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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偕再拜道,“是。”
男子满二十加冠,以显示成年。到元年秋九月。正是张偕地二十周岁生辰。
“留侯有无给你取字?”
“尚未。”
“那么,”刘盈忽的一笑,“朕给你取一个字吧。”
“陛下。”张偕终于愕然,哭笑不得地唤道。
一般上来说,男子的表字都是由德高望重的长辈撰取,似张偕长兄张不疑地名字,便是由高帝所赐。虽说由皇帝赐字,是一种荣耀,但是,刘盈到底如今才十八岁。比张偕还要小着两岁,他自己还没有加冠呢。
他于是心里惴惴,心中祈祷着这个终日扮老成稳重,难得露一次少年顽皮心性的年轻皇帝不要太出挑。给自己取个奇怪的表字。
那可是要跟着自己一辈子的。
刘盈取过锦帛,内侍上前磨墨,他提笔悬腕,很快书写完毕,吹干了之后递给张偕,笑视道,“你要不要看看?”
张偕展开帛书,不由一怔。
那上头书着两个大大的篆字:辟疆。
惠帝地性子素来温和。平素书法也便中正冲秀,这两个字却写得凛冽无比,似有杀伐之气。
一瞬间,张偕心中涌起热血。
那是刘盈的志向。也是,他对自己的期许。
汉初最重军功,而军功之高。莫过于开疆辟土。刘盈期待着自己能够为他地志向做前驱。立下开疆辟土,不世之功。
他霍的抬头看向刘盈。
“留侯之位是张不疑的。”刘盈直视着他,承诺道,“朕不会改变。但是,朕希望你能够凭着自己地才能,打下一个新地侯位来。”
“朕不会疑心张不疑,可是,朕要你,为朕,开疆辟土。”
九月,丁辰日
有司递上缁布冠,萧何将之为他戴上,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拜毕,入东房更衣,复加皮弁冠,祝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三加爵弁,祝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冠礼结束之后,萧何笑道,“辟疆,陛下对你期许甚重,你可莫要辜负皇恩才是。”
张偕再拜道,“诺。”
少年的时候,他也曾苦习击剑之技,其后因种种挫折,改习风雅之事,在书斋研习文章,燕隐公子之名风动长安之时,他胸中地那腔热血,却是被雪藏了太久。
他回过头,看到了兄长。
张不疑立于一边,远远的望着他,眼神奇异。
那之中,有骄傲,有失落,有欣喜,也有怨恨。
他笑了一笑,走出宗庙。
原谅我,哥哥。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直视着张不疑的眼睛,第一次,没有退让。
我永远敬你是我地兄长,但是,我真的不能因为你,放任自己的一生挥霍而过。
那一天,在宣室殿,陛下质问我道,你礼让兄长,是孝悌了。那么,你朋友的友爱与对国家地忠义呢?
我答不出来。
其实,我真的不能拒绝陛下的原因是,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
他徘徊于强势的母亲与皇帝的责任之中,最终走出来了。那么,哥哥,彷徨于你与理想之中的我,是不是也该找一个了断?
无论如何,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走出宗庙地时候,天光刺的张偕微微眯了眯双眼。然后,他看见了侯在阶下的美丽少女。
侍中这个官职,是历史上变化比较大的职位。秦官制中,侍中是加官,为丞相的属官,掌管拾遗补缺、赞导、陪乘、出而负玺以及照料皇帝日常生活等事。多时可达数十人。
很多时候,为了让皇亲国戚能够出入禁中,皇帝便会赐予他们这个加官。但也有平民因特殊才能而征辟的,汉武时桑弘羊13岁就担任侍中。霍去病也担任过天子侍中。
所以,虽然同为侍中,此时地闳孺就是一只小虾米。而张偕么,基本属于皇帝特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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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九十二:好女
“楚国翁主。”
张偕垂眸,掩住一丝疏离,有礼道。
黑泉水一般的椎髻在空中荡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刘撷回过头来,“你,”她忽然有些结结巴巴,“加冠结束了?”
