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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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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称呼?〃

“我姓方。〃

张葛凝视了那个医生片刻,说:“谢谢你。〃然后走出门。

小毫在门口低低地问他:“你回来干什么?〃

张葛有点慌乱,说:“我还不太清楚那药的用法,回来问问。〃

小毫又问:“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很好。〃

小毫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又问:“是不是我活不久了?〃

“医生没说什么,你放心吧。〃张葛挽起她的胳膊就走。出了医院的门,小毫被太阳刺得眯起了眼睛。

此时的张葛心乱如麻。

这一天中午过得热热闹闹。张葛的父母很会烹调,他们做了很丰盛的午餐,为两个孩子压惊。

张葛和小毫的房子小,住不下,四位老人和张葛的妹妹当天就坐最晚的客车离开了。

这天夜里,张葛睡到半夜突然醒了,他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伸手一摸,小毫不见了。他想,她可能去卫生间了。可是,等了半天,不见她回来。他的心里有点怕,壮着胆起了床,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灯没有亮。

张葛敲了敲,死寂无声。

(www。。).

他扭了扭把手,里面锁着。

“小毫。〃他喊道。

没有回应。

“小毫。〃

还是没有回应。

“小毫!〃

有人在黑暗中拍了拍他的肩,他猛地回过头,见小毫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脸逆着月光,模模糊糊。

“你去哪里了?〃张葛故作平静地问。

“我饿了,去厨房吃了几口肝。〃

次日,张葛照常上班了,继续围着厂长转。

小毫仍然在广告公司做出纳。

其实,张葛始终都没有彻底排除对小毫的怀疑。她的心脏停摆长达十几个小时,这谁都解释不了。

张葛如履薄冰地跟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一起过着凡俗日子,他一直在暗暗观察她。

小毫还是那个小毫,没什么两样。她的单位离家近,因此还是她回家做晚饭,她炒菜的味道一如从前,除了稍稍有点咸,十分好吃。晚上,她还是那样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且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夜里睡觉,她还是爱侧着身并且把一条腿压在张葛的身上……

可细心的张葛还是发现了她的一点异常——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偶尔莫名其妙地低头微微地笑一下,但不是很明显。

张葛曾经听老人说过,冻死的人脸上总是带着笑,而小毫被冻死的时候应验了这句话。可是,现在她为什么还会时不时就咧嘴偷偷笑一下呢?

张葛想,也许是她脸部的肌肉给冻坏了,留下了后遗症。

夜里,张葛睡觉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她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她起夜从来不开台灯,当她那模糊的身影静悄悄飘出去飘进来,张葛就觉得恐怖。

他知道自己的神经也许有些问题了。

小毫不是鬼,不能因为人类对死亡的判定标准,而把复活的一个生命不当生命看待。她现在心脏在跳,血液在流,她有呼吸,有情感,她是一个人。她活了过来,这对于一个脆弱的渺小的生命来说多么不容易啊,不但没有人珍惜,还遭到怀疑,这多么不公平!冻死的厄运不是她能改变的,而复活的奇迹也不是她能主宰的,她不能在经历这死死生生之后,再失去最亲的人的信任。

张葛对她心疼起来。

夜里,他搂着小毫,对自己说:睡吧,睡吧,好好睡吧,怀中这个人是你的爱人,你躺的地方是你的家……

可他还是睡不踏实。

这不是理智可以解决的问题。他清楚,无论他怎样劝自己,他在潜意识里仍然对小毫保持着警觉。       过了几天,张葛忽然想起方大夫最后留给他的话:“哪天你再来找我……〃

