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部分阅读
寻着送死吗?果没几个回合,宋蕙莲便被潘金莲逼得上了吊——兀自把那双小脚吊在半空中骨碌碌转。你说她用一根绳子吊在那儿,脚再小又有何用?宋蕙莲的自不量力告诉我鱼在河一个浅显的道理:万不可拿自己的长处去烛照领导的短处——如果你并不想抹脖子上吊的话。
作为玻管局一个小小的小干事,我鱼在河当然不会和阎局长比高低,也不会像宋蕙莲那样套着阎局长的鞋儿穿,而会迈着小碎步紧跟在阎局长身后。有这样一个笑话,一位领导去精神病医院视察,正慷慨陈词,一个病人对另一个病人说:他真的比我们病得厉害,怪不得全院的医生都跟着他呢!在我们玻管局,阎局长就是这样的领导,无论他讲什么,无论他走到哪里,我们局里的全体同志都会像那所精神病院的医生那样簇拥着跟在他身后。局里的科长们即使心里对他有意见,可见了他仍得呈上一张妩媚的笑脸,开会时仍得拿个小本认真地记。阎局长吩咐某件事,仍得小跑着去办。谁都怕他哪天突然心血来潮,童心大发,蹲在局里撒一泡尿和尿泥玩。
“和尿泥”是阎局长在局里工作十年来最大的爱好。市编制办公室给局里批了八个科室,科长、副科长十六个职数。阎局长一不高兴,就会将科室打乱,拿在手里揉,然后重新捏一个形状出来。比如八个科室原是业务一科一直到业务七科,外加一个办公室。由一科到七科,有点像旧日的官僚,娶了七房姨太太。若局长是西门庆,一科就是吴月娘,二科是李娇儿,三科是孟玉楼,四科是孙雪娥,五科是潘金莲,六科是李瓶儿,七科是庞春梅。若哪房“姨太太”不讨“西门庆”欢心了,西门庆晚上便不到哪房去“办公”。到哪房走得勤,说明哪房受宠。从一科到七科,阎局长心里有哪个科,就让哪个科承担的工作多一些;心里没哪个科,就让哪个科闲在那里。有时一科比七科重要,有时七科又比一科重要。就像西门庆,宠幸的是“五科”和“六科”,“一二三四科”却总是受冷落。七个业务科室中,阎局长想宠幸某个科室了,便突然给这些科室改名字,他会冷不丁拿出一个“机构改革方案”:将业务一科改为生产科;业务二科改为基本建设科;业务三科改为事业发展科;业务四科改为扶贫开发科;业务五科改为调度科;业务六科改为市场科;业务七科改为统计科。而将办公室改为政秘科。然后阎局长便会将十六个科长、副科长拿在手里重新捏弄,像下围棋一样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摆棋盘上去。局长喜欢的人,摆到重要科室;不喜欢的人,摆到不重要科室。摆到重要科室的人当然高兴,摆到不重要科室的人自然难受。就像潘金莲常常乐不可支,而孙雪娥却夜夜独自垂泪一样。而阎局长“和尿泥”的目的,就是为让一部分人心里高兴,一部分人心里难受——难受却说不出口:原来是科长,现在还是科长呀!不重要?革命工作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市里早有要求,部门的科室要轮岗,不能在一个岗位上干得久了,以免使某个岗位成为滋生腐败的温床。局里这是爱护同志们的举措,况且干的岗位多了,将来便于掌握全局。阎局长说完这一番话,甚至会拍着你气鼓鼓的肩勉励你在新的岗位上好好干。阎局长会笑眯眯地说:“好好干,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你们是早晨###点钟的太阳!”阎局长拍着你的肩呵呵一笑,便会举起一张日报遮住脸,不再搭理你。宛若一个生殖器,阎局长刚使用完,洗都懒得洗一下,便侧身满足地呼呼睡去了。将你夹在双腿间——难受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背叛》15(3)
十年来,阎水拍局长在我们玻管局,就这样不停地和尿泥:将八个科室打烂,捏好;再打烂,再捏好;乐此不疲。
局里的科长们即使有人对阎水拍局长不满意,甚至恨这个老家伙,但却没人敢出来公开抗衡——因为谁都怕做孙雪娥!就像我当年在袁家沟中学一样,做梦都在忿詈地狠劲儿掐袁长印的脖子,可第二天照样欢实地跑到他家帮他家盖房子。
