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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低头,这才看见自己睡时微微扯开地胸襟,脸微微一红,入内殿胡乱挽了一个椎髻,再披了一件长袍,便匆匆出来。问诊了脉的太医,“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淳于衍放下手,起身揖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这应是肠胃不和,近来是否吃了刺激性的食物,又或饮了生水?”
张嫣的脸瞬时间红一阵白一阵的。刘盈亦收回手不答,只是吩咐道,“既如此,你去开方煮药吧。”
“诺。”
党参黄芪补中益气,刘盈饮过了之后,总算觉得神宁心安缓过气来,见张嫣站在一边微微愧悔的样子,忍不住动了动唇角,唤她道,“阿嫣。”
他执起她的手,沉痛嘱道,“你从小娇生贵养,你阿母将你交给朕,可不是让你受苦的。以后爱尝什么便吩咐人去做,再不必亲自下厨的。”
张嫣忍不住便扑哧一声轻轻笑出来,看起来,这一顿晚膳,刘盈真的是受了不小的罪,这才心有余悸。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这时候,她真的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
她自己地厨艺,自己清楚。
她自幼爱美食。在品尝佳肴和指点别人做饮食都有相当深的造诣,堪称行家,每每能将能将一道菜的好处和步骤说的鞭辟入里头头是道。但是,前提是,她不必亲自动手。
亲自动手的话。用莞尔地话说。她就是一个厨房杀手。
她永远分不清盐和糖有什么区别,也总是将酢酱和苦酒弄混。不必刻意。做出地菜就能让圣人也喷饭。莞尔也曾冀望过在她长大后享一享她的福祉,却在尝过一次她做出来地饭菜后。就直接黑着脸下禁令她不得再碰任何厨具,死刑永不赦免。来到汉朝之后,因有自知之明,她一直都是只指点旁人代劳,而从没有自己去碰那些锅碗瓢盆。
他是皇帝。她却只是他的妻子,他如果不喜欢,完全可以拂袖而去。纵然不想与自己翻脸,他也可以直言自己不喜欢,然后命人重新换过饮食。
他却只为了不让自己难过,硬生生逼自己吃完了那一案食菜。
其实,她知道,这一次,是她在任性。
对待这件事情。他们用地是两套不同的准则。站在她的立场上。她自然可以千埋万怨。但是,作为他而言。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也许两个人都没有错,但是当他们撞到一起,这个世界就错了。
她知道自己的任性,却纵容了自己的任性。以为他会作自己,然而,他却包容下了她,没有说出一句怨言。
她一直以为,只有在那些女孩子杜撰出来地小说里头,才会有那样的傻子,肯为了不让你露出一点点难过,肯埋头吃完一顿绝对称不上美味的饭菜。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为什么和他怄气。
傻么?
也许。
但正是因为他天性里的这份痴傻,才让她心仪于他,愿意赌上这么大赌注,顶着天下人的目光嫁给他的因由。
在追逐着他的长长旅途中,她也曾伤痕累累,甚至在刚刚听到王珑消息的时候,一度怀疑,这样子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值得。
值得地。
只要他天性里地那份痴傻还在,那么他便没有变,依旧是那个她倾心爱的刘盈。
这一刻,她地心中柔软到了极处,也温柔到了极处。
“娘娘。”菡萏入内,在她耳边轻声禀道,“清凉殿王夫人遣人来问陛下话。”
她愣了一愣,顿时将刚才的柔软心情给丢到天边,狠狠瞪了刘盈一眼,咬牙心想,我怎么没记得在饭菜里加上杓巴豆呢?
