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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客栈内,正堂赫赫贴着曾住这里高中状元的那三人肖像,用龛装着,案桌上摆个香炉,散数支长香,进出的儒生三三两两跪在蒲团上、烧香磕拜乞好运。
店掌柜笑迎八方客,谁知道这些儒生里谁是状元,谁又是探花,皆得罪不起,作揖陪笑说:“实在不巧,今日客满没有空房。”
潘衍皱眉道:“我在外观房间窗牖,有人宿多闪光亮,三层十间黑洞洞,显然空着。”
店掌柜道:“你是不知,三层十间房被秦爷全包揽下,说是有友要来京赶考,提早在月头付清了宿费。”
“秦爷?”潘衍问:“是何来头?”
店掌柜待要回话,却被潘莺打断:“既然无空房还啰嗦什么?趁天色将晚早些另寻他处为重。”
潘衍眼神锐利地看她一眼,并未多言,去拎箱笼,巧姐儿疲累不想走了,转身要潘莺抱。
店掌柜好心道:“出了胡同对面也有家客栈,干净价廉,你们不妨去那问问可有空房。”
三人正要往外走,忽听有人喊道:“潘二爷,可是潘二爷么?”
潘衍回首,见个身着锦衣的仆子快步过来作揖,笑道:“果然是潘二爷,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令我家爷好生思念!”
思念!这就过了......潘衍笑了笑:“你是何人?你家爷又是谁?”
那仆子微怔,继而笑道:“潘二爷一如既往的爱开玩笑,我是秦三爷的长随秦福呀。”又给潘莺见礼:“这位必是潘小姐,你们要往哪里去?”
潘莺冷淡的点头:“这里宿满,我们打算另寻他处。”
那仆子建议:“何必舍近求远!秦爷包下了三层十间房,空有五六间无人住,原图个清静自在,无人打搅。现分拨两间给你们,也是心甘情愿。”
潘衍看向潘莺:“进城后这一路赶考儒生众多,怕是别处客栈难觅,且舟车劳顿,也无多余力气,既然他愿腾出两间空房给我们宿住,倒不如领受!”
潘莺看看趴在肩膀困熟的巧姐儿,京城入冬风大,恐再出去受凉起病,也只有无奈默许了。
秦福忙叫掌柜遣伙计抬起箱笼囊箧送至三楼,潘莺等随在其后,木板梯子踩得嘎吱嘎吱,潘衍压低声问:“这秦爷是何来历?以便稍后将他应对。”
潘莺只道:“他是京城粮商大富秦万豪的独子,名秦天佑,号清莲先生。”
说话间已听得第一间里有人在弹月琴拨琵琶,有人唱道:“花如罗绮柳如烟,检点春光又一年,暗伤怀长歌短歌,苦纠缠情魔爱魔。向人颠倒待如何,参不透三生果,广寒宫,谪降了秋香一朵。”那嗓音儿清妙婉转,楚楚动听,非平常伶人可比拟。
又传出几声大笑,潘莺透过半掩门缝,瞧到两位年轻的爷们,背对着门吃酒听曲聊谈,那伶人倒是个正脸儿,长眉入鬓,眼皮连颧骨处用胭脂涂的红红,别有几分别样的娇媚。
秦福从里闪身出来,笑道:“三爷请潘二爷进房,急着见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柒肆章 潘家姐弟壮志同心 郭英乘性细说常府
潘莺抱着巧姐儿先回客房,环顾四围,简洁而干净,床榻桌椅、油灯火烛、甚笔墨纸砚俱全,墙上挂着一幅字,龙飞凤舞书: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地央摆着铜火炉子,伙计来送热水时,特意提醒,给两文钱晚上会送燃炭和提神醒脑汤来,愿意自己去楼下取也可。
他们满面笑容态度谦和,不敢有一丝怠慢,说不准这里头就会出个朝堂重臣也未定。
巧姐儿梳洗过,上床挨枕,打着呵欠没会儿便睡熟了。
潘莺听见轻轻叩门声,问谁,听是潘衍的嗓音,有些惊讶,没想他这么快回转,潘衍进来坐到桌前,开门见山:“不曾想才入京城便遇旧识,你对日后有何打算?”
潘莺正色道:“自踏进京门那刻起,我们便有把刀架在脖颈上,时刻都会送命!我原想乔装改扮躲避度日,但显见不可行,认得你这张面孔的人难以计数,且还要参加明年春闱科考,总要见光天下,是以躲得过初一,断躲不过十五,索性堂堂正正站在明处,把那份谨惕的心时刻端着,遇魔杀魔,遇佛杀佛,不留一丝手软。”她敢有胆气说这话,是见识过这位附在阿弟身上的前朝太监,冷血无情,武功莫测,是个狠角色。
“你曾说要还报我的救命之恩。”潘莺接着道:“保护我和巧姐儿,助我查明潘家灭门真相。”
潘衍目光深邃盯着她,忽然笑了笑,这个妇人倒是个不怕事儿的,让他生起几分欣赏之意,蓦得想起那人,胸口微疼,默会儿道:“那我们也得坦诚相待,藏着掖着定成不了事。”
“这是自然。”潘莺一口答应:“你也理当如此!”
潘衍便不再多留,回到自己宿房,洗漱后换了件藕合色绣云纹直裰,出门往楼下走,恰遇见秦天佑还有两位面生的爷走出来,秦天佑连忙勾肩搭背拽住他,笑道:“我来介绍,潘衍。”再朝他介绍:“这位是扬州来科考的陆荣。”陆荣连忙作揖,满口赞道:“早听闻乡试解元是个名唤潘衍的少年书生,心早慕之却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遇实乃天缘凑巧,果然是个清隽潇洒的人物。”
秦天佑看见潘衍:“真的是你?我还道是同名同姓。”见他点头认下,更是一脸古怪:“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