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不求她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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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霆放开了手,蹲下身子扶起儿子,对阿氻道:“夜深了,把他悄悄送出虚浊峰,对你来说应当不是难事。”从无相之墟众人对阿氻尊敬之态不难看出,他在此地位绝非一般,何况连沈佑安都对他礼敬三分,更是让他带人看守密牢,必然是沈佑安的心腹。
“事不宜迟,我这就动手,至于外面倒得那些兄弟,我到时候便说是你的手下入侵劫牢,结果未遂,被我追赶跳崖而亡。”
“阿氻,谢过。”慕霆说着将儿子交给阿氻接手背着。
阿氻心中嘀咕,其实这顺亲王完全不必对自己这般客气的,毕竟自己可是看守他的人呐,可是看到他眼中对儿子的那种痛心心和不忍,便了然这便是为人父母之心。
然而阿氻没有想到的是,下山的途中,一个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抬起头一看,竟是自己的主子,沈佑安。
“阿氻叔父,你这是要去哪里?”
密牢中的慕霆看似平静,却是心急如焚,他看人向来准确,知道这个阿氻是个正义之人,更是个讲道义之人,然而那个沈佑安狡诈多疑,慕霆唯恐阿氻下山之时会生出什么差池。
从夜里等到白昼,再从日出等到了傍晚,阿氻终于回来了,然而看着阿氻面带犹豫、眼露愧色,慕霆便知,自己的担心大约还是应验了。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铎儿他……”
“我们下山时,被主上发现了。”但是不等慕霆接话,阿氻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最后主上还是放世子出山了。”
“当真?”
“千真万确,是我亲自送出虚浊峰的,所以才耽误了一整日的功夫。”
“沈佑安认出我儿的身份吗?”
“识出了。”
“既如此,又为何放他出山?”慕霆不解,这也太过奇怪,既然知道这闯入之人是顺亲王世子,沈佑安一没有抓他回来,二没有杀了他,竟是放他下山?
“主上说,如今他要的只是你的血,这世子于他来说毫无用处,若立时杀了他,反倒会引起西穹更大的猜疑,他如今一心在练就青龙蛊上,实在不想惹出很大的动静。”
“你们对铎儿做了什么。”尽管阿氻说的在理,可慕霆知道沈佑安放走铎儿的前提必然是能够保证他不会将虚浊峰的一切道出。
阿氻暗自惊于慕霆的洞悉力,缓缓道:“主上给他下了忘忧蛊。”
“忘掉这虚浊峰的一切?”
“不错。”
“如此,也好。”慕霆松下一口气,让儿子忘掉这里的一切是最好的结果了,否则,他定然不会死心,而自己的计划,也就无法继续。
阿氻看着慕霆,终是忍不住问出这一日始终憋在心中的那个疑问:“顺亲王,留在这里,你会后悔吗?”其实但凡慕霆改了主意,想要离开,阿氻根本拦不住,甚至沈佑安都难以阻拦。
“自我决定去找你主子的那一刻,便没有打算后悔。”慕霆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飘忽而悲伤,“我欠漪儿那孩子太多了,自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将自己对妻子之死的怨念加注在漪儿的身上,其实我何尝不知那孩子是无辜的,我失去了爱妻,而漪儿也失去了她的母亲啊……可我固执地不愿意走出那片阴影,所以这十几年来我刻意地漠视漪儿,是我,从来没有尽到为人父亲的责任,更是辜负了妻子临终前的嘱托……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我真正怨恨的不是漪儿,而是我自己,我怨恨自己没能留住妻子。”
慕霆深深地叹了口气,眉眼之间的凌人褪去,剩下的只有懊悔。
“这一次,是我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事情了。”
“你的女儿,会谅解你的。”阿氻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挤出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安慰的话语。
而慕霆却是摇了摇头,凄然一笑:“我不求她能够原谅我这个失败的父亲,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
慕云漪沉浸在阿氻的回忆之中,直至他复述了父亲那最后一句话,一点一点蔓延着的悲伤终是如洪水决堤一般倾泻而出,吞噬了她所有的骨血,那股冰凉令她窒息。
“我不求她能够原谅我这个失败的父亲,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好好活着。”
父亲,没错,漪儿从小的确有许多不甘、不解,甚至有不止一点点的怨……为什么同样是您的孩子,云铎可以随您住在东宫,漪儿却只能被养在皇祖母宫中;为什么云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您的赞许和称赞,可漪儿无论多么努力和刻苦,都难以得到您哪怕一丝一毫的肯定;为什么母亲的忌日您从来不带漪儿一同前去祭拜,只能偷偷地在皇祖母宫中为母亲立一个小牌位……
直至十四岁那年,无意中看到你捧着母亲当年给你缝的香囊,朝堂中雷霆铁腕、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顺亲王,却在无人时哭得如一个孩童,无助而彷徨,那一刻起,漪儿心中所有的疙瘩皆被解开了,所有的不甘也尽数释然了。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你对母亲的一往情深。
说没有怨是假的,可没有恨亦是真的。父亲啊,既没有恨,又何来所谓“漪儿的原谅”?
自己与父亲,彼此活在母亲去世的阴影之下,相互误解、相互刺痛,可终究,慕云漪是幸运的,因为她终是知道了父亲爱她之心,远比她想象的多,而父亲到生命的尽头都错误的以为她始终怨怼于他。
良久,慕云漪涣散的目光才重新有了焦点,面若平静的海面,仿佛一切阴郁悲痛都被淹埋在深不可见的海底。
“我父亲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让沈佑安自取灭亡。”不知为何,在阿氻说到这一句时,慕云漪分明从他眼中洞察到一丝恨意,可照理说阿氻没理由仇恨父亲,那么他的这份恨意源自于谁呢?
看来……她心中暗暗瞧出些许端倪,却未有显露出丝毫异样,只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