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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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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落水,贺家大小姐贺玉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神神叨叨的,总是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什么人权啊封建啊之类的。仆人私下议论:小姐要么是脑子进水疯了傻了,要么就是被恶鬼附身丧失神智,总之正常人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性情大变的。

哥哥贺识同样觉得疑惑。父母早逝,他尚未成年就肩负起支撑家族的重担,十五岁不到就亲自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天下太平,他应召回京,没待半月,妹妹就在他眼皮子地下出了事——更严重的是,当日贺玉被救上来,贺识发现她肩上并无红色胎记。

当年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不久后郁郁成疾,临终前交代贺识照顾妹妹,指着襁褓中妹妹肩上红色胎记让他记下,日后若是不慎走失也能靠着父母留下的印记找回来。贺识在外面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以为家中安然无事,妹妹做着千金小姐平安长大,结果今日才发现自己养错了人,愤怒恼火,紧张不安,贺玉到底是哪来的野种,他的妹妹如今又在何处?

找来当年涉事人员一一盘问,严刑拷打,威逼利诱,把人大牙打落十八颗,终于从这些血淋淋的嘴里问出来,一位奶娘贪图富贵,狗胆包天,趁着贺家父母病去,贺识年纪尚小,便将自己的女儿调换,让乡野丫头代替千金小姐享了十五年的福。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贺识恨得快把牙咬碎,恨不得把鸠占鹊巢的贺玉一刀捅死,但出门看到前宅后院全是求娶妹妹的聘礼,王爷,小侯爷,太傅,丞相,好一个招蜂引蝶的野种。贺识冷笑几声,贺玉不是喜欢出风头嫁英雄吗?那就让她嫁,这天底下最大的英雄,除了皇帝还能是谁。

于是不管贺玉如何哭求,将她献给皇帝。年轻的皇帝面上不显,私下里却乐得嘴都笑歪,对他赏赐许多,夸他上道。下朝时,贺识被几个愤怒的男人拦着不许走,逼问自己求娶失败的原因,说着说着几人便大打出手,毫无风度可言。贺识心中鄙夷:什么锅配什么盖。

不再管贺玉和这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蠢货的恩怨纠缠,贺识只想找回自己的亲生妹妹,把她接回来,照顾她,关爱她,一生一世守护着她,践行在父母灵前的誓言。

当日避开众人耳目,来到山村,尚未来到门口便听女孩哀叫啼哭,属下连忙推门而入,房中一与他长得三分相似的年轻女孩被五花大绑,旁边两个乡野糙汉摩拳擦掌,盘算着她能买多少钱,以为来人是隔壁村二狗子,正要喜笑颜开凑上去,下一瞬就被人将鼻梁打断。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贺识情绪失控,在军中锻炼多年,力气奇大无比,抓着两个男人衣领便是挥拳落下,打到两眼通红还不罢休,那两人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不成人形,听到女孩尖叫,被神智尚存的属下拉开方才意识清醒:他差点就要在妹妹面前杀人了。

属下已将她松绑,妹妹缩在角落哀声哭泣,见他走过来吓得浑身颤抖,怕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也要过来打自己。贺识跌跪在她面前,看她如此恐惧,明明是自己金尊玉贵的妹妹,却沦落到这番地步,愧疚难当,自责忏悔,眼眶酸涩:“妹妹,别怕,我是哥哥……”

恨不得将她抱进怀中安慰,又怕操之过急吓到她,明明已经十拿九稳的事,还是屏退众人,当日接生婆扯开她衣领,说确实是贺小姐身上才有的胎记。又取来一碗清水,滴血认亲,看两滴鲜红血液交融,血浓于水的情分,贺识握着她颤抖不止的手,温热眼泪滴落她手背。

“小玉,小玉……”俊美高大的男人跪在她面前,虔诚忏悔,“都是哥哥对不起你。”

“我,我不是小玉啊……”女孩被他温暖手掌紧紧握着更觉得不安,不知他到底是何许人也更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付出这么浓烈的情感,急得抽手离去,无法,只能焦急地重复着:“我是陈明善,我有父母,我有弟弟,但我没有哥哥,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先放开我!”

怎么会找错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和母亲相似的温柔明亮的眼睛,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是母亲的女儿,是他的亲生妹妹。现在回想起,贺玉那野种与他真是处处不像,更不必提继承父母一星半点的优秀品质,他怎么能被蒙骗这么久?

