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部分阅读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滞了一会儿:“如果你能讲话,当然再好不过。但是,你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首要之事,是好好休息。”
“我没事。你让我去做吧。”
瞿东风把瞿军的几名将官迎进罗府。看到南天明正从赵燕婉的住处走出来。
“各位请先去会议室,我随后就到。”说罢,他朝南天明走过去。
“南先生,我母亲情况如何?”
南天明略感吃惊,随后才反应过来瞿东风在说赵燕婉:“罗太太尚在昏迷,医生说如果能醒过来,就算没有危险了。”
“南先生。”瞿东风顿住片刻。
南天明知道瞿东风说话一向果断从容,这种犹豫的态度却是没有见过:“瞿先生,有话请直说。”
“近两日,我太太连受打击,她的精神和身体状况让我十分担忧,可惜我这几天恐怕没有一刻闲暇。据我所知,南先生和我太太有些交往,她一向把你视为好朋友。所以,我可否烦劳南先生,代为关照她几日?”
秋风一阵急,一阵缓,院子里飘满花香,有郁郁的兰草,夹带着幽冷的霜菊。
屋子里静得出奇,她好像能听到,枯黄的叶子从那盆石榴树上掉了下来。没有一点睡意,心里只有慌乱。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阳光射进窗子,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纷乱的舞动。好像一片一片镀成金色的迷雾,在心里撩拨着一阵阵空虚。
她想找点事情做,可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响起一阵敲门声。她怀疑是仆人来禀告母亲的消息,颤抖着手打开房门,看见天明站在门外。
南天明道:“医官说抢救的还算及时,你母亲正在昏睡,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她略微松了口气,把他请进屋里。
南天明看了眼床上散开的被子:“你在休息。”
“不。我根本睡不着。心里乱得慌。”
“在想什么?”
“自然是担心妈妈。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她暂时止了住,请天明落座,自己坐在他对面的藤椅上,跟他隔了一张茶几。茶几的玻璃板下面,压了好几片栀子的花瓣,“我很担心这局势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东风一夜之间夺了我爸爸的兵权,如何服众呢?”
“瞿东风的魄力世间少有。这一晚上他所处理的事情,可谓件件都很漂亮。即便有人不服,我想他也有能力处理,不过是,再抓一批,再多杀一些。”
“再抓一批,再多杀一些。”她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便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所以……我想组织一场演讲,说服父亲的旧部服从瞿东风的命令。”
“演讲!”南天明略感意外,随即打量的目光里浮现出一丝赞许,“以你之身份,如果能向罗军将士说几句话,会非常有份量。是瞿东风要你这么做?”
“不是,是我自己。”她叹了口气,“我不想父亲的军队里有人跟瞿东风兵戈相见。如果我的演讲,能消弭些矛盾,我一定要去做。”
南天明点头:“的确值得做。”
他的鼓励,让她感到烦乱的内心有了些平复:“只是,我能力有限,不知道这番话该怎样讲才最为合适。”
他道:“我可以帮你。”
“谢谢你。”她立刻拿来纸和笔,“现在就拟稿好吗?”她恳求地盯着他,生怕他也会象东风一样要求她休息,她现在怎么可能睡着呢。
南天明把卿卿拿来的笔纸移到书桌上;为她拉开桌前的椅子:“我们开始吧。”
夕阳落下,伴着秋天的习习凉风,金陵的傍晚一点都不显得冷清。若是夜夜笙歌的秦淮河,更是越到了晚上越显出热闹来。
密匝匝的画船歌舫打着灯笼、在河中荡漾。岸边的悬楼上飘着笑语和歌声。夕阳染在河水上,给缓缓流波抹上一层胭脂的薄媚。
正当人们沉醉在这个“六朝金粉气”的销金锅里,“号外!号外!”河岸上突然响起报童急喘喘的大喊——
“骇人惨案:罗总司令被刺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没有人拒绝报童递过来的报纸。同样一份《新金陵报》,早上还大幅刊登着罗府千金与瞿军少帅订婚的喜事,晚上竟发出这样一则骇人听闻的号外。怎能不让人震惊唏嘘!
