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部分阅读
这话的意思是,琳琅瑜邪那日一再夺走自己酒杯的行为,并非蓄意挑衅,而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还真是……不可思议。
聂远之以沉默应对,此刻,或许不是他该说话的时候。但裴嗣衣今日说的这番话,与那日白辞离去前对自己说的话,竟有类似的雷同。是巧合,或真如他们所言?
琳琅瑜邪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自己总以为,他不过是想看自己笑话,想践踏自己的尊严,想借此让海清蒙羞,不是吗?
“无论你信不信,那日的事,琳琅其实也很后悔。为人臣,我
不便说王的闲话,但为人兄弟,我却见不得你们这般一再伤害彼此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何他越发听不懂了。
裴嗣衣静静的看着聂远之,一时间没有回答,就这么让彼此保持沉默。
他不知道现在将这些说给聂远之听,能让对方听进多少,又能信了多少。但他还是要说,不得不说。
“将你从海清要来,并不是要让你真的成为北国的伏臣,作为一个棋子质子而已。若是如此,就不会要让你留在王宫,琳琅是个自负之人,他看不上眼的东西,是不会去碰的。远之昔日乃是海清的大将军,当今世上,能与昔日你齐名之人寥寥无几。就凭那份气度才华,我想此事远之也该是能想通的。”
终究是忍不住冷笑以对,还以为对方想说什么,到头来是想换种方式来说服自己罢了。他相信这的确不会是琳琅瑜邪的意思,正如裴嗣衣所说,对方的自负不会允许他派人前来说出这些话。
不过,来不来都无妨,说不说这番话也不会让自己有什么变化。他想做的,他依然会去做。他不想做的,那便是取了他的性命,让他早日解脱而已。
“多谢裴大人今日的好意,我想我能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承蒙王上看得起区区在下。在下如今虽非海清的臣子了,可那毕竟是在下故乡。若大人与王上想让在下帮着北国打海清的主意,还是早日放弃念头吧。挂名的臣子,远之做得;卖国的贼狗,远之自认做不来。”
“不,远之你误会了。”是自己说了什么让他误会了吗?还是说自己对聂远之的了解,着实还不足矣呢。
“就如同大人所说,辨别是非的能力在下自认还有。之前在下也同琳琅王说过,在下已不配姓聂,若非要在下承认聂远之这个名,那么在下认了便是。但那也绝不在是海清的将军,不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无敌将军’,这一点,还望大人明白。”
这番话大大打击了裴嗣衣,似乎是戳中了某一点,令得他脸色再也无法好看,声音也冰冷下来。
“是吗?便是你这样的人,我真是想不明白,燕离为何就能追随你。就算是死前,还不忘你的安危!”
“砰——”
一声响,接着便是瓷杯被扫落一地。失态之时,聂远之更是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说谁?”即便没有武功,但要止住一介文人的裴嗣衣,对聂远之来说还不难。
将人压在墙上,充血的双眼昭示着理智的流逝。
“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燕离,燕离。
光是一个名字,就足以勾起他全身的痛。
好痛好痛,那份用无法报的仇与恨,唯有痛才能提醒他自己所犯下的罪责。
“你对燕离了解多少?作为结拜兄长而言,你不过是在利用他。”裴嗣衣毫不畏惧的直视着面容扭曲的聂远之。
若是让琳琅看见这一幕,想必对聂远之的印象又要大大改观了吧。
“你若是了解他,为何不知瞿乃随母姓。燕离离家之后便用此姓闯荡大江南北,只为完成其母的心愿,远离权利纷争。然而,正是你把他拉回了死局之中,正是你,让他最终客死他乡。”
裴嗣衣看着聂远之,看着他因自己的话而越发痛苦的表情,心中竟升起一股快意。
原来自己也从未放下,那隐匿于心底的恨。
明知不该责怪眼前的人,却不得不让自己的恨意得以宣泄。
“燕离本姓裴,乃我裴家六代中唯一武学奇才,我裴嗣衣的胞弟。”
10、伪装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掩藏起的秘密。
震惊得无法言语,手中的动作僵持不下,直到被裴嗣衣一把拉下也不知作何反应。
燕离啊燕离,为何要隐瞒致斯。当初若不是这一份隐瞒,那么自己大可在墨彻面前替他反驳,至少还能让他远离是非。
“聂远之。你以为你为何会来到北国?位高者寒,权高者亡。这样的结局自古至今比比皆是。当年你海青与北国在边境卡尔萨交手一战,你亲自披挂上阵。不过是小小的山脉之争,墨彻却劳师动众让你前往。你可知为何?”
