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他哭了
可能因为情绪铺垫作祟,第二天在酒店大堂看到沉琮逸的时候,关千愿心态并未产生多大波动。
昨晚叨扰自己的人意外的少。陈凯莉新婚之夜更不必说,只是在今晨陪akira回日本省亲前,她凑到自己耳边幽幽的说了句:“等走完日本亲戚我回国一趟,我们约顿饭。”
蓝风瑾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看着自己,简单打了个招呼。秦娴站在边上,抱着平板不知在看什么,眉头紧皱,脸也垮了。
昨天在众目睽睽下抢到捧花送她的那位男士此时正站在酒店前台,背对着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沉琮逸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薄开衫,双手插进裤口袋,没了昨天的发蜡加成,从背面看过去,后脑勺处的黑短发正懒洋洋翘着。
一想到今天的海钓活动她就觉得疲惫不堪。那个男人最近仿佛在孜孜不倦对她输送恶意的倦乏,短短几天的密集程度几乎承受不来,眼下只想一个人安静呆着。
“下午海钓我就不去了,有点困……”
“去吧,散散心,我喊了蒋雯来陪你。”
她下来前便仔细斟酌过的语句,却不想被人利索打断。关千愿微恼,转头看向走过来的男人,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也并未放在自己身上。
蓝风瑾问了句:“你不去了?”
沉琮逸打了个哈欠:“我也困。”
一场当事人之间并没有硝烟的战争看似结束,蒋雯还是要见的。关千愿点头回房间简单收拾行李,进电梯时关门滞后,她愣一下,不好的预感成真,男人迈着长腿轻松跟进来,两人在轿厢内一高一矮并排站定。
“……”
干脆凝神只看不断上升的楼层,可今天跳到二十四层的速度好像格外慢,直到胳膊被他拿的不知什么东西触碰到,自己眼神都没离开过那儿。
“拿着。”
关千愿低头瞥一眼,两个牛皮纸袋子,上面什么标示都没有。
“早上我去华人街买的手工冬瓜糖和柠檬糖。你不是最爱这个吗?”沉琮逸笑道:“下午去海边玩的时候拿着。”
“谢谢,你自己吃吧。”
电梯还未到二十四层,有客房清洁推车进来,她直接硬着头皮从旁走了出去。沉琮逸拿着纸袋的手垂回身体两侧,望着那抹逃命似的娇小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浅显的落寞。
……
“其实就算澳洲海钓也要垂钓证明的。就是那个rfl-recreaional fishing license,你看,多好的自然环境都得走证明途径还限制你钓,人类肆意采伐就是不行……”
蒋雯弯腰搓了条轻点的鱼竿递给关千愿,嘴里不停念叨着这片海域常见的鱼类,包括最常见的叁文鱼和鲤鱼,甚至还会有鲨鱼。
关千愿愣愣接过:“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是空棘鱼。”
“没听过,你吃过吗?”
她摇摇头:“小时候看过一部漫画叫这个名字。后来上网搜发现是古代鱼种,现在可能只存在于印度洋深海。”
“深海鱼都长得巨丑,巨丑!”蒋雯帮她拉了一下冲锋衣,不太赞同:“千愿这么好看,怎么会喜欢丑陋的深海鱼呢?”
关千愿想了想,回答道:“可能丑丑笨笨的,比较好相处?”
“哈哈哈……”
蒋雯还在休假,这次来得很快,本来婚礼同行去海钓的人就不多,她短暂午休后直接上了蒋雯的车,临行前想了想还是跟蓝风瑾知会了声。两个女孩叁点半抵达的geeglong,跟在蒋雯身后,看她熟门熟路办理渔证,整理鱼竿和收纳箱等器具,关千愿忍不住好奇问了句她以往都是在哪儿钓的。
“沉琮逸和屈东宁,我的两位大小老师。不过屈东宁只是比较会做鱼,你懂,沉家孩子怎么会轻易下厨,还杀鱼?哈哈,说点别的……”
“……”关千愿沉默,闷在一边涂防晒。
没想到最后在码头登船的时候遇到了点小插曲。价格没谈拢,起先包的船还不能在近海沉底钓苏眉,蒋雯觉得不公平,跟船东努力掰扯:“夜钓鱿鱼都没这么贵!”