松井寿夫推开歌妓送过来的酒杯,走出船舱。吩咐伙计把船靠到岸上去。递给报童一张纸币,他抓过一份报纸匆匆读起来。瞿罗两家刚刚化干戈为玉帛,罗臣刚就被刺身亡,这样的巧合,让他不能不怀疑这宗谋杀跟他那些崎岛国同胞脱不了干系。
他把报纸攒成一团扔在地上,愤愤地想:多半又是那些军人干的好事!那些军人总想通过战争升官晋级。可是,如果跟中国的关系以战争代替外交谈判,他这个外交大臣哪里还有用武之地?
不行,要马上给天皇发电报,让天皇阻止那些军人继续嚣张下去。他离开画舫,抄近路向汽车走去。因为出来寻乐子,他没带随从。一个人走进小巷子,就发觉好像有人跟在身后。他心里发了怵,急忙转身,向热闹的大道上返回去。突然,一条黑影向他迅速的逼近过来。他急忙掏出手枪,朝前面的来人瞄准。可是,他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另一条黑影已经把黑森森的微声手枪对准了他。
松井寿夫连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喊出来,就倒毙在血泊里。
持枪的杀手用崎岛国语低声向同伴说了句话,两个人合力把松井寿夫扔进巷子旁边的废物堆,扯过麻袋遮掩住尸体。
早晨的罗府公馆,一片鸟语花香。草地上露珠子一闪一闪的发着亮光。只是,谁又能有心思欣赏这派良辰美景。
瞿东风送卿卿走下前厅台阶。台阶下面、南天明等候在轿车旁边。
瞿东风从女仆手里拿过卿卿的呢子斗篷,给她披上。一面帮她别住领口的别针,一面道:“我原该陪你去,只是……”
她打断道:“我知道你忙。这几天我看你连觉都没怎么睡。有天明陪我就好了。”
他轻拍了下她的脸蛋:“别紧张。”
“嗯。”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从来没有当着那么多人演讲过,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瞿东风目送着轿车开向大门口,崔炯明小跑过来,耳语道:“松井寿夫被人刺杀。”
瞿东风沉默了一秒钟,即刻一指卿卿乘坐的汽车:“快,把车拦住。”
秋宵梦觉
罗卿卿走出汽车,看到瞿东风眉头微蹙,忙问道:“怎么了,风?”
“卿卿……”瞿东风停顿住,看向南天明。
南天明走下车,听瞿东风道:“松井寿夫被杀了。”他问道:“谁杀的?”
瞿东风道:“不管谁杀的。崎岛国人绝对会栽赃到中国人头上。如此就会师出有名。”
南天明点头,瞿东风的判断非常合理:“那么,这演讲……”考虑到不想马上激化跟崎岛国国的矛盾,卿卿的演讲并没有打算说出罗臣刚死于崎岛国人之手。
“既然情况突变……”说着,瞿东风看向卿卿,“演讲内容须作大变动。”
罗卿卿问道:“如何变动?”