“让他进来吧。”
“娘娘。”菡萏愣了一下,不解问道。
“让他进来吧。”张嫣坚持道。
刘盈,我也想看看,在你心中,究竟是我重要,还是怀着身孕的王珑重要。
清凉殿的史方恭敬入内,禀了王八子身体不适,恐腹中胎儿有碍,盼陛下过去稍解陪伴的话语。
刘盈怔了怔,便把眼看张嫣。却见到张嫣面上淡淡的神情。
“陛下。”史方等了等,忍不住又问。
“让太医署的太医过去看看王夫人。”刘盈思忖道,“朕就不过去了。”
张嫣这才觉得心中稍稍舒坦点儿,招来菡萏吩咐道,“以后给本宫看着点儿。陛下在椒房殿留宿的时候,凡是清凉殿的人,根本不要让他走到椒房殿五十丈内。”
菡萏忍笑应了,道,“时辰也不早了。娘娘和陛下早些歇息吧。”
待一切都安定下来,她持烛重新上榻,
再次吹熄烛火的时候,刘盈忽然若有所思道,“说起清凉殿,朕倒想起来。如今王八子又有孕,阿嫣你年纪虽小,却聪敏淋漓。朕不在未央宫的时候,便替朕照顾她一些。”
她愣了愣,不敢相信好容易她才说服自己舒坦一些,刘盈倒还敢提这茬事。抬头去望刘盈的眼睛,在他的眸中看到的却都是坦然。
她忽然心中就苍茫起来,问道,“持已,你,很喜欢孩子么?”
他怔了一下,微笑道,“从前也没想过。可是朕身为皇帝,总该要有子嗣的。”他犹豫了一会儿,轻轻道,“我偶会会想,如果陈瑚和她腹中的孩子还在这个世上,他应该有这么高了,可以喊一声父皇了。”
“阿嫣,”他忽的道,“待那个孩子出世后,若是个男孩,就叫恭吧。”
“哦?”张嫣奇道。
每一个孩子的名字,都应该是为人父母的在一起满怀喜悦的取下。你不去与王珑说,却和我这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中宫皇后商量?“嗯。”刘盈点点头,“我希望他日后能对嫡母恭敬孝顺。”
我希望百年之后,他能替我照顾你,孝敬你如同孝敬他的母亲。
一时间,张嫣忽觉百感交集,心中又是酸又是甜,更多的是一种空茫。
她嫉恨王珑为他生儿育女,感念他在成为别的孩子的父亲后还为自己所筹想的一切。也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她了这么大的脾气,他却根本没有明白她生气的缘由。
这一刻,她看见了两个人之间的巨大鸿沟。
她总是这么以为的,若我和你相爱,便当相依相守,愿求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两个人的爱情这么小,如何容得第三人的插足?
他却认为他奉给她的,皇后的荣宠,一辈子的时光,以及此后同陵相寝,就是他能够为她做到的极致。
男子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纵然他真的很爱很爱自己,依旧不妨碍,他一个一个经走于那些妾侍宫人之间。
两千年的时光造成的思想差异,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表现的如此触目惊心。
唔。看时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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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下巴,我依旧相信,刘持已同学是个好同学,只不过,还是需要调教啊。
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四七:母子
惠帝五年春三月,雁门都尉张偕从吴王潜邸迎娶吴国翁主刘留。
汉初无贺婚之俗,这对新婚的夫妇中,刘留是惠帝刘盈的堂妹,而张偕更是与张皇后有情同兄妹之分。大婚当日,皇帝皇后却都没有到贺。
第五日,张嫣携宣平侯世子张偃往留侯府贺二人新婚之喜。
“燕隐,今日我贺的是私谊,”她笑盈盈的奉上贺奁,“咱们就不摆那些虚仪了可成?”
张偕本是洒脱之人,便笑道,“既如此,咱们到院中说话。”
自惠帝二年张偕赴边地,到如今回长安成婚,已经有三年时光。虽然留侯府始终为这位二公子留着燕园,其中布置洒扫究竟已有陈旧。张嫣一路走进来,见园中仆役们俱在收拾细软,偌大一个园子竟见着些萧条。
“怎么,”她意外问道,“你们这是又打算要离开长安么?”
