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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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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映东倚着走廊上的墙将烟掐了,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如丧考妣的谈闻,低头扫了扫身上不小心落下的烟灰。

医院的条件有限,因为谈策的手在手术之后出现了一些感染问题才会进行第二次手术。其实只要马上按照老爷子的意思去江市的医院,那只手还是有很大的几率可以恢复的,但谈策不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他。

他吐了一口烟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打火机按了一下,发出一点微弱的火光:“周照说黑鱼吐了谈叶山现在的位置,就在林芝,你不去想办法怎么和你的小叔叔叙叙旧?”

他话说的随意,大概也只是为了打发这段沉闷又磨人的等待。手里的烟平白折了两叁折,他看到对面禁止吸烟的提示,低头将火机和烟收了起来:“你哥又不是去死,别他妈出这个丧气样儿。”

谈闻被说的愣了一下,可又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能向旁边缩了一下,倚着墙轻轻低下了头:“东哥,我哥会不会……”

“不会,你叔叔一天没死,你哥就不会有事。这么大的心事没了,他不会有事的,”周映东打断他的话,翘着的腿向回收了收,“还有,就你哥对宁奚那个德行,他不会放任自己出事的。否则宁奚那个脾气,没他罩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沉琮之类的人盯上,你哥心里有分寸,不用担心。”

他说到这里,夹了一下手中的烟,不知为什么心底却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几天跟着周照看了一些卷宗,连恐吓带威胁审了黑鱼几个大夜,连赵易垣和贺池都有些顶不住了。他按了按有些自己有些发青的眼眶,向后倚向凳子的靠背,疲倦地遮了遮自己的眼睛。

“沉小姐,你不能进去……你……”

走廊外有清晰的高跟鞋的声音传来,他睁开眼,夹着烟的手指松了一下,转头看向从走廊那边气势汹汹走来的女人。

沉云青一贯整齐的发丝此时显得有些凌乱,明艳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态,高跟鞋的声音也越来越近,直到在他面前停住。

周映东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禁皱了皱眉:“有事?想趁着谈策做手术的时候闹事儿?”

“宁奚呢?”沉云青低头,冷淡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似乎是在极力压着声音里的愤怒和恐慌,“她人呢?”

周映东要拿烟的手一顿,他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原本拦着沉云青向这里走的李峤。后者在他没有情绪的目光中绷紧了手掌,僵直的脊背挺了挺:“小周总,我……我们走的时候宁小姐还在旅馆里,旅馆里有很多警察,应该……”

周映东没有接他的话,只沉默了数秒就低头在手机上滑了几下,随后举起手机看向对面的谈闻,似乎是冷笑了一声:“闻闻,你要么祈祷宁奚会接电话,要么祈祷你哥死在里面吧,否则你被谈策宰了的时候,血会溅到我们这些人身上。”

谈闻双手抖了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周映东将目光转回一旁的李峤身上,听着电话那边“已关机”的声音,阴沉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你们干什么了?”

沉云青深吸了一口气,拢了一下自己散落的头发:“一个小时之前,我去找宁奚问一些事情,但她房间里没有人,她的包也带走了。旅馆的监控里只有她上了一辆黑车的影像,往拉萨的路早就封了,她……”

“林璧和你说什么了,嗯?”周映东听着沉云青的话,将手里的烟猛地甩向一旁的垃圾桶,站起来走到谈闻身边,忍了数次才忍住提着衣领把他揪起来的冲动,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冷意和怒气,“你他妈知不知道林璧和你爷爷是什么人,你让他把宁奚带走?”

“这是爷爷的意思,不这么做,我和我哥都会完蛋,”谈闻咬着牙,脸色几乎是惨白,“宁奚自己本来也有要走的意思,现在离开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操……”周映东攥紧了拳,一只手臂撑着墙,“她自己走和被你爷爷的人带走是两个概念,两个概念你他妈懂吗?”

昨天陪着周照审了黑鱼一天,今天早上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盛怒之下让他不自觉有些眩晕。周映东手臂撑着墙,松了松自己衬衣的领口,一只手提着谈闻的衣领将他向前拽了一下,眼底的愤怒几乎要涌出来:“你爷爷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他捏死宁奚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他妈是不是想逼死你哥?”