对方也不是个好惹的:“难道淡季我们就不配赚钱吗?”
她自己倒无所谓,蒋雯却觉得好不容易来一次,一定要把最想体验的项目体验到,这么磨蹭了大概四十多分钟,关千愿拉着蒋雯就要劝服成功之时,蒋雯猛一抬头,开怀笑起来:“哎?我们跟沉琮逸他们一条船算了,反正门票都交过了。”
关千愿回头看过去,那个早上还信誓旦旦说不来海钓的人已穿了冲锋衣拿着鱼竿款步走来,后面跟的几个人她也只认识蓝风瑾而已,其他的都是陌生面孔。
他挑眉走到两人面前,问:“怎么了?”
“marina的船不让钓苏眉。你们的呢?”
“可以,400米深海铁板沉底都行。”
“哇,那咱们一起钓算了,我跟千愿去退补票。”沉琮逸点头,蒋雯拉着关千愿往船东那边走,一脸的趾高气昂。关千愿与他擦肩而过,她低着头,极力忽略掉那股夹杂了海风的木质香气。
淡季的钓点其实也很繁多,置换叁两个后,陆续开始大丰收模式。只是今天海风有点大,船微微晃动,关千愿难得有些晕船,后悔没提前半小时吃晕车药,只得挑了护栏高的船舷坐下,暂停钓鱼。
沉琮逸从上船前就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人坐下,直接放了鱼竿走过去,伸手拉她胳膊:“起来,去barcod那边坐,船稳一点。”
“我没事。”关千愿摆摆手,起身,胃里还在翻涌,闭了闭眼又拿起鱼竿,手不太稳当。
沉琮逸皱眉去接:“我来。”
“别管我,你钓你自己的。”傍晚海风微凉,吹得她太阳穴疼,干脆戴上冲锋衣帽子起身去船后甲板。
船后算是个不小的清净地段,关千愿蹲下身子看堆砌在那的一堆箱子,上面贴着各式各样的英文标签,绝大多数是用来钓鱼的自制鱼饵,无论是熟虾还是黄尾鱼,因为绝大多数都是整鱼饵料,所以箱子普遍重。有一盒用来钓yakka的贝壳螺肉和小蟹肉最轻,还偏偏被置放在最顶端,那箱子此时被风吹得晃动不已,差不多已到船尾边侧,眼看就要飞进海里。她忙起身走过去抬起箱子,扫了一眼大概合适的位置,抬脚刚要迈开前面挡路的鱼料盒子,海风刮着大浪甩到船身,单脚抬起本就重心不稳,船尾地面又是湿滑一片还夹带着不少淤泥,天旋地转一瞬间,倒下的速度快到可怕,她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被怒哮的浪涛一巴掌甩进海里。
当海水没过脸颊的那一瞬间,关千愿才有意识举手去抓船舷,却只在一片模糊中隐约看到被一起甩下船的鱼料箱子。熟鱼熟虾螺肉蟹钳,一股脑步入她的后尘重新回归大海,却净是残肢断头,已全然无了生命的迹象。那一刹那她似乎明白自己向来杞人忧天、迁延观望的糊涂性子或许不妥,但也许只是冰冷海水侵袭自己时所产生的吊桥效应,其实她更愿意相信后者。
但海水其实意外没想象中的咸,她只觉得黑压压的闷。海风狂作的天水压可能也高,本就贴身的冲锋衣被水全然裹着,紧紧压迫,她下意识张嘴想要呼吸,却在下一秒被涌入的水呛得面色扭曲,鼻子和嘴冒着反复的气泡,她手无力向上举着,只觉得自己正缓缓往下沉。
也许每个人走到生命的末尾都会去回忆很多事情。她想起了两个姐姐、表姨和爸爸,还有在国内国外都很照顾自己的闺蜜朋友,还有……还有……
她在医学书上读到过,每个人在去世前最晚丧失的五感是听力。所以每一位逝者的心电图在归零后你依旧可以继续跟他们贴耳对话,诉说这一辈子还未说出口的掏心密语,身体虽在慢慢僵硬下去,但是听觉任在,他们能听到。
所以她在真正与世界离别的前一秒,最终能听到谁的声音呢?
