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部分阅读
所有伤心解脱,不过是一个笑话。
张嫣恼羞成怒,“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这……”赵媪瞠目结舌。
张嫣也知道,这是她迁怒了。赵媪他们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定刘盈已经离开了,也不肯定她对东边那户人家的关注。如何会平白无故的出口提醒。
说到底,是她自己的失误。这些日子,出入家门,下意识的就往西走,避过了东边的屋子,根本不曾真正确认那群人的行踪。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
她好像,越来越抓不住刘盈的脉搏。
离开长安之后,半年之后,重新见面,这是第二次,刘盈的做为,完全超过了她的意料之外。她觉得,她应该仔细想想,以后该怎么应对这个男人。只是此时,思绪不由理
智做主,乱糟糟的,没个分际。
雨水渐渐落下来,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越来越大,天色慢慢变暗。
“大娘子,”青葵在门外禀道,“客房里的那位吕郎君已经醒过来了,传话说想要见你。”
张嫣想了想,扬声道,“你让他去外头院子里的小堂上。”
她起身,换了一件玄地烟花纹朱缘曲裾,挽了一个简单的椎髻,出来的时候,小堂上还空无一人。
北地人口简单,张嫣也相应的深居浅出,这间小堂启用的时候本就不多。如今临时拿来用,堂中用来烧水的旧炉子不过刚刚燃起,因为久不通风,烧的有些凝滞。张嫣用木
柄的铜拨子拨了一会儿火,抬丰收头,就见蓝衣男子沿着庭中的青石板路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刘盈迎着她的视线登上堂,凝望着她轻唤“阿嫣。”余音有一种久疲归来的满足。
张嫣哼了一声,垂下视线,开口道,“舅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打算怎么样?”略带嘲讽。
刘盈却不生气,只柔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儿个两次见我,开场白都是这同一句?”
火气就轻易的被撩拨起来,“你……”张嫣气急,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以为,那天晚上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是啊。”刘盈点点头,“你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那么,”她的声音忍不住带了一点咆哮,“为什么你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阿嫣,”刘盈的眼角微微一眯,掠过一丝煞气的光芒,张嫣心中一惊,几疑看错,再去看的时候,却早已经消失了踪迹。
静静的望着面前少女,“确实,你已经将你想说的话都讲清楚——只是,你凭什么认为,你说清楚了你的意愿,我就必须按照你的意愿离开?”带着三分纵容,七分确定
。
“毕竟,那只是你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
“你——”她张口结舌。
刘盈已是悄无声息的走了几步,欺近少女,在少女双目中满是怒火,忍不住要跳起来的时候伸出手,带着些魅惑的光影压过来,张嫣的眼角微不可及的眨了眨,忍不住想
要后退,他却停了下来,在一个似近非近的距离上,咬牙切齿,“是你先招惹我的。”
“张嫣,若不是你来到我身边,到现在,我们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亲人,但我既然已经动了情,你又怎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抽身事外?阿嫣,这不公平。说到底
,你是我的妻子,是大汉的皇后。”
张嫣的眼睛因为吃惊,一下子睁的大大的,“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她本是负气,渐渐的带了些茫然。
“我和你在一起三年啊,那么长的三年时间,你从来没有让我感觉到过,你爱我,只是一次一次的伤我的心,尤其最后一次……这样的你,”
叫我怎么相信,你爱我?
这一次,刘盈却沉默了,只是最后道,“阿嫣,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是真心不二的。”
张嫣乏力的回过头去,意兴阑珊,“相信不相信,又怎么样呢?反正,我是不是会跟你回去的。”
刘盈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凝望着她,“阿嫣,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了你的意思。如今,我也把我的决定说给你听。”
他的声音平静而舒缓,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从前,有一个男人,他的妻子离开了他,”他娓娓陈述着,同时变相的表达着他的歉意,“他才发现,他爱他的妻子,决
定找回她,带她回他们共同的家。你自有你的主意,我也有我的决心,你一天不答应随我回去,我在这沙南城陪你一天。你一月不答应,我陪你一月。”淡淡的,却落地有声。
张嫣嗤笑,“如果,我要是一年不答应呢?”