“如果松井寿夫被刺令崎岛国主战派得势,最快一个月就能打过来。现在金陵时局不稳,他们更有可能趁乱疾袭。我们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所以,你的演讲,应该把罗总司令的死因真相告白天下。借此调动全军保家卫国之热情。以求上下齐心,准备大战。”
罗卿卿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好。我就这样讲。”
“即兴演讲,没有准备,你可以吗?”瞿东风眼神里有些不确信。卿卿则笃定地点头:“讲真话要比背稿子容易得多。爸爸死于崎岛国人之手,我有很多话早就憋在心里了。”
南天明对卿卿很有信心,道:“放心吧。我会在路上再给些建议。”
半小时之后,崔炯明被瞿东风叫进书房。瞿东风道:“你去趟军政府礼堂,帮我看看卿卿演讲的如何。”
“是。”崔炯明转身出去,又被参谋长叫住。
瞿东风把手头公文一推:“我自己去吧。”
瞿东风乔装走进军政府礼堂,卿卿的演讲正被一阵激烈的鼓掌声打断。他站在门口,看向台上他的姑娘。从来没有从这种仰视的角度去看她,与此万人瞩目的场合,她在镁光灯的照射下,看上去那样风度从容、高贵美丽。他不禁有些震撼,没想到那个娇小的身躯竟能散发出如此慑服众人的能量。
掌声停止,台上的她继续说道:“现在中国前途,异常危险,挽救之责,惟诸君是赖。父亲平生所愿,但求国家振兴,国富民强。亡人已去,不可复活;生者未已,尚可救国。但求诸君本我父亲之遗训,能为民族国家安危起见,努力奋斗,守土安邦,使世界知我国人未可轻侮,尤足振起我民族精神。”
一场演讲在异常热烈的掌声里结束,掌声足达五分钟之久。
罗卿卿擦净眼角的眼泪,向台下鞠躬道谢,又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天明。他鼓着掌,朝她竖起大拇指。
看来她的演讲非常成功,可是她的内心却没有任何喜悦。她看向人头攒动的台下,一旦开战,这些人不知道还能活下多少。国家危难,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命运,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的责任扛起来,她想,她的演讲不是结束,恐怕只是个开始。
目光移到礼堂的最后排。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人。他戴着墨镜,穿着普通军官的制服。可是,她还是认出了他。
他似乎也发觉了她的注视,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朝她郑重地鼓了几下手掌。
回去时候,罗卿卿和瞿东风同坐一辆车。他褪下一只手套,握住她的手,一路上一直握着。窗外落叶纷飞,秋意已深,远山已是层林尽染,满山红遍。两个人没有说什么话,似乎觉着也不需要太多言语,静默着,紧握着手,她感到彼此的手心盈满了温暖。想来,爱情也可以象人的生命一样,从单纯脆弱,可慢慢变得坚实稳成,这都要归于生活惠赐的风霜和磨砺。
一层秋雨一层凉。
雨后的夜晚,秋风清爽,秋虫鸣唱。夜象一朵缓缓展开的深色玫瑰,空气里弥散着一种酝酿已久的芳醇。
罗卿卿陪母亲说了会话。医生说母亲尚需休息,她不敢说太久,又舍不得离开,一直等着母亲睡着了,才回到自己房间。
打开卧室房门,看到瞿东风坐在里面。她有点意外,这几天事务繁忙,他一直睡书房隔壁的卧室:“你忙完了?”
“哪有忙完的时候。”他站起身,一手背在身后,“猜猜,我给你什么礼物?”
他的话在她脸上带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她猜了种种珠宝衣饰,食物玩好,他都摇头;即便猜到糖果,八珍梅,他还说不是。
他勾起了她的童心,进身来抢,她的力气哪是他的对手。闹急了,便噘起嘴,恼怒地瞪他。他最怕她闹脾气,也最觉这小模样可他怜爱。忙主动缴械投降,揽过她,将藏在身后的一封信放到她手里。
她展开来,赫然看到“委任书”三个字。
“你要任命我当妇女联合会主席!”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自己斜躺在她身边:“喜欢这份礼物吗?”
“嗯。”她重重地点头,口气郑重道,“这比什么礼物都重要。我正想为国家多做一些事情,你能这么信任我,我一定努力做好。”
他轻笑了一声:“看看,跟说就职宣言似的。这可是在床上。”
她立刻红了脸,两朵彤霞一直染到耳朵根。她的娇羞勾起他一阵情动,把她搂到胸前,用下巴摩搓着她的头发:“有什么礼物答谢我?”
她觉出他身上发出热气,呼吸也不均匀了,由不得紧张起来:“你……要……”
他接过话:“我要你说:永远做我的姑娘。”
她嘘了口气:“我本来就是你的……还要说什么。”
他扳过她的脸:“紧张成这样。你以为我要什么。你父亲刚去世,说来也是我父亲,服丧期的礼数我还能不懂?”
她没想到他会讲出这样的话,爸爸生前一直没有善待他,现在他能讲求这份孝道,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是出于对她有份尊重。
他关了台灯,搂住她:“再说,医生的话我也知道。”说着,在她肚子上轻轻拍了拍,“你这个小混蛋,居然把妈妈霸占了。”
他说的霸道,口气里抑制不住喜欢。她却在这时候想掉眼泪,觉得好心疼他。她欠起身,搂住他的头、贴近自己心口:“这些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