“是。”
“那,恭喜了。”
刘撷奉上怀中礼盒,笑道,“为庆祝你加冠,我特意备了礼,你要不要看看。”
“多谢翁主。”张偕道,转身吩咐小厮,“瑞泽,将楚国翁主的赠礼收着…………”
刘撷心中失望,勉强微笑道,“我听说,陛下赐你表字为辟疆。”
张偕的神色微微缓和,朝未央宫方向拱手道,“是有这么回事,那是陛下皇恩眷顾。”
“那,我日后唤你辟疆可好?”
张偕看着她期待的神情,心中微软,只是想想此事终究由不得自己心软,否则必将遗误面前女子更多,于是淡淡道,“还是不必吧。我们,本没有相熟到那个地步。”
刘撷便显出羞恼来,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爆发问道,“我就这么不讨你喜欢么?为什么张嫣和刘留都能得你好颜相对。偏偏只对我这么冷淡?”
她正激动的时候,忽有人惊讶喊道,“撷翁主。”
张不疑从廊上转角处走过来,见到她,眉目欢喜,狐疑的打量了二人一眼,开口劝道,“翁主这是怎么了?若是阿偕惹翁主生气了。我让他…………”
“不用你管。”刘撷转脸对他吼道,眼中珠泪乱颤,“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这样。你若是为我好,便请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张不疑怔了怔。
良久。他微微动了动唇,苦笑道,“翁主便这么看不上不疑么。”
哪怕,我也是痴心一片,虚位待君。
“是。”刘撷的声音清醒而又残忍,“我很抱歉。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也没有办法。”
“好。我知道了。”张不疑点了点头,淡淡道。“你们两慢慢聊,我先回去,不打扰了。”他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来,挺直背梁,“我也有我的骄傲。楚国翁主,从此后,我将如你所愿,不会再出现在你地面前。”
刘撷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张了一张。想要说话,却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她一直将这个庸碌的长兄看成是张偕的负累,甚至因为他,而使自己难得张偕青睐。于是更加厌恶。直到这一刻,才感受到这个沉默男子心中感情的厚重。
可是,她已经辜负掉了。
她心情微微萧瑟,回过头,却撞到张偕锋利如刀地眼神中。
“我很抱歉。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也没有办法。”张偕拊掌道,声音微微尖刻,“翁主说的好啊。偕借用来还给翁主。如何?”
她一呆,茫然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别开目光,淡淡道,“就如同你不喜欢我大哥一般。我也不喜欢你。”
“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若是自己觉得受到伤害,就不该拿这种话来伤害别人。”
离开的时候刘撷转身看着张偕。极认真的问道,“张偕,你敢不敢问一问你自己,你是真不喜欢我,还是因为在兄长和我之间,太袒护张不疑,所以假装不喜欢。久而久之,连自己都骗过了?”
张偕的眸色微微凝住。
回正院拜见过父母之后,刚进东院院门,家人来报道,吴国翁主与张娘子来访,瑞泽将她们带到了书房。
他于是笑着点点头。
走近书房的时候,就听见娇莺淅沥的女声絮絮传来。
“当初楚汉争战的时候,我哥哥披胄挂帅,奋勇杀敌,立下战功无数。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呵,”少女掩口笑道,“原来是,你、哥、哥、啊。”
“你…………”刘留恼了。
“哼。”她转了转眼珠,忽然道,“张娘子是世家贵胄,天子至亲,我当应是博学多才,没想到其实字写地也不是很好么?”
“呃,”这回轮到张嫣汗颜了,“你曾经见过我的字么?”
“呵呵,便在这儿,张大哥的书房里了。”刘留的声音笑眯眯的,却难掩一丝醋味,“今岁夏日张大哥手边用的团扇,我欲索来一观,张大哥还特意叮嘱,小心莫损毁呢。”
“哦。”张嫣一叹,她在宣平有一段时间曾经着迷于印鉴,便雕刻了一方方印,写了“笑嫣然鉴”四字,并加盖在赠予张偕的扇面之上。
她忍不住看了刘留一眼,十三四岁的少女酷爱穿着艳黄色的衣裳,越发衬的容颜青春勃发,眉目情绪生动,像是蔓延开地姜茶花。
她总算明白上次在樊府所遭的无妄之灾的源头是哪里了。
“可是,”她忍不住问道,“这世上结识燕隐哥哥的女孩子千千万,你一个一个地生气,忙的过来么?”
