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部分阅读
丹皇帝,剩下的似乎是御医和宫女,没有月风江。
只见那皇帝点了下头,道:“好,你们先下去罢。”那几个太医宫女躬身行礼,依言退下。那皇帝走上前来,俯身看了看她,道:“宁未央,你还好么?”
未央心中苦笑一下:我这个样子,像是好么?只是自己近来越发不争气,竟然在这外人面前昏过去。幸好这契丹皇帝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否则自己现在还哪有命在?
耶律诀见她不答,侧身坐在床头,道:“你刚才昏过去了。”宁未央点点头,“我知道。”耶律诀听她语声极是虚弱,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一直在叫大师哥,大师哥是谁?”宁未央两眼看着屋顶,淡淡的道:“大师哥就是大师哥。”耶律诀道:“你莫非喜欢上别人了?”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答,耶律诀知她一向古怪,也并不生气,沉默片刻,忽然道:“刚才眹的太医来瞧过你,你的头痛是有原因的。”宁未央身子微微一动,“什么原因?”“你的脑袋里,有东西。”宁未央缓缓转头看着他,“什么东西?”“针”
“针?”耶律诀一直看着她,见她似乎极为不解,点点头道:“原来你也并不知道。”将手伸到她面前,两指之间,捻着一根金色长针,寸许长短,细如牛毛,宁未央眯起眼睛,伸手将那金针捏在指尖,道:“这这是从我脑袋里取出来的么?”耶律诀道:“没错。太医说,你头脑之中一共有三枚针,刚才只为你取出一枚,只因另外两枚埋藏极深,位置也极为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性命,他们自问医术不济,所以这两枚针,不敢取。”
宁未央拿着那枚金针看了半天,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耶律诀,微微笑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其实你不必替我担心,这三枚针都扎了我这么久了,不也好好的么,现下取出来一枚,想必那头痛也会有所好转。”
耶律诀脸上却并无笑意,沉声道:“适才太医却并不是这样说的。”宁未央看他神色严肃,不禁道:“太医是怎么说的?”耶律诀道:“太医说,这三枚针在头脑之中,其实是越刺越深的,但这三根针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是以刺得极慢极慢,也许十年才进一分,但现在取了一根出来,平衡被打破,剩下的两根针会越来越快”宁未央忽然打断他的话,道:“结果呢,我想知道结果,太医一定和你说了,这两根针越来越深的结果,是不是死?”耶律诀沉默片刻,终于道:“是。”
宁未央忽的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小皇帝,我和你有仇么?”耶律诀一愣,摇头道:“没有啊。”“那我和你有怨么?”“也没有。”宁未央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既然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干嘛要害我?”
耶律诀愣愣的道:“我几时害你了?”
宁未央道:“本来即便我脑袋之中有三根针,虽然时常头痛,可也起码能活几十年,可你却偏要取出来,取出来也罢,又偏偏取不干净,留下两根针在脑袋里,还告诉我这两根针非但取不出,也再控制不住,本来我就算能活十年,现在怕是一年也活不到了,你说,这不是害我又是什么?”
耶律诀给她说的张口结舌,宁未央伶牙俐齿,他早在杭州城就已经领教过,但自己此番虽是好意,却实是害了她,她如此说话,实在已算是很温和。他低下头去,心中极是懊悔难受,半晌忽道:“其实,也并非一定没有办法,当初为你施针之人,应该可以为你取出来。”
宁未央看着他,笑一笑道:“莫说我不知道施针的是谁,便算知道,他若是肯为我取出来,当初也不会费事给我扎进去了。”
耶律诀无言以对,因为她说的实在一点都不错。
宁未央觉得身上软绵绵的,甚至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躺着很舒服。她眼睛正好落在床尾墙上挂的那幅图画上,神思倦怠,目光便也不再移开。也不知看了多久,感觉眼睛有些花,眨了眨眼,再睁开之时,却觉得那画与方才不太一样,景还是那些景,楼还是那些楼,但整幅画竟好像微微动起来了一样。宁未央大是奇怪,将眼睛竭力睁大,只见那画上的景致越转越快,竟好似变成了一个圆形,正中一条银白色的亮带将那圆形一分为二,赫然竟是一个八卦图案!
