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没有丝毫挑战力
对于李敢来说,每天瞧着三姐像个望夫石一般木然是很难受的,于是他想方设法地让她开心。
将近十月份时,李家很顺理成章地收到了卫夫人也就是卫子夫的书信,说是近来朝廷纷乱,请求推迟到十二月两方结亲。
李广自然卖了这个面子。
霍去病的身影在李家出现地越来越频繁,而李敢总是“童心未泯”地与他捣鼓捣鼓去,几乎整个李家的花鸟虫鱼都被祸害了一个遍。
与此同时,卫青没有丝毫挑战力地护送闽越使者回到长安。
未央宫宣室殿内。
“启奏陛下,典护军卫青带着闽越国的使团已是回京了。”
“哦!”
刘彻的目光迅速投向田蚡,“南越之围解了么?”
“是的,陛下。我军此次南下,未损一兵一卒。大汉之天威,有如激波扬电;陛下圣德,更是沛若甘霖。闽越国内,人心思定。那闽越王驺郢不听忠言,一意孤行,已被余善斩首,现已呈送京都,正在殿外听候发落。”
刘彻笑道:“宣卫青与闽越国使者。”
“陛下有旨,宣卫青与闽越国使者上殿。”
包桑尖细的嗓音穿过清晨的空气,被黄门递次地传到殿外。
卫青与使者捧着匣子,便来到刘彻面前,“臣卫青叩见陛下。”
“闽越国使者叩见皇帝陛下。”
“平身!”
“谢陛下!”
卫青恭恭谨谨地上前,双手奉上盛了驺郢首级的盒子道:“启奏陛下,微臣奉命陪同使君押送驺郢首级回京,请陛下圣察。”
“呈上来吧!”
于是,包桑上前去接过盒子,探了外盒片刻后,轻轻地放在御案上。
他去了丝帛,又揭开盒盖,果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刘彻的眼睛淡淡地掠过人头,停留在使者的额头,平静地问道:“使君可有话说?”
这使者显然熟悉中原礼仪,又见皇帝年轻英俊,威仪万千气度不凡,心中便生出敬畏,先自施礼后这才奏道:“闽越国余善亲王有奏折呈送陛下。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朝廷早议闽越立君之事,以安抚民心,稳定下国。”
刘彻微微点头,不容质疑地道:“朕知道了,使君且回驿馆休息,听候回音。”
看着使者被黄门带出殿外,刘彻收回目光,扫视阶下,再一次端详起了面前的人头,问道:“众卿中可有认识驺郢的?”
严助立即出列仔细地察看了已经变得青紫的人头,奏道:“上次驺郢出兵东瓯,臣奉旨出征,曾经向驺郢宣示过朝廷谕旨,臣当时见过他,没错,就是这副模样。”
“余善奏请的意思很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呢,他就是要朕允准他为闽越国王。但朕不会轻易答应,古人云,君者,民之影也。
这余善是怎样的人朕不了解,朕想问问你们,众卿以为如何,尽可以畅所欲言。”
卫青这时又说道:“韩安国大人就此事亦有奏章,对此有些建议,臣恭请陛下圣览。”
刘彻接过奏章,大略浏览一番,看那文采,就知道是出自司马相如之手,想来是韩安国托他润色的。
大农令臣韩安国上疏皇帝陛下:臣奉旨南下,一路关山,丽日炳耀,皇上圣威,震撼东南。
诸藩闻之,纷纷归服,然驺郢愚钝,不谙大势,背誓约而逆行,恃强势而凌弱,掷百姓于水火,使圣土而蒙垢,身死名裂,实乃罪有应得……
至于余善,表面大义灭亲,暗中动作不断,臣以为此人难当重任,其……
收起奏章以后,刘彻并不急于说话,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群臣,想多听其他人的观点,问道:“众卿怎么不说话呢?”
田蚡立即上前道:“当初为了执行陛下‘围而不灭,退兵为上’的旨意,王大人和韩大人曾派遣使者与卫青一起策反余善。
约定事成之后,奏请朝廷允准立余善为闽越王,臣以为如若反复无常,恐怕此事关系我朝信誉,还请陛下明察。”
刘彻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卫青道:“前次的奏章朕早已看过,朕现在要的是处置之策,不是照本宣旧。”
“陛下,此次余善发动兵变,诛杀驺郢,确实功在朝廷,利在社稷,不过……”卫青顿了顿,接着道,“余善此人心思沉重,已在兵变当日即自立为王……”
“岂有此理!”
刘彻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以手锤案,“虽说闽越乃蛮夷之地,然也是大汉天下,不经朝廷允准,岂可自立为王?众位爱卿……”
刘彻从案旁站了起来,拂动衣袖,“况且本朝祖制,诸侯番王向来是立嫡系不立庶支,朕有意立驺郢嫡孙驺丑为王,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田蚡立刻附和道。
大臣们追随着田蚡的声音,纷纷表示立驺丑为王最是恰当不过,只有李当户与严助没有说话。
从建元元年贤良对策时起,严助一贯的干练和多思给刘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朝廷每有大事,刘彻总是寄希望于能从他那里听到真知灼见。
而李当户与他平日里更是无话不说,现在这两人保持沉默,这便不能不引起刘彻的注意。
“李当户!严助!”
“臣在!”
