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归桥,路归路
媛公馆外新植了藤本月季,干枯的枝条攀附小半张墙,翘首期盼着春天的到来。
“厨房在准备燕窝,要加龙眼吗?”
“唔…都行。”月季回神,注意力从院墙挪开。
文媛翻了页书,头也不抬:“有心事?”
林歌听见,视线不自觉飘过去,手腕微顿,茶水停歇半秒。
月季坐回对面的软椅上,摸了摸随身手包,还剩半盒烟,是上回在便利店买的,不打算抽,又推了回去。
“没什么…董寄书那边我找到了缺口,也许很快会有结果。”
“嗯,不错。”文媛眉尾稍稍挑起,心情很好,“我换件衣服,等会跟我一起去做个spa。”
她不多想便应下:“好。”
文媛折了书角,把那本小说压到茶碟下,哼着歌脚步轻盈。
林歌目光一个劲往她身上梭巡,月季沉不住气,先开了口:“听说你从合逸辞职了。”
“对。”林歌不否认,弯腰替她斟满茶水。
她想了想:“文会长让你进国会?”
“不过是在外交部做个文职,薪资不高,但油水福利好。”他定定神,“以后有什么,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互相帮助……”
她想起读书时,小组几人为了只戒托圈口争执,林歌那会儿劲头不小,足足讨论好几个小时也不肯罢休。不过几年而已,那股子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就没有了。
恍如隔世。
但转念,她哪有资格评判别人,都是不甘伏低的蝼蚁,好容易握住根稻草,怎么会轻言放弃。
月季眼瞳弯了弯,意味不明地掀唇笑。
半盏茶功夫,文媛勾了串钥匙叮叮当当地下楼,林歌接过钥匙先去取车。
“先做spa再去给你定条礼服,回来刚好喝燕窝。”见月季面色犹疑,她又笑着补充,“过两天,我要带你出席个重要的宴会。”
月季点头,心里却极快的数着日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会是什么场合。
没谱,就不免忧心。
拉开车门,还没坐稳,她透过后视镜瞄到辆黑车,是马承。
还真是走到哪跟到哪。
车子停在巷口,巷子只堪堪容得叁人并行,走个十来步有侍从迎上前,打开左侧的电梯。
月季回头望了眼,来路窄小,看不到那辆黑车了。她顿了顿,收敛神色,跟上文媛的脚步。
私人会馆隐蔽性极高,只定向招待小部分人群。
文媛显然是常客,稍抬了抬下巴,两个女侍应生便妥帖的替她们安排浴房冲凉泡澡。过后又递来几个瓶瓶罐罐,让月季选磨砂味道,她随手点了支石榴籽的。
按摩完敷身体膜,月季不习惯,捻借口要去洗手间,文媛躺在一边鼻尖短促哼了声,没去管她。
出门是条幽暗长廊,头顶吊灯打散的光线,好似团化开的浓云,盯得久了有点看不清路面。
她偏头瞧见楼梯,略一思索,就摸着扶手往下走。
周遭装潢色调统一,没什么指示牌,也见不到走动的人,想来是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
地板铺了红色绒毯,踩上去软塌塌,发不出声响。再往前却骤然亮堂起来,廊壁镀起金又雕了纹路,大抵要到正厅。
正打算过去讨杯水,耳鼓猛地闯入零碎熟悉的笑语。
“稀奇,你倒是头一次戴这只胸针出来。”蒋水意吐出烟圈,似笑非笑地打趣。
做完水疗浑身舒畅,段雪低头嘬了口咖啡,惬意地眯起眼睛:“毕竟是孤品,世京他不喜欢太张扬。”
蒋水意撇嘴,隐去不屑,但朴世京的面子不能驳,是以她虚情假意地奉承道:“还是朴议长周到,不像我先生,做生意就是满身铜臭。”
段雪淡淡一笑。
这一年她也算摸清楚敬爱会这些名媛千金的脾性,大多精明会看眼色,尤是这位蒋氏大小姐蒋水意,年轻会来事手段狠,深受文媛喜爱。
“说起来,文会长最近好像有意提拔个副会长呢。”蒋水意话说半句,刻意顿住。
段雪便借坡下驴:“是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文媛做事向来都是亲力亲为,这些年换了几遭心腹,还从没想过提拔个副手。
其实她早前听到过风言风语,不少人都觉得这个位子铁定是蒋水意的,但文媛这人不可捉摸,宝不能压得太早。
她这厢心思弯弯绕绕,蒋水意看在眼里,哼笑着吮了口烟。
“别看会里都是丫头,其实心眼子多得用不完,看准形势站好队才不会殃及池鱼,你说对不对?”