聂远之闻言抬头,对视的那一眼直觉让他心中微颤。他选择沉默,不是他不说,而是不敢去想,更不知如何说。
再迟钝的人都能明白一二,何况十四岁便出世的少年名将。他不爱在官场打混,所以宁愿为墨彻闯南走北。可这并不代表他对权势名利所带来的那些尔虞我诈一点不知,若真不知,他如何能在墨彻身边安然的待上十个年头。
那场与北国的碰撞他记忆犹新,那似乎是一个转折,是让他与燕离的兄弟情义有所间隙的拐点。
“看来你还记得。那场战争中,燕离曾经阻止你射杀一个人,你又是否记得?”裴嗣衣每问一句,双眼便牢牢观察着聂远之的表情变化。看到他露出愕然的表情,忍不住挪揄道:“看来你似乎是忘了啊?那么就容我提醒你。在那战场上,海青大将军竟然在敌方下令退兵投降之后,依然故我的想要射杀敌军士兵。而这样的行径,遭到了副将的阻止。也正因为此,那名北国的士兵才得以幸存。”
裴嗣衣说到这里,再次冷笑起来:“你该感谢当初燕离的阻止,那名北国士兵,可并非你能杀的人。若非燕离的阻止,当日的你非但射杀不了那人,反而会为你海青带来灭顶灾难。”
琳琅瑜邪乃武学奇才,那日他亦在场,他清楚的瞧见了琳琅早就注意到了敌方军内的动作,也因此发现了他嘴边那抹兴味的笑容。
“你以为那日的士兵是谁?你如未得罪人,那样心高气傲的家伙何尝会注意到你,进而萌发出各种念头。”
想到当初琳琅瑜邪的一意孤行,至今裴嗣衣心底还是十分无奈。这么想着,竟然觉得眼前的聂远之有些可怜。惹怒了狂狮的人,还没几个能幸存的。越是一身傲骨的家伙,越能激发琳琅的兽性。
“昔日种的因,如今结的果。聂远之,今日你在此地,怪不得别人。”
“与北国交战那日,我确实在。可我并未亲临。”
这是聂远之第一次在裴嗣衣开口说出当年之事后插嘴。
那场战争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会答应墨彻前往,也是因为墨彻想要让小皇帝多加磨练。所以那一次,外人可能不知,可他却是清楚明白。军中有位不得不护,也不得不听命的人。海青国年轻的帝王——舜宇帝,墨衡。
因为有皇帝在,故一切指挥虽是他在下令,可还需过问小皇帝。这虽是做给外人看的,但却也是不得不做的事。
墨彻既然将皇帝托付给自己,那么自己就要去安然无损的将人带回去。然,光是如此是不足以达成墨彻心愿的,他明白墨彻想要锻炼皇帝的心思。所以最后关键性的那次交锋,他酸透了所有变数,并让小皇帝亲自领兵。因着有武艺高强的燕离随侍在侧,故而他也放心。
只是没料到,回来之后,小皇帝一反昔日唯唯诺诺之姿,强硬的要对燕离动用军法。而燕离竟然不愿解释分毫,甘愿领罪。
因着这件事,自己总觉得燕离并没有把自己当兄长看,也才会在彼此之间划出了间隙。
这一回,换做裴嗣衣惊愣。只是还未等他再开口,聂远之便抢先一步阻了他追问的念头。
“今日裴相来此的目的,在下已知。在下也谢过裴相的关心。”将手中的暖炉调整了下位置,再次与裴嗣衣对视时,已恢复成了远来的聂远之。唇角微勾,挂起疏远淡漠的浅笑。
“裴相的礼,在下收了。至于朋友一说,在这皇宫之中,讲求的还是‘规矩’二字,远之初来乍到,很多规矩还不懂,想来裴相也不会希望远之为难。来日方长,远之既在此,便会学着安之。若日后裴相还觉得远之这朋友值得交,在下愿意经得王上的同意,与裴相多多来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嗣衣哪还有不懂的道理。
“哈哈哈——”聂远之,好个聂远之。真的是越与之接触,便越值得琢磨啊。无怪乎琳琅对其念念不忘,想必那段在海青边境的日子,必然是发生了些什么。
也罢,凡是不可操之过急。今日,便到此作罢吧。
“既然如此,那么远之就好好休息,我就不叨扰了。”裴嗣衣理了理衣襟,将刚才被拎皱的地方展平。“对了,烦请告诉小萨子,这茶我就不喝了。下次若真想请我喝茶,还请他小子动作更勤快些。”
一杯茶泡上那么久,那小子真是在泡金子呢。该说是他太聪明呢,还是太笨。
