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her

夏冰虹家就在二中旁边步行不到十分钟距离的一个新楼盘，他似乎还在生气，回家路上闭紧了嘴巴，绷着下颌线，一句话也不说。

王松如被他拽着走进小区里一栋高层，在等电梯的时候这才想起来问他：“你……你家里人……”

夏冰虹板着一张冷脸，锁着眉头看她一眼。她知道他生气了，大概是气她畏畏缩缩的态度，又或者气她源自心底的不太信任。他的沉默很快就影响了她，她也闭紧嘴巴，不再讲话了。

进一刀，退一刀，反正都是一刀，他家里应该有人，总不至于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对她做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儿吧，大不了等会儿跑回学校，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电梯停在28楼，夏冰虹盯着王松如看了几秒，率先走出了电梯，王松如随后跟着走出来，发现这一层似乎只有2户，夏冰虹站在其中一户的门前看着她，然后转过头去，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出乎王松如意料的，屋里漆黑一片，看上去并没有人。

夏冰虹顺手在玄关打开灯，屋子立刻明亮起来，王松如站在门口探头看过去，似乎是一套很大的大平层。

一双拖鞋扔在她的脚下，夏冰虹示意她把湿透了的鞋子脱下来，王松如脱下鞋，夏冰虹又提醒她把湿袜子也脱掉，她只得略带尴尬地把袜子也脱掉，赤脚踩进那双拖鞋里。

夏冰虹看她换好鞋，也没有要解释为什么家里没人的意思，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径直往一个房间拖去。

她被他推进房间，男孩顺手打开身侧的照明，顶灯被点亮，暖光顷刻充满房间。

这间屋子看上去是他的卧室。

他的房间很大，正对着门的是窗户与书桌，桌边还有一台看上去配置很好的电脑，书桌旁就是一大面墙的书柜，一张蓝色大床放在进门右手边，而左手边是他的衣柜。

他牵着她来到书桌前，按着她坐下，从衣柜里抽出一条干毛巾丢在她脑袋上，然后把桌上摆着的一迭书册拿过来扔在她的面前，随即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王松如拿着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搞不懂夏冰虹这是要干嘛，于是不解地抬头望着他。他似乎有些不愿意看她，耳根莫名发红，手下还在飞快地敲击键盘，似乎是在输开机密码。夏冰虹大概是余光发现她没看书反而望着自己，伸出一只手隔着毛巾按在她的脑袋上，示意她看自己拿出来的书，然后在开机后拿着鼠标在电脑上飞快地点击着。

王松如这才低头，看他拿给她的到底是什么。

是她没想到的。

一本，两本，叁本……这些都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杂志，都是她作为封面或者封底的《cop志》，有的甚至是好几年前她还在初中时期的，非常齐全，无一遗漏。

这里面有两本甚至王松如自己都已经没有了。每一本杂志都很新，套着透明的书套，看得出来书的主人平日里应当非常爱惜它们。

王松如伸手轻轻摩挲着杂志封面，淡淡的欢喜伴随着低沉而厚重的患得患失的情绪，萦绕在心间。

她轻轻地发出一声低叹。

一旁的夏冰虹已放下了鼠标，他沉默地审视了她几秒钟，似是已经看穿她的想法，把她椅子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拖，让她面向电脑显示屏。

夏冰虹伸手按住鼠标，长指点击着，打开了一个名叫“泡”的文件夹。王松如看到里面一排一排全是整齐规范命名的文件夹，看上去都是他平日里一点一点收集、拍摄的她的照片。

然而他并没有给她展示那些文件夹中自己的心血，只是迅速把页面拉到最下方，点开了最新的那一个文件夹。

这是一个名叫《her》的文件夹。

看着眼前的一切，王松如一愣，随即立刻转过头看着夏冰虹，夏冰虹微微低头，迎视着她，那目光带着他惯有的深邃和锐利，又浸出一抹难以捕捉的暖意。

出乎意料的，这里面全部都是王松如的照片。

全部是王松如的照片，不是“泡桑大大”的照片。

有她坐在课桌前的背影，有她站在走廊上望着远处的侧颜，有她坐在轮椅上滑稽的样子，有她和李娅娅一起并肩聊天露出笑容的瞬间，还有几张她篮球赛的时候的抓拍照。

从很多照片的角度看得出来拍照的人并不是光明正大地拍摄的，有点偷拍既视感。

除此以外，甚至还有那张让她在贴吧被骂翻天的捧篮球抓拍照。

它们全部都被相册的创建者逐一标注上了日期。

此刻，夏冰虹的房间里，他们对面望着，无声且寂静。可王松如感觉自己的心狂跳起来，咚咚咚的心跳声由细微变得越来越清晰，好像她的心跳声已经充斥着这件屋子，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害怕夏冰虹也听见她这响亮的心跳。

夏冰虹似乎也并不怎么从容，他稍稍直起身子，靠在书桌上，侧对着王松如，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王松如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抬头望着沉默不语的夏冰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地响起：“都是我吗……”

夏冰虹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没有转过脸来，耳根微微发红，好一会儿才沙哑地开口：“嗯。”语气有点懊恼，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羞赧。

王松如狂跳的心脏好像忽然被一根尖锐的刺猛然扎了一下，渐渐地泛起一阵阵的疼痛，心上好像破了一个口子，溢出许多许多的酸楚，却又慢慢被灌入淡淡的甜蜜，虽然没有装满，却也咕嘟咕嘟地晃荡起来。

半晌没有听到王松如的回应，夏冰虹转过脸来，却见她望着眼前摊开的一本本杂志，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书面上，她伸手把它们都擦去，擦着擦着，就一边哭着一边笑了起来。

夏冰虹看着她的唇边又缀上了那可爱的小梨涡，俯身轻轻抱住了王松如。

“又哭。”他哑声开口，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心意，这下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如果她还不愿意走向他，那他可真要懊恼死了。

王松如在他怀中轻轻地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睫边的眼泪，她明白，自己只能竭力摆脱压在自己肩头、心上的自卑感和心理负担。

他想要她振作起来，他想要她自信一些，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喜欢她，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着她。

这样一个冷淡性格的人，竟然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王松如在夏冰虹的怀中抬起头来，迎视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没有逃避。

“我没谈过恋爱，你多让着我点。”她喃喃地说。

夏冰虹没有说话，但他一定是笑了，因为她又看见那道性感的美人沟出现在他坚毅的下巴上。

他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腰，在她的惊呼声中把她高高地抱起，在房间里大步地走来走去，差点被一旁的床绊倒，踉跄几步站稳了，他微微仰起头，抬起睫毛看着她。

王松如抬手抚上他的唇角，他的嘴唇温热，又带着一点点干燥，不似他平日里的冰冷神情。

夏冰虹眼神微微闪烁，随即抱着王松如走出自己的卧室，一脚踢开了边上的浴室门，腾出一只手把照明和浴霸全部打开，反手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