“是啊。”刘留迎出来,望了一眼张偕,笑道,“他志在边关,我既嫁于他。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过些日子便亦去雁门。”夫妇之间的甜蜜相知,尽在这一眼之中。
初为人妇,刘留着一身素襦黄裙,梳了圆髻。敛了一些少女的单纯张扬,添了一些柔和静美。
张嫣忽然就有了一点羡慕,垂眸道,“雁门寒苦,可远不如长安富贵。”
“哪有什么关系。”刘留不以为然道,“只要能和大哥在一起,相依相守就好。总好过我一个人在长安。将他一个人放在雁门那些外放的女子中。”
“呀。”她忽然反应过来,看着张嫣微微怔忡的神情,尴尬道,“我不是有意……”
未央宫中一位姓王地八子夫人身怀有孕,在大汉权贵世家早已传开消息。皇帝春秋虽尚鼎盛。膝下有后于大汉家国都是好事。但是刘留却总觉得。这对于那个椒房殿中的小皇后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她记得那一年春宴游园,在满园的贵家少女中见到的那个年少女孩。她漂亮地像一个雪娃娃,眉宇之间清朗飞扬。到如今。却染上了些许抑郁。
“没关系。”张嫣不在意笑笑道,“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如果可以,她也宁愿与刘盈在边苦之地相守,而不是面对未央宫中整日地莺莺啼啼。
张偃与张氏旁支的一个男孩子在园中玩耍,此时沿着长廊跑过来。喊道,“阿姐。”将近四月地天气,长安已经有些闷热,他的头上便出了一层汗。
“慢些儿。”张嫣微笑道,掏出帕子替他将额上汗滴拭掉。
见了张偕夫妇,张偃便有礼唤道,“表姨,表姨夫。”
刘留生性坦荡,也不避忌。指着张嫣笑道。“怎么阿嫣便不跟着喊我一声表姨么?”
“哪有?”张嫣嗔道,“明明该你喊我一声堂嫂。”
唔。说起来也地确有些奇异。从鲁元那边算辈分,与从刘盈那边算辈分,整整差了一辈。对于能因此而抬高自己的辈分,张嫣倒也有些微妙的得意。
刘留便拉着张偃的手,笑道,“偃儿,先前家中侄儿在湖中放了一只锦鲤,身上有五六种颜色,你可要去看看?”
张嫣瞧着弟弟的背影笑了笑,顿时,凉亭之中从刚才地极热闹变成了极清凉,只余了她和张偕两人。
“留翁主倒放心。”她狡黠笑笑,“我以为她会紧紧看着我呢。”
张偕亦笑,“留留虽然在有些事情上过了点头,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嗯,阿嫣,”他尴尬的咳了一声,问道,“你与陛下到底如何?”
张嫣想了想,道,“也好,也不好。”
她与张偕已经有数年不见,张偕是外臣,她是皇后,本不当问起这么私密隐晦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张偕便是轻而易举的问了,她也将心比心的答了。
“我和他之间,过去有,未来还会有很多问题。但是,他本心希望我好好的,那么,我就觉得,还是有可为之处。”
张偕叹了一声,“如果当时我在长安,定然劝你不要嫁。”
张嫣笑笑道,“傻燕隐,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果?而且,我现在不是很好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们本来就是在人生的每个十字路口选择着自己的路,然后经营着自己地选择。
“阿嫣。”张偕忽然唤道。
他望着她黑白分明地眼眸,许诺道,“如果,如果日后你不愿意再留在未央宫,不妨到雁门郡找我。我定当倾力襄助。”
张嫣瞧着她,忽然咯咯的笑了,“燕隐不是一直自诩忠君臣子,怎么竟然敢接下我这个烂摊子么?”
张偕轻轻叹了一声,“陛下不是薄情之人。无论如何,他不会迫你到绝路。”
张嫣在心中叹了口气。
“阿嫣,你瞧。”张偕指了指东方道,“每日清晨,荧惑星都会从那个方向升起。”
“嗯。”张嫣笑道,“怎么,燕隐还对星象之学有研究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偕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我观天象,今夏关中恐有大旱。”
张嫣愣了愣,道,“真地?”
张偕点了点头,道,“十之**。”
她皱眉道,“既如此。当日陛见之时,你为何不亲自与陛下说?”
“我此次告假回京乃为私事。”张偕笑道,“若是以奏折启奏,则星象之学虚无缥缈。如何能拿来做朝堂之上的定策?只得托你私下谏告陛下,让他心中有个深浅。”
张嫣接过张偕交来的信笺,心中正在计较,忽听张府管家急匆匆地赶过来,道。“皇后娘娘。有宫人到侯府门前,急求见娘娘。”不由愕然。
“婢子双纹拜见皇后娘娘。”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宫人是椒房殿中打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