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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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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重将门闩好,大步向屋里走去。孙俊英疑惑地怔了一霎,划火点上灯。她眼睛立时瞪大,看着这位身着军装、腰挂手枪的来者,惊讶地叫道:“你!”

孙承祖把披的麻袋皮向地上一撂,阴白的脸上泛起得意的笑纹,说:“没想到吧?”

(www。。).

孙俊英没有表情地瞥他一眼问:“多会回家的?”“前天晚上。”他坐到炕沿上。

“深更半夜来我这干什么?”她不冷不热地问。“看看妇救会长呀!”他微微地笑着。

孙俊英苦笑一下道:“我这干部早不顶用啦。”“这事非找你不可!”

“么事?”

“了解一下我媳妇的作风,招汉子没有……”

孙俊英从他脸上的荡笑察觉到了意味,生气地说:“出去,我管不着这些。”

孙承祖靠到她身前,紧盯着她的脸,挑逗地说:“好嫂子!我听说你男人出去几个月啦,真替你难受。少年夫妻两分开,这黑天雨夜连个做伴的也没有,你不闷得慌吗?”

孙俊英眯起眼睛,瞅着他那白白的脸,两腮烘热。她吃力地向炕前挪了一步,语气含混地说:“没法子,命输上啦。”“俊英,你真忘记咱们的旧情了吗?”孙承祖更靠近一步,眼睛盯着她。

孙俊英震动了一下,眼睛闭上。

孙承祖双膝跪下,搂着她的大腿,央求道:“好英儿,多年的被窝凉不了,说句话吧……”

灯再亮时,孙俊英蓬乱着头发,躺在炕上。她伸手从窗台上拿过黄铜水烟袋,摸出烟面向锅子上按。

“你又开禁啦。”孙承祖偎在她身边,嬉笑着,给她点上火。

孙俊英喷出一口浓烟,耷拉着眼皮说:“不吃点喝点,活着图什么?”她瞟一眼他的手枪:“你这长时间没音信,急得你媳妇向我哭过多少次……你倒没打死打伤,还当上官啦!看你那小白脸也没变,象没吃过苦。”

“嘿嘿,枪子对我有眼睛。”他冷冷地笑着。

“唉!”她叹息道,“自男人走后这几个月,我心可烦啦!江仲亭一出去就改了样。来过两封信都是教训我,还说他要革命到底……呸!他革命我可不能老守活寡。也算苍天有眼,你飞来啦,可是和你也长远不了!”

“放心,俊英,我老守着你。”孙承祖心里高兴。“那怎么行?”

“你以为我真是请假回来的?”

孙俊英发懵,怔怔地望着他。

“俊英,实话对你说,我是干够解放军,吃不了苦,怕打死,偷着跑回家的。”

“啊!?”

“我怕有人找,所以要一直藏着,过一个时期再露面。”孙承祖注意着对方的反应,“你说好吗?”

孙俊英停了一会,想了一想,笑逐颜开地说:“好,好!那咱俩就好过啦!”

“你可要守住秘密。”

“你还不信我?”

“你是干部呀!”

“去他奶奶的!”孙俊英怒气冲冲地说,“我早就不想干啦,连党员牌牌一块摔掉!”

“不,不能。”孙承祖正色道,“你还要当下去。”“为么?”

“这些以后和你说,干部、党员你一定要当!”“那就凑合应付吧。”她没精打采地应道,“也是,万一那无情的仲亭再负伤回来,也好说话。”

孙承祖见初步的目的已达到,更明确的要留着过几天再讲,他怕把她惊动起来坏了事。他最后把控制她的一着亮出来:“俊英,你在油锅里炸江水山?”

“谁说的?”她骇然地坐起来。

(www。。).

“放心,外人不知道。”孙承祖阴沉地笑道,“这事是冯寡妇告诉我媳妇的。你不用怕,我们不会讲出去。”“好,小亲亲的!”孙俊英舒了口气,“你也放心,我也守着你的密……”

庄稼令人满意地生长起来,田野里青森森的一片。一群妇女在黄垒河畔锄玉米。玉米秸已达到她们的胸间,小个的女人只能露出个头来。女人成堆总是不得安静,姑娘成群更是闹翻了天。她们走出家门就叫、吵、闹、笑,干着活也是笑、闹、吵、叫,欢笑声此起彼落,和地北头堤上树林里的鸟儿赛起伴来了。

唯有一位微胖的姑娘不开口。她那双不大的黑亮眼睛,紧看着锄头,默无声息地埋头锄着。当无人注意她时,这姑娘就停锄掏出衣襟里的手绢,拭一下眼睛,揩一下汗水,轻轻地出一声发自肺腑里的叹息。

“哎,淑娴姐,你怎么唉声叹气的,为着么呀?”专爱挑剔别人毛病的玉珊,向胖姑娘进攻了。

“你吃的咸盐真不少——净管咸(闲)事。”淑娴低头锄着地,回奉女伴道,“别人喘口气,你也大惊小怪的。”“这气喘的可格路。”玉珊推一把旁边的人,“春玲姐,你说古时候有个皇帝婆子,直到撕绸子她才笑,还有没有个皇帝婆子,只到锄地才唉声叹气的呢?”

