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部分阅读
老秦说得没错,反正当晚混儿是回家了,毫发未伤一根,还口口声声说也算进去一回了,大有荣归故里的豪情。我原本以为老秦要给儿子家法伺候,让儿子吃一堑,长一智,以防日后二进宫。恰恰相反,老秦倒是问寒问暖起来,问那一宿怎么过来的。儿子直接给炫耀上了,说身披人民警察的大棉袄能冻着吗?还说那桶装方便面真是好吃,色香味俱佳,以前怎么没留意到呢?让莲子以后多买点回家给他当早餐。
姜姐的态度跟丈夫截然相反,就算是后妈本有的恶名在身,她也不逃避现实,觉得秦飞再不吸取教训,放纵下去,日后就完了。所以一直说着风凉话,怪丈夫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给儿子点颜色瞧瞧,平常爱憎分明的立场都哪儿去了。老秦没把妻子的话当真,和颜悦色地在饭桌上和儿子闲谈起来。在这种父子融洽的亲情气氛下,混儿也被父亲的关爱所感染着。毕竟是老子唯一传宗接代的后人,也就失去了警惕,无意间道出他在街面上的混事儿,居然连小丽也给搭进去显摆自己,嚷嚷道时代不同了,他那些哥们儿谁没有女朋友,也都为女朋友跟情敌交过手,仿佛他是决斗归来的胜利者。
等儿子炫耀完之后,老秦搁下了饭碗,问儿子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派出所?混儿振振有辞地说:那小子带着把刀子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学校法制宣传课我听过,特在意这词儿,警察也是这么说的。
你就当真了?老秦起身点上烟问。混儿嘿嘿一笑说:爸,警察的话能不当真吗?砸死也活该丫倒霉啊!
姜姐这才将满腔怨气撒向混儿,说为了让你出来,赔款加罚款,咱家拿出了好几万去,还不带人情费用。
混儿一听,脸色顿时紧张起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老秦已从厨房将擀面棍抄在手上,朝着儿子就打去。混儿一猫腰闪过棍子,正砸在餐桌上,混儿那只碗当即就碎了。欢欢惊叫一声,躲到了客厅,我也赶忙站起身来,懵懂着,觉得这老秦使唤上了欲擒故纵的手法,把儿子先给套上了,然后勒紧绳索来镇压,有理有节,打起来一气呵成。而姜姐纹丝未动,继续吃着饭,叫我把碎碗丢进垃圾桶里,表情泰然自若,司空见惯了一样。
此时的父子俩已追进了混儿的房间里,只听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里面传来了打骂和求饶声。
客厅里的欢欢吓坏了,叫姜姐快进去瞧瞧,再打下去秦飞就没气了,嗓门都哑了。
姜姐冷冷对女儿说,叫他长点记性,你也一样,往后给我规矩点,别在外面随便和男同学交往。
老实讲,听到混儿的惨叫声,我也心惊肉跳着,眼前像是晃动着小弟跪地求饶的影子。在乡下对付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大都是家长式的鞭打。教训起儿子来,我父亲也一样是个牛脾气,抄上赶牛用的麻绳鞭子来抽打,直打得认错才停手。可耳旁的混儿不知叫出多少声“再不敢了”,里面还是没停手,继续打骂,也在继续哀求。我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跟姜姐说秦飞明天还得上学去。
姜姐白了我一眼,可还是起身到了房门前,敲门道:行啦,明个你还让不让他上学去啊?已经旷课一天了。
打死了老子给这兔崽子赏口棺材就直接打发了,省得成天闹心。老秦怒吼一声后,终于停下了,房间里只传来混儿的呜咽声,等门一开,老秦叫我端盆热水和毛巾去,让儿子自个儿敷屁股。我进房后没敢抬眼细瞧卧在床上的混儿,只听到痛苦的呻吟。
敢情这城里跟乡下的家长动用家法时的目标是一致的,哪肉多朝哪打,又叫伤皮不伤骨,虎毒不食子也在于此吧。
混儿屁股蛋上的皮肉之苦,换来了一部手机,也是有得有失。老秦开始给儿子装置上了遥控设备,要儿子随时呼应老子的电话追寻。混儿是好几天扭捏着屁股出门上学的,那动作倒配合了带手机的派头,有点摇头摆尾的得意之态,混儿自嘲:擀面棍儿换来金属壳,值!