思绪渐远,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入鼻腔,关千愿被迫放弃动脑,宛若沧海一粟般寂寞下沉。只是缓缓闭上眼前,她仿佛看到一抹亮光正向自己飘来……
……
思绪渐归时她还在不断飘忽。眼皮很重睁不开,与四肢一并,仿佛已经独立出她的躯体单独存在。
但触感居然还有。有人拉开自己的衣服拉链,扯开领子,一双大手毫不犹豫按下来,那力度用力到她肋骨差点断了。胸膛生疼的同时,在恍惚间,她作为一个急诊科医生甚至还觉得对方手法还挺专业,就是动作太过于粗鲁,勉为其难给个八十五分意思意思算了……
急促的鼻息凑过来,冰冷湿滑的唇瓣与自己紧贴,胸腔鼓动,生命的鼓动间产生氧气的延续,她像一个迷途的游魂,循着那抹味道下意识追寻着,抬腿慢慢走。
“起来啊!你起来啊!”男人掌下动作没停,用力按着她的胸膛,嘴里崩溃喊着,却又不敢随便中断人工呼吸,生怕有器官会因缺氧造成不可逆性损伤,只得吹一会儿才能简短喊上一句。
“起来啊!求你了……”
蒋雯吓得脸都白了,身体僵硬站在边上。蓝风瑾冷静下来让船靠岸,叮嘱船上的人在有信号后都要尽快拨打救护车电话。
关千愿猛地吐出一口水,在天人交汇中慢慢半睁开眸子,双眼无神,瞳孔慢慢聚焦中她渐渐看清了那张一直蹲在身前的人脸。
那是一张十分年轻、发浸湿尽数紧贴在头皮上,却也压不掉的一张英俊的脸。夜幕渐垂,海风还在呼呼刮着,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混在一起往下淌着,眼神本该呆滞麻木,在看到她望过来时竟迸发出一道破天的凌厉恨意——
沉琮逸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往上提,红着眼眶厉声骂道:“你躲啊,啊?还躲吗?!”
蓝风瑾收了手机去拉他:“哎,你先别碰她!”
可对方却置若罔闻,双眸锁定她,一眨不眨抠搜着里面的情绪,像是要把她骂醒一般:“不是喜欢躲吗!啊?是不是觉得死了很爽啊?屁事没有睡个觉就能上天堂啊?说话!”
她在刚刚苏醒的晕头转向中上半身被猛地提起,沉琮逸双手紧抓在她的衣襟处不停晃动,手背青筋暴起,指骨压得泛白。
他嘴里骂声就没停过:“有种说话!关千愿!”
蓝风瑾终是看不下去,跟蒋雯一起过来分开二人,关千愿虚弱靠在蒋雯怀里,胸膛几乎垮了,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是只不小心落入泥洼的流浪猫,周身都是泞烂不堪的催迫感。
蒋雯为她整理凌乱的衣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头,看向另一边,那个与她一样周身尽湿的男人正被友人劝着靠在船边侧坐,亦是不愿扭头看向她这边,他宽肩轻轻抖着,喉结几不可察的小滚了一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渔船轻轻在海上晃着,不远处灯塔的巡回灯光照过来,那一瞬间,她在他的眼角处看到一串晶莹剔透的泪光滑落下来。
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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