我们三个人中,阎局长到底准备“用”谁,局面一点也不明朗,就像当年的雾重庆一样。我是阎局长力排众议调来的人,阎局长应该提携我。可冯富强这些年坚定不移地跟着阎水拍,况且这家伙说不准已像“阿刘”一样向阎局长伸出了手。阎局长虽已给他手里放了一点儿东西——他转干的事,阎局长亲自派赵有才主任出面,去人事局跑了多次,并将人事局主管此项工作的副局长请出来吃了几次饭,吃饭的费用全部由局里报销了。可仅此就能满足冯富强的“欲壑”吗?冯富强会在心里“问”你:“我转干的目的是为了啥?难道只是为了‘为人民服务’吗?”冯富强在心里提出这个疑问后,转身就又会去找阎局长,再次向阎局长伸出手。阎局长若不给他手里再放点什么,他或许会像“阿刘”鄙夷方鸿渐那样,“啐”的一声向阎局长射出一口浓浓的唾沫。而阎局长啥都可以不怕,这个老头现在甚至可以不怕威严的市委书记,但他却不会不怕从各个角度射来的唾沫。
《背叛》16(1)
周末,陶小北约我去红海湖玩。我本想婉辞,怕这小女子破了我的“色戒”。但一想红海湖幽静、偏僻,不会碰到熟人。况且调玻管局以来,小心翼翼地做人,蹑手蹑脚地走路,心很累,也想去放松放松。陶小北这女子本是一缕清风,我也想让这缕清风吹吹我身上的浊气。
那时市里的干部还没有开小汽车的,骑摩托车的也不是很多。陶小北上下班骑一辆红色的重庆80摩托车。她让我带着她,向紫雪城西四十公里外的红海湖驶去。
陶小北的摩托车八成新,骑上感觉很好。陶小北结婚刚一年多,也算“八成新”。我突然将摩托车与陶小北联系起来,觉得自己的思想意识有点龌龊,扑哧笑出了声。
陶小北问我笑什么?我当然不能说出我笑什么,只能回答说“不笑什么”。停了一下我又说,我心里觉得有点幸福,幸福在胸腔里盛不下,就将一部分幸福溢出来,于是就变作了笑声。接着我又扭回头瞧着她继续发挥,我说:“不是幸福的笑,是笑出去的是幸福!你仔细想想,这二者还是有区别的。”
这小蹄子乐了,拿小拳头擂鼓一样擂我的背,并说:“鱼在河你这家伙挺会说话的,怎么平时看不出来啊?”停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咦,你今天怎么不结巴了?”
通往红海湖的路全部是沙土路,路基还算平整,但也有一两个小坑。我娴熟地绕过这些小坑。陶小北的长发被清爽的风吹起,不时拂到我脸上,撩拨着我的内心世界。她的发香特别好闻,其实我特别想闻这种香味。什么是好女人,就是像陶小北这样的女人!好女人是海边的风——清爽;是学校——永远吸引着那些求知若渴的人;是解放初期党在农村办的识字班——那些头上包一块白毛巾的青年农民,虽劳累了一天,仍然兴致勃勃从自己的名字开始,一个一个去识字。
我多想变作海边的一块礁石,让绵软的海风吹拂着我;我多想变作一个孩子,去陶小北“执教”的那所学校上学;我多想变作一个青年农民,让陶小北变作那个我不认识的方块汉字,那样我就可以在一张白纸上将“她”成天写来写去!
公路两旁是绿树和农田,农田以稻田居多。水稻已有一寸多高,绿格蓁蓁惹人爱怜。前面突现一个较大的坑,我正准备绕过去,一阵清风遽起,将一缕陶小北的长发拂我眼前,迷了我的双目。“扑通”——摩托在坑里颠了一下,陶小北的双手没有撑住,其胸部向我的后背“团结”过来。
陶小北的胸“团结”在我背上的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即使描述,也一定俗不可耐。初恋时,和你最心爱的女朋友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感觉,那么陶小北的胸和我的背“接吻”就是什么感觉。
这种令我心摇神荡的感觉尚未消退,红云山到了。
红云山是我们预定的旅游点之一。该山距紫雪城三十公里,距红海湖十公里,是紫雪市的第二名山。我们紫雪市旅游开发规划,简称“两红两白”。“两红”就是指红云山和红海湖;“两白”是指白石峡和白雾山。
我市的四大旅游资源,分布在三个县境内。“两白”一个在紫西县,一个在紫南县。“两红”都在市委、市政府所在地的紫雪县,紫雪县现称紫雪区。
红云山与白雾山相比,规模要小一些。白雾山是闻名周边数省的佛教名山,一年到头香客不断,香火旺盛。白雾山山势险峻,上山有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有一个虔诚的香客为了还愿,不乘上山的旅游车,一步一磕跪拜上山,最后的几十级台阶全是额头和膝头磕出、跪出的血印。白雾山每年的布施收入达五百万元,而紫南县的财政收入只有七百万元。紫雪市的干部都知道,紫南县县乡两级的一万多名干部,全靠白雾山的神灵养活着呢!
