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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损钗头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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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骤起,墓碑前纸钱飞旋起舞,碎琼乱玉,颇为壮观。

赫连澈立在漫天风雪间,伸手“啪嗒”解开劲腰上扣着的金属皮带。

他准备在这里就要了她,以惩罚她方才的出言不逊。

然而手上动作却突然一滞。

他望着地上女人,形如枯槁,单薄胴体竟比送葬纸钱还要白些,一张尖脸血泪混合,两只眼睛灰扑扑往上吊送,小嘴微微张开,嘶嘶费力地吸着气。

似乎随时都能昏死过去。

赫连澈突觉胸口钻心般痛,仿佛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被人碾成齑粉,扬在天地间,一点点随风飘逝。

他在干什么?

难道非要把最心爱的女人活活折磨死,他才甘心吗?

“曼曼,对不起,是我坏,是我禽兽,求求你为了我撑住,给我机会让我补偿……”

赫连澈立马脱下衬衫,裹在苏曼卿身上,抱起她就往外跑。

司机还没见过赫连少帅这般惊恐害怕的神色,仿佛要即将失去性命一般!

他刚要下车拉车门,却被少帅一脚踹了下去,只见她将女人放在副驾,亲自开车,飞速往前驶去。

病房里,四处是呛鼻的消毒水气味,几个医生在角落讨论病情,看护小姐拿着纱布,细心给苏曼卿包扎伤口。

眼见小女人即使昏迷中,也迷迷糊糊嚷着疼,赫连澈二话不说拔出勃朗宁手枪,怼在看护脑门,发狠道,“你到底会不会包扎?她喊疼你知不知道!”

看护吓得当场泪珠子噼里啪啦乱掉,两只手都不知该放哪里才好。

一位稍年长些的老医生上前,作了个揖,朝赫连澈恭敬道,“请少帅安心,所幸这位小姐连日进食过少,体力不支,撞击的力度不大,休养数日,应无大碍。”

“什么小姐,她是我夫人!”

仍是那般疾言厉色,但说“夫人”二字时,却情不自禁放柔了声。

老医生赶紧顺他话说,“是是是,少帅,夫人暂无大碍,请少帅安心。”

听医生这样说,赫连澈方收回手枪,半颗心落了下来,但仍不放心,命人去宛城医院请医生过来。

这种郊区小医院,他实在不放心。

“回少帅,童春堂的老板上山采草药去了,至于宛城医院的张医生和钱医生,现都在手术中,恐怕分身乏术,无法及时赶来。”

底下人抖抖霍霍,朝赫连澈报告。

“派一个营的士兵上山去找,至于其他两个给我绑过来。再不依,当面杀了他们老婆孩子。”男人冷声下达命令。

他只要自己的曼曼完好无事,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他不屑理会。

如果曼曼真的走了,他余生都不会快乐。

那么届时,即使大权在握,珠钗环绕,又有何意?

毕竟哪怕弱水叁千,他也只取这一瓢饮。

只因他赫连澈绝非薄情寡义之徒!

朦胧月色透过水蓝结子纱窗帘,幽幽漫进。

赫连澈已经不吃不喝在这里守候了一天一夜,仿佛是个铁人,不觉半分累。

望着病榻上女人苍白小脸,忍不住抬手啪啪两声,甩在自己左右脸颊,直打得嘴角流下一线红血。

他又伸出左掌,紧紧握住她软糯小手,双眸猩红,却不敢闭,生怕趁自己睡着功夫,就会有小鬼将她命索走。

“曼曼,快醒过来,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

他深情吻着女人手背,真恨不得自己能替她躺在病床,代她受这份苦。

童春堂老板亲熬了中药送过来,乃是补血益气的良方。赫连澈怕她疼,舍不得给她吊水,觉得还是中药稳妥,可以从内里调养身子。

他亲自接过药碗,用小勺慢慢喂给女人,可无论怎么喂都喂不进,药汁都顺着嘴角流光,急得他将碗沿送至自己嘴边,想要以嘴渡药,喂给女人。

“少帅,不可呀,是药叁分毒。您身子矜贵,千万不能冒险。”童春堂老板连忙出声阻止。

赫连澈冷脸呵斥让他滚,不要说叁分毒,哪怕是百分百的毒。为了她,自己都会尝试,甘愿无悔。

他抿上一口苦涩药汁,左手扣住女人后脑勺,扬起她秀白脖颈,将药慢慢渡到她嘴里,一小口一小口,每喂完一口,便用帕子细心擦拭她嘴角残液。

曼卿神思恍惚,迷迷糊糊,只觉有温柔削薄的唇,清清凉凉覆落在唇瓣。

她忍不住吮吸,呢喃抽泣,问,“风……风子,是你么?”

