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部分阅读
“这样而已吗?”他笑着说道,“祝贺您摆脱这段让您烦恼的感情。”
“祝贺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安稳地睡着了。梦里见到了当年曾让我无限迷恋的男人。世界上有六十亿只鞋子,假如找到了那一只和自己正好配对的,那就是找到了伊甸园。但是,我看上了一只我喜欢的,却和我自己完全不匹配。
留在斯图加特的最后那个晚上,我发誓要记住这段经历,那是我最初的感情所有的记忆。但现在呢?在所谓的长大之后,我因为觉得自己那时候实在是太白痴了,所以发誓要忘掉。
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所谓的伊甸园究竟是什么地方呢?那一块传说中只与爱相关的净土。纯洁的孩子拥着被角做着被爱的美梦,在伊甸园的草地里跑着笑着,而长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单纯的孩子很快明白了一切,很快长大到可以将生命中的一部分忽略不计。
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永恒,但是我还是决定放弃我生命中的那一段,有他的那一段。
“我也很清楚,没有永恒的存在……”
而我终究会将他忘掉的。
番外 沧海成尘
1928年。萨克森。卡迪兹。
“米莎,米莎。”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屋里的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米莎。”敲门声还在继续,一个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门外。一头浅金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锃亮,显然是涂了不少发油。身着一套这个年纪最常见的背带短裤,青涩中散发着青春洋溢。这是个英俊的小伙子,虽身量未足,但五官已显露出迷人的特质,可以想见,将来一定能赢得许多女孩子的芳心。此时的他,站在女孩家门前,脸上浮现出一丝局促与紧张。
“镇上来了马戏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少年小心翼翼地发出邀请。
“马戏团有什么好看的。”被少年叫做米莎的女孩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对着镜子继续细细地描着眉。明亮干净的镜面里映射出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年纪和门外的少年一般大,眼神中却透露出超乎年龄的成熟。这样的女孩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被少男追捧的对象。另一个房间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女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她的弟弟丹尼尔从小身体不好,进入春季,又犯了哮喘。父母每天都围着他转,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她这个女儿。
“听说是全萨克森最好的马戏团,小丑会吹火,听说还有狮子。弗里茨他们已经去看了,你也一起去吧!早点过去还能占个好位子。”少年耐心地劝诱着。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着门内的动静。
弗里茨?那小子五分钟之前刚刚来邀请过她,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镇上的男孩子总是扰得她不胜其烦。
“是谁来了?”米莎的父亲佝偻着身体从里间走出来。他的眼睛很亮,干瘦的脸颊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愁苦。
“是马克思。”米莎头也不回地说道,“他来邀请我观看马戏团表演。”
“哦,温舍家的孩子。你去吧。”米莎的父亲点了点头,转身又回到了里屋。
米莎透过镜子看着父亲的背影,一股不甘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她早该习惯被忽视了,可她就是不甘心。
“马克思,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米莎对着门外说道,她放下眉笔,开始涂腮红。“对了,叫凯瑟琳一起去。”
“凯瑟琳?”少年温舍愣了一愣,带那个小丫头去干什么?她那么小,个子还不到自己的胸口。看来他和米莎难得的独处时光要多一个小尾巴了。温舍叹了口气说道,“我去叫她,一会儿再来找你。”说罢,急匆匆地跑开了。