“我以为,这是你所希望的。小萨子那么得你心意,这也是原因之一吧。”如果不是
想支开小萨子,先前就不会如是说那些话了。就该是知道小萨子是个慢性子,才故意将人从这偏远的院子这,支使去别头泡热茶。
“不错不错,远之果然还是对我脾性。”跟聪明人说话,一点儿也不累。即使如此,那自己也不必再做作演戏下去。
“对了,刚才那些个话儿,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说这些的时候,裴嗣衣整个人已经背对着聂远之了。毕竟,说是演戏,有部分的话还真是出自内心的。
“燕离虽是我胞弟,但我与他自小没有太多感情。他算是族中异类,其母出生江湖,若非怀了他也不得进我裴家大门。”走出几步,似还有话未说完,又停下脚步:“虽是如此,但他的性子我还知道。若非他认为值得,断然不会舍了小命还断然跟随的。而他既然用命还想守住的人,若自己作践自己,那我还真替他不值。”
言罢,再无话可说,大步离去。
聂远之怔怔的站在屋里,良久的沉默,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燕离,当年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所不知道的。而如今,自己又该不该去去弄个明白?
脑中响起清醒那日白辞所说的话,用酒来麻痹自己那么多年,不敢去追根究底,说到底便是逃避。
可是如今呢?如今他还有何可怕?最无法承受的事,他亦承受了。墨彻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朝廷之中那些卑鄙的手段,被当成弃子后的那些冷眼。昔日身边奉承之人摇身一变便可落井下石。他还记得在海青最后的那一次早朝,不再有任何期待与热诚的眼光,唯有嘲笑的、鄙夷的、嫌恶的……
他与墨彻的关系,并没有公开,但也没有刻意掩饰。心中明白,那些朝臣又有几个不知的?只是以往不敢说,更不敢对他露出这些情绪而已。
然而当他不再是海青握有权势的将军,当他不再受到摄政王的宠幸,那么一切就变了。而恰恰这些变化,让他觉得理所当然。原来下意识中,他早就料到了啊。
“哈哈哈哈……”无力的坐倒在一旁,靠着冰冷的椅背。聂远之就这么仰着头,眼中也不知看的是哪一点。想放空自己的脑袋,不去多想、不去多想……
不去多想,如何做得到?
陌生的异国,死寂的安静。孤独很容易便泛滥,而要填满这份孤独,唯有靠不断的回忆。聂远之这才发现,他活了二十多年。他所拥有的回忆,全是那个人,那个人,还是那个人。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想要一段没有那个人的回忆,太难太难。
而燕离呢?
燕离则
是痛,不敢碰触的痛。而即便是这份痛中,依然会有属于那个人的部分。
“墨彻啊墨彻,想要忘记你谈何容易。”
“即是如此,那就不要忘。”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志游弋的聂远之瞬间收敛心思。那有些背光的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遮挡了所有阳光。
不知他是何时出现在那里,不知他来了多久,又看尽了他多少。是一种怕,聂远之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身体如何?”踏着稳健步伐走进屋内,一下便带走了屋子里大部分的空气,让其变得有些令人窒息。
不能再懒散的坐靠在椅子上。于是便站起身,冲着来人缓缓弯腰俯身。聂远之的动作依旧缓慢,故而在半途很轻易便被人阻止。
“这些繁文礼节,以后你我私下里就不必了。你身子未好,先坐下吧。”
能这么说话的人在这皇宫里头只有一个。果然比起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