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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三十五万代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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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魏怀恩这目无尊长又无法无天的狂悖态度冒犯狠了,永和帝反而挑了挑眉头,似乎没有听到她话中的挑衅一样,看了看一跪一站的两人,放平了语气。

很像是一位被无知儿女顶撞过头,却还想要用过来人的经验劝诫子女的平凡父亲。

“你是什么人,朕自然清楚。别以为自己有多聪明,怀恩,你的路,朕也走过。

就像当年,我明知道无论扶持你还是端王,终有一日那个人都会成为太子,都会分散朕的权力。朕若是真的贪恋这把椅子,就应该放任你们两人争斗,而不是由着端王落败,封了你。

但是朕不能这么自私,让你们永远都活在朕的影子里。朕早看出以你的能力,不该留在宫里。因为这天下世道,最终都是要向前的。你不会是第一人,但是只有朕才能让你当这第一人。

朕早就想过,会不会太骄纵了你,太纵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朕的旨意当成耳旁风,为了你身边的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和老臣们整日别苗头,把世家得罪了个干净。

甚至到今日,你已经把手伸到朕的身边了,你以为朕老糊涂了?管不了事了?

是因为朕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所以哪怕有一天反噬己身,朕也必须让你踏出这一步,即使是踩着朕的脸面立威……”

魏怀恩怒视着大言不惭的永和帝,恨不能用手指着他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破口大骂。但她还有理智,知道这个人还有底牌,所以不能真的肆意妄为。

只是她不想再听下去这种规训,更不想听他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

“难道儿臣是靠父皇你长起来的?说这些话之前,父皇是不是忘了,儿臣原本也是和大姐姐一样的公主,要不是儿臣自己去偷听哥哥的课程,顶了哥哥的身份,您会注意到儿臣吗?

您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个和哥哥一样的皇子来看,而且还是儿臣靠自己才能走到您眼里。别人呢?前朝和天下仍旧会看轻儿臣,还是要儿臣付出千倍百倍努力,才得到今天的一切。

您做了什么呢?除了将儿臣和端王一视同仁之外,儿臣得到什么偏心疼爱了吗?两年前的西北战场,一年前的江南流民,今年几次三番地对儿臣身边人下死手,这就是您的恩典吗?

是,您大可以说没有您的恩典,儿臣当不上这个储君。可是同样的恩典您不是没给端王,也没有漏下荣王,现在还添了一个星儿,他们才是您现在口中说的,多亏了您才有今日的人!

至于我?

呵……呵呵,儿臣的母后因为江家不被您信任,儿臣的哥哥到现在还等不到凶手下地狱,刨去这些亏欠,儿臣到底承了多少恩?

父皇,儿臣不是三岁小孩,别再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也别用纵容解释您的失败,到底对儿臣下了几次黑手,你我心知肚明。

事到如今,您承认也好,为了颜面不承认也罢,儿臣都是靠自己,不是您。

不要说的好像您和我公平地斗一场,就一定能赢一样。”

永和帝的目光压在魏怀恩的身上,但她彻底从那虚假的畏惧中摆脱了出来,即使说的这些话随便拉出来一句都是杀头的死罪,她也有自信永和帝再也没有对她生杀予夺的意气。

养虎为患啊,她这只六亲不认的凶虎,非得要啖人血肉才能安分片刻。

“不然?你再如何,不也只是一个储君而已?真正给你撑腰的,除了朕,还能有谁?

你不必这样恨朕,真的。怀恩,朕问你,除了因为你母后的死因,你对阿父还有什么怨?”

永和帝根本不把魏怀恩的悖逆放在眼里,而这样轻飘飘的态度最让魏怀恩愤怒,连阿父这个哄小孩般的糊弄称呼都让她作呕。

他凭什么就这样抹去她的三年煎熬?凭什么把她的一切努力当成微不足道的过家家?就凭他是君父吗?所以就可以听不进去人话?

他怎么敢提起母后!难道真觉得她不敢把他怎么样吗!

