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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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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一片灰蒙蒙、绿森森的色调。 橙黄色的光柱,从高高的冷杉枝桠上坠落,被枝叶劈成一片片光斑,在积雪层叠错落的折射下,居然呈现出瑰丽的光网。那夺目的明黄色,压落在莹白与森绿之间,直如一幅惊心动魄的油画!

而这幅无俦画布,曾经是一座举世闻名的现代化都市!

浓密的枝叶封闭了云翳,坠落的雪花,却在风中缓缓飞起。

叶观止最后一剑逼退满路丧尸,立刻倒卷入丛丛草茎。织炎断尘内敛的火焰,令周围青碧的草叶瑟瑟蜷曲,仿佛大海中卷起了细微的波澜。在冷杉笔直的树干间回荡。

高大坚硬的冷杉树,泰然直立于高楼广厦之间。

那冷杉着实太高了,高到令人难以想象:它的树干需要承受多大的水压,才能将地底的水源送入云天上的枝叶。坐在车内的人,只能看到一个个粗壮的圆柱体,填满了层叠错落的楼宇缝隙。那些被巨树荫庇的住宅楼,居然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这片钢铁构架的城市丛林中,居然在短短十多天内,生长出如此恢弘高大的乔木林!谢怀衣心中不经生出一丝疑惑,木仰之,到底是何方人士?

就算,他如韩子和一般,熟知草木催生之法,又如何能命令那些无知无觉的草木,开合通往安全区的“城门”?

汽车在粗壮的冷杉躯干间穿行,不一会儿便无路可走。

谢怀衣率先下了车,目光已准确落在了那个坐在弯曲的藤蔓上、衣衫烈烈而舞的人。

木仰之轻轻一跃,风中落叶一般飘坠到众人面前。

“韩子和。”他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那声音本就简单平静,可他说话的对象却是谢怀衣,不由令人一怔。

“韩子和在这里。”韩老头从另一侧下了车,抱着刚刚惊醒的沈馨笑道:“不会吧?这才几天,你又忘了我长什么样子?”

木仰之微微皱眉,却没有表现出歉意,反而神色坦然地看向谢怀衣:“哦?我又认错了……那你是谁?”

谢怀衣微微抬起下颌,此刻风掠过丛林,藤蔓上洒落的光芒正巧照落在他棱角分明,眉目深刻的脸上。令背着光、神色一片模糊的木仰之微微一愣。

“谢怀衣。”他没有直军衔与职务,只是通报的姓名。

微光旋转着照落在木仰之身上,那张简单清俊的少年人面容中,居然有一双深碧色的眼睛!那双望之清洌却深邃难的眼睛里,清晰地倒影出了谢怀衣的面容。

“谢怀衣?”他微微一愣,似是自语:“这不像你的名字……”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令谢怀衣神色一冷。

木仰之尚未察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顿了顿,打量了谢怀衣片刻,道:“好吧,我会记得你的名字。泄露本名是术家之忌,你不愿说、也罢了。”

谢怀衣眼角一冷,已经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众人的目光。以他的脾气,本不会分辨,此刻面对木仰之如此简单清冽而又奇特明亮的目光,居然破例多说了几句:“此名为长辈所赐,不敢辞。”

木仰之明显一怔,似乎心中印证了什么。藤萝花的光芒已经交错隐去,众人看不清他的表,只看到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像万顷阳光下,层峦翠碧的山林!

“你是谢怀衣!”他肯定地笑着说了一句,又报怨道:“啊……如果哪天我叫错了你的名字,记得提醒我。你们人族的脸太难认了。”

“你不是人?”

“当然不是!”,木仰之没有一般非人之类被戳穿身份的畏缩,反而回答得轻快明亮、理所当然:“我是一颗树啊!”

看着众人愕然的表,木仰之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你不能指望一棵树分得清你们这么多‘人’的相貌吧?就像……给你一片树林,你们人类也弄不清,哪个树叫什么名字啊!”

如此理由,入耳新奇,仔细想想居然很有道理。别说是树了,给一群猴子,人类都未必能立刻分清每只猴子的长相……

谢怀衣此刻再看木仰之。那明净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和落在那些草木花果身上,没有什么不同。怪不得第一眼望去,就感到此“人”身上,有某种奇特的气质。

“树……不是应该扎根于大地么?”谢怀衣环顾四周。

“啊?这种事怎么好告诉你?”木仰之有些生气,似乎谢怀衣冒犯了他:“你见到有脚的树灵,最不该问的就是它生在哪里!”

“是么……”谢怀衣神色淡淡,似乎也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那你见到用别名的人类,也不该问他的本名。”

木仰之忽然一滞,面对谢怀衣话语中的锋芒,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韩子和一点也不希望,代表军方的谢怀衣和戍守申城的木仰之,第一次见面就起冲突。不得已,只能笑着解围:“仰之哪里在意这些,谢先生又何必计较。”

木仰之的表却忽然严肃,根本不下韩子和递来的台阶,断然道:“你不应该姓谢!”

谢怀衣神色一怒,那微妙而复杂的怒气令木仰之微微错愕:“笑话,我不姓谢,还能姓什么?”