贺识抬头静静看她,眼角红红,见她如此排斥自己更是觉得自责难过,但还是不想吓到她,不肯操之过急,摸着她被绳索勒出的红色伤痕,颤声道:“好,好。那就叫明善,玉这个字不好,配不上你。我是你的哥哥,我是贺识,跟哥哥回家吧?哥哥对不起你。”

为惊慌失措的女孩讲明一切,她本是千金小姐,如今却在乡下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明善听得内心震颤,不是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而是终于明白这十多年来父母的偏心和苛待究竟来自何处,只是因为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多年来对她非打即骂,冷漠差遣,如今弟弟要娶亲,又要将她卖给隔壁村长家的傻儿子,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因为她不是他们亲生孩子。

明善怔怔落泪,一时间接收太多消息,四肢都被冲击到酸软无力,光是眨眼呼吸便耗尽全部心力,再也不去挣脱男人宽厚手掌,被他抱在怀中安慰,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闷闷震动,额头有他的忏悔眼泪滴落,她为这种由血缘造成的苛待和保护感到迷茫,静静任他抱着。

贺识将娇小瘦弱的妹妹抱回车上,为她贴心抹眼泪,挽起脸边凌乱发丝,看她盯着车窗外那倒在血泊中将要被属下砍死的养父和弟弟,立马将她头拧回来,低声哄骗她:“他们没有死,哥哥太生气了,所以才把他们打成那样,不会杀人,你别怕。”

明善垂着头无声落泪,伤心难过,恐惧紧张,似乎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回到将军府,明善被侍女牵去洗漱,贺识在父母灵前告知一切,终于把妹妹找回来,这次再也不会失去她,从此以后要百倍千倍地弥补她。明善已经换上华贵衣服,人靠衣装马靠鞍,下午还是一个粗野丫头,晚上变成了身世显赫的名门之后,她不知所措,一言不发。

贺识引她跪在父母灵前,再度起誓,说此后一生一世都要把妹妹放在身边,再也不会弄丢她,不让她在外面受苦,即便是天上的月亮,只要她想要,他贺识就去取。明善从小到大不被人关心爱护,听他如此保证,又被男人温柔怜爱目光盯着,心中酸涩无比,双手紧握着。

她一天之内承受太多,心乱如麻,感动依赖,恐惧紧张,这些情绪竟能同时付出在一个人身上。贺识此刻温声细语,世上再好的兄长也不过如此,明善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关爱,如何不感动,如何不依赖。但又想起他当着她的面将她原本的亲人殴得半死,现在回想起他挥拳不断的凶狠模样都要吓得颤抖。明善内心复杂难言,不知如何阐明,只能沉默低头。

又听贺识哄她在对着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改口叫爹娘,明善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不安无助,被男人鼓励着更觉得紧张,只能捂脸哭泣:“我不是,我不是……”

还是逼她太紧,贺识在外面呼风唤雨,权势滔天,就连皇帝都要忌惮他几分,结果今日到了自家妹妹面前却是毫无原则。千军万马也不能改变意志的铁血人物,被她几滴轻飘飘的眼泪打得溃不成军,立马投降:“好好好,不叫不叫,没事,以后慢慢改口也是一样的。”

他将女孩搂入怀中,摸着她消瘦无比的脊背,心中焦急又愧疚。明明是亲生女儿,却连改口叫父母的勇气都没有,这到头来不还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失职?怎么就能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调了包。贺识面色阴鸷地想,这帮贱人,杀了太便宜,要将他们活活折磨至死才解气。

明善哭得疲倦,将他胸前衣襟打湿一片,湿湿的贴着胸膛,贺识也有些不舒服,便把她抱回房中,忍着不适去哄她睡觉,为她擦脸,不断忏悔,向她保证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敢欺负你。女孩坐在床上,眼睛亮亮的看他,内心触动,原来有亲人关爱的感觉是这样好。

贺将军戎马一生,哪里做过哄小孩睡觉的事,硬着头皮拍她手背,哄她入睡,见她慢慢闭上眼睛,偏头沉睡,以为万事大吉,挥手招来侍女让她夜里也要照顾好小姐,起身离去,走到房门口突然听到明善不安尖叫,自己也被吓得心脏狂跳,飞似地冲到她床边。

“不要卖掉我,不要把我卖给他们……”明善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不安尖叫,看到床边有个男人更是惊惧恐慌,躲洪水猛兽一样躲进床的角落,抱着腿防备看他。

“善善,是我,我是哥哥。”贺识让人取来烛灯,照亮昏暗房间,温柔黄光下衬得他面容俊美迷人,神色关怀体贴,他温声道:“哥哥永远不会把你卖给别人,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他只会守护她,关爱她,用一生去弥补这十多年兄长身份的缺失。