阿莲的故事 78(2)
冼老师上门家教时才听说秦家上周那场风波,混儿自然又在老师面前描绘出那栩栩如生的动人血色场面,当然这回坦白是自个儿先出砖头砸人脑门的。合着人家都亮出明晃晃的小刀片子,咱还能勇猛往上套近乎吗?不能,兵贵神速,飞砖赶上,打架就这么简单。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嘛,不能手上比划着牛b,脚下却打颤,结果不就倒下了。
混儿在客厅总结战役经验时,怕早忘记老子在他臀部烙下的记号,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欢欢也说了不少,接上混儿的话茬儿,将提要重点落实到家法上,也算是承上启下了。欢欢后悔当时自己太菩萨心肠,没把混儿的鬼哭狼嚎给录下来,作为他缴械投降的有力证据。混儿摇晃着脑袋问冼老师:哥们儿信吗?咱没倒在战场上,还能倒在自家门口?是不是莲子?
我觉得混儿是没治了,屡教不改,非但没吸取教训,依旧陶醉在昔日血色黄昏下,没办法清醒过来了。来年高考冼老师的规划也怕是纸上谈兵。
冼老师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混儿吹,只是在欢欢揭发混儿的本来面目时,才发出一声干笑。
他盯着混儿,让混儿有点发毛,嘴上却一点也不松劲,问:哥们儿是不信了?
我让欢欢和莲子回避一下,你扒下裤子让我赏赏眼,眼见为实对不?冼老师将烟头摁灭接着说:按照我过去的经验,如果你受罚过,那印记还尚有存根。
让个老爷们光腚在你眼前,你病态啊!混儿尴尬地一拍屁股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上完上午课,开饭时冼老师才正式向混儿现身说法,探究起打架的深层道理来:第一次打架的人,大都来不及出手就被对方放倒了。原因是他在尝试打架,一分一秒地在心里盘算起即将到来的场面,一拳一脚地寻思着对方身上的着落点,再胆大妄为的人,都要经受这行动前的心理考验,因而也就延误了战机。所以,一个弱者也能战胜强者,靠的不是运气,也不是勇气,勇而无为,也都停留在心理盘算上,实际靠的是经验。那弱者事前至少得有一次实战经验,否则就不是老鼠咬猫了。经验告诉弱者,面对强大对手,他就得先发制人,少了前面思量的心理环节,他赢得了战机,战机决定成败!
(www。。).
阿莲的故事 79(1)
一套一套的啊,都是哥们儿你当年在街头拼杀出来的吧,还真是这个理儿。那家伙别看个头不高,可壮实了,东北种,玉米棒子似的,结实得找不到缝儿来,再加上耀武扬威地耍弄小刀片儿,有板有眼。我当时还真的就想闪开了,自当是跟小丽掰了。可一瞅眼神,又发现不对,凡是打过架的,没见过转悠眼珠子的,那都是将眼珠子定死了,全神贯注在对方身上,就算天昏地暗,狂风暴雨,也不眨动一下啊。我寻思着这家伙是头菜鸟,鸵鸟体格再大,也显得笨拙不是?那家伙就是只没出过荒漠的鸵鸟,碰上我这肉食动物了,蚂蚁也能吭哧大象啊。于是乎,在他转动眼球时,我手上的砖头照直飞到他脑门上,磕出血来就横卧街头了。混儿本性难移,唾沫星乱飞,又好像回到了那辉煌一瞬间,冼老师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理论水平比咱学校教武术的体育老师强多了,那都是些花拳绣腿,摆设给人看的,真要动真格的,还真就过不了心理那道槛儿。
冼老师叫学生别打断他,话没说完哩。他接上刚才的话题继续开讲:战机总是留给有准备者,而有准备也不光是心理上,更重要的是行动上,只有付之行动才能赢得胜利。当争斗双方都是有备而来,包括行动上的,那才是真正的较量。那样的场面才光彩,赢者才赢得有尊严,有实力,让人心服口服,你赢得有尊严吗?
冼老师的嘴角露出嘲笑之情:你就是只狡猾的狐狸,欺负一头纸老虎,真要是碰上真老虎,你的砖头绝对磕在自己的脑门上,信不?
