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劝归舟
“走。”陌寒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周身坐忘气劲,涛生涛灭,如同夹杂着万千灵魂。白羽一时竟不能以神念定住陌寒周身。
薛自雪甩去手上血珠,在剧烈爆炸声中,比划:“怎么离开”
白羽切回紫霞功,接过陌寒手中玄剑化生势,以自身内功维持这方小小天地,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联系到外面吗如果不能,我们只能等火熄灭,萧皓渊未死,这里太危险了!”
尤其,陌寒的况急需寻一安静之处闭关。
薛自雪摇了摇手中的通讯仪,苦笑摊手:“联系不上。但谢将军肯定就在附近。但愿他能找到我们。”
白羽一时惊讶,谢怀衣居然就在附近,一时又暗恼,没有在开局之前,先把谢怀衣拉在队伍列表,甚至都没偷偷加个好友,这会儿居然连传音也做不到。
只能苦等。
真是失策。
焦点目标中的萧皓渊,模糊成了一片灰色,似乎是她功力不足,无法锁定目标。只能凭肉眼观察,浓浓黑雾赤炎之中,一道扭曲的人影,在飞快吞噬周围血丝。如果任其恢复,将生死难料!
不一时,却见茫茫赤炎,被一道旋风从外卷开,升腾的热浪和飞卷的黑雾,居然被笔直推向两边,露出九重天上一隙明亮的阳光。
谢怀衣劈开焦土,一路掠来,第一眼落在了薛自雪半身的血迹上,他罕有地语意不忍:“辛苦了,小薛。”
薛自雪起立回了一个标准的敬礼,也没解释,这半身血迹多是污血,只是厚重粘稠,看着吓人。
“轩辕容已被击毙,随后在血池现行的人是萧皓渊。未能击杀主要目标,报告完毕。”
“好。”谢怀衣点头赞许,面不改色道:“你已经完成任务。回去好好休息。”
谢怀衣这才将目光转回陌寒身上,皱眉问持剑默立的白羽:“令师……此时渡劫”
白羽颔:“正是苦海天劫。”
谢怀衣神色一动,似是颇为可惜:“那么好吧,我先送你们回去。”
白羽能清晰地感到谢怀衣的不悦。师父在此刻渡劫,韩子和等人不在,汇聚来申城的各方修行者,没有一个达到脱胎换骨的修为,甚至连破妄大成都寥寥无几。这厢才和轩辕容摆开车马,去了陌寒,申城之事,又要如何抽调
白羽神色一动,师父不在,哪怕谢怀衣再不屑与弱者多谈,她也必须道谢:“多谢将军援手。只是据我所知,那幕后之人,应当不是萧皓渊。”
谢怀衣堪堪将三人带出火场,不禁侧目:“理由”
“潜伏在轩辕容体内之物,正是昔年金陵城地宫下的魔物。说来它与我师父也是旧识。萧皓渊萧前辈成名已久,也曾为地宫一役,尽心周旋。这魔物最善蛊惑人心,就算萧前辈早被沾染,杀了他,恐怕也无济于事。”
谢怀衣陷入沉思,隔着森罗大阵,葱茏碧叶,那炽烈的火焰,依然灼人眉眼。
木仰之与他一同进去,迄今未归。
“等木仰之的消息吧,他会带给我们、最终的答案。”
火焰中心,却是一片诡异的平静。
浓烟,赤炎,仿佛只是一块二维布景,被一片青葱翠碧,当中割裂。漂浮在半空的木仰之,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中。
半身浴血的萧皓渊,血眸一闪,传递出另一个灵魂的声音:“多少年未见灵台展开的造化世界,可你却不像有仙家修为。你到底是谁还是……谁的化身”
木仰之目光低垂,轻轻道:“它不来,祂就不会出现,你站在这里,我便在你眼前。与我是谁,有何干系你在千年血誓之前,便扭转空间结界,潜伏于金陵地宫,欲扰乱天机,却不得不自损修为,闭关等待归墟之门大开才敢出现,个中滋味如何”
“哈,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自损修为又如何千年前,赤虬把整座金陵地下浇铸成金汤铁城,也没能抵御我的召唤。你的森罗大阵,世所罕见,能阻拦尸毒的扩散,还能扭转人心吗”
“人心向背,岂是一人一时之力所能驾驭这世上玩火之人,都只有一个结局。”木仰之眉目一淡,神色竟令人难以捉摸。
“萧皓渊”冷笑:“木仰之,你躲在造化灵台之中,以为这样就能抵御我的力量吗你敢不敢出来与我一战”
漫天血丝在赤炎中轰然收紧,居然循着“萧皓渊”周身经脉飞窜而入。原本狭长的眼睛,红光渐盛,令人不敢逼视。
木仰之浑不受激,微露诧异道:“萧皓渊,柳如来申城之时,我便说过:我从不爱与人动手。你喜欢在人心上做手脚,可想要蛊惑一棵树,可能有点难度。我本无意与你争锋,只是想尽最后一点努力……”
木仰之迟疑片刻。
“萧皓渊”冷笑:“如何”
“苦海无涯,劝你回头。”木仰之碧眸一敛,神色安静,几近于无。
“萧皓渊”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一时竟然语塞。
“哈哈哈……何者是前何者是后何者是岸何者是舟你与魔谈血海封刀不可笑吗死亡才是一切的开始!当你挣脱生命这最大的束缚,才能真正追求你想要的一切!木仰之!你也可以尝一尝,一只手握住整个世界的心脏,是什么感觉!”