春玲直起腰,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揩着脸和脖颈上的汗水,笑道:“傻妮子,皇帝婆子还锄地吗?”她瞟淑娴一眼,学着样子叹口气:“唉!”

春玲扮得那末逗人,看到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淑娴也闷下头不自主地笑起来,但立刻又哽住了……在那个闷热的夜晚,在那样的情况下,淑娴应允了孙若西的订婚要求。几天之后,老东山就庄重地给他们立了婚约。这使姑娘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这些天她是在惴惴不安的状态中度过的。她对江水山的热烈的追求心,被击溃了,瓦解了。当淑娴知道了关于水山定亲一说全系捏造之后,她痛恨孙若西的作为;但经孙若西再三的爱情表白之后,淑娴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既然她已许身于人,明媒正约,村人皆知,他又这样狂热地爱她,孙若西在地心目中又是位有文化的人,她只有依靠他了。可谓米已成粥,奈何?

淑娴开始强迫自己把对江水山的热恋收回来,移植到孙若西身上。可是不行,人哪能任意左右感情呢!除了孙若西的动听的情话有时在她耳边鸣响以外,淑娴对他什么印象也留不住。相反,她越收回对江水山的心,越感到痛苦,越感到她是那样爱他;甚至感到他对她的生硬态度,也是珍贵而可爱的,她现在想要也没有了,那老槐树底下没她站的地方了。

在这一点上,淑娴最痛苦。她悔恨自己,不该那样怯懦、软弱,经不住孙若西的一阵软硬夹攻,误信谗言,割断了与水山的关系。过去,淑娴感到痛苦,其中的成份主要是为不能得到江水山的爱情而感到苦恼、烦躁;而现在,她痛苦,主要的因素是失望,是她再不能追求她心爱的人了,她没有这个权利了!痛苦的性质不同,滋味自然就不一样了。

淑娴渐渐在消瘦。失眠使她本来红晕的脸上呈现着憔悴疲倦。眼窝下那几处长小雀斑的地方,湿了干,干了湿的痕迹,洗过也能瞧得出来。淑娴有时仍去江水山家,和老干妈谈几句,帮她做点针线,但一听脚步声,她就向外走,她怕见江水山。走路碰上,她会避开身;他向她问话,她装没听到,不回答。然而,当没有人在场,她让过他的身子后,就良久地呆在墙角或树后,眼睛凝视着他那高高的身体,直至那身影朦胧起来,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才急忙垂头擦去满眶盈溢的泪水……

仲夏的太阳暾暾升高,越高越小,越小越圆。烈日当头照,光芒似火烧。田野上空,波动着轻烟似的灰蓝色的气流。玉米地里炎热异常,颀长的叶儿象柔韧的利剑,划割着锄耘人身体的裸露部分,那伤处再被咸质的汗水一浸,火辣辣地难受。

妇女们的言谈欢笑声,愈来愈稀,逐渐消失了。汗水越流越多了,浸透衣衫,润湿头发。汗珠滴在脚下松软的燥土上,激起微弱的尘烟。妇女们锄着地,只顾抽暇揩汗、捶背了。

春玲先锄到地南头,直起腰,理鬓发,揩汗。不久,妇女们都陆续锄到地头。春玲见玉珊抱着锄杆揉眼睛,就打趣道:“怎么啦,玉珊,哭啦?”

玉珊嚷嚷道:“这末大了还哭?是俺的眉毛少,汗一多,就流进眼里啦!”

“把毛巾包在头上。”春玲用自己的毛巾给她围起前额。“春玲妹,你看,你看!”桂花叫着凑过来,把娇嫩的胳膊伸到青妇队长眼前,“都划红啦,红啦!”

春玲抚着吉禄媳妇那白细的胳膊,安慰道:“嫂子,你是头一回下地,锻炼锻炼就好啦!”