“那我就等你一年。”
一九零章赠马
“其实,”刘盈迎着张嫣震惊的目光,悠悠道,“北地这个地方也挺好的。若是阿嫣真的打定主意,我也只好在沙南和长安两头跑了。”
……
“我闻色界天,意痴离言说。
携手或相笑,此乐最为极。
天法吾已受,神亲形可隔。
持以谓来者,敬报伊消息。”
张嫣在为了他之前的宣言而满心纠结的时候刘盈倒是心平气和。
这是在那不分昼夜的半个月中,他在林光宫中接见三公九卿,同时处理积压的政事的时候,疲累到极致的时候,偶尔抬头休息一下,瞅到殿前开的正好的一株紫薇花,阿嫣
的模样便从脑海中飘过,于是写下的一首诗。
从小到大,他对着阿嫣都维持着一个温和的形象,在心中将之当做需要娇宠的晚辈,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另一面面对过她。但事实上,作为一个已过冠龄做了数年皇帝的男子
,他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中正温和之人?
烛火在书案上微微跳动,狮首青铜镇纸压着大幅松花笺,刘盈执紫霜毫笔,在其上写了一个“嫣”字。
据说,阿嫣刚出生,笑的时候多过于哭的时候,因此取名一个嫣字,寓意微笑,也包含着这一生少忧愁而多欢笑的美好寄望,嫣是一个颇绮丽的字眼,一如阿嫣潋滟的眸色
和绯色的双唇。
后来,他发现,其实,只要放下心中的包袱,爱上阿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求得阿嫣的谅解回头,却很难。
女人的心事,他始终无法理解,如今,他回忆陈瑚的模样,却发现已经是渐渐模糊了,更不要说未央宫里那些他从来不曾真正看重过的嫔御。阿嫣的心事当是这里头最晦涩
的一个,当年热烈纯稚的钟情他不懂,如今义无反顾的决绝,他更不懂。
但他站在这个地方,虽然无法准确猜测阿嫣的心事,却并不觉得怎么彷徨。只因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只要一路往下走下去就可以了。
更何况,他这些天花费了偌大心力,陪着阿嫣身边,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的。从阿嫣最开始冰冷沉默的拒绝,到如今冲动热烈的情绪反应,情况已经好了不少,至少,阿嫣
仍会因为他而起了情绪波动,也证明,她对他依旧是在意的。
深夜里,许欢交接了一日的工作,从抄手游廊下经过回客房的时候,意外的瞧见刘盈披着一件玄狐大氅从西厢房里踱出来,扣了剑伏身拜道,“主子。”
“起来吧。”
在夜色的掩映下,刘盈轻轻问,“夫人这些日子,还好罢?”
许欢恭声答道,“夫人一切安好,丁未日出动骑了一趟马,戊申日到周家拜访好友。”
“周家?”
“便是上次在府河边遇到的周越娘家,她的父亲是沙南县的三老,她本人今年十七岁,据说是个才女,与夫人几个月前认识的,交情不错。”
刘盈的面色柔和下来,听得许欢继续絮絮说起张嫣相关的事情,唇角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
东门之外,一对夫妇正在路旁依依惜别,不远处,张嫣牵着马立在府河河畔,静静的看着河中鱼儿欢快的游动,面上一片安静。
韩冬歌的眼圈红了一片,“你我夫妇相聚未久,我本当跟随在夫君左右。只是家中传来消息,老父病重在榻,我做女儿的,只能回去侍疾。他日夫君事了,定要早早去老家
接我回来。”
孟观抱着剑,素来冷淡的面上也有些动容,他不肯儿女情长,只是淡淡道,“我这儿走不开,但托了何大哥护送。何大哥为人仗义,身手也是紧好的,你……一路珍重。”
韩冬歌点点头,双手有意无意的抚过腹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换了口风叮嘱,“夫君一个人在外头,要注意看顾自己,别太拼命,饿了记得按时吃饭,衣服
也要勤买新的……”
“我知道。”
……
韩冬歌拭了泪,朝张嫣走过来,“大娘子,你……拿定主意了?”