米莎扑好了粉,又涂上了口红。满意地看着镜子中美丽的少女。她蹲下身体,从抽屉的最里层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双带着黑色圆点的长筒袜。这是叔叔前一阵从柏林带回来的。其实她最想要那条漂亮的裙子,但是被叔叔奖励给了“懂得谦让”的凯瑟琳。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得到了这双据说是柏林最流行的袜子。
当米莎终于打扮好自己的时候,家门又被敲响了。
“米莎,我们来了,你可以走了吗?”温舍气喘吁吁地说道。
“好的,我们走吧。”米莎袅袅婷婷起身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脸期待地温舍和梳着小辫子穿着花裙子的凯瑟琳。她今年刚满7岁,生得乖巧可爱。镇上的大人们都很喜欢她。
温舍牵着个子小小的凯瑟琳,和米莎一路来到了马戏团表演的地方。那里早已人头攒动。随着演出的进程,人群中不断爆发出惊呼或是热烈地掌声。温舍拉着凯瑟琳,护着米莎,一路挤到了前面。
他们来得刚好,小丑正在表演一边骑独轮车一边吹火的戏法。孩子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大人们也频频为小丑的精湛表现而喝彩。凯瑟琳个子小,很快被簇拥的人群挤到了后面。温舍和米莎都没有发觉。凯瑟琳拼命地想要往前挤,无奈人小力气也小,根本挤不过大人们。她只好踮起脚尖伸着脖子往前看,可惜只能看到一排排的人。
“凯瑟琳呢?”小丑的表演告一段落,米莎才发现凯瑟琳不见了。
“凯瑟琳!”温舍四处巡视着,没有发现凯瑟琳的身影。
“我在这儿!”凯瑟琳细小的声音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温舍连忙挤到人群中,拉出了七荤八素的凯瑟琳。
“你怎么不喊一声?”米莎说道。真要把凯瑟琳弄丢了,伯父不吃了她才怪。
“哦。”凯瑟琳嘟了嘟嘴,低下了头。刚才那么精彩的表演,她没能看到。好可惜。
“没关系,一会儿有大狮子。凯瑟琳,我抱着你。”温舍一边说一边把凯瑟琳举了起来,让她骑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凯瑟琳高兴坏了。这下她比所有人都高,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了。
就这样,三个人高高兴兴地看着马戏团的表演,直到演出结束。众人作鸟兽散,温舍才把凯瑟琳放了下来。他的肩膀都酸了,幸好凯瑟琳比较瘦,不然他绝对撑不了这么久。
“你觉得好看吗,米莎?”温舍看着米莎问道。
“还行吧。”米莎随意说了一句。她弯腰掸着袜子上的土,刚才不知道哪个讨厌鬼的鞋底蹭到了她的袜子。
“我们要不要去河边玩会儿?”温舍又发出了邀请。凯瑟琳一脸期待地抬头看着米莎。
米莎瞥了一眼温舍,想了想说道:“好吧。”
温舍灿烂地笑了起来,他没注意到,一旁的凯瑟琳盯着他看了好久。
正当三个孩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凯瑟琳的注意力被角落里的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吸引了。那个女人虽然衣衫褴褛,但双眼却凝聚着锐利的光芒。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米莎、温舍和凯瑟琳,嘴里还喃喃念着什么。她的身前是一只晶莹的水晶球,散发着诡谲的光晕。
“那是什么?”凯瑟琳指着水晶球好奇地问道。
“水晶球。那应该是个吉普赛女人。”温舍皱了皱眉说道。他不喜欢这个流浪的民族,总觉得他们浑身上下透着怪异。
“去看看吧!”神秘变幻的水晶球极大地吸引着凯瑟琳,她拽了拽温舍的胳膊。
“去看看有什么名堂。”米莎不由分说向那个女人走去。温舍赶忙拉着凯瑟琳跟了上去。
走进了才发现,那个吉普赛女人已经很老了。至少有60岁了,也许还不止。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谁也不知道,也许是和马戏团一起来的吧。
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一阵风,在这温暖的春天竟让人感到了一丝寒冷。米莎打了个冷颤,上下打量着吉普赛女人。那个女人用锐利的眼神划过三人,三人皆是心下一颤,神色一凛。
“魔鬼的仆从……魔鬼的仆从……”女人发出了干枯沙哑的声音,像一只行将就木的老猫发出的叫声。这声音着实令人不舒服。凯瑟琳害怕得躲在了温舍身后。
“她在说什么?”米莎不明就里,只觉得眼前的老女人在故弄玄虚。
“心比天高,红颜薄命。”吉普赛女人死死盯住米莎,幽幽地说出了一句话。
“这个女人注定不属于你。”女人又转向了温舍,“你将成为魔鬼的仆从!”