于是,他上班的时候绕了一段路,来到那家医院。

他来到问讯处,向一个值班护士打听:“今天方大夫上班吗?〃

“方大夫?他生病了。〃

“我找的是内科的那个方大夫。〃

“我们医院只有一个方大夫。〃

“他得了什么病?〃

“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一个患者。〃

“反正他近期不会来上班。〃

“那你能告诉我他家住在哪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

张葛来到内科,自称是从外地来找方大夫的亲戚,这才从另一个医生那里打听到方大夫家的住址。

是方大夫的太太给他开的门。

那是一个装饰得很不错的房子。可是,张葛提着一袋水果抱着一束鲜花进了屋,却觉得里面有一股阴阴的晦气。接着,他就看见了沙发上的方大夫。

他坐得很端正,张葛一眼就觉得他不对头,因为他坐得太端正了,身子都有点朝后仰了。他的手平平地放在膝盖上,目视正前方,眼珠一动不动。

“方大夫怎么了?〃张葛问。

他太太眼睛湿湿地说:“痴呆症。〃

“四天前我去医院看病,他还好好的呀?〃

“就是四天前,他下班回家的时候还没事,晚上睡到半夜,突然听见厨房里有动静。我说是小偷,他说是猫。我让他去看看,他就披衣去了,我只听见他大喊了一声——你在这里吃什么!我一听真的有人,马上起床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子走过去了。可是,我来到厨房,看见只有他一个人,窗子都锁得好好的,当时感到十分恐惧,就问他,你刚才喊什么?没想到,他朝我嘿嘿嘿嘿地傻笑起来……从此,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句话都不说。我听见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在这里吃什么’,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在对谁说话。〃

张葛猛然想到四天前那个晚上,小毫半夜突然起床,到厨房去吃肝……

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张葛把水果和鲜花放下,坐在方大夫对面,问:“方大夫,你还记得我吗?〃

方大夫直溜溜地看着前方。

“我领我的女朋友到你那里去看病。你让我哪天再来找你……〃

方大夫仍然目不转睛,好像在听收音机。

“你到底是怎么了?〃

方大夫的太太叹口气,说:“你别费心了,没用。〃

张葛站起身,越想这件事越古怪。他怎么突然就得了痴呆症?

他离开的时候,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回过头,一下惊呆了——那个坐得端端正正的方大夫竟然偷偷地咧嘴笑了一下,尽管他的笑一闪即逝,却正巧被转过头的张葛看到了。

这种笑容张葛太熟悉了。

后来,张葛的生活中又增加了一份恐惧,这份恐惧来自楼上。

张葛家住的那栋楼共六层,是错层式建筑,每个楼层只有一户人家。张葛家头上还有一户人家。

那家人上楼下楼都要从张葛家门前路过,奇怪的是,张葛从来没见过一次。

他想,难道这户人家都不上班?难道他们不买米不买菜?不扔垃圾?

难道这户人家与世隔绝?

张葛也曾经怀疑楼上没有人住,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因为这一天他在半夜零点听见楼上有响声,那声音很大,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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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用菜刀剁什么的声音,像剁肉。

不,那是剁骨头的声音!他甚至听见了血肉横飞,骨头渣子四迸,很吓人。他仿佛看见什么人的胳膊、大腿都被剁掉了,心“怦怦怦〃狂跳起来。

张葛失眠了。

小毫也听见了那声音,她迷迷糊糊地对张葛说:“什么声音?〃

张葛摇摇头。

那声音一直在响,张葛实在受不了了,就敲了敲暖气管,可是楼上好像没听到一样,那奇怪的声音比刚才更响了,简直是在挑衅。

哪有这样不懂礼貌的人!

张葛猛地坐起来,穿衣服。

小毫问:“你要干什么?〃

张葛说:“我到楼上去说一下。〃

小毫说:“算了,他们不可能总这样。邻居之间,闹翻了多不好。〃

“他们总不能不让人睡觉吧?〃

“你深更半夜敲人家门,人家还以为你想入室抢劫呢?〃

张葛这时候已经下了床。小毫也穿上衣服,跟他一起出了门。

张葛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深夜里很响:“嚓,嚓,嚓,嚓……〃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在这漆黑的窄仄的楼道上,张葛感到很无助。他不仅仅害怕楼上这个不知道什么长相的人,也害怕后面的小毫。他真担心小毫在身后突然对他说:“张葛,你回头看看我……〃

前怕狼后怕虎。

他终于来到了六楼,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慢慢地开了一条缝,一束光射出来,张葛暴露在那束光里,而他看不见那束光后面的任何东西。