明善都不会眨眼了,她眼睛瞪得极大,定定地看着他,眼泪断了线一样的落也不去擦,像是在看书一样一寸一寸将他的面容扫视过去,看得极认真。贺识任由她看犯人一样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游移,报以坚定的回视,温柔的笑意,诚恳而愧疚的兄长关怀。

终于等到女孩放下防备,慢慢放下腿,从床的角落钻出来。贺识伸手为她擦眼泪,抱住她,温柔地哄她,宠孩子一样轻轻地摇晃她,拍她骨骼突出的脊背。他粗糙的指腹隔着衣服摸到了那一块块圆润的凸起,静静想:这就是妹妹身上的骨头,他的妹妹。

明善被养父五花大绑的心理阴影难以消磨,几乎每晚都要做噩梦哭醒,贺识心痛无比,听着妹妹压抑哭声几乎要呕出血来,这份苦难自然要报之于那三个贱人身上。今日掰落牙齿,明日打折手脚,又请大夫将他们治得半死不活,继续折磨。他在明善面前是温柔大哥,体贴关怀,天底下最好的兄长也不过如此,而在下人和他瞧不上的人眼中却是个活阎罗,真恶鬼。

今日又哄明善睡觉,他本觉得二人虽是兄妹,到底男女有别,自己尚未成婚,明善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青春少女,共处一室陪伴她睡觉实在不合礼制。他本想离开,但低头看到明善纤细苍白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依赖地仰头看着他,拒绝的话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更何况明善内心脆弱,真不知道那帮贱人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他只是说今晚大哥只能陪你一会儿,明善就会低头落泪。她什么都不说,也不会挽留他,只是松开了他的手,转过身去,给他留下一个瘦弱无助的背影。贺识见她这样,只能愧疚留下。他开导自己,自己和明善本就是重逢的兄妹,多相处一会儿又怎么了?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无惧旁人说三道四。

贺识此时衣衫完整,和明善躺在一张床上,与她说些军中趣事,讲到自己手下一个小兵闹出许多无伤大雅的笑话,明善听得直笑,偏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很像是他从前在山上练武时碰到的一些灵巧的小动物,看得他不知为何喉咙收紧,慢慢声音低了下去。

明善做了十多年乡野丫头,家中贫寒,弟弟尚未长大之前,自己为了照顾弟弟时常与他睡在同一张床上,此时虽然身边的异性变成了一个俊美无比的哥哥,但她天真单纯,也没有人教她男女授受不亲的事,只觉得亲人之间如此相处并不不妥,趴在床上笑着看着贺识,不知道自己动作间已然露出精致锁骨,男人从衣服的空隙中看到她肚兜的红绳,声音微颤。

“我从那小兵的兜里,帽子里,袖子里,甚至他的裤子里搜出来二十多个馒头,真是把我吓了一大跳,问他偷拿那么多吃的做什么,他说自己总是饿,所以多拿一些当零嘴儿。”

贺识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看着她,脑子不知为何混沌起来,看她红唇张张合合,居然有些耳鸣,听不清楚她在讲什么,只好问:“什么,善善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想吃馒头。”明善在家中只能吃大家吃剩下的食物,饿了只能去山上自己给自己找果子吃,能长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馒头这等精细食物更是很少吃到,“我在家里……”

她突然不说话了,提到家这个字,她神色黯淡下来。

贺识为她脸上沮丧的神情心痛不已,立马起身把她搂在怀中安慰:“不要想那个家,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个家,就是这里。你有一个哥哥,你叫贺明善,你住在我和你的家里。”

明善靠在他怀中,心中酸涩,落下泪来。泪水打湿贺识胸前衣襟,激得他心脏震动,捧着她的脸为她温柔擦眼泪,哄她,慢慢贴近她,明明知道自己过界,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将自己炙热颤抖的贴在她眉心,眼角,舔吻她脸上伤心的泪水。

“不哭了,善善,哥哥不想看你哭,看了会心痛。”他含糊地说着,不断吻她,嘴唇把她的泪水推得满脸都是,又被他细细舔舐干净。心中还有顾虑,不敢吻她的嘴唇,可现在两人只穿着轻薄睡衣,在床上紧紧拥抱,他的妹妹什么都不懂,就这样仰头任由他亲吻小脸,就算不亲到她的殷红嘴唇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兄妹之间,再亲密也不能做这些事。

动作已经不由自己意志,男人不断低头吻她,吻得她睁不开眼睛,眼泪早已止住,但还是把她亲得睁不开眼,她伸手有些抗拒地推他,天真地笑:“哥哥,我没事了,这样会很痒。”

依依不舍松开她,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感受到她下巴戳在自己肩膀上的微弱疼痛,又是道歉,但这次他也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轻轻地:“哥哥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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