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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这个你放心,”春玲十分肯定地说,“他无非是借此吓唬你,等你跑回来罢了。”
“我也这末想过,”儒春舒了一口气,“只是我爹做事认真,万一想不开……”
“他想得开。过日子发家致富的事儿,他比谁都精明,比谁都打算得周到。别人逼他死,他也不愿去死。信吧,儒春?”“你说得在理。还有个事,我没敢告诉你,现在我说给你,你别生气。临走,我爹给了我一个纸包,说是包的‘护身符’,是向冯寡妇嫂子请来的。我爹说,带着它刀枪不着身。在区上他还嘱咐我,万一跑不回来,千万不使符离身。”儒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了春玲,并补充声明:“我本想撕掉这张迷信东西,又怕回来爹问起来不好交代。这是他花了一丈布的礼品换来的。”
春玲打开纸包一看,里面是一张有巴掌大的牛皮纸。明亮的月光下,春玲看得清楚,那牛皮纸上是个大“符”字,周围写满“命”、“神”、“灵”等小字。春玲顿时火从心起,气恨地说:“这个老头子,净走歪道儿,听混帐巫婆的瞎话!为革命,流血牺牲理所当然,怕死就别去,省得丢人民军队的人!好人也叫他教坏啦!”她转对儒春道:“你看看,这不一清二白啦!他对你说,一个月你不回家他上吊;可是,又吩咐你,万一跑不了带好符。瞧,他这是真想下‘阴曹地府’的做法么?”
“哎,对呀!我真笨,怎么就没想到这层上面。”儒春拍着头叫起来。他马上提起背包,说:“我全明白了,春玲,我走啦!”
春玲抢上前扶住他的背包,欣喜地问:“这就走?”“就走。我们的部队走出还不远,我急走,用不多久就赶上了!”
“也好,回家一见你爹又是难缠。你就走吧!你尽管放心去战斗,家里有我。我爹说的,革命在发展,你爹的脑筋也会开化的,他顽固不多久了。”春玲说着接过他的背包,边走边嘱咐他:“归队后把自己的错处向上级坦白,接受批评。”“我知道,首长和父母一样亲。”儒春应着,大步来到水边,“背包给我,你回去吧!”
春玲想起她手里还拿着老东山向冯寡妇请来的护身符,于是就把它塞给儒春,假装生气地说:“还你。别辜负你爹一片疼儿的心,宝贝似的藏着吧,靠它,能保住命。”儒春接过符,憨憨地笑着道:“你别生气了,我还要它做什么!”一面说,一面三下两下将符撕碎,抛进了水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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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玲满意地看着儒春的举动,高兴地说:“我送你过河去!”
“不用啦。”儒春拦住她。
春玲将背包给他放上脊梁,打掉背包上的细沙,理扯好他身上的军装。
“春玲!你对我还有什么话吩咐?”儒春激动地望着她说。
春玲那双细眉下的黑亮大眼睛,妩媚地脉脉含情地端量着未婚夫。她深情地说,“话说得不少了,可是还多得象大河的水似的,永远也说不尽。我只盼你记住我送给你的‘卫生袋’上绣的那四个字——”
“革命到底!”儒春马上背诵出来了。他使力握了一下未婚妻那烫热的手,毅然地转回身,大步向彼岸迈去。
春玲紧望着他那在闪光的水面上迅速前去的背影,胸腔里激情澎湃,使姑娘抑制不住,高声叫道:“儒春哪!你听着,我唱歌欢送你。”
明月当空照山川,我郎杀敌赴前线。
等你胜利归来那一天,媳妇拿花迎河边……春玲眼里,儒春的影子模糊了。渐渐地,他越去越远,隐没在苍茫的月色里。姑娘依然睁大眼睛伫立在河边。她希望他走得慢些,再慢些,不要在她的眼中消失;她又希望他走得快些,更快些,以便早点赶上队伍……
第十二章
在少吃缺劳动力的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山河村和临近各村一样,战胜了重重的困难,没使春地荒芜一分,全部抢种上了;同时完成了繁重的支前任务。人们挺着腰杆,肚子里塞满野菜、树叶,一面苦干着,一面焦急地注视麦子的成长。终于,麦子在千百双焦急期待的目光下成熟了。但是,这一带种的麦子不多。一来是土地少,麦子的产量低,不够吃;二来土质大都较薄,沙土山地占的比重很大,不宜种麦子。可是毕竟有了粮食,有了依靠。人们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可以吃顿面食,换换吃了一春野菜的胃口了。有的人家在麦子还没全熟的时候,已经开始割着吃了。在这种情况下,完成征收公粮的任务,沉重地压在负责干部头上。
山河村在麦收前夕开了一次行政干部会。会一开始,民兵队长江水山就严重警告大家说:“不能再迟延,再不加以控制,赶到收割的时候,好多人家就要吃掉一半!你们看看,这几天上山找野菜的人不是少了吗?江任保那二流子懒汉的麦子,都快吃完了。我提议,政府派出民兵、青妇队守山,不熟的麦子不准割!”