“好了,先别怪他,”沉云青闭了闭眼睛,伸手按下周映东砸到墙上的拳头,“周照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我刚刚去找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告诉不用去找宁奚。想想办法,怎么能把人找回来吧。”

“谈闻脑子缺根筋儿,宁奚不缺,她知道后果是什么还是走了,”周映东砸在墙上的手慢慢落下来,喘了一口气看向沉云青,“你说,怎么找?”

手术室的灯蓦然一停,谈闻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背靠着墙咬紧了牙关。

“第二次手术比较成功,但是后续的问题还是去大医院处理比较好,我们这里……条件太有限了,”医生摘掉口罩,看向一旁的周映东,虽然不知为什么觉得走廊里的气氛有些奇怪,还是上前说了两句,“麻醉应该很快就会过了,病人醒来以后记得注意饮食和休息,详细的我让护士再嘱咐你们。”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周映东拉开了窗帘,外面大片的阳光照了进来。李峤和谈闻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从病床上苏醒的人慢慢坐起来。谈闻的手指颤了颤,想上前问问他身体但还是忍住了,慢慢压下了自己发抖的右手。

麻醉刚过,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走动。左手的痛感逐渐传来,谈策微微低头,动了一下正在输液的右手。一睁眼没能看到想看的人,他抬头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脸色灰白的两个人,手腕一动:“宁奚呢?”

周映东转过了身体,对着窗子含着烟狠狠抽了一下。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停滞了,李峤擦了擦掌心的汗,每向前走一步,手指就紧张地缩一下。他站到病床前,几乎不敢抬头看谈策的目光,只避着他的眼睛,沉重地吸了一口气:“老板,宁小姐……宁小姐先走了,是……林秘书,林秘书……接走的。”

谈策原本要去拿手机的手停住了。他抬眼看向李峤,包裹着纱布的左手移上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似乎是这几个字格外难以理解,他手指的指节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屏幕,左手忽然向外扯出自己右手上还在输液的针头,唇角却微微一动:“解释一下这几个字的意思,李峤。”

李峤看着他右手手背崩出的血液和药液,声音猛地一抖,唇色有些发白:“是……宁小姐被林秘书接……”

“你刚进手术室的时候走的,宁奚应该很明白她和林璧走的后果,去追已经没有必要了,”周映东打断李峤的话,转头看向他那只向外冒血的手,“是放过谈叶山和你爷爷低头认错,还是看着你爷爷捏着她的小命,谈策,你自己来选吧。”

谈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腕,想起昨天她趴在他手掌附近说的话。

宁奚很乖地躺在他怀里,一面说着明天他的手术结束以后要怎么调养才好,一面小心摸着他被纱布包裹起来的左手。虽然宁奚不是听话的那种类型,但偶尔的乖巧还是颇得人喜欢。她说着一些没边际的话,像是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原来是为今天的离开做告别。这样算起来,这些天她似乎都是在为今天的而离开做准备——很少说话,也很少对他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地坐着。唯有昨天晚上,她轻轻抱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

她能完美地避过那么多警察和保镖和林璧离开,除了周密的计划,大约周照在里面也有一份功劳。

谈策低头笑了一声,从床上起身,手背上的血液顺着手指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死水一般阴沉的目光看向李峤和谈闻。寂静的空间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李峤满是汗水的手掌贴上了自己的裤缝儿,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站在床前,手掌向下从枕侧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慢慢地握到了手里。用伤过的左手握枪其实有些不太方便,他慢条斯理地拆了一点手掌上的纱布,将那把小巧精致的枪完全地握在了手里。

谈闻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脸色煞白,苍白的唇颤了颤:“哥……”

“谈闻,我给你24小时的时间,把宁奚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谈策语气停了一下,听上去颇有耐心,他调整了一下握枪的姿势,回头慢慢地把玩着枪身,“不然的话,你和爷爷去地下见吧,在地下也可以做一对很好的爷孙。”

周映东轻呼一口气,压了压自己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即使你爷爷会放人,那她要是不愿意回来呢?”

片刻的静默以后,谈策抬起头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声音很淡。像隔着车窗去看十六岁的她一样,他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雨珠,耐心地、缓慢地拨动那几颗珠子。

“那就锁起来好了,”他转了一下手中的枪,左手的血透过纱布浸染到了黑色的枪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反问自己,“锁起来,应该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宁奚太爱飞了,把她那对翅膀折了,她以后就不会往外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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