“说的是。”段雪拇指摁在咖啡杯上来回摩挲。
“不管是谁,能帮会长分忧解难就好。”蒋水意见敲打的差不多,也不逼紧,掸了下烟灰笑说。
朴秀洙折手扶着后颈,困倦地从房间走出来,她懒得换衣服,还一身米白色浴袍。走了没多远,见前面挡了个陌生人影,眉心微蹙。
“你是谁?这里不能随便进。”
月季听得入神,被这倏然的声线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回头:“哦,不好意思……”
朴秀洙愣了愣,目光从涣散到聚拢,眉毛几乎拧成川字,面部逐渐狰狞。
“是你?”她嘴唇抖了抖,“你还有脸出现?”
月季后退两步,镇定心绪,不予回应。
“你这个杀人犯!骗子!”
朴秀洙气急,抻直手臂朝月季抓去,那架势似乎立即要送她去警察局,模样和往日良好修养大相径庭。
月季躲了几下,死咬住嘴不肯说话。
逼得朴秀洙厉声尖叫。
大厅两人听闻动静,对视一眼,慌忙走过来,正好瞧见这出老鹰抓小鸡的戏码。
蒋水意憋不住笑意:“秀洙,你这是做什么?”
待看清躲避的是谁,段雪脸色煞白,脚腕瞬间被钉死,下意识攥住胸口那枚金银密镶的山茶花胸针。
“这位是……”蒋水意仔细一看,也觉得眼熟。
朴秀洙到底体力不如她,弯腰撑住膝盖,大口喘息:“骗子…你别跑……”
月季理了理浴袍腰带,和朴秀洙拉开距离,竟扬出个笑来:“我是rose,以前见过的,蒋小姐还有……段雪姐姐。”
蒋水意恍然大悟。
是朴家那位假千金,虽然北芒山对外不肯承认,但圈子里人人都心知肚明,这件诈骗案朴家说出去也属实丢人。不过她能正大光明的在这里,事情必定不简单。
她用胳膊肘捅段雪:“小雪,这不是你哥哥的未婚妻吗?”
“你…你没死?”段雪嗫嚅道。
月季笑:“我当然没死。”
那笑容好似利刃,要一刀刀割碎她的伪装。
段雪咬紧牙关,挺了挺胸膛,那枚山茶花愈发显眼:“你胆子真不小。”
月季直勾勾盯住胸针,缄默半晌。
“小雪,别跟她废话,我们叫人来——”朴秀洙直起身子。
“叫谁?”月季冷下脸,声音干脆,“叫警察?检察院?能告我你们早就告了,何必等到今天。还有,朴会长的事我很遗憾,但请你们搞清楚,人不是我害得,不要乱叫。”
“如今我和你们北芒山,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扰。”
几人皆怔住。
没料到她这般不怯场。
月季拂袖,离去前还是没忍住,回头凑到段雪身侧。
“干什么?”她警觉地朝后仰。
月季眼帘微阖:“段雪姐姐,你没忘记我是做珠宝的吧?戴假首饰真的…很掉价……”
段雪脸色刷的一下由白变红。
月季蹬蹬往上爬了一层,倚在门边,浑身脱力,所幸她戏做得足,朴秀洙没追上来蛮缠。
再多说两句就要曝露心虚。
她明白,这才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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