自丈夫走后很少参加会议的妇救会长孙俊英,这次也来了。她过去开会都是察颜观色讲顺风话,现在却一反常态,时常和江水山顶撞了。她激烈地反对道:“我不同意这末做!这是强迫命令,犯法!”
“在紧急情况下,动点强迫命令也应当。”水山抓住了他腰间的手枪柄。
“我同意这末做。”青救会长孙树经说。他虽然二十几岁,身体却很孱弱,患着气喘病。“不去守着麦地不行。昨天我碰到冯寡妇到田里割麦子,劝说几句,她反倒骂我‘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象她这样家里并不缺吃,存心想吃好的,吃了再要救济,非管一下不可!”
“可别说我保守,”村长江合笑笑,把过去经常挨批评的帽子先端出来,“民兵队长的用心是好的,可惜行不通。现时还是私有制,咱们管的范围不能过宽;不然工作干不好,还招惹人家反对。”
春玲听着大家争论,一时插不上嘴。按她的心情,真赞成江水山的意见,可是又想到这是强迫,就修订了她的意见,说:“民兵队长的意见我同意一大半,不过有一点小意见。这任务单交给我们青妇队做。我们没枪没刀,见有人割麦子,就动员说服他不割。不知对不对?”
几个干部都说这法子使得。江合也点了头。
“这也是强迫!”孙俊英仍然反对,“私有制,有自由!”曹振德把刚要开口的江水山压下去,说:“水山的意见是对的,只是办法过火。可是咱们也不能不积极行动,知道私有制有毛病,为什么不想法克服呢?知道这种自由有坏处,为什么不防备呢?青妇队长的意见是个办法,但不是主要的法子。我的意见是,各个团体立即行动,积极分子、干部带头,进行宣传,说服群众,讲清道理。咱们该看清楚,大多数群众会通的,象江任保和冯桂珍那样的不过是几个人。大伙看呢?”
干部们的意见统一了,都同意指导员的做法。在收公粮的方法上也有争论,江合主张在场上赶打赶收;振德不同意这种做法,批评他这是不相信群众;孙俊英提出要求上级答应少交点公粮,立时遭到所有干部的反对……麦场刚打完,天就断断续续下开了牛毛细雨。割麦种豆,真是天顺人心,正好是种豆雨。趁雨天,山河村一连召开了党员和各个团体的会议,收交公粮的工作,正在抓紧时机进行……
春玲看了看囤子底,掂了掂口袋,又把囤子里的麦子往口袋里装了一瓢。她再伸瓢,噼啪几声响,干瓢儿挖到柳条编起的囤子底上了。
站在旁边撑着口袋的明生说:“姐,都交了咱不吃吗?”
“怎么都交啦?”春玲指着囤子道:“里面还有呀!”
“只剩下一星点,不留种啦?”明生有些不痛快。“有,”春玲安慰小弟,“除去留种的,还有好几斤,保你过年吃上饺子。”
“那过八月十五呢,我过到十岁的生日呢,不吃面条啦?”明生渴望地看着姐姐的脸。
春玲沉吟着说:“吃呀!没有麦面也一样吃面条,姐用好地瓜面给你擀,使上两个鸡蛋,用点虾米,可好吃啦!”明生点点头,兴奋地说:“姐,你还要给我做面圣鸡,妈每逢我过生日都做……”
春玲身子一震,心坎发热地想:“妈,还忘记妈啦!要留点麦子给妈过周年啊!”她拿起瓢,从口袋里小心地挖出三斤左右的麦子。
明生急忙说:“不用麦面做圣鸡,也用地瓜面吧!留着好吃的送前线,解放军吃了有劲打反动派!”
春玲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麦子留下。忽听父亲的声音:“玲子,怎么还没装好送去?”