张葛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小毫的脸在那强烈的光束中显出几分狰狞。她的后面是无边的黑暗。

“你是谁?〃门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楼下的邻居。〃张葛挡住眼睛说。

那束光从张葛的脸上移到了地下。

这时候,张葛借着那束照在地上的手电光,看见那挂着铁链的门缝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那是一个老女人,但是她穿得整整齐齐,一身黑衣服,领口都系得严严实实。她的脸像陈年的枣一样干瘪。

张葛倒吸一口冷气,他挤出一点笑,说:“你好像在剁什么东西,是吗?〃

“我什么都没剁。我在听收音机。〃那老女人冷冷地说。

“咱们这楼房不隔音,你……能不能把音量放小一点?〃张葛说到这里,小毫赶紧补充了一句:“谢谢了。〃

那老女人看了看张葛身后的小毫,说:“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张葛说:“你这样就不对了。我们明天都要上班,我们根本睡不成觉。我们楼上楼下住着,应该互相为对方想一想啊。〃

“我家的事情谁也干涉不着。〃老女人恶狠狠地说。

张葛的火气一下就冲上了脑袋:“如果你这样说,那我也不会让你安宁,你信不信?〃

那老女人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把门“哐〃地关上了,但很快那门又开了一条缝,那手电筒的光又照在了张葛的脸上:“以后你不要深更半夜敲我的门,不然你会倒霉的!〃

在黑暗中,张葛面对那扇铁门愣了。

小毫低声说:“遇见这样不讲道理的人谁都没办法。走吧,我们回去。〃

张葛回到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又穿过楼板传过来,像噩梦一样,好久才停歇。

张葛越想越气,他抄起一把锤子,蹬上家用小梯子,朝楼板猛砸,嘴上说:“我要以毒攻毒!〃

小毫说:“你这样太过分了。〃

张葛说:“我在修楼板,她能管得着吗?〃

“这样闹下去,楼下还睡不睡了?她一个老太太,一定是老糊涂了,你怎么跟她一般见识!〃

张葛说:“最好大家都睡不成,人一多就有道理了。〃

张葛砸了一气,楼上的声音又响起来,原来还在厨房的位置,现在干脆转移到他报复的卧室之上了。

张葛砸三下,楼上也剁三下,明显在跟楼下叫劲。于是张葛就继续砸下去,楼上也毫不妥协地回击……

张葛肯定她不是在听收音机。

那天,楼上楼下两户人家一起闹腾直到天亮才停战。是张葛先不砸的。他疲惫地走下了小梯子,躺在床上喘粗气。

小毫也很生气地说:“这楼上的老太太也真是刁蛮,跟她做邻居算是倒霉了。〃

张葛说:“唉,我真犯不上,也许她是个精神病呢。算了,以后不理她了。〃

但是他有一个预感,从此他和那个老太太结仇了。这个仇是解不开的。

他似乎暂时忽略了对小毫的警惕。

第二天,张葛下班回到家,小毫正在厨房做饭。

疑神疑鬼的张葛蹑手蹑脚地进了门,悄悄在厨房外观察小毫。

她在麻利地切着肉,没什么意想之外的举动。只是过了一会儿,张葛看见她又独自笑了一下。不是微笑,不是狞笑,不是傻笑,不是奸笑,不是苦笑……就是两个嘴角分别朝上咧了咧而已。

她一个人偷偷地笑什么?

她扎着一个红色的围裙,上面画着一个可爱的小熊。这颜色让张葛想起了那件红色羽绒服。小毫再没有穿过那件羽绒服,可能她不想重温那恐怖的记忆。而且,张葛和小毫再没有提起关于她曾经死过的事,他们好像都回避这件事。

张葛慢慢露出身子,叫了她一声。

她说:“你吓我一跳。〃

张葛笑了笑说:“下次我回到家门口,先放一挂鞭炮。〃

小毫说:“今天我给你做红烧肉。〃

张葛说:“你会做红烧肉?〃

“保证你撑破肚子。〃

“肉是在哪里买的?〃

“放心肉店,怎么了?〃

“这肉好像坏了,味特别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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