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部分阅读
“叶翎潇,翎潇。”韩断垂首,避开了他的碰触。
“没想到,你竟能发现,我没有被蛊王附身。”
这个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吧?
如果,他对自己说,他想重新开始,自己会如何?
会忘了身上的伤,心头的痛,重新对他敞开心怀吗?
会吗……
韩断忍不住苦笑,大概,会吧。
独孤苍柏的弟弟曾经说过印随,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在不合适的时间不适合的地点,遇到了叶翎潇,然後,是自己不可救药的把这个男人当成了不一样的存在。
归根结底,叶翎潇没有做错任何事,一切一切,只是自己在庸人自扰罢了。
“………………,对吗。”
耳边传来飘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沈思。
韩断抬头,张大眼睛,下意识的望向叶翎潇的嘴唇。
“我在问你,你果然是修炼了嫁衣神功吗。”
这次,韩断终於听清了。
可是,韩断情愿自己在听到这话的前一刻,倾国倾城毒发,失聪失明,永堕黑暗。
“若不是嫁衣神功,你怎麽能恢复武功。”叶翎潇的语气有些怪异,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沮丧,或者,单单只是在诉说自己的猜测而已。
韩断笑。
他怎麽能不笑。
片刻前,他竟然还盼著这个男人说重新开始。
他怎麽就忘了,自己在叶翎潇的心中,永远永远,都是那麽不堪。
“你笑什麽,我猜对了吗。”叶翎潇的声音有些干涩。此时薄薄的月光斜到 天边,夜晚即将过去,他的周围都是尸体,可是他觉得黎明前的黑暗其实很美。
聂水天死了,独孤苍柏死了,所有相干不相干的人,都死了。
人生苦短,不如蝼蚁。
对这个人,难道就这样放手吗?
什麽灭天蛊王,什麽嫁衣神功──你骗我如何,不骗我又如何。
既然还贪恋你,干脆就这样吧。
叶翎潇深深吸了口气,想说什麽,却被韩断打断了。
韩断说:“叶翎潇,我告诉你,我从不会什麽嫁衣神功。”
他的语气是淡淡的,既不气愤也不哀怨──叶翎潇却在听到他这淡漠的语气时,心都凉了。
“方才独孤苍柏的弟弟实在不该砍我那一剑的。那一剑,竟是压碎我全部忍耐的稻草啊。”韩断的手抚上肩头,“那个瞬间,我想起了很多我本不该想起的记忆。那是不属於我韩断的记忆。”
“叶翎潇,你常在天机宫,可曾听说过六百多年前,被前朝皇帝火焚灭族的离魂女的故事。”
“离魂女?”叶翎潇喃喃重复了一遍,完全不知道韩断在说什麽。
韩断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离魂女,就是拥有!陀罗脉的女子。!陀罗咒是梵语,本是一种令人死而复生的法术。拥有!陀罗脉的人,即使失去身体,只要在死亡前遇到同样拥有!陀罗脉的人,就可以借体复生。简单说来,就是在满足某些条件後,可以做到灵魂不灭。有很长一段时间,拥有!陀罗脉的人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族人通婚,尽情的繁衍後代,然後在自己的孩子还是无知婴儿的时候,用自己孩子的身体借体复生。但是,即使父母同时拥有!陀罗脉,也并不是每一对都能诞下同样血脉的子女。至於与外族通婚,这个可能性更低,几乎就是不可能。这时候,有心术不正的人开始用别人的孩子借体复生,而孩子的父母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其实早已被别人占据。这种情况越演愈烈,最後竟在宫闱中也有丧失天理人伦的事发生,前朝的皇帝终於震怒,命人杀尽天下拥有!陀罗脉的人。”
“你说这麽多,到底和你恢复武功有什麽关系。”叶翎潇颤声问道。
“前朝皇帝大肆杀戮,拥有!陀罗脉的人当然不愿束手待毙,残余的族人开始四处逃亡,有些逃不过的,就被官府和百姓抓起来烧死了,只有很少几个,又聪明,武功又极高的,逃到皇帝抓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从那以後,这个世上拥有!陀罗脉的人几乎消失殆尽,而能够残存下来的後裔,呵呵,全都拥有无上的智慧,还有无法形容的武功。”
“叶翎潇,我娘叫做韩琰,不巧的很,她就是一位离魂女。更不巧的是,我也从她那里,继承了!陀罗脉。”韩断笑道:“我一直以为我娘舍身跳入堑断虚空,却原来她真的只是舍身──她舍去了肉身,而她的意识,”韩断举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额角,“她的意识一直就在这里,她为了不让我成为承载某些东西的容器,一直在为我压制!陀罗脉。可是,该来的终归要来,我娘开始就错了──如果她的意识不进入我的躯体,也许,即使我拥有!陀罗脉,也只是个拥有!陀罗脉的韩断。可是她带著她承继的记忆来到我的身体里──在!陀罗脉复生的时候,我已经,再也变不回以前的韩断了。”