春玲望着走来的父亲和明轩,说:“就走,就走。”她正要把瓢里的麦子向囤里倒,父亲问道:“怎么又往回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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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一点过个年节……”女儿话未完,就被父亲打断:“不吃好的一样过节,以后有吃的日子。留够种子就行啦!快送吧,趁这会雨停了。”振德说完,出门去了。春玲决断地把麦子倒进口袋,吩咐两个弟弟道:“你们俩抬那铁桶里的。”
明轩说:“不用抬,分两下盛,我挑着。”
“我在后面看着,别叫碰倒撒啦!”明生接上道。“好,”春玲扛起口袋,“那我先头走。”
“我们后面就到!”明轩、明生齐声回答。
粮站在村东南头靠山根的高台子上,原先是地主蒋子金的粮库,房子高大宽敞,地基甚高,里面很干燥。
春玲来到时,许多人在屋里等着交公粮。村长江合在指挥着。原来的粮秣员参了军,新当选的曹冷元老人在掌秤。新子和玉珊负责把称过的粮食倒进里面库房里。教员孙若西在没精打采地打算盘记账。他心里却在为上级决定所有教员麦假期间留村帮助工作而窝火。孙若西见到春玲后,脸上立刻堆着笑,站起身说:“青妇队长来啦!”又转向旁人说:“她工作忙,让她先交。”
春玲看也没看他,回答道:“不用,挨次序来。”
孙若西搭讪着笑笑,又坐下埋头记他的账。孙若西对春玲早失追求之心,暗地里恨她骂她,躲着不见她。但表面上仍装着没事,满不在乎。刚才他讨个没趣,心里又在发恨:“倔闺女!没有什么可摆的,象个冰棍子一样……他忽然听到柔和的女子声,”大爷,俺儒修哥叫啦,该咱交啦!“
孙若西一看,是表妹淑娴,眼睛立时亮了。自从挨了春玲的巴掌,孙若西就注意到淑娴了。原来在他眼里淑娴简直没法和春玲相比,难看得没法说,现在却又觉得淑娴也是很美的了。她那丰满匀称的身体,象柳条一样的软,比春玲直棒棒的体格强多了;那胖圆的脸蛋,黑亮的不大的眼睛,就连眼窝下几点小雀斑,都对孙若西产生了巨大的诱惑力,使他心醉。原来孙若西常骂姨父老东山,一层为激起春玲对儒春的反感,二层因为他每逢轮到老东山家管教员的饭,招待得不满意,吃得比一般人家差。如今孙若西却变了态度,时常进出姨家的门……
孙若西见淑娴领着老东山挑着粮食走上来,赶上前招呼:“表妹,姨父!我来,我来。”他没去接老东山的重担,却接过淑娴的半口袋麦子。
淑娴有些吃惊孙若西这种亲近表示,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江任保空手跟在老东山担子后面。趁人群拥挤的当儿,任保飞快地把老东山担子后面那头——大水桶上的一个小篓子提下来。担子立时失去平衡,前头落地。老东山就势放下来。他谁也不看一眼,把麦子倒进过秤的大木斗里后,聚精会神地瞪大眼睛,紧盯着掌秤的粮秣员曹冷元的手。“任保,你来做什么?”有人问道。
“交公粮呀!”任保嘻皮笑脸地说。
“你是来领公粮吧?”玉珊瞪他一眼,“解放以来你交过几粒公粮?真是个吃公粮的大耗子!”
“嘿嘿,尖嘴闺女,你压迫不着我!上级的政策,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我是无产阶级分子,就出力来帮助工作。”任保涎着脸皮,刚要凑上前,忽听老东山象雷一样的吼声:“啊!还差四斤多?我在家明明称得一两也不差,秤杆平平的,怎么会少啦!”
任保一听,伸了下舌头,提着篓子溜了。
“老兄弟,”冷元和气地指着秤说,“明白摆着,你自己看看嘛。”
老东山摇摇头,一口咬定:“不用看,我心里有数!我家的秤老辈用的,十四两顶新称一斤,错不了!”新子眨着眼生气地说:“我说东山大叔,你讲不讲理?村公所的秤怎么会错!再说也不光你一家,全村都用的。”人们都向老东山开火,说他没理。
老东山仍是不服气。实际上,不能说老头子无理取闹,不过他的悲剧还是自己找的。文章出在任保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