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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太师说:“我方才看见袁焕了。”
安元志说:“你不是派人盯着莫氏那个贱人的吗?怎么还会出这事?”
安太师说:“我能防着一次两次,不见得我能防住五殿下三次四次。”
安元志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安太师没有避开儿子的目光,跟安元志说:“你若是连焕儿都保不住,那你还有什么用处?不如回府,安心做你的少爷。”
安元志低声道:“你是故意的。”
安太师也不否认,点一下头,说:“是。”
安元志从地上跳了起来,伸手一把揪住了安太师的衣领,怒声道:“王荷死了!”
“所以呢?”安太师站着没动,问安元志说:“你要杀了我为她偿命?”
安元志揪着安太师的衣领,目光凶狠地瞪着安太师,只是手下没有用上力道。
安太师把安元志的手一推,没用什么劲,便把安元志推开了。
安元志的背撞到身后的泡桐树上,如果没有这棵泡桐接了他一下,安元志也许又跌坐在了地上。
安太师道:“我本来应该在西景山的,不过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这里比较重要,所以为父又从半路上赶了过来。”
安元志慢慢站直了身体。
“你姐姐昏了过去,”安太师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跟你姐姐说了什么?”
安元志抬眼看安太师。
安太师说:“你不用这么看我,我们安家在宫里有眼线,袁威抱着你姐姐上了步辇的事,瞒不过我。”
安元志说:“我跟他说我姐夫死了。”
安太师的脸上现出了吃惊的神色。
安元志说:“她不会让白承意成皇的,她只想跟着我姐夫走,我姐夫只要活着,她的心思就永远是怎么跟我姐夫离开这里。”
安太师吃惊之后,脸上又现了笑容,跟安元志道:“你这么做没做错。”
安元志冷声道:“没错?我姐会恨死我,一定会。”
安太师说:“现在九殿下还没有成皇,你现在派人进宫去跟你姐姐说实话还来得及,你要派人去吗?”
安元志看着眼前月光照耀下的树林,内心挣扎。
安太师小声道:“既然不想,就不要再纠结于这些事了,你明日带兵入宫去。”
安元志把放空的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安太师:“入宫?”
安太师说:“不入宫,你把你的手下从三塔寺带出来,你要干什么?”
“我会去西城,”安元志说:“防着流民冲进京城。”
安太师说:“流民就是进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姐姐已经安排好了。”
“那你想我干什么?”安元志问自己的父亲道。
“进宫去,”安太师道:“你务必杀了皇后。”
安元志的目光一跳。
“你姐姐没有跟我细说,”安太师道:“圣上出征前去过中宫,我想圣上不会无缘无故去中宫的。”
安元志说:“皇后那副死样子了,还能作什么怪?”
“你觉得越不起眼的人,往往最后让你功亏一篑的人,也就是这个人,”安太师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皇后祭起杀人刀前,你要先解决了她。”
安元志冷笑了一下,说:“你以为我姐姐不会防着她?”
“你姐姐当然不会漏过皇后,”安太师道:“不过,你去下手不是更保险一些?记住,皇后一定不可以再活着,你一定要杀了她。”
“既然这个女人这么麻烦,那你们怎么不事先杀了她?”
“我们总要看看皇后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啊,”安太师道:“万一她把手里的东西送出宫去,而我们毫不知情,那我们就危险了。”
安元志说:“所以你和我姐让她活到今天,就是想确定她手里的东西是不是还在?”
安太师点一下头。
安元志说:“万一圣上没有留下东西给她呢?”
安太师说:“你相信圣上情深?我倒是宁愿相信他这人无情。”
安元志揉了揉眼睛,把衣襟里的遗旨拿了出来,跟安太师说:“你看看这个吧。”
安太师把世宗的遗旨看了一遍,然后小声道:“六殿下。”
安元志问安太师道:“他让九殿下去江南为王,他对我姐是有情还是无情?”