“你等为何沉默不语?”
“臣……”严助欲言而嗫嚅,仅片刻又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刘彻便越发地不快了,声音略带不满道:“你……说下去啊!爱卿平日可不是这样的!”
严助沉思片刻,才轻轻地撩起衣袖,缓缓地用笏板遮住面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
他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今日的陛下大权在握,生杀一念之间,已没有谁能够约束他的性格和情感,这使得严助不能不选择恰当的句子来表明自己的看法。
“立繇君驺丑为闽越王,既是陛下的深谋远虑,又是我朝祖制之要旨。虽说再合常理不过,但……”
严助有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陛下若是立繇君为王,必先再考虑一番如何安抚余善,否则,他心中不服,日后必生祸乱,免不了我军一而再再而三地又要远途奔袭。”
“严大人所言极是。”
李当户接过严助的话,“况且,余善现因为让闽越国百姓免遭了一场战乱,再加之卖力的拉拢权贵诸臣,目前在国内威信如日中天。
正因为这个原因,韩安国大人才答应奏明朝廷,要给予其应有的地位,故臣以为,陛下对闽越立谁为君还应当从长计议,三思为妥。”
“卫青!你怎么看呢?”
卫青没有想到皇帝会点名要他说话。在陈述了南国战事之后,他本来是等待三公九卿与皇帝的决策的。
他当然明白,以他的资历在这样的场合他是没有说话资格的。
现在,陛下既然点了自己的名,他就没有理由再保持沉默。
“依微臣看来……”
他抬眼环顾了周围,见大臣们没有无视他,都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心情就平静多了。
“此次闽越兵变,乃是其国内王位之争与我军压境双重原因酿成,非一者可以促就。而那余善觊觎王位,蓄谋已久,只是没有机会。
而驺郢背离誓约,擅自兴兵,正好是让他找到了诛杀驺郢的借口。故臣以为,对余善既不可小视,亦不可放纵。小视会酿成新的战乱,放纵会重蹈驺郢的覆辙。”
“卫青之言,正合朕意。”
刘彻点了点头,韩安国奏章所言之难也在于此,而卫青的陈奏,一字一句又引起他的注意。
看来,这次钦点卫青出征没有错。卫青思考缜密,言辞清晰,在刘彻面前展示了不凡的才干,也同时进一步延长了他的思绪。
卫青紧接着又道:“像余善这样的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既然敢背主弑君,也不会甘居于我大汉之下,迟早还是会有反心,想要分庭抗礼的,不知陛下该如何处置呢?”
“众位爱卿!朕自即位以来,致力于大汉一统,岂能纵虎肆虐。
朕记得十九年前七国之乱后,先帝将那吴地一分为三,朕看此法也合于闽越国现状……”
刘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声音中便多了烈烈霸气,仿佛在宣告他是在作决定,而不是征询朝臣们的意见。
“传朕旨意,立繇君为闽越王,立余善为东越王,此两国并处,不可相扰。”
包括田蚡、李当户和严助在内的数十名重臣都没有想到皇帝会将一个偌大的闽越国一分为二。
但是他们都知道,一旦这样的格局成为现实,或许那闽越国便再也没有充足的力量对周围的小国挥舞兵戈了。
汲黯因为进京不久,对平定闽越战乱的事情不大了解,因而说话很慎重。
但此次皇帝的话刚一出口,他的情感就又一次受到强烈冲击。
他仔细思考,只觉得将闽越国一分为二只是一个开始,以后皇帝一定会用同样的方法去处置诸侯与朝廷的关系。
但当大家的思绪还沉浸在刘彻的决策中时,刘彻的声音又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
“传朕旨意,诏令韩安国、王恢班师。”
“诺。”
刘彻的思绪如滔滔大江,前浪刚刚回落,后浪又波澜迭起,几乎没有大臣们片刻喘息的机会,“严助听旨。”
“臣在!”
“朕令你即日出京,谕意南越王赵胡,此次汉军南下,实乃为解南越之围。而今彼国转危为安,朕欲与他会于长安,一商百越大事,催他速来长安。
另外,回京途中,你转道淮南,说明朕此次用兵之意。”
“臣该如何对淮南王陈词,请陛下明示……”
刘彻眉宇间隐约流过一丝极不易觉察的轻蔑与狡黠,而口中传达出来的意思却是大相径庭,非常的谦恭和大度。
“朕已明白,兵固凶器,明主所重出也。然自五帝三王,禁暴除乱,不用兵者,未之闻也。
汉为天下之宗,操生杀之柄,以制海内之命,危者望安,乱者卬治。
然今闽越王狠戾不仁,所为甚多不义,又举兵侵凌百越,并兼邻国,以为暴强,阴计奇策,入燔浔阳楼船,欲招会稽之地,以践勾践之迹。
朕自为万民安危久远之计,乃决然发会稽、豫章之兵。
我军一路南下,广布盛德,诛而不伐,焉有苦于百姓士卒乎?故遣两将屯于境上,震威武,扬声乡,屯曾未会,天诱其衷,闽王殒命。
此一举,不挫一兵之锋,不用一卒之死,而闽王伏诛,南越被泽,威震暴王,义存危国。
此则深计远虑之所出也。事效见前,乃使你来速谕意于王。”
“臣明白了,臣不日即赴南越和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