张嫣回过神,唇角无奈的往上微勾,染上点点苦涩决意,“我没有其他的法子。”
韩冬歌温柔而又怜惜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她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灞桥遇到少女的时候,她青春鲜活的像三月枝头的嫩叶,一直和身边那个高大温柔的男子在一处。眼角眉
梢之间,全是爱意,那时候的张嫣,定是爱他的。
“我真不懂你——”她轻轻道,“我不会说话,可是我觉得,在这个世上能够遇到一个珍爱自己的男子,是一件很幸运很幸运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这样的幸运往外头
推呢?”
张嫣怔了怔,嘴角苦涩的翘起,似乎每个旁观者都希望她能弯一下腰,接受这段看起来完满的感情。但感情这事情,终究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样
是否一定是对的。”
七月的北地,草野一片青葱,她将视线投向平原尽头,萧瑟道,“可是我知道,让我就这样低头原谅,我做不到。”
草原的尘沙遮住了远去行人的背影,张嫣极目远眺,风中留下韩冬歌最后的忠告:“阿嫣,你太骄傲,我不知道这样的骄傲对于你有没有好处。但是你要想清楚,否则,若
是日后再后悔,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
飞云希律律一声长嘶,踏住地面,不肯再往前走,刘盈愕然安抚,它渐渐安静下来,却依旧用前蹄刨了一会儿,带着嚼头左右晃荡。
刘盈不免心中生出疑惑。
飞云是少年时父皇赐给自己的骏马,从小就放在身边养,虽然脾气很大,但是对自己很是驯服,如今却这般躁动,实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让开。”
远远的传来男子大咧而豪阔的声音,沿路百姓纷纷尖叫着避让,一团烈火一样的色彩沿着大道飞快的奔来,虬髯大汉随着奔跑,瞅准一个机会,翻上马背,用尽全身力气的
勒住马缰,却依旧无法制住胯下骏马的嘶腾,对手难缠,大汉不怒反喜,朗声大笑,“果然是一匹好马。不枉我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守着,才终于擒住了你。
”
骏马全身上下毛色光亮,好像一团火焰,唯有四只蹄子上,围了一圈雪一样的绒毛,醒目不已,昂头嘶鸣了一声,用尽全力的扑腾,踱步,想要甩掉背上的敌人,露出睥睨
的眼神,一人一马僵持不下,谁也降服不了谁,又对峙了一会儿,后面的家人追上来,一拥而上,尽力制住了马。大汉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着四周百姓团团做了一揖,“烈马不驯
,在路上犯起性子来,家人没有制住,惊扰了大伙儿,卜某在这里赔罪了。”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因着没有人受伤,也就没有追究了。
刘盈安抚身边躁动不已的飞云,回头吩咐沈莫,“去打听打听,这个姓卜的底细。”
“诺。”
……
“卜实是云中最大的马商。”沈莫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打探了消息,回头禀报道,“人人都说这个人性子怪诞,但是他在养马驯马上的确有一套。因此马场开的不错。他常年
行走在汉匈边境,还算是豪爽仗义,值得一交。”
刘盈点了点头,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只黑色琉璃棋子,沉吟了片刻,轻轻落下,“安排一下,明儿去卜家马场一趟。”
卜家他的马场便坐浇在云中城西的草原上,刘盈在飞云背上抬头远眺,见尽目都是绿油油牧草,成群的骏马在马场上时而奔驰,时而停下来低头吃草,大多有一种中原马难
具的骠悍。
到了马场大门,管升上前,递了拜贴,“我家郎君今日特意来拜会卜场主,顺便想看看马场上的马。”
刘盈在会客厅中等了一会儿,被引入中堂,堂上相对摆了两道食案。前日所见的虬髯大汉坐在主位,左手持爵,将美酒倾入口中。身边一左一右,各倚着两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