安太师把遗旨还给了安元志,说:“你何必问一个已亡人有情无情?你姐姐若是不生妄念,那圣上对她就是有情,若是她心有妄念,那圣上对她就是无情。还有,你现在应该问我的是,六殿下这个人会怎么待你姐姐,待我们安家,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
安元志垂眸道:“我把你的那份假诏给了我姐。”
安太师看着安元志一笑,道:“我在三塔寺跟你说过了,你这样做,最多就是耽误你姐姐几年,她是你的同母姐姐,只要你不亲手杀上官勇,那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姐姐都会原谅你的。”
安元志不确定道:“会吗?”
“家人之间,没有对错可言,”安太师小声道:“只要你姐姐在乎你,认你是她的弟弟,你的错,她就只能原谅。”
“以后会怎样?”安元志问自己的父亲道。
“以后?”安太师说:“你只须记得一件事即可。”
“什么事?”
“九殿下不是你姐姐的亲生子,他只是一个生母为下奴的皇子,”安太师一字一句地跟安元志说道:“夭桃是怎么死的,我不问,不过你记住,你姐姐跟九殿下之间,是有杀母之仇的。”
安元志狠声道:“夭桃还活着。”
安太师笑道:“你姐姐会让她活着?好,你姐姐心善,你会让这女人活着?”
安元志抿了抿嘴唇。
“明日你诛杀皇后之后,一定要跟你姐姐当众说九殿下成皇之事,不可以给你姐姐犹豫的时间,”安太师叮嘱安元志道:“你骗你姐姐说上官勇已死,这事你姐姐现在可能是心神大乱,没有心力去细想,等她解决了太子这些人,静下心来,你的话骗不了她,她只须让袁义问问你身边的那几个,真相就大白了。”
安元志点了一下头。
“九殿下成皇之后,就看你姐夫要如何带你姐姐走了,”安太师看安元志点了头,压低了声音跟安元志道:“只要他开口,你姐姐必定跟他远走。”
安元志靠着泡桐的树身站着,把世宗的遗旨拿到了眼前又看了看。
安太师也不催儿子,站在一旁等着。
安元志最终还是将这遗旨扔进了身旁的篝火里,看着这遗旨在火中化为灰烬。
“你想要权利,”安太师也看着篝火,低声说道:“有些东西你就必须放弃。
安元志闭上了眼睛。
“明日你自己小心,”安太师又叮嘱了安元志一声后,转身往林外走去。
林间又传出了乌啼声。
安元志又坐到了地上,透过头顶的泡桐枝叶,安元志看见暗色的天空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布满了乌云,一如他此时的心境,灰暗不见一点光亮。为了权利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安元志嘴角挂上了冷笑,他如今放弃的,是他唯一还拥有的东西了。
☆、948镜中人
四更天的二王府里,客氏王妃替自己最小的儿子披上了氅衣,拍一下儿子的小脸,小声叮咛道:“去了外祖父那里,要听话。”
七岁的小皇孙点了点头,问客氏王妃说:“母妃,你什么时候接榕儿回来?”
“母妃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客氏王妃望着小儿子勉强一笑,说:“等你父王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母妃就接榕儿回来。”
“那好吧,”白榕对于能出远门,心里有向往,可也舍不得自己的家人。
“你们一定要护好榕小王爷,”客氏王妃站起身,跟护送白榕走的几个侍卫道:“路上不要暴露身份。”
几个侍卫一起跟客氏王妃领命道:“是。”
“走吧,”客氏王妃挥一下手。
白榕被一个侍卫抱上了马。
“要听话,”客氏王妃还是不放心,又叮咛了白榕一句:“离了这里,你就不是什么小王爷了,记住母妃的话了吗?”
“记住了,”白榕答应客氏王妃道。
侍卫双腿一夹马腹,带着白榕往东城门跑去。
客氏王妃站在王府门前,看着儿子一行人消失在街的拐角处。
“王妃回府吧,”一个客氏王妃身边的婆子从府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客氏王妃的身后,跟客氏王妃小声说道。
“爷没有回来,”客氏王妃看着面前空荡无人的街道,跟伺候自己的这个婆子说道:“天亮之后就是魏妃娘娘的生辰宴了。”
“王妃,”这个婆子说:“您不跟爷说一声,就送走榕小王爷,这样做好吗?爷要是怪罪,那您?”