“风雷八阵图!”宁未央霍的坐起身来,伸手出去,一把将那挂在床尾的画扯了下来。
耶律诀被她吓了一跳,道:“宁未央,你干什么?”
宁未央已将那幅画拿在手中,此时那画上旋转的八卦图案已然消失,仍旧是那暗黄的园林景致。宁未央转头向耶律诀道:“小皇帝,我要这幅画,你舍不舍得给我?”
耶律诀眉峰一皱,道:“这你要这个干甚么?”其实他也不知这幅画到底是什么画,只是自从契丹建国,这幅画便一直挂在历代辽国皇帝的寝殿之中,但这幅画的来历,却渐渐的无人再能说的清楚。
宁未央笑道:“我喜欢而已,你给还是不给?”其实耶律诀无论说给与不给,于她都没多大分别,给,就拿着,不给,就抢。
耶律诀一直也并不觉得此画有何涵义,只是祖上一直挂着,便也一直不摘。本来这种世代相传之物是不应随便赠人,但他心中对宁未央实在愧疚,他纵是好意,但也终于害她短命,此时她不过是要一幅画,又有何不可?想到此处,笑一笑道:“你若喜欢,就送给你罢。”
宁未央倒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反倒愣了一下,随即展颜笑道:“如此,多谢。”
耶律诀并没有问宁未央为甚么会来大辽皇宫,因为问了她也不会说;也并没再问默子轩和杜青蛾,因为问了,她也不记得。杜青蛾,只能是他少年轻狂时的一场梦,而他,已经不再是能做梦的少年郎,美人如玉,南国风光,只能是在午夜梦回,再去重温一场。
三月之期已到,耶律诀亲自送宁未央和寒沉雪出燕京。
秋风萧索,北雁南飞,放眼望去,四野辽阔,草色渐黄。耶律诀带住缰绳,转头向宁未央道:“宁未央,我不能离开京城太远,就不再随你们往前了。”宁未央转头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小皇帝,虽然我不记得你,但我相信,我们从前一定是朋友。”
耶律诀看着她,哈哈大笑道:“除了你,再没有人敢这样叫朕。”笑声止歇,心中突然有些不舍,道:“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宁未央仰头看着明净湛蓝的天空,忽然笑了一笑,扬起马鞭,坐下枣红马一声嘶鸣,四蹄扬起,转瞬已奔了出去,秋风吹过,送来了她清脆的声音:“有缘的话,一定会。”身侧马蹄声响,寒沉雪也已策马奔出,耶律诀凝立不动,只见到她二人身影越来越小,马蹄声渐渐再也听不到,才微微笑了一下,“有缘的话,定会再见,那我今生,到底还会不会再见得到她?”
第廿六章 忘川今世莫相忘【一】
雁门关内,并骑停着两骑马,两匹都是黑马,只是一骑全身如同墨染,没有一丝杂色,另一骑也是纯黑颜色,只是马鬃是雪白颜色。
纯黑的马上坐着的人是月风江,白鬃黑马上的人是星无邪。
三月之期已到,他们在雁门关内,等她们回来。
他们一早就已来到这里,现在已是红日西沉,却仍是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两匹马站得太久,已开始不住打着响鼻。星无邪眉头紧锁,道:“她们,为甚么还没有来?”
月风江没有说话,眼望矗立在面前的雁门关,淡淡的道:“她们一定会来的。如果,天黑之前她们还没有回来的话,我们就出关。”
夕阳最后一丝如血的光线也隐没在辽远的平原之上,月风江缓缓闭上眼睛,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并未转头,只说了一个字,“走”。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听到从那苍茫的草原之上,传来了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响,似乎很远很远,几乎湮没在滑过耳边的风声之中。
他们两人的眼睛同时一亮,月风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催马上前,过不多时,只见两骑快马,一前一后,如同一阵疾风,从雁门关外掠了进来。骑在马上的两人都是白衣如雪,当先骑着枣红马的那人长发飞扬,满脸笑意,后头骑白马的眉目清冷,翩然如仙,不是宁未央和寒沉雪又是哪个?
