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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有了主意,进屋择选几件绣品,用锦布包好,带着巧姐就往张夫人的院子去,叩有半晌门,一个嬷嬷出来,显见不认得她,生疏地问:“你是谁,有何事?”
冯春道:“我是常大人身边的,这两天做了几件绣品,想送给夫人。”那嬷嬷上下打量她,稍顷才道:“你等等儿。”自进去通传,片刻后过来道:“夫人有请。”巧姐儿不晓怎地闹脾气,死活不肯踏进槛内,冯春无法,叮嘱她在花园玩耍,不要跑远了。遂独自跟着嬷嬷进了院门,几个丫鬟在廊下围着小风炉炖药,苦涩味儿直往鼻底钻,其中个迎过来,正是小翠,她压低嗓音:“夫人身体抱恙,还请你多担待!”
冯春道:“是我来的唐突,不妨下趟再来拜会。”
小翠又道:“无妨,说几句话的力气还有。”她打起湘妃竹帘,就闻一阵香扑面,竟辨不出是何气味,待进房后才看明白,鳌山炉里燃着沉水香,窗前搁着几盆鲜花,越走近床榻,那帐中香愈浓冽,张夫人倚枕半坐,看到她勉力笑了笑,小翠搬来绣墩在床沿,冯春行礼后方坐了。
把锦布解开拿出绣品,不过是手帕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但胜在精致秀巧,饶是张夫人这般奢侈惯的,也不由赞其绣工了得,拿起一只荷包心不在焉地把玩。
冯春则不着痕迹地暗观她,年轻脸庞不若初时相见的明丽,似腌的咸鸭蛋,表面虽白,一种绿青却在皮底弥漫充盈,再冷冷的透出来,莫名的骇人。
她吸吸鼻子,纵然香味再重,仍掩不去令人作呕的腥臭气,这股味道比前两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丫鬟斟上茶来,她俩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无非是张夫人问她哪里人氏,家中几口人、夫君如何没的,平日里都忙什么,忽而笑问:“听小翠说,昨晚常大人派兵捉拿寇贼去了?”
冯春道:“不是寇贼,是杀婴恶徒,不过被他们逃了。”
“逃了?能逃哪里去?”张夫人微怔,似松口气又似更焦灼,神色难用言语形容。
冯春想想才道:“ 一早听曹将军说,黎春铺的方掌柜被带入衙门,他们现应正审着。”
张夫人嗯嗯两声,渐话少下来,有些恍惚的模样,还是小翠在旁道:“夫人应该累了!”
冯春不再多留,起身告辞,出了院门,巧姐采摘一捧鲜花跑来,额上皆是热汗。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叁贰章 黄四娘如意算盘 常燕熹将计就计
冯春回到房里,只要常二爷不在,她都是清闲的,盘腿坐在矮榻做绣品,欠的债要还,多绣些卖出去,虽赚不多也能贴补点家用,总是好的。
树桠间的晚蝉有气无力地嘶鸣,阳光透过窗牖筛落在她身上、绣的帕子上,一格一格摇晃着。巧姐儿跑进跑出,也不晓在玩耍什么,很是自得其乐。
她不晓绣了多久,觉得眼睛酸涩,浑身软绵,打个呵欠收起针,倚着枕就睡熟了。朦胧间进了前世她住惯的桂花院,静悄悄的,一两个小丫头坐在台阶上打瞌睡,掀起帘进房,看到那个她歪躺在竹榻上困睡。
但见:白玉温软,红衫鹅黄裙松解,金炉沉水香青烟。面染桃花,哪用胭脂妆巧,梦里黄莺一声娇,体态摆似风前柳,无限欢娱掀佳境,鸳鸯交颈,狂雨难疏。
冯春呆呆看着,那男人猛得仰起头,定定盯向她,他鬓角淌汗,面含暗红,满眼情欲未褪,目光却显露狠戾。
他嗓音喑哑:“你是谁?”
冯春一下子惊坐起来,手指揪紧衣襟,心怦怦乱跳,听见院里好似有人声,连忙趿鞋下地,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走出房,巧姐儿躲到她身后偷看,院央立个颇风情的妇人,还有位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穿红戴绿,姿容和身段自不必多描绘,说是人间绝色也不为过。
冯春开口问:“你们哪里来的?有何事?”
那妇人也把她上下打量,听得问回道:“我名叫黄四娘,和常老爷是旧识,昨晚同游瘦西湖时,属意我这女孩儿,是以今天领来与他相见。”
冯春咂咂嘴,常二爷他可真是个大忙人!
黄四娘暗自戳那女孩儿腰骨:“还不快给姨奶奶见礼。”
冯春道:“我不是什么姨奶奶,是常大人跟前伺候的。”又道:“他公务在身,不晓何时回来,你们可愿等等?”
黄四娘宽解了心,笑着点头:“来都来了,总不好面都没见就回去。”
冯春便领她俩在明间坐等,再送来茶水和点心,黄四娘谢过,问道:“不知如何称呼你?”
“唤我春娘便可!”冯春陪她俩聊了会儿才离开,多是黄四娘在说,把自己凄苦身世又嚼一遍,冯春经营茶馆五年余,也见过些世面,这就是专养瘦马的婆子,三句有两句假,是而虽听着,不过左耳进右耳出,那女孩儿虽说年纪小,神态羞怯,但眼珠子滴溜溜颇灵动。
冯春后来就坐在廊前继续针黹,过有半个时辰,逗鸟玩的巧姐儿忽然歪头听着,高兴道:“常老爷回来啦!”就朝院门跑,拦都拦不住。
常燕熹和曹励审过那方掌柜,他整夜未阖眼,打算回房睡个回笼觉,才走到院门前,就瞧见门隙间有双闪闪发亮的黑眼睛在看他,是巧姐儿。
他不由噙起嘴角,让她退后再推开门,抬眼看见冯春放下手中绣活,起身站在廊下,神情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