“但愿明天之后,我们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吧,”客氏王妃小声叹道。
婆子吓了一跳。
“要下雨了,”客氏王妃抬头看了看夜空,转身进了王府。
婆子抬头也看天,天空一道闪电滑过天际,似有一只手撕开了天空一般,把婆子吓得叫了一声。
客氏王氏的脚步一停。
春雷在天空响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一柱香的时辰之后,袁章跑到了安锦绣的寝室门前,叫道:“主子,宫外有消息来了。”
不多一会儿,袁义从寝室里走了出来,问袁章道:“什么事?”
袁章打量一下自己的师父。
袁义的眼中有一些血丝,但人看起来很正常,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看自己的小徒弟打量自己,袁义说:“说话啊,什么消息?”
袁章掂起脚,跟袁义耳语了几句。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袁义听了袁章的话后,吩咐了袁章一句后,就又走回到寝室里,随手就关上了门。
袁章老老实实地等在了门外。
袁义走进了内室,问还在床上躺着的安锦绣道:“客氏把白榕送出府了,她的手上可能有开城令,白榕会连夜出城,主子,要怎么办?”
安锦绣躲在床上眨一下眼。
袁义坐在了床边上,小声跟安锦绣道:“主子,天就要亮了,安排好的事,不做了吗?”
安锦绣说:“还有必要做吗?”
“主子啊,”袁义问道:“你这样,将军的仇你不报了?”
安锦绣手指弯曲着,指甲掐一下自己的手掌心。
袁义说:“白榕往东门去了。”
“看来白承路是一定会出手了,”安锦绣说道。
“白榕杀是不杀?”袁义问安锦绣。
安锦绣看向了袁义,说:“我为什么要让他活着?”
袁义把头点了点,站起身道:“我知道了,我让袁章去传令。”
安锦绣看着袁义往屋外走,抬手揪一下自己的眉心,突然又跟袁义道:“算了,先抓起来吧。”
袁义说:“不是说二王府的人不留吗?”
安锦绣小声道:“看他们明天做到何种地步再说吧。”
袁义“哦”了一声,走了出去。
安锦绣咬着自己的嘴唇,一想到上官勇也许就在望乡台上看着自己,安锦绣就不敢让让自己的手沾太多的血,别人的目光安锦绣都不在乎,但上官勇不行。自己可以是个恶妇,但在上官勇的眼里,她不可以是个恶妇,安锦绣从床上坐起了身来,看看窗外的天,雨下得很大,看不到一点天要亮的意思。
袁义在寝室外小声命袁章道:“把白榕抓了。”
袁章说:“那关哪儿啊?”
“朱雀大营,”袁义说:“若是不好抓,那就杀了,不能让他们跑了。”
“杀了?”袁章看看门里,说:“师父,主子真要杀皇室中人?”
袁义说:“你哪儿这么多话?快点去传话。”
袁章答应了袁义一声,转身就跑走了。
庭院里已经有了一些积水,长了新叶的花木在大雨中东倒西歪,一副不堪风雨的样子。有雨水被风吹到了袁义的脸上,袁义伸手擦去脸上的雨水,安锦绣对着小孩子犯不下心肠,不代表他狠不下心肠。袁义脸上的表情狠厉,杀人曾经就是他的生活,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袁义不会介意自己的手上多添一个小皇孙的性命。
返身走回到寝室里后,袁义看见安锦绣坐在了梳妆台前,正对镜描画着自己的妆容。
“袁章去传话了?”从铜镜中看见袁义之后,安锦绣停了手,声音沙哑地问袁义道。
“是,”袁义走到了安锦绣的身后,小声道:“韩约会把事情办好的,主子不用担心。”
安锦绣对镜细细地描画着自己的妆容,袁义站在一旁看着。寝室内室里散发着香粉的味道,是茉莉花的清香,一时间寝室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大半夜的伤心,痛苦还有绝望,现在只剩下了沁在茉莉清香里的寂静。
不久之后,镜中的女子又是一副娇好的容颜了,端庄却也妩媚。
安锦绣放下了犀牛角的梳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跟袁义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