“当妄心挣脱生死的界限,无限膨胀,你虚妄的世界里,除了自己,还容得下别人吗一个只有自我的灵台,要面对这千载洪荒,万里山河,又是何等可悲。”
木灵缓缓抬眼,深碧色的眼眸,一时如婆娑幻影,流露出的怜悯,居然令“萧皓渊”震慑。
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散去,滚滚浓烟还在背后升腾。
魔物满目赤红,一分未退,冷笑道:“临战劝降,这算是例行公事你就这么自信,能在我手下留得性命”
“你所自恃的,不过是信徒广众。杀了一个轩辕容,还有一个萧皓渊,杀了一个萧皓渊,还有其他人。不将受你蛊惑之人全部杀死,就不能彻底消灭你对也不对”
“萧皓渊”凝神不语。
木仰之神色从容,渐渐浮现出笑意:“你不把人命放在眼中,难道指望别人会在乎谢怀衣会在乎吗肖廷声会在乎吗与你交过手的魏红缨,他在乎吗还是……你指望一棵树会在乎”
“萧皓渊”眼中红光一闪,不待再答。
赤炎中裂开的蒙蒙碧光,倏然一闪,就此消隐无踪。
只余一片碧叶,在烈火舔舐下渐渐焦枯,崩裂成虚无。
爆炸的余波被重重森林阻隔。
等徘徊在翠萝障之外的人群,现远处轩辕盟驻地浓烟四起时,流已经像长了翅膀似的,飞满了整个申城。
“你个死老头,看什么看,还不快回来!”
下申城,外来人口收容区。一条粗壮的手臂,将那个探头张望的高瘦中年人,从门外拎回。
“我这不是……纳闷吗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们交的钱……”那中年男子顶着半白的短,喃喃自语,却不料吃了一记重敲。
“砰!”
妇人双目圆瞪,一副吃人的架势:“要死啦!你嘴上怎么不加个链子!我们和那个烧了粮仓的土匪头子没有一分钱关系!”她粗短的手指指着窗外滚滚浓烟,道:“看到没!这肯定是申城的将军在收拾轩辕盟呢!你还敢瞎嚷嚷!”
那汉子嘟囔:“还说我嚷嚷,什么事都给你嚷嚷出来了!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说什么都要跟着那土匪头子走……结果你看看!”
妇人声音一低,想探头出去看看有谁偷听,去又不敢,只得怒视着丈夫:“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安安!他爹娘出门打工,这么多年只回来了三次,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要不是安安进了城就开始生病,咱们早就给他觉醒成功了!哪还会有这些事!”
“哼!趁早没搅和进去!到时候执法队冲进来抓轩辕盟的人,安安怎么办!”男子撇撇嘴,到底没再和婆娘吵下去,转身去照料生病的孙子。
这个只有七八岁的男孩,被一件成年人的旧皮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埋在毛领中的脸蛋消瘦而苍白,带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青灰色。
妇人端着一碗水,啜了一口,试过温度,这才小心翼翼托起孩子的头,磕开唇齿将温水灌下。
男孩似是睡梦之中,低垂的眼睑遮住了不停颤动的眼球,却一直不能醒来,只能下意识地就着碗沿饮水。
妇人一边喂水,一边念叨:“菩萨保佑我们安安早点好起来……菩萨保……”
“咣当!”
原本稳稳托住的水碗骤然落地。
妇人惊骇的目光,宛如实质般停驻在孙儿脸上。
那中年人原本气不过,还要再骂,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去,一脸的震惊近乎凝固在皱纹满布的脸颊上
男孩儿低垂的眼睑,缓缓透出一道缝隙,一丝游移的红光,如毒蛇吐信,在暗褐色的虹膜上,盘旋出一只空荡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