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承（3）

许凝最后考上了双一流名牌大学，一个人坐上火车去南方，一走就是四年。

许凝寒暑假都在打工赚钱，只有过年才会回到榕城，和庄修更是见面寥寥。

两个人会在一起吃顿饭，庄修看着她，一年比一年漂亮。

出落成一块璞玉，在新的世界中闪耀着光芒。

同时，离他越来越远。

大四的时候，她红着脸讲自己交了一个男朋友，是她初恋。

英国人，edward，爱德华。

许凝让庄修看过他们的合照。

深邃的碧蓝色眼睛，柔软的金发，五官立体英俊，扬着迷人的笑容。他下巴搁在许凝的肩膀上，从背后拥抱她，轻轻侧着脸，嘴唇碰到她的耳垂。

照片里的许凝做着无奈的鬼脸，眼中藏不住幸福。

许凝说，她准备毕业后拿到奖学金，去英国读研究生。

和爱德华一起。

她还亮出了订婚戒指，是一枚小小的碎钻。不过这件事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郑丽英说。

她想让郑丽英慢慢接受这件事

爱德华很喜欢中国文化，也在努力学习中文，他愿意跟许凝回家，来中国定居。

庄修笑得很苍白，干巴巴地祝福她。

同座的女同学打趣许凝，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许凝耳朵一下就红了，故意移开视线，不说话。

女同学语气暧昧，追问，“到底有没有呀？”

许凝咳着，点了点头。

女同学哈哈笑，“我就知道！”

爱德华很温柔，也很浪漫，说话时，会热情真挚地注视着对方。

在床上也是。

爱德华会一边吻她，一边求她，“拜托了，凝，看着我。”

他还会说很多很多令人羞耻的话。

许凝那时骨子里传统又保守，每每都要红脸，不许他乱讲。

爱德华笑着形容她是玫瑰，叫起来又像夜莺。

他教给她接纳自己身体的反应。

这没有什么不好，更不该以此为耻。

他说sex是男女间其中一种恋爱方式，就跟约会一样，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

他爱她，比任何人都爱。

更重要的是，跟许凝在一起，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美妙与快乐。

“想想吧，凝，你竟然如此轻轻松松就让一个无趣的男人这么快乐，你多伟大！”

“你该以此为荣，不该以此为耻。”

她想到这些，脸还会红，羞怯怯地讲，爱德华对她挺好的。

等出了餐厅，庄修站都站不稳了，用围巾捂着嘴，扶着墙走，胃里绞拧起来，不断干呕。

该死。

该死。

他不断地咒骂。

去他妈的英国，去他妈的爱德华。

可惜，许凝最后没能去英国，也没能跟爱德华在一起。

大学答辩结束，许凝继续工作，为出国做准备。

郑丽英本来很支持她的选择，可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疯，每天打电话催她回家，不许再出国。

许凝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气得直哭，最后连郑丽英的电话也不愿意接。

郑丽英叫了几个亲戚，开车到许凝工作的地方。如果郑丽英不是她妈，那场面跟绑架没什么两样了。

她被按着头，塞到车里，许凝嘶叫，被郑丽英狠狠打了一巴掌，脸转眼就肿了。

有同事看见，说要打电话替许凝报警。

郑丽英冲他们嚷嚷，“我是凝凝的妈，我管教我女儿，警察也管不了！”

同事不可思议地向许凝确认这件事。

许凝低了下头，无法否认。

她被绑回榕城，叫郑丽英关在房间里快两个月，错过了入学的时间。

跟爱德华的订婚戒指早就不知道丢去了哪里。

她不吃不喝，郑丽英就倚着门流泪，“凝凝，你别怪妈妈，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

“洋鬼子没有好东西，他就是骗你去国外，不知道把你卖到哪里去。你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也没管的。”

“……”

“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什么事，妈妈怎么活？”

“……”

两个月后，许凝能呼吸到第一口自由的空气，是因为庄修。

他来看她，向郑丽英承诺会好好劝一劝许凝。

郑丽英信任庄修，也怕给许凝关出毛病，允许他陪同着许凝到外面散散心。

两个人走到小时候经常一块写作业的石桌，周围已经改建成一个小小的公园。

许凝伏在石桌上，委屈得嚎啕大哭，哭得眼睛肿成核桃。

庄修就一遍一遍地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静静陪着她坐到天黑。

许凝崩溃地说：“我有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可以吗？庄修，这样也不可以吗？为什么不可以……”

庄修说：“……你还有郑阿姨。”

许凝哽了一下，因为无力改变这一现实，哭得更凶。

泪水浸透庄修的衬衫。

他得以抱着她。

等许凝哭够了，庄修将她送回家。在门口的时候，许凝将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脱给庄修。

他接过来。

许凝却抓紧了一下。

她低着头在想什么，然后轻声问他：“庄修，是不是你告诉我妈……”

庄修心脏都停了，“什么？”

许凝捂着脑袋摇头，吸吸鼻子挥去自己不应该产生的怀疑和想法，“没什么……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来看我。”

外套对折搭在庄修的臂弯。

他仰头，看着许凝房间的灯亮了，大概半个小时，灭了，黑洞洞的一片。

但他觉得安心。

无比的安心。

以前许凝不在的每一天，他都会走到这里凝视她的窗户，期待着灯光的亮起。

现在，他确定，这里的灯光明天还会再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