赫连澈身子一冷,胸膛滚烫心脏,犹如跌进冰窖。

若搁以前,定是勃然大怒,可现在看着心爱之人这般憔悴不堪。

他第一次放下自己多年骄傲,轻声说,“嗯,是我,你乖了,把药吃了。”

这句话似有神效,曼卿果不挣扎,樱唇微启,顺从吞下男人口舌渡过来的药汁。

“真乖。”

夜深人静。

凌静宜坐在喷水池边,冰凉泉水漫过小腿,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忽听一路靴子脚响,窸窸窣窣,踩着枯黄草丛过来。

她晃了晃水里自己白嫩嫩小脚,溅起小片晶莹水花,没有抬眸,便知来者是谁。

倏然,一盘子乳油蛋糕横在眼前。

“许愿,吃蛋糕。”很粗狂的声音,远不如赫连澈清雅。

“把信给他了?”凌静宜问。

她本决定乘船同祖母父亲天天一同离开宛城,然而出发时,她却后悔,执意留下,为自己青梅竹马的感情而努力。

她不相信赫连澈当真对自己这般无情无义。

杨安兴没有回答,仍是糙着嗓子说,“许愿,吃蛋糕。”

月辉如玻璃光,寒浸浸笼在两人之间。

凌静宜突然跳起,拿出大小姐做派,冲男人发泄骂道,“杨安兴,你脑子有病?我让你递给少帅的信,你究竟递了没有?少帅让你奉命保护我,不是让你戳在这里,给我找堵的。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你分不清?”

说完,瞧着杨安兴面色一怔,似有些受伤的模样,不由羽睫轻眨,流下两串晶莹剔透热泪。

自凌子风死后,凌家翻天覆地,赫连澈同她登报离婚,连拍的电影都不准公开上映,又还有谁乐意把她当大小姐看待?

在宛城众名媛眼里,她凌静宜早已是丧家之犬,着实该夹着尾巴,灰溜溜滚去国外,以免留在这里,徒增笑耳。

现在的她,不过是仗着杨安兴喜欢自己,才敢这般对他大呼小叫。

她知道,眼神从不会欺骗一个人,这个男人他喜欢自己。

杨安兴仍双手捧蛋糕,立在她面前说,“许愿,吃蛋糕。”

“神经病。”

“今儿你生日。”

“把信给他了没?”

“你吹了蜡烛我就告诉你。”

一阵瑟瑟秋风袭来,蜡烛晃了两下,灭了,男人从军裤口袋掏出打火机,重新将蜡烛点燃,煌煌微光,亮在小姑娘眸前。

凌静宜鼓着腮帮子,低头一口气吹灭。

“可以说了?”

“还没有许愿。”

“神经病。”凌静宜又双手合掌,闭眼随意许了个愿,“好了。”

杨安兴抿唇,“在厨房给你煮了长寿面,过来吃。”

“你耍我?”

男人捧着蛋糕,头也不回往前走,淡道,“你可以选择不来。”

赫连府偏厅。

杨安兴将自己煮好的面条端上桌。

黄澄澄鸡汤作底,雪白细长面条上,撒着一把碧绿小葱花,颜色和谐,香气四溢。

凌静宜微微怔愣,没想到杨安兴瞧着粗鲁,居然还会下厨煮饭。

待她吃面条时,男人将切好的乳油蛋糕递给她,香甜黄奶油夹着晶红内陷。

“杨安兴,你买的蛋糕和你一样糟糕。”

凌静宜尝了一口,忍不住蹙眉,味道太过古怪。

“这是陈山楂。”他道,“尝起来的味道,就像是人生,有甜有酸,还狗日的有些苦。”

他从前的家乡漫山遍野,全部都是山楂,小时候自己娘亲常常会把陈山楂,炒来给他吃。

凌静宜听着这话,默默无言,嘴里酸甜味渐渐消去,余留一抹苦涩。

从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由小到大,她都是泡在蜜罐里的公主。

她有时刻愿意豁出性命保护她的亲弟弟,还有少帅赫连澈温柔的宠爱。

祖母说她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注定是来人间享福。

苦是什么?没人告诉过她。

“少帅同你说了什么?”

杨安兴望着壁面金钟,指针堪堪划过十二点,她的生日已经过了。

“少帅说他不会看你递上来的任何东西,不然就是对不起苏小姐。他还吩咐侍从官,为你重新买了船票,希望你能离开宛城。”

闻言,凌静宜手里紧握的甜品勺“叮”一声,落在瓷碟,五脏六腑涌上一股酸楚,僵在那儿,什么话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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