魏怀恩双眼猩红,连此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的魏安星都被她的脸色吓到,抬起小手小心翼翼地贴在魏怀恩脸上,小声说:

“姑姑不生气……”

也许是女子最珍贵也最软弱的母性,让魏怀恩暂时放弃与永和帝争论的念头,把魏安星拉进怀里。

不是她不嫌麻烦,非要把魏安星带进殿中,还得捂着他的耳朵不让他听见这些血淋淋的话。而是她不能将永和帝一派逼得太狠。

虽然她不想让那些所谓的顾命老臣插手太多,但得让永和帝知道,魏安星一定会是她的继任,不然可真要和永和帝图穷匕见。

她和魏安星的动作确实让永和帝放了心。虽然这点温情对男人们来说吹弹可破,但谁让永和帝看不起魏怀恩身上属于女子的心软,他当然会相信,魏怀恩会蠢到顾念这点亲情。

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到底是谁在守护,又是谁可以毫不留情地摧毁?

凉薄之人,到底是谁?

“你不就是想让朕给你母后一个交待吗?你想让朕,九五之尊,给你,给你哥哥,给你母后道歉,告诉你们朕做错了,朕对不起你们,朕罪该万死?”

永和帝忍下了一阵咳嗽,即使他不会真的服软,更不会忏悔,但是借着讽刺之语把真心话说出口,也能开解他纠缠多年的心魔。

“朕是皇帝!朕,是大梁,是天下唯一的天子!朕不欠任何人,是这天下欠了朕!今日你服气也好,不服气也给朕受着。

天地君亲皆是朕,你敢不认,你敢反?今日朕不同你一般见识,但别以为朕真的动你不得了!”

事已至此,魏怀恩亦无话可说了。

总之今日搅局示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和永和帝的争吵难道还能胜吗?

他总有话说,总有无数个理由,又有撕不破的厚脸皮。她示弱的时候,他瞧不起她身上的懦弱,她乘胜追击的时候,他又假装不和她一般计较。

和这样的父皇,和这样的世道,女子能说出什么道理?永远都是父亲,是夫君,是千千万万男子口中的人下人。她的功劳是被施舍出的,她的错误是身为女子的原罪。

好啊,很好,每当她对这个父皇心软迟疑的时候,他都能狠狠地打碎她的幻想。她曾叫过阿父的人,拥有这这个世上最狰狞的面目。

未经她人苦,如何能感同身受。

堂堂帝王,也能说出天下欠他的混账话?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吃相,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再难,能难得过后宫中无名无姓面目模糊的女子们吗?能难得过边境衣食无凭流离失所的难民吗?能难得过一辈子勤恳耕读却永无出头之日的百姓吗?

如果他不理解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魏怀恩的改革不被这种人理解,太正常了。吃尽了好处的人,却永远嫌不够。他们以为他们受的压迫和艰难已经够多,凭什么女人还要这般是非多?

只要嘴长在他们身上,就永远有话讲,就永远会诋毁她的努力。

她不奢求他们理解了,她只想用他们能听懂的话告诉他们。

早晚有一日,这至高无上的皇座上,会是她这个离经叛道的女人。

魏安星也会被她好好教养,让这变法千秋万代。

“儿臣告退。”

她不需要在乎永和这个老顽固怎么想了,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或许萧齐已经开始动手了,无所谓了,杀父弑君本就是必要之恶,她何必期待他悔改。

抱着魏安星临出门前,魏怀恩回了次头。

没有看永和帝,而是直接盯住桌上的玉玺。

早晚,会是她的。

待魏怀恩带着魏安星走远之后,乐公公走入了殿中,欲言又止地看着永和帝。

“你听见多少?”

出乎乐公公预料的是,永和帝居然面带笑意地翻看着桌子上的折子,虽然已经是魏怀恩批阅过并下达过的公文,他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老奴并没听见什么……”

乐公公不敢说实话,有些话他们父女之间说得,他一个奴才就算再有资历,也不能听得。

龙涎香味很浓,只有这样才能压住永和帝身上缭绕不散的汤药味。

天人五衰不可逆转,丝丝缕缕的死气和朽烂之感无法避免地从永和帝身上逸散,日削月割。

严维真当年下的死蛊只能容永和帝活到端王成家的年纪,便是在这几年了。而萧齐不知道打算用什么计谋,似乎只是在消磨永和帝的精力和气血,并没有什么一击必中的手段。

“今日的药呢?”

永和帝咳了咳,在乐公公面前不再强撑精神,倚靠在了椅背上。

“已经在熬了,过会儿就让人送来。”

乐公公已经劝不住永和帝非要喝萧齐安排的汤药的心,但要他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从小侍奉的主子萎靡,他做不到。

“陛下,老奴查出萧齐插进的人手是谁了,就让老奴……”

“乐无忧,你不是该去星儿宫里了吗?”

永和帝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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