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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轩随手摘朵油黄迎春花,簪在巧姐儿鬓上,感叹道:“这园子是由先妻亲自打理,人面已故去两年余,你看花草终究无情,年年新生依旧。”
潘莺笑而不语,过了园子是三进院,上房东西厢房亦全。
巧姐儿不要常燕熹抱,下地跟在燕十三身后东看看西瞧瞧,跑进跑出兴奋的很。
苏轩站在院里等候,潘莺进了正房,黄花梨的橱柜桌案等摆设皆有,一阵风吹得绿竹帘摆动,啪啪击打着窗棂,她转身直问常燕熹:“你到底是何意?”
常燕熹不答只道:“你觉得这宅子怎样?可相得中?”
潘莺心思一转,已把他意明了八九不离十,搅挠着手里帕子,垂颈半晌,才说:“不喜欢!”
他倒有些意外:“哪里不喜欢?”
潘莺漠然回话:“加上你三个爱妾,我的弟妹,住不下!”
“谁说她们要住这里!”常燕熹语气平静:“这三进院我们和巧姐儿住,二进院潘衍住,并设客房。”
潘莺因他的话怔愣住,脑里乱麻一团,她委实有些搞不懂他了。
他前世里对常元敬蒋氏这对堂哥嫂视如父母,不允有丝毫不敬。
她也曾提过分开独住,被他一口拒绝不说,整日里只顾宿在肖姨娘处,将她疏冷作为诫训。
想起这些,潘莺撇撇嘴角:“随你便吧!”
两人从院子里出来,常燕熹和苏轩走到槐荫树下,把一张五百两银票递给他,苏轩接过上下细看,笑着拢进袖里,再将房契地契等文书连同两串铜匙还他,叹道:“若非要回乡,实难割舍这宅院,是个极好的住处。”
一个佣仆匆匆过来:“老爷,箱笼囊箧皆已备妥当,可以起程了么?”
苏轩拱手告辞,洒洒先自离去。
迎春黄花翠蔓开得正盛,潘莺正赏着,忽就见一胖乎乎白嫩嫩小娃儿,仅着鲜红肚兜,在一棵树后一闪而过,她吃了一惊:“那是什么?”愈待上前看仔细。燕十三在旁道:“不足为其,是只成精怪的老人参。”他打量四周接着说:“怪不得他将这处宅子出卖,这里成精的物还不少,想来它们热闹,倒把人吓的半死。”
潘莺欲待开口,常燕熹却走过来,把一串铜匙给她:“房子已买下,家私摆设皆要转卖,得来的钱你再买新的,门房及婆子丫鬟也要几个。”
她不接,巧姐儿接过捏玩。
她咬唇道:“我要看顾阿弟,没得空闲理这些。”
常燕熹笑了笑:“不急,你什么时候把这里拾掇好,我们就从常府搬来住。”
潘莺瞪圆双目,真莫小瞧他是个武将,性子糙得很,其实也很会算计人。
翌日,她一早站在门前望眼欲穿,巧姐儿蹲她脚边,捏一条小鱼逗弄着肥猫。
阳光刺破曙色,走来个剃头匠,手里击打铁片,一肩扛两张椅凳,一肩挑担。
担前笼里置炭炉烧水,锔上摆个掉漆红瓷盆,后担设屉木柜,屉里梳子、抿篦、剃刀、刨花、棉巾件件摆整齐。
他在街对面放下担子,摆好椅凳,已有个发须斑白老者走近坐下,李婆领着自个小孙子边等边晒日阳儿,后又陆续来几人。
剃头匠不常来,来了就忙忙碌碌。
也就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前,福安及两强壮仆子跳下,潘莺认得福安,忙上前问:“衍哥儿接回了么?”
福安称是,一个仆子打帘,一个健壮仆子背起潘衍直朝房里走,至床榻前趴俯搁置,又进来个拎医箱的官儿,福安道是宫里太医,二爷请来给潘少爷诊疗,但见那太医坐榻前,指头按在左脉上听息数,再换手听了,仆子揭衣褪裤让他看伤痕,这般量过才起身到外间坐,潘莺连忙递茶倒水送纸笔,太医斟酌着写下方子,怎麽煎药,怎麽清洗伤口,怎麽包扎都细细讲一遍。一个仆子拿过方子急出门抓药。
太医拎起药箱要走,迈出槛闻到厨房飘来浓鸡汤的味儿,皱起眉斥:“伤后不宜立刻吃喝生火之物。”
一个仆子拎来食盒,福安朝潘莺笑道:“这里是炖好的冰糖燕窝粥,可给潘少爷食。还有一大包燕窝和冰糖搁在堂屋桌上,吃完告诉一声,我再送来。”
语毕即送太医坐轿离去,抓药仆子很快回来,利落的搬出白皮炉子升火准备煎药。
福安急着要走,指向煎药伙计,跟潘莺交待道:“诸事已稳当,我先行一步,若有不明处,夫人同他讲便妥。”
拱手作揖乘马车风风火火走了。
这就夫人了......潘莺不及风中凌乱,上楼看巧姐儿正和潘衍说话,她揭开食盒盖子,端出一碗燕窝,调羹划着热气,凑近榻沿喂潘衍,侧目打量他,在诏狱那暗无天日处到底受了罪,头发蓬乱,脸色阴白,掀起袖口或衣摆,显露伤痕累累。
忍不得鼻子发酸:“那日我探后,可还有被他们施刑过?”
潘衍摇头,他其实还好,能有命出来已觉万幸,这点伤痛又算什么。
嘴里清甜,入喉柔润,他怔笑道:“让你破费,这燕窝可是价昂之物,非寻常百姓可享用。”又看向巧姐儿:“小妹体弱,给她吃罢!我这些伤无谓。”
潘莺深以为然,她今在旁看着,全被福安事无巨细的做了,才惊觉背靠常燕熹这棵大树委实不错:“你尽管吃就是,厨房还有一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