧药,我吃完了就出汗,出完汗继续发烧,反复几次,几乎虚脱。吃了几天不见效果,索性不吃了,全身上下也没有发炎的地方,病得莫名其妙。

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开着波罗乃兹把我送到医院住了一天,医生坚称我患的只是普通的感冒,开了两副中药,吃得我满嘴发苦也没有用。

黑哥来看我时,我总让他照着乐谱弹一段柴可夫斯基。《四季》改编成吉它曲后令人耳目一新,加以他的演奏更是令人沉醉。但一想起那绝妙的音色来自魔手,我又会心跳不止,四肢冰冷。

我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失意人,在现实世界中无可奈何地混着日子,梦想着到俄罗斯学钢琴,但不得不在无聊的生活中打发时光。自从魔手出现以后,整个世界为之改变,让我再也辨别不出真实与虚幻的界限。

无论是在筒子楼里还是医院里卧床,动物般的女孩都一刻不离地守护着我。她像是一个来自虚假世界中的人,可在我眼中却又无比真实,让我感到除了她以外,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

总是我紧紧闭着眼睛,在一片飞灰的可怕想像中发热不止,她握着我的手凝视窗外。

到了夜晚,她会钻进被窝和我搂在一起,由于高烧,我感到她的身体冰凉无比,便尽力搂住她,想要温暖她。她把头扎在我怀里,仿佛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我不出声她也不吭声,我叫她她就会马上答应。

一天晚上,我的体温奇迹般地降低了,如同泡在五月的春水之中,微风从头上吹过,凉爽之意沁人心扉。从得病到痊愈,都是莫名其妙。感到我体温消退,她立刻睁开眼睛笑着看我。

我从窗帘缝里看到外面的黑夜,夜色辽远幽静。

“胆儿够小的,”她说,“给吓成这样。”

“确实想起来都觉得害怕,但不光是害怕,大概是不能理解的事情积郁已久,陡然喷发出来的原故。”

(www。。).

“现在还想了解真相?”

“什么真相?你、异乡人、拉赫玛尼诺夫、魔手,没有一件事的真相是清楚的。”

“既然所有这些事纠缠在一起,那么背后只会有一个真相。这个真相我也不知道,即使告诉我和异乡人的真实身份,也不可能揭开全部谜底。”

“真相也罢,谜底也罢,我现在全不关心了,反正真相只有一个,必须面对的生活也只有一种,只有耐心忍受而已。”

“以前你也就是假装想得开,经过一场大病,倒真看开了?”

“反正世事不为人类所左右,看不开也没办法。我只想知道,经过这件事,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常相厮守在一起?”

她看着我郑重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有过叛徒在组织的追杀下逃脱,但我向你保证,我会为了你尽力而为。”

“你说过需要我的保护,我会竭尽全力,”我说,“即使世事不为人所改变。”

“我相信你,”她说,“即使世事不为人所改变。”

我仰起头吻她,脱下她的衬衫。我看着她的身体,发现她的乳房又有了变化。维纳斯之乳上没有了鳞片,而又变成了荧光一般的半鸟半兽的羽毛,异常柔软,闪闪发亮,就和在拉赫玛尼诺夫口袋里掉出来的羽毛一样。

“怎么又变成羽毛了?”我抚摸着她的乳房说。

“这是我所属的种族成熟的标志。”她说,“我已经是一个完成自我进化的异乡人了。”

病好以后,我也坚决不去破烂山,那里就像脑海中储存可怕记忆的某个区间一样,我妄图把它永远留在恶梦里,不再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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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波罗乃兹远行记(2)

张彻和黑哥倒是经常借我的车过去转转,据他们说,那里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出过怪事的迹象。两个人已经变成了飞灰,“迹象”早已留在了记忆深处。拉赫玛尼诺夫也没再出现过,不知他将作何打算。

我每天在房间里喝啤酒,弹钢琴,和动物般的女孩在窗前看夕阳,尝试将自己变成一个只顾眼前无忧无虑的人。

异乡人无影无踪,下落不明,她也不再提起那件事。这样平静地过了一段日子,我甚至产生了幻觉,想像着一切诡异邪恶的事情都是昨夜的恶梦,现实生活就像眼前那般平静,我和动物般的女孩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识,她是我的同学或朋友或邻家女孩,我们自然而然的相亲相爱,等待着水到渠成地老去。

直到要出远门的那天来临。那天我正在窗前窗前弹琴,她坐在床边翻看几个月前的《爱乐》杂志。窗外的风一天比一天冷,已经时近深秋,所有景物都想涂了一层金粉般耀眼。张彻没敲门就进来,靠在钢琴上看我弹奏,旋即点上一颗烟放到我嘴上。

我叼起烟,被熏得直眯眼睛。他说:“这几天可能要出趟远门。”

我像没听见一样,歪着头一个劲儿弹琴,烟灰长了也不敲一下。

倒是动物般的女孩问:“去哪儿啊,怎么一直没说?”

“老流氓也刚告诉我,说要去山东,大家一块儿去。”

我还在半癫狂地敲着和弦,一声不吭。

动物般的女孩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怎么去,飞机还是火车?”

“开车去,说是要拉一批货。”

我忽然停下不弹了,小心翼翼地转开身子,以免烟灰落到琴键上,也不理张彻,自顾自抽了几口烟。

“怎么着,”张彻问我,“去之前把车保养一下,头一次跑长途,得换换润滑油。”

我把烟头扔到地上:“谁跟你说我一定得去了?”

“难道不是同志们一块儿行动么?你最近可有点儿脱离组织的倾向啊。”张彻意外地说。

(www。。).