他眼底已布满严霜。

“姓……”木仰之突然住口,仿佛那一个字就是一个咒语,令他忽然噤声。

谢怀衣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映物无别的眼眸里,居然涌出了只属于人类的复杂绪。他无声地凝望着谢怀衣,却像是凝望着无限的虚空——

“没有姓氏……什么都没有……”

这句话极微弱,在场就连白羽都没有听清,谢怀衣却一瞬间神移色变,仿佛听到了某种直击心底最深处的东西。

谢怀衣沉吟片刻,竟然第一次产生犹豫,拿不准是当着众人之面询问,还是置之不理。

木仰之却没了认人的兴致,一身飘转,落叶随风般融入茫茫丛林,就像他从未出现。

来之前,众人都将木仰之当做了申城的半个主人。此刻被主人抛下,连招呼都不打,却没有人觉得很奇怪。大家该收拾的收拾,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只能天亮之后,再办正事。

谢怀衣独立在层层翠叶之下,神色变幻莫测。

唯一静观全程,一语不的薛医生,此刻坐在女儿的轿车后座,神色中有些叹息。那份出前,谢怀衣交到他手中的药剂配置单,此刻还静静躺在他上衣左侧的衣带中。那是他青年时代求学时的导师,郑亦铮老先生亲笔写下的药单。

那些复杂的程式,在他脑海中快速闪现,外人根本无法理解它们注入人体的效果,他却清晰地就像触摸岩石上的刻痕——那是他终其一生都不曾参透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一个年轻的觉醒者少将手中。其中内,令他不敢深思,却必须想清——那种久违的紧迫感,甚至比亲眼看见女儿逐渐失去生机,更加沉重。

高大的冷杉树冠上,是一片洁净的白雪。

层层枝桠交叠舒展,居然令这片离地百米高的世界,空旷如雪原!

这片宁静的雪原之上,只有零星的建筑孤岛,静静耸立在呼啸的长风中。枝叶被长风拂动,雪原如云涛般摇曳生姿。

木仰之就静静站在雪做的云海上,皱着眉道:“阿如……你来了。”

雪涛中掠过一点晶莹,就像某种未知的晶体,收集折射了整片天地的光。

“快走吧!”那个曾经在谢怀衣他们耳边,模糊地回荡出无数回声的声音,此刻居然清晰而干脆:“不要留在这座城市!”

“这是你的忠告?”木仰之静静站着,仰面看向那触手可及的云层。

“不是忠告。”那个被成为阿如的女子,缓缓显出一副晶莹的骨骼,声音却不是从那副骨骼的咽喉中出,“是警告!”

木仰之毫无表,确切的说,他似乎并不善于用表表达绪:“你看到金陵城上,那朵华盖云了?”

那女子被木仰之岔开的话一惊,问:“华盖云?”

“云从龙,风从虎……”木仰之叹了口气:“他还是出手了……”

似是被极大的信息量震慑,那女子一时息声——“天哪……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也希望不是。”木仰之苦恼地摇动了脚下的冷杉树冠,整片树林都在他的脚下簌簌颤抖。雪,大片掉落,露出树冠苍青色的枝叶。

“离开这里!”那女子声音更急了:“你知道!天上地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申城……你居然还坚持守在这里!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疯了!”

“阿如……一棵树怎么会疯,没什么好担心的。”木仰之淡淡道,云层在他眼中缓缓变换,“我答应过一只鸟,要还给它一片的森林。我不会走。”

那女子一滞,似乎察觉出了自己的无力,也明白木仰之话语中的含义,她叹息道:“好吧,如果这是你的坚持……我也不能说什么……底下那些闻讯赶到申城的人怎么办?最好让他们尽快离开!”

木仰之终于流露出某种迟疑,他喃喃道:“谢怀衣……”

那女子也见过谢怀衣,问:“谢怀衣怎么了?”

木仰之沉默了片刻,忽然问眼前微光流转的骸骨:“你不觉得,他像另一个人么?虽然气度差了好多……”

那女子一时不解:“你看哪个人类,长得和别人不一样?不都差不多么?”

木仰之一笑,似乎提及这件事,他的眼睛里才生出一点表:“是啊,人类都差不多,所以我觉得他不像人!反而像……”

他摇摇头,不再说下去,反而凝神向那女子道:“那个人的名字我说不出来。”

风又冷了些,树冠上漂浮的世界令人难以想象的安静了下来。

阿如的骨骼晃了晃,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表的敬畏:“……他?”

这一个单音节,无前无后,空阔的世界里再次冷寂下来。

木仰之摇摇头:“其实也不可能……是我多想了……他身上有军中杀伐之气,应该是个将军。你知道什么是‘天刑’,修道之人无论如何都不敢沾染杀业。可能只是有点像罢。”

阿如沉默了片刻,“有些事,你比我清楚得多。申城是通往三洲十岛最近的城市,别人躲都来不及,你为何要一头扎进漩涡的中心?”

“于风雨中守护一境安宁,这是我的修行,一棵树的修行。”

“为了你的鸟?”阿如的声音有些异样的尖刻。

木仰之向骷髅的方向冷声道:“我放不下,你又放下了么?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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