红云山没有多少香客跪拜,游人也不多,显出一份幽静。有点像陶小北。陶小北在玻管局的地位耐人寻味:从不炙手可热,少有人去跪拜,但也很少有人去冒犯她。跪拜是针对权势,比如玻管局的同志跪拜阎水拍。可作为一个美女,陶小北门前的“游人”也不多,这就有点奇怪了。李小南门前的“游人”就不少。很多人都在小南门前探头探脑的,包括一些老同志,只是不知有人推门走进去了没有?
陶小北门前“游人”少的原因我在红云山找到了答案:红云山有一种高贵的气质,逼退了许多凡夫俗子。那些俗物之所以不大愿到红云山游玩,是因为在这里他们会感到自惭形秽,因此兴味索然。而白雾山则像一个娼妇,谁都可以在它那里留下龌龊的足印。我这样诅咒白雾山,请诸神万不可见怪,其实我不是诅咒神灵,而是在诅咒那种被称作“人”的动物。这种圆颅方趾的动物十分有趣,他们做了坏事,就到你面前忏悔一番,不过是给那个小箱子里塞十元钱或者百元钱,就求你“保佑”他们。他们心里有了些卑鄙的想法,比如有个叫鱼在河的家伙,在你那里塞了一百元钱,就想做梁山泊的宋江!而你总是慈悲为怀,竟让这些坏蛋的阴谋一个个得逞。其实你应该惩罚这些坏蛋,让他们变作猪狗,因为很多人不如猪狗——他们甚至比猪更贪婪,比狗更善于咬人。
小北,可爱的小北,你是我一生的红云山!
我和陶小北来到红云山的时候,上午十点刚过,几乎没有看到人。只有大殿的铃铛被风吹着,发出悦耳的响声。清风拂面,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红云山像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浑身上下紧绷绷的。山势一点也不陡峭,甚至显得过于平缓。可我们来到大殿,陶小北脸已酡红,娇喘微微,惹人爱怜。可见这个女孩从小养尊处优,没有多少“脚力”。如果退回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那些年月,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会被人们称为“资产阶级小姐”。那个年月也奇怪,总是鄙夷一些美好的事物。我对“资产阶级小姐”没有多少研究,不知道“资产阶级小姐”长一副什么模样,如果“资产阶级小姐”就是陶小北这副模样,我这个农民的儿子,倒从此愿意脱离“无产阶级”的序列,追随“资产阶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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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16(2)
我和“资产阶级小姐”在一座大殿里放慢脚步,观赏一尊弥勒佛两旁的对联:
终日解其颐,笑世事纷纭,曾无了局;
终年坦乃腹,看胸怀洒落,却是上乘。
佛像背后还嵌一联:
开口便笑,笑古笑今,万事付之一笑;
大腹能容,容天容地,于人无所不容。
两联相比,我更喜欢第一联。我对小北说:“尤其是第一句‘终日解其颐’,我调到玻管局之后,发现只有你‘终日解其颐’。李小南有时也会脸现愁云,不像小北你,总是笑颐如花。”我说着有点动情,痴痴地望着陶小北如花的“笑颐”。
陶小北嫣然一笑,美目里波光流转,闪我一眼,这一眼在我心中激响的却是一声春雷。我不敢再看她,急忙收心敛神,移步向前,再凝神观看另一殿宇里题魁星神像的一联:
不衫不履,居然名士风流,只因丑陋形骸,险湮没了胸中锦绣;
能屈能伸,自是英雄本色,可惜峥嵘头角,谁识你的笔底珠玑?
转出大殿,有一歇息的凉亭。我俩刚坐了一会儿,突见前边不远处,有一幢新修的庙宇,披红着绿,与红云山其他建筑典雅凝重的风格极不协调,像一个乡下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