“他是在家养懒了,而且沾染了一身伤春悲秋的恶习。”动物般的女孩说,“得出去跑一趟,否则提不起精神头。”

“就是,怎么能置同志们于不顾呢?”张彻说,“你忘了你病的时候是谁给你端茶送水接屎接尿了?”

“别说得那么夸张,”我笑了,“我老婆给我端茶送水,接屎接尿的任务一直就落在抽水马桶头上这么多年谁也没替代过。”

“行行行,”动物般的女孩拍拍我,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咱们去对吧?这就乖——确切什么时候走,到时你再告诉我们一声。”

“瞧你老婆多识大体,现在你是落后分子了。”张彻从墙角拎了一瓶矿泉水边喝边出门,“瞧你还喝这么健康的饮料,多落后。”

他走后我问动物般的女孩:“你那么积极干嘛?不知道这事儿背后有文章么?”

动物般的女孩道:“我哪儿有那么傻?不过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一味逃避能躲到什么时候?你以为在家呆着就安全么?”

“那你的意思是?”

“这趟出门的背后原因肯定是诺夫大叔,我们现在是和他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必须得和他一块儿去。我曾经和你说过,异乡人的组织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叛徒,并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假如让他们把诺夫大叔干掉,我们更是难以自保,所以只能和他同进同退。”

“只是世事不为人所改变——”

“世事不为人所改变,所以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动物般的女孩对生活充满了强烈的战斗精神,这一点和我绝不一样,她有时候就像一个铁娘子。

“假如一定要去,希望我们能一起回来。”晚上,我搂着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

“即使所剩下的只有灵魂,也要一起回来。”她靠在钢琴边对我说,“为我弹一首什么曲子吧?”

我坐在琴前,弹起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尽管我没有魔手,无法掌握无与伦比的技巧,但从未有人将这首曲子演绎成情歌。

19波罗乃兹远行记(3)

第二天早上,张彻背着巨大的帆布包来找我,此时黑哥已经拎着吉他站在楼下。我们钻进波罗乃兹汽车,往破烂山开去。一路上我心情抑郁,想着要从那样一个地方出发,此行必然充满苍凉之感。

老流氓已经将小卡车停在山脚等我们了。看见我们停住车,他便指挥几个呆傻青年将一个两米见方的大箱子往波罗乃兹的后备箱上般。箱子似乎特别沉重,两个呆傻青年几乎搬不动它。把它放到后备箱里,轮胎被压扁了一厘米左右。

“什么东西?”我问老流氓。

“野生动物寻呼器。”他说。

“再说一遍,什么玩意儿?”

“也就是bp机,都在箱子里,足有一千多个。”

“哪儿找的这么多?”

“是摩托罗拉公司的淘汰产品,现在没人用这玩意儿了,就索性给扔掉了。”老流氓说,“据说bp机这种东西最开始就是呼叫动物用的,这次正好恢复原有功能,卖到山东的一个牧场。”

我拍了拍大箱子,看了看商品名称:“嗬,还是汉显的呢,动物识字么?”

老流氓一边盖上后背箱盖一边说:“一千台,每台两百块钱,这一趟可以赚二十万,而且还是全新的,用不着修理。那边的买家都说好了,就等着提货了。”

我看着他那副让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着的表情,越发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

“这趟出门,应该还有其他的事吧?这也不是你的主意吧?”经过那天晚上,我觉得应该开门见山了。

“我就管赚钱。”老流氓闷头说了这么一句。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什么人去么?”

“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到牧场以后,他们负责把寻呼器套在牛身上。”

“加起来简直有半个排的人,用得了那么多么?”

“说起来简单,干起来就知道有多麻烦了,光把牛一头一头地牵过来就挺费劲。所以bp机放在你车里,呆傻青年坐在卡车斗里。”

“那么远的路,非颠肛裂了不可。”

我和动物般的女孩躲开老流氓,我问她:“看到拉赫玛尼诺夫了么?他不可能不去吧?”

“按理说他肯定去。”她说,“但我想他不会在明处,可能会暗中跟踪,也可能早已到了目的地。”

装好箱以后,老流氓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问我干嘛?这事儿你定。”

“那就现在,一千头牛等着现代化呢。”

老流氓自己开着小卡车前头开路,我们和张彻黑哥随后跟着。小卡车颠簸起伏,呆傻青年像木偶一样听话地坐在车斗里,随着车的走势弹上弹下。

“老逼这一趟又没少赚。”张彻哼哼着甲壳虫在后座说。

“到时候得多跟丫要点儿。”我附和着,心里奇怪为什么要把张彻这个不明就里的人也带来。

车在乡间公路上不紧不慢地开着,没到半天工夫已经绕过半个北京。老流氓在一家附带垂钓的大饭馆门口停下。

我们到饭馆里品尝了秋天肥美的红鳟鱼,每人用茶杯喝了二两白酒。在吃饭的时候,张彻指着门口停着的一辆韩国“大宇”汽车说:

“那车怎么样?”

“看它干嘛?款式太老了。”那辆车身材魁梧,煞有介事,不过看得出来是十年前的产品了。

张彻说:“甭管款式,里边的车载音响肯定不错。”

我看看饭馆里的其他客人。一个身穿双排扣西服和“梦特娇”牌毛衣的汉子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真心实意地和人说虚头巴脑的话。他大概是个乡镇企业家,很像老式大宇汽车的车主。

张彻让黑哥坐到靠窗的座位,挡住乡镇企业家的视线,拉上我借故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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