刘留仰高了头,傲然道,“有朝一日,我若是嫁了我喜欢的人,我是不会容许他纳妾的。那些女人,对他没有非分之想的,我自然不会乱生气。若是有的话,”刘留挑了挑眉,粉面一片煞气,“管她是哪个天皇老子,我都不会答应。”
“那么,”她睇着张嫣,“阿嫣,你呢?”
你对张偕,究竟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思慕?
张嫣笑容一滞,思忖着正欲作答。张偕卷起帘子。进来笑道,“阿嫣,…………一年多没见,你向来还好吧?”
又转向刘留,唤了一声。“刘留。”
那声音,张嫣微微一怔,音调微微拗回缠绵,一时间她没有听清,张偕究竟是唤吴国翁主的芳名刘留,还是在亲昵的唤重声小名“留留”。
“啊,”刘留一时欢喜地站起来,仰首迎上道。“你回来了啊,”唯一迟疑,喊道,“辟疆。”
男子二十而冠,以示成年,与过去的成童区别开来。
张嫣从来没有想过,仅仅只是戴上一具爵冠,能够在一个人身上划出过去与现在巨大的鸿沟。仿佛一瞬间成熟了好几岁,从前的是孩子,而从此之后。便是真真正正为国效力的成人。
张偕弯腰拉过她地手,对刘留道,“我与阿嫣四年前相识,一直将她当做自己地妹妹。他日留留还请多加照顾。”
刘留微微眯了眯眼。旋即笑开,“那是自然,我也很喜欢阿嫣妹妹呢。”
张嫣弯唇一笑,“是地,燕隐哥哥。”
“…………楚国翁主又漂亮,身份又尊贵,又那么喜欢燕隐,燕隐都不喜欢她。还能喜欢谁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刘撷是好女子,可是我和她合不来。盼她早些懂了这个理,也好不误了她的青春。再说,她虽是难得地好女子,可是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女孩及得上的。”
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好女子了么?
燕隐。
一年前我离去的时候。你偕世孤高。相熟地女子只有一个我。一年后,我归来。你已经找到你的知心人。
沧海变桑田。
“留翁主这次随吴王朝长安,可曾经过新丰。”
刘留怔了怔,还是答道,“自然,父亲在新丰,我们为人子女的,怎可过而不入,不尽孝
“翁主孝心可嘉,岁首大典之时,合阳侯会来长安,到时候翁主便可一家团聚了。”
“哦,”张偕讶异道,“合阳侯会入长安么?”
“嗯。”她笑盈盈点头道,“夏五月的时候陛下和我去过新丰,合阳侯说,岁首大典的时候他会来长安,向陛下献黍。”
“哦?”张偕微微沉吟。
未央宫
岁末,宫中处处扫尘,并行大亻难之礼,驱逐恶鬼时疫。
“将合阳侯的种植之法推广开?”刘盈负着手,行走在未央宫长廊上,疑问道。
“是的。”
廷下,黄门令高高奏道:“子备,请逐疫。”
于是扮演方相氏的中黄门黄金四目,蒙熊皮出,玄衣朱裳,执戈扬盾而舞。
张偕奏道,“大汉百姓植黍,亩产不过三四石,而臣听吴国翁主所言,合阳侯所植之黍高达九石。秦亡后,百姓民生凋敝,虽大汉先后二帝励精图治,但民间依旧常有困苦之事。若能将田地亩产提升,则此乃功在万代之事。”
“这自然是好的,”刘盈摇头道,“合阳侯种黍之事,朕也知道。可是张偕,你要知道,先帝赐给合阳侯的土地尽是肥田,而合阳侯所用牛耕器具,所费不赀,黍米亩产高些,倒也有可能。而民间百姓,估计没几个人用地起吧。”
一百二十名赤帻制,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