虽然不会失去这个名叫韩断的人的意识,可是,内里已经不一样了。
“你骗我!”叶翎潇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过外族通婚不可能诞下相同血脉的孩子,你娘和你爹不是同族,你根本不可能有!陀罗脉。”
韩断摇摇头,对叶翎潇说:“为什麽你总是怀疑我在骗你。算了,你愿不愿相信,原是和我无关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知道什麽嫁衣神功。我还想让你知道,”韩断深深的看了叶翎潇一眼,有些迟疑的说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在意过那个叫韩断的人,你以後,再也不会看到他了。”
韩断已经死了。
即使因为异常血脉的保护,倾国倾城之毒或许永远都不会发作,可是这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的意识侵占的韩断的身体,也已经与死无异。
不知不觉间,东方发白,黎明悄然而至。
韩断闭了闭眼睛,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一颗细微的水滴被晨风送到叶翎潇的嘴唇上,还没来得及感知,就被吹干在风里。
燕北北望著韩断渐行渐远的背影,终於忍不住,伏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叶翎潇也望著韩断的背影,他没有哭,他只想笑──终於,他真的笑了,只是,他的笑比哭更可悲。
这种结局,怕是世上没有人能猜得到吧。
那人走了,就这样走了。
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似乎要将疲惫的身体融入东方那通红的曙光中。
追,一定能追得上。
可是不要说举步去追,叶翎潇几乎笑得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
天山的日出,在叶翎潇的记忆中从来都是很美的。
可是此时此刻,叶翎潇只觉自己根本就是身处地狱。
原来日出的红色,是血的颜色啊。
远远的,山腰上有一顶轿子前呼後拥的被人抬上山,端坐在轿中的大内总管捧著几日前那位大人在御书房假造的圣旨,不知想到了什麽,脸上露出一抹暧昧不明的讥笑。
在更远的山脚下,一个黑衣的青年抱著双臂靠在村口的古树下,漆黑的双目眺望著起伏的峰峦,沈默不语,静静等待。
新的一天开始了,只是这一天,在有些人的心中,已经成为了结束。
(全文完……很想这麽说啊,呵呵)
尾声
尾声
时光荏苒,距离那一天,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年。
御书房中,慕容真展开最後一份奏折,却厌倦的无法继续看下去。
这十年间,天灾不断,先是北部三年大旱,有的地区竟然发生了食人的惨事。这之後西南爆发百年不遇的洪水,才安稳几天,中原地区地脉震动,蒹葭山,消失於世间。
这些年来,早已没有任何关於冥狱的消息。
慕容真听掌管夷族事物的官员禀报说,在西南边陲之地,一个叫做秋来寨的地方,曾经失踪多年的白巫燕柠的後人被找到,已经继任为白巫。慕容真让那个官员传旨,册封本代白巫的丈夫,一个据说总是沈默不语的黑衣青年为当地土司。
天山经过当年的一役,聂水天身死,并未留下传位遗嘱,门下本无人才,这些年在慕容真的刻意疏远下已经凋敝不堪,再没有当年盛极一时的模样。
院子里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将慕容真的思绪拉了回来。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离开桌案,虽然已经猜到一定又是那个惹祸精在折腾,却终究做不到对她视而不见。
慕容真来到窗边,向窗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有霎那间的失神。
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锦缎般的黑发披在肩头,虽然樱口桃腮面目如画,却偏偏穿著男孩的锦袍。那女孩柔嫩的小手叉在腰上,横眉立目瞪著跪在面前的大内侍卫,看那眼神似乎和那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公主息怒,不是属下未曾尽力,实在是公主殿下武艺高强──”那侍卫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形瘦小相貌平凡,却有一双波光流转的眸子。
女孩见那侍卫口中虽然极力辩解著,一双眼睛却转个不停,不禁更加火大:“哼哼,你不是号称校场小霸王麽,居然连我都打不过!你干脆改名叫校场大王八得了!蠢货!还有,不是让你不要叫我公主吗,要叫我太子殿下!”