混儿听到这,刚才还一脸的得意神情即刻化为乌有了,懵懂地瞧着老师,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受了欺负的纸老虎肯定不服,就得给自己浇灌血性,长出皮毛来武装自己,活出真老虎的样儿来。他得找回失去的王者尊严,谁让他丧失了脸面,他就得向谁讨回,那只狡猾的狐狸还能蹦跶几日啊?森林再大,真老虎说了算,他会让狐狸成为他重回宝座的祭品,你说会吗?冼老师再问张口结舌的混儿。
哥们儿的意思是那家伙要找我复仇?混儿有点紧张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街上混的吗?这点还用得着我给你提醒,一个同样具备实战经验的斗士,是不会再翻动眼珠子,盘算下手的位置了,见血就扎!冼老师做了个手势,让混儿打了个激灵,从餐桌旁站起了身。
有道理,我真得防着点。混儿蹙眉苦思着伸手向老师讨烟抽,被老师挡了回去。
老师是前辈,支个招儿,学生好有所准备啊。混儿第一次尊称起老师来,不是在课堂上,而在课下。
冼老师始终很严肃,却道出一句武林大侠式的兴叹来:冤冤相报何时了,退避三尺卧草鸟。
欢欢忍不住大笑道:令狐冲引退江湖!
冼老师跟混儿所说的话,我在日记里只记录下两行字,心理与行动,老虎与狐狸,弱者与强者争斗。而最后那句叹言我记录很完整,觉得有点古人隐身而退的洒脱,在当时,我们三个旁听者也都是少不更事,觉得老师所讲的不过是要混儿悬崖勒马,浪子回头。我甚至认为冼老师说法有点偏激,或是起到副作用,怂恿听者打架要心狠手辣,教坏了混儿。
后来我也问过冼老师为什么当时跟混儿说那些。冼老师说,他这个学生已不同于一般课堂上的学生,你摆弄大道理,说什么珍惜时光,刻苦学习,不打架不骂人之类的校规来,那是对牛弹琴,他根本不当一回事。跟这样的学生就得正面交锋,没什么弯子可绕的。该绕的大道理学校和家长都早忙活过了,结果不还是无济于事,照样混出门外去。他混儿不是以混为荣吗?就直接从混字入手,剥开他包装下的内心阴影,一个简单的道理,你踩了别人一脚,没跟人道歉,那下回碰上了,料不定他就还你一脚。其实踩人家脚的,若是无意也情有可原。就怕当时故作不知,扬长而去,而内心肯定觉着愧对人家,也就心存内疚,只不过没当面说出内心的愧意,将这愧疚之意延伸到打架斗殴上,那就是心怀怯意了。你让人见血了,也就将血色留存在脑海里,时刻保持戒备,害怕有朝一日要还给自己颜色。说那样的话就是要揭开混儿心底的胆怯来,那混儿其实还停留在混世雏形中,还没到见血不眨眼的份上。你这时候给他直接打上预防针,催发他不愿暴露的阴影,他就能感觉到痛了,未知的痛,流血的痛。最让他感到可怕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不定的痛感何时降临到他身上,人一旦对未知恐惧上了,他自要学会躲避。假如他早就定型了,造就出混世钢铁之躯,你就是使唤上金刚钻,他也麻木了,那才叫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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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79(2)
反正那天中午休息时,混儿很安静,连房门也破天荒地自己关上了。既有将老师拒之门外之意,也像是在闭门思过。这让平常总在学生房间度过午休时间的冼老师没了好去处,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发着愣。兴许这混儿消停下来,让冼老师失去调侃的对象了,反而有点不自在,穷极无聊之下,他进了厨房,站在一边看我洗刷餐具。
身为别人家的保姆,别看人家屋子大,人多热闹,而属于保姆自己的空间其实小得可怜。一天三点一线式的生活节奏,雇主有人在家时,你是屋子最忠实的听众,你的点头证明自己是个不会说否定词的机器人;雇主家没人时,你有权选择说不,可又没有否定的对象,只能在内心深处否定自己。在大民家,我算是个听话的保姆;在赵老师家,我是个虚心的保姆;而在这里,我是个沉默者。所以,冼老师在我眼里的形象跟大民家的肖老师没什么区别,除了性别差异和知识层次不同,他们都是上等服务者,受到客人待遇。不过,只要冼老师凑过来,我都不放过摇头的机会,是发泄还是逃避,或者是放任,流露出女孩子娇柔本性来,都能让我感到一种优越来。基于女性的优越,就好像以前保安王奎跟我交往一样,这种优越其实是种强烈的自恋,没忘却性别的自恋实在很可怜。我冲冼老师摇头像是要证实自己的性别,而不是身份,让他明白:我不是保姆,是女孩子。
男人拉起家常来,手段粗糙,语言乏味,即便是巧舌如簧能压住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