“怕划着,你为么把袖子挽上去?”巧儿姑娘问桂花。“干这活可难呀,里面一点风不透,依着那热劲不穿衣裳也够受;挽上袖子,那叶子又象刀似的,直往肉上割……唉!”桂花愁苦地说。

“可真了不得,怎么着也不舒心。”玉珊瞅她一眼,瘪瘪小嘴说,“胳膊离心还远,痛不死。我看哪,你是怕晒黑了,不俊啦!”

“去你的吧,失嘴闺女!”桂花说着,却没话回驳;又捶起背说:“俺这腰也痛……”

“是不是要吃红鸡蛋啦?”尖嘴闺女开玩笑说。“你瞎说!”桂花脸象块红布。

“还爱什么面子,这里都是长头发。吉禄哥参军,你不愿意,为的想再生个大小子。嫂子,还害羞?”

玉珊话刚落音,女人们都哄笑起来。

桂花吃不住了,扛起锄头就走。春玲忙说:“嫂子,别生气,玉珊和你说笑。”

桂花走着,忿忿地说:“哪有这种胡闹法,仗着青妇队员欺负人!”

曹冷元待儿媳妇比女儿还亲,儿子对她说句重话,老人都要训他一顿。加上抱上孙女,更舍不得桂花出来下地。春玲和大伯争吵了好几天,今天才算把桂花动员出来。不想桂花又和玉珊闹开气了。春玲很着急,墨黑的大眼睛一转,佯装生气地喝斥玉珊道:“玉珊子!还不赶快赔情,等着干什么!”她边说边给队员努嘴使眼色。

玉珊轻巧地赶到桂花前面,堵着她央求道:“嫂子,你还不知我是尖嘴闺女!呶,小妹这里有礼啦!”她学着京戏花旦的样儿,双手拱在腰下方,身子一躬,道了个万福。这一来,连桂花也被逗得笑起来,不好再走,就势下台。春玲高声喊道:“好啦,加油干吧!锄到地北头去河里洗澡呀!”

妇女们同声响应。玉珊叫道:“欢迎青妇队长唱支歌,慰劳慰劳咱妇女变工队,好不好?”

“好——”声音来自各方。

于是,晴空烈日下的田禾上,扬起春玲那高亢甜脆的歌声——

男青年哪上战场,姐妹们哪生产忙,同心协力打老蒋,一滴汗珠一颗子弹,一粒粮米一分力量,……

(www。。).

青年女子们在河里洗头洗脸。玉珊和巧儿两个姑娘起始在一块捉鱼,接着两人冲突起来,互相向身上泼水。

春玲洗了几把脸,走到河边的树荫处坐下歇憩。开始她眯眯起那黑灵灵的明媚眼睛看那两个姑娘玩水,还给她们呐喊助威“加油!加油……”,接着,目光被河边沙滩上的很多脚印吸引住了。她油然想到,这些脚印中,不也有她在几个月前,在月下送儒春归队留下的吗?其实他们的脚印早就抹掉了,但姑娘的心却不是沙土,留下的印迹是永远抹不掉的呀!

儒春走后给春玲也来过一信,她立刻回了信,鼓励他努力杀敌上进。时间又过去两个月有余,一直见不到儒春的信息。处在这种战争环境,见封信是难,但经常来信的前方战士还是有的。春玲每逢到区上开会,总要先去收发室问一下。父亲或其它村干部从区里回来,她总是精神贯注地等待他们的手是否向口袋里摸。有时有信,那是她哥哥明强来的……春玲惦念儒春,固然为感情的关系,但最使她担着心的,是儒春进步快不快,他是不是个好战士。

时间越长,春玲就越觉着儒春会进步很快,会变得更好,说不定还能当上战斗英雄……她这末想着,计算着儒春参军后的日子,一天天加,一天天长,她越想越甜,心里越爱他,越恋他。回忆着她和儒春的接触,感到很有兴味……“哈哈哈哈!”突然响起一阵欢笑声。

春玲定神一看,是区通信员小王推着车子过河来,玉珊刚才和巧儿只顾水战,结果溅了他一身水。

“对不起,同志!”玉珊边道歉边用干毛巾在人家衣服上擦水。

小王笑道:“不客气,伏天的水是宝,衣裳湿点更凉快。”春玲看着小王的信袋,立时起身,刚要叫声:“有我的信吗?”却又怕姑娘们取笑她,就压了回去。

妇女们呼喊着上岸锄地去了,小王朝春玲招呼道:“青妇队长,正巧碰上你,省我的腿啦!”

“有信?”春玲惊喜地叫道,向他奔去。

“有。”小王应答着,在信袋里掏着。

两人在河滩相遇。春玲喜欢得眼睛里闪着水波,紧盯着小王的手。少女两手伸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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