“这……”那侍卫慌忙张望四周,心下慌乱,好生为难。这称呼岂能乱叫,明帝正直壮年,虽然除了柳皇後,後宫再无妃嫔,喜好,那个……又有点偏差,可保不齐哪一日不会心血来潮生几个儿子玩玩。如若今日这小丫头自称太子之事被多事之人知道,自己死不足惜,却万万不能让这小丫头有一点闪失──
眼看那女孩还要大喊,侍卫情急之下顾不得僭越,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唔唔!”女孩哪甘心受制於人,杏眼圆睁张口就咬。
“唉呀!你属狗啊!干嘛咬我!”侍卫连忙缩回手,见手指已经被咬出血珠,不禁大怒,一挽袖子,作势就要扑过去打那女孩。
两人闹做一团,慕容真看他们在园中嬉戏,愣了半晌,这才走回到桌案之前,提笔拟了一道圣旨。
第二天早朝後,京城所有的官员,包括半年前遇刺一直在府中将养的丞相沈世忠,全都知道了明帝慕容真立义女慕容思涵为皇太女的消息。
沈世忠抱恙闯宫,想让慕容真收回成命。
慕容真避而不见。
入夜後,寝宫。
宽大的龙床上,慕容真枕著胳膊,仰头看著一丝不挂玩的正欢的少年,忽然说道:“王冲,原来你叫做校场小霸王啊。”
那个少年停了一下,咧嘴干笑道:“原来陛下都听到了,我还纳闷为何陛下忽然下旨册封思涵公主为皇太女呢。”
“别停,继续。”慕容真拉住少年的腰,用力顶上去,将他弄得杀猪似的一阵乱叫。
“唉?陛下?”王冲痛并快乐正玩在兴头上,却觉得身下空了出来,不禁叫道:“我说陛下啊,您每次都不愿弄到里面就算了,这几天出的也太快了,是不是朝中的事太累?您该叫御膳房给您弄些腰子牛鞭补补。”
慕容真冷笑,并未搭理他。
王冲却显然不觉得自己话多,眼珠一转,叫道:“我知道了,又是那个老狐狸惹您生气了吧。呵呵,半年前捅他那一刀居然没要他的命,不如明个我再摸进去,让他死个痛快。”
慕容真有些头疼。
王冲却还在呱噪,说到高兴处就光著身子在慕容真的身旁手舞足蹈。
实在忍无可忍,慕容真一脚把他从床上蹬了下去。
“没我的命令,你若是胆敢轻举妄动,我就把你送给思涵那个死丫头。”
“属下告退!”闻言大惊,王冲唰唰提上裤子,连上衣都没顾得穿,就嗖的一声蹿出了窗户。
尽管这种情景不是第一次发生,慕容真还是忍不住皱著眉大大叹了口气。
王冲……
自己当初怎麽会觉得这孩子很像那个人呢。
这孩子根本就是个小疯子。
幸好,是个善良忠心的小疯子。
善良忠心到,即便第一眼就打心里喜欢著慕容思涵,却还是可以坦然的上自己的龙床。
幸好自己当年在带著思涵微服出巡北方旱区的时候,从人肉贩子的手里买到了他。
此时夜已经深了,皎洁的月光从被王冲弄开的窗户中照进寝宫,慕容真披衣坐起,睡意全无。
窗外,隐隐传来琴声。
慕容真伫立窗前,侧耳聆听。
断续的琴音,飘忽,艰涩,却又说不出的动听。
这琴音宛如拥有意识般,温柔的缠绕著慕容真的心怀,将他的思绪带到了那个初遇一生挚爱的早上,在那绚丽的朝霞中,似乎有人在笑,那笑容应该比朝霞还要美丽,比旭日还要温暖,理应直直射入他的心间……
可是,多麽可笑啊,他竟然有些想不起那个代表一切美好怀念的少年的样貌,那曾经觉得海誓山盟的满腔爱恋,竟然像被大雨打过的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