宁未央催马一径奔到月风江跟前,一带缰绳,枣红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月风江含笑看她,也不说话,眼中神色如火。两人对视良久,宁未央脸上突然一红,说:“大师哥,我回来了。”
寒沉雪催马来到星无邪身边,抬头看着星无邪,没有说话,星无邪也只是默默看她,半晌才说了一句:“回来就好。”拨转马头,催马行去。寒沉雪美丽的眼睛之中似乎闪过一丝失落,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清叱一声,催马向前,跟在星无邪身后。
宁未央与月风江并骑而行,她心中似乎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月风江在马上,不时侧头看她,虽然一直不曾说话,但那灼热的目光足以令人脸上发烫。
天色早已大黑,一轮明月从地平线上升起,又圆又大,将四人身上都渡上了一层清辉。星无邪两人走得较快,将月风江和宁未央远远甩在后面,宁未央轻轻的叫了一声:“大师哥”
月风江突然勒马不走,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她,忽道:“宁儿,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
宁未央咬住下唇,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羞涩笑意,低低“嗯”了一声,她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想他。
月风江笑起来,不知是不是月光照进了他的眸中,他的眼睛极亮极亮。
宁未央看着他,犹豫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道:“大师哥,我的脑袋里为甚么会有三枚金针?”
她的话说完,月风江仍是神色如常,“谁和你说的?”
“辽国皇帝,他说的。”
“你在他面前昏过去了?”月风江深知是什么样的话才能让她头痛到昏过去,他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他是谁?”
宁未央看见月风江的脸色,突然有些害怕,不知为甚么,在月风江面前,她所有的顽皮狡黠似乎都消失无踪,在他面前,她几乎连撒谎都不会了。
“他他似乎从前是我的朋友”
月风江盯着她的眼睛,半晌忽然一笑,道:“他骗你的,你只是脑子受过伤,所以才会落下头痛病。”
宁未央也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道:“是么?”突然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了开来,伸出手去,递给了月风江,“那这是甚么?”
月风江伸手接过锦盒,只看了一眼,脸色猛然一变,宁未央一直盯着他看,见到他神色,心中竟是一阵莫名的难受。
月风江对着那锦盒看了半天,手指一动,将那锦盒合上,冷冷的道:“为甚么只有一枚?”
他这句话其实已经等于承认了宁未央所说的一切。
宁未央心中酸涩,轻轻的道:“原来,这件事你果然是知道的。”
月风江神色极是冷硬,高声道:“我问你为何只有一枚?”
宁未央鼻子忽的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低下头,半晌才道:“因为另外两枚,皇宫里的太医说取不出来。”
月风江没有说话,沉默良久,才道:“他还说了甚么?”
“没有了。”
“一定有,说。”
月光之下,他的脸色极是难看,虽然他没有回头看她,但她看见他的侧脸,看到他在狠狠咬牙。
“太医说,这三枚针本来是相互制约,微妙平衡,现在取出了一枚,剩下的两枚,就再也控制不住,最终,会在头脑之中越刺越深,直至死亡。”
月风江忽的一扯缰绳,回转马头,催马向雁门关口疾奔而去,宁未央一惊之下,拼命纵马赶上,拦在他跟前,道:“大师哥,你干什么去?”
月风江眼中仍是极亮,只是这次却是冷冽如刀光,冷冷的道:“我杀了他。”
宁未央拦在他跟前,不肯让开,道:“你别杀他,他也不是有意的。”顿了顿又道:“大师哥,这件事你一直都是知道的,是不是?”月风江不答,“那你一定知道,是谁将这三根针刺入我的脑子里的,对不对?”月风江抬头看了她一眼,仍是没有说话。宁未央笑一笑道:“其实,只要找到那个施针之人,请他替我将剩下的两根针取出来,不就可以了。”
月风江冷冷的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人既然把这三枚金针刺进你的脑袋里,又怎会还替你取出来?况且,连大辽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你以为他就一定可以取得出来么?你可知道,辽国虽是北国蛮帮,但其医术却是不输于大宋的。”
他这些话宁未央又岂能没有想过,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