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宴会
新居完工,怀瑾原本只打算低调地搬进去完事,谁知同僚们以及那许多平日里接收过她帮助的或者想她将来帮助的人,都瞅准了这个机会备了礼送来,一方面是灾后压惊,另一方面也恭贺乔迁。
这样一来怀瑾便筹划着将大家请来,备些糕点酒水,算是答谢。
回到家中,果不出所料,她已经离开,那件沾了血的工装裤已经被带走,卧室外间的桌子上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只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
怀瑾攥着那张条子,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如果上面同意,这个姑娘很快便会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她复又展开字条,小心翼翼地放进那本中。
经历这么一场浩劫和病痛,这两日对于董知瑜来说像是经历了两个世纪,拖着并未痊愈的身子来到外交部,还未坐稳,突然来了两个着黑制服的人,点名让她和伍乃菊跟他们走。
霎时一阵心悸,但很快,她便稳住了绪,既是叫了她和伍乃菊同去,十有八.九是为了盘查古董商的事,若是如此,她觉得并不可怕,这件事是她有准备去应付的。
两个黑制服带着她们一路走出外交部,到了一部车前,伍乃菊终于绷不住了:“这究竟是去哪里?为了什么事啊?”
“伍翻译,请跟我们走就是,这是上面的意思。”
伍乃菊又看了眼董知瑜,对方似乎和自己一样莫名其妙的样子,这便不不愿地钻进车里。
车门让黑制服关上,却还不走,一左一右地守在门边,不大一会儿,那边大门又过来几个人,原来是机要室的三个人,包括周碧青。
董知瑜心下更加确认,伍乃菊伸长了脖子,“董翻译,这看着不像是小事啊!你看机要室也被押来了!”
董知瑜忍不住咳了两声,这病毕竟没有好透,唇上依旧无甚血色,“不知道呢,伍姐,你觉得是什么事啊?”
“这哪知道,不过预感不妙。”伍乃菊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两部车一路到了丁家桥,平常到了这儿董知瑜总是往一侧怀瑾的办公楼去,这次却被带到另一侧楼中,一行人踢踢踏踏顺着楼梯上去,一路过来,虽不明所以,大家心里都越来越感觉不妙,到此,便都再无一语,只由黑制服领着一路上去。
二楼回廊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董知瑜机械地跟着大家往前走,脚底像是踩着棉花,深浅不一,对面由远及近传来一个不紧不徐的脚步声,她的心倏地跳乱一拍,抬头看向回廊深处,打那挑高的彩窗中落进一线阳光,被五颜六色的窗玻璃折射成一团光晕,照在昏暗的回廊中让人目眩,光晕中裹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徐徐向她走来。
她的心中莫名感到一丝温暖,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的脚底也仿佛越来越扎实,不再有之前那深一脚浅一脚的虚无之感,她低下头,听着对方从身边走过,那脚步声经过她时让人不易觉察地慢了半拍,但她却听得清楚。
怀瑾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她刚经过审讯室,知道那边关着的有陈显博的人、司机、保安,她也知道,鸡鸣寺那边的人很快就会被押来。
再往前走,又有一个人被押着走过来,看来这审讯室今天可真热闹,怀瑾看过去,这一看却吃了一惊,只见汪伪特工玄武区区长兼警卫总署署长马啸天亲自压着一个男子,左右跟随两个黑衣特务,往这边走来,细细一看,怀瑾的心一沉,这个被押的男子她绝对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却想不起来。
“怀参谋。”马啸天经过怀瑾时打了声招呼。
“马署长,请借一步说话。”怀瑾道。
马啸天犹豫了一下,这便将手中所押之人移交给黑衣特务,跟随怀瑾走到一边。
“今天审讯室满了,不知马署长押的这是什么人,是不是可以转移到警察局去审讯。”
“这个,”马啸天拿拇指往身后押着的人戳了一戳,“可是青统司的人,一直混在训练处,今天刚被我揪出来。审讯室怎么会满了?出什么事了?”
“美国古董商的事,押了几十口人在审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那行吧,我再想办法。”马啸天挠了挠头,犹犹豫豫。
怀瑾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青统司,训练处,她在心里仔细搜索,渝陪方面的卧底她并不是个个都知道,但这个人她似乎有些印象,若说是在军事训练处任职的,那么她看着面熟也很正常,可此人是怎样被现的?他究竟又知道多少?