“你胡说什么!”温舍被说中了心事,不由得一阵气恼。他的脸微微泛红。魔鬼的仆从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词汇。
“倒是你,可爱的小姑娘。”吉普赛女人透过温舍,将眼神锁定在了凯瑟琳身上。凯瑟琳缓缓露出了半张脸,谨慎地看着她。
“很好,很好。”女人重复着简单的词汇。让凯瑟琳摸不着头脑。
“你会遇到一个女人——”吉普赛女人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了指温舍,又指了指米莎,“与她无关——”
“我们走!”米莎生气地说道。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阵风吹起了她的裙角,犹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更显得她身姿婀娜。温舍急急忙忙的跟着米莎离开了。
“冯·里宾特洛甫……”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很快被风吹散了。没有人听到这个声音,而那个吉普赛女人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天,心烦意乱的米莎没有和温舍去河边,她径直回了家。这让温舍郁闷不已。第二天,他又想到新的法子逗米莎开心了。而那个神秘的胡言乱语的吉普赛女人很快被所有人抛在了脑后。
很多年以后,当凯瑟琳和孩子们坐在轿车里,和郝斯特一起经过慕尼黑的路德维希大街时,一个年老的吉普赛女人坐在路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凯瑟琳,然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嘴里喃喃重复着一个词。
“很好,很好……”
番外 两小无猜
“are you lonesome tonight;do you miss me tonight are you sorry we drifted apart……”(注)
一个稚嫩的声音伴着收音机中传出的旋律大声唱着这首经典歌曲,刚唱了个开头就被打断了。
“沃尔特!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唱这种靡靡之音!”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的身材瘦削,棕色的头发中有少许斑驳的银丝。一双焦糖色的眼眸此刻正略带愠怒地瞪着唱歌的人。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却未能侵蚀他的精气神,他的身姿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般挺拔矫健。
“可是爸爸,这是非常经典的歌曲。您知道elvis presley吗?他是现在最棒的歌手……”
“我知道。”中年男子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站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我不认为这样的歌曲对你的成长有什么好处。”
“只是唱唱而已嘛……”这个刚满十岁的小男孩委屈地鼓了鼓腮帮子,不敢忤逆父亲,只得作罢。
“还有,快把收音机关了,不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男孩悻悻地把收音机关掉了。要是妈妈就不会管我。他这样想着。
60年代的美国,动荡、喧嚣,充满了各种可能性。民权运动、新左派运动,反战运动风起云涌。传统的价值体系和道德标准不断地受到冲击。此时的美国变成轰轰烈烈的政治批判与政治反抗的战场。与这些激烈的政治斗争同时登上60年代美国政治舞台的,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嬉皮士运动。
这种否定理性,强调本能的运动主体,大多是当代的青年人。他们身着奇装异服,吸食各类毒品,听着摇滚乐群居在一起。这些人后来被称为“垮掉的一代”。
施特雷洛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年,早已融入了美国社会,酒吧也开得有声有色。但骨子里仍然流淌着德国人谨慎古板的血液。施特雷洛对美国人的自由散漫相当看不惯,更别提这种在他看来简直无法容忍的嬉皮士运动了。他的两个儿子都处于青春期,正是大量接受外来新事物,不太具备分辨能力,并容易被它们的表面所吸引的时候。特别是才十岁的小儿子沃尔特。施特雷洛生怕孩子们和美国人“学坏”,所以一有时间就盯着他们,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稍有风吹草动便要马上制止。
令施特雷洛欣慰的是,虽然孩子们的母亲经常趁他不注意悄悄地纵容他们的行为,但总体来说,孩子们都还懂事。有时也会调皮捣蛋,但功课都还好,也没有受到“不正之风”的影响。
说道纵容,施特雷洛简直一肚子郁闷之气无处发泄。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他和妻子存在着无法调和的矛盾。他认为,对孩子的教育要一丝不苟,严格认真。而妻子埃莉诺则认为不应该太束缚孩子的天性,只要不越界,可以让他们自由发展。这怎么能随着他们的性子自由发展呢?!一不小心还不就走上歪路了!于是,施特雷洛家的孩子一边承受着父亲严格的教育,一边享受着母亲的“自由主义”。难得的是,他们竟然都还健康茁壮地成长着。
“沃尔特·施特雷洛!”一个声音从家门口火急火燎地传了进来,语气昭示着声音的主人现在非常不高兴。
“妈妈,妈妈!”沃尔特乐颠颠地跑到门口迎接母亲的归来,还特别做出了一副乖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