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感

四十七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方嘉胜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掉，他捂住脸，挡不住的水液还是从指缝里漏出来。

他倚靠着墙慢慢滑下去，身体蜷缩起来。

颜悦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想蹲下来，但是她酒还没醒，一下子蹲坐到地上，整个人还有点昏昏沉沉的。

方嘉远见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赶忙上来扶她：“悦悦？你没事吧？”

他让颜悦靠在自己怀里，忍着隐隐的刺痛把她抱到沙发上。

正好这时候方嘉远定的粥送到了，他接完电话准备去楼下拿，出门时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嘉胜。

“……她今天喝了酒心情不好，你好好照顾她……”

又是这种考虑周全、不容置喙的语气，好像是在拜托他一样，好像他们才是正经的一对相爱的情侣，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外人。

事实上，他才是最早和颜悦在一起的人。

方嘉胜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颜悦旁边，用手拨开遮住她脸颊的几根发丝，发现她的头一点一点的，已经快要睡着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也不管颜悦还能不能听见，方嘉胜自言自语地，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再来找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方嘉胜着迷地盯着颜悦的脸，他恨自己到这一刻还是狠不下心离开她。

方嘉胜二十出头，满脑子都是罗曼蒂克的幻想，一直觉得男人就应该一辈子喜欢一个人，上床也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和她白头偕老，这才是他理想中的感情——可惜颜悦不是这么想的。

他把颜悦抱到床上，就这样像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看着大腿根上一个个红色的印记，他用目光一寸寸地拂过，好像这样就能将这些痕迹除去。

方嘉胜深吸了口气，把被子给她掖好，离开时为了不吵到她还把门轻轻地合上，心中悲哀地想，他从小长到大，哪有这样细心伺候过别人？

而这个人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正巧这时候方嘉远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他看见方嘉胜从房里出来，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方嘉胜没看他，瓮声瓮气地，“……睡着了……”

两人就这样在客厅里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嘉远到底还是开口了，“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不对……”

方嘉胜抬头看他，眼神晦暗不明。

还没听完方嘉远的解释，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灌醉她之后就乘机胁迫她是不是？” 方嘉胜笃定道，他刚刚抱颜悦回房时闻到了她身上很重的酒味，再加上方嘉远刚刚的话，

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理会方嘉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定是这样，她从来不喝酒的，一定是她喝酒了之后，分不清我们俩……她说过会给我机会的，怎么会随便和你在一起……”

方嘉远看他那副自欺欺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

他说：“方嘉胜，她知道我是谁。”

说完，取过旁边桌上放着的眼镜，戴了起来，戴上眼镜的方嘉远气质和方嘉胜截然不同，不可能有人分不出来。

方嘉胜自从成年之后很少听到方嘉远叫自己的全名，一时呆滞起来。

客厅昏黄的灯光照在方嘉远身上，他一半脸隐在黑暗里，方嘉胜对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