进到审讯室之前,董知瑜和其他人都被分隔开安排到一个个小房间里,审问由几处同时进行,第一轮只是大致筛选,将没有问题的人排除掉,说是如此,然而排除嫌疑岂是那么简单,此事非同小可,汪兆明是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的态度。
“董翻译,你是否接触过古董明细和古董商名单?”
“是,接触过。”董知瑜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凳子上,目光澄澈地看着眼前审讯她的几个人。
“知不知道,你的嫌疑最大?”这句话他们几乎和所有受审者都说过。
“什么嫌疑?”
“还挺会装!渝陪和安平报道的,都是你接触过的,说吧,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什么?”董知瑜这一惊倒不假,安平??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么说,赤空组织也得到了她的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边审讯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的惊愕看着却是真实,要么她确实不知,要么她太会装。
“董翻译,让我们提醒你一下,上个礼拜五,你去机要处查看了古董清单,礼拜六你拿到外交部提供给你的一份古董商名册,当晚你就将这些报汇报给了你的组织,第二天,也就是前天,如你所愿,消息便铺天盖地,收音机、报纸,到处都是,可以说你做得比较成功,恭喜你,但不幸的是,我们终究还是抓到了你。”
“胡说!我这两日病了没有上班,就连你说的这些什么报纸我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汇报报,请你们回去跟沪都特工总部查一查,看看我是谁介绍到玄武来的,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一口气急急说完,忍不住咳了起来,这倒不是装的。
那边怀瑾来到军事训练处,正好叶铭添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还没开口,对方便问道:“董翻译在隔壁接受审讯,你可知道?”
“什么??”叶铭添的疑虑胜过惊骇,“为什么受审讯?”
“你先别急,听说是古董商的事,所有接触过这事的人都被带去例行审问,相信会没事的。”
“就在隔壁审讯室吗?”叶铭添已做好拔腿就走的架势。
“是,你先耐心等待,这个时候,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怀瑾这话不知是在劝叶铭添,还是说给自己听。“对了,训练处是不是刚被带走一个青统司的卧底?是谁?”
叶铭添还在刚才的绪中没有走出来,半天才反应出怀瑾的问题,“哦,陆中宁,说起来您可能有印象,当初在江湾时和我们一起的,皖系杂牌军出身,被我们吸收过来的。”
怀瑾一时有些懵住,若是在江湾训练团时此人就在身边,那么今日看着面熟也在常理之中,可这并不重要,让她懵住的是,叶铭添提到了“皖系”二字,自从那日从光佐处离开遇见那个五短身材的人,“皖系”一词便像幽灵一样在她的梦境里出没徘徊,而经叶铭添之口一说出,便觉像是被人拿捏了穴道,她要将这所有的事好好想个通彻才行。
刚刚过了中午,傅秋生便来到楼下,这个时候,夜金陵只在雅座供应咖啡和热茶,和晚上的经营项目十分不同。
汪伪那边的动静他早已知晓,如果不出所料,怀瑾任何时候都会过来,告诉他进展状况。
果然,一辆军绿色吉普映在玻璃门外,车上走下的女子帽檐压得很低,只看见一段直挺的鼻梁和两片将喜忧隐埋得干干净净的唇。待她走近,在傅秋生对面坐下,脱去帽子,这才看见层层叠叠的眸色中那掩不住的一丝扰乱。
傅秋生慢悠悠地给她沏了一杯清茶,“怎么样?”
“如我们所料,嫌疑重点就在那张古董清单,和报导出来的一字不差,若是能证明她只短暂接触过清单,问题应该不大。”
傅秋生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段老板回电了。”
怀瑾心下一惊,料到是自己要求将董知瑜撤走的事,忽然有丝莫名的紧张,抬眼望向对方。
“没有批准,”傅秋生呷了口茶。
不知为何,怀瑾自觉自己的心竟倏地放下了,有种侥幸的喜悦,悄悄漾满全身,下一刻她便觉疑惑起来,不懂段雨农的决定,更不懂自己的反应。
傅秋生见她眼中瞬息万变,捉摸不清,便又接着道:“他说眼下正是排查古董案的时候,她又是嫌疑人之一,无论找什么理由让她走都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何况段老板说了,能力她是有的,只是年轻冲动了些,需要扶持。”
怀瑾没有作声,从一开始,她就有种上面硬把这个女孩子塞过来的感觉,她是从来不赞成给自己找什么“马前卒”的,在她看来,这只是无谓的牺牲,但从古董商一事来看,这个女孩确实有些常人没有的技能,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傅秋生清了清嗓子,他今天对怀瑾撒了个小谎,怀瑾的要求他确实上报给了段雨农。 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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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