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雪sè浓雾中,白楚年只是余光见了那白sè的身影一眼,头脑中恍惚猛地眩晕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信息素气味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他低下头,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广阔平净的镜面,镜子像水面一样荡漾着波纹,映照着白楚年的脸。
一滴雨水坠落打破了镜面的平静,波纹荡起涟漪,镜中的映像缓缓变成了一枚圆润的珍珠。
珍珠只有拳头大小,却是半透光的,隔着一层莹润的珍珠质,白楚年震惊地看见,珍珠壳内有一只yòu小的白sè魔鬼鱼在挣扎游动,yòu小的鱼儿通体呈乳白sè,尾尖是嫩红的,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掉。
它实在太小了,白楚年惊惶地跪下来,尽力伸出手去捞它,嘴里轻声哄着:“宝贝,你活着吗?过来,快到我这儿来。”
他的手穿过了镜面,镜子里的世界是一壑深不见底的海。
珍珠似乎听得懂他的话,缓慢地向他掌心中漂浮。
白楚年上半身几乎都贴在了地面上,手越伸越近,几乎还有一厘米就要触碰到珍珠的外壳时,他突然感到手腕一紧,接着脚腕也被冰冷的手抓住,白楚年回头一看,却见镜面中伸出了无数只青黑冒烟的鬼手,尖锐的指甲已经嵌入了他血肉中,而他竟浑然不觉。
有一个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得意地笑:“神使的心智太难控制,只能让你主动伸手进来了。”
成百上千的青黑鬼手如同溺水者乱抓的手臂,抓住白楚年的双手双脚和身体,用力向镜中的世界拉扯。
“什么东西……”白楚年咬牙猛地一挣,几十条鬼手被直直地挣断了,鬼手锋锐的指甲在他身上抓出了许多血痕。
被大力挣断的鬼手发出痛苦幽怨的哭诉声,断裂的截面又快速生长出更多新的鬼手,抓住了白楚年的脖颈,一只手爪深深刻印进了alpha脆弱的后颈腺体中,白楚年痛叫了一声,密密麻麻的鬼手趁机裹覆了他的眼睛和口鼻,沉重地坠着他陷入了镜中,镜面消失,又恢复成浓雾覆盖的地面。
白楚年消失了,地面上只留下了他的手机,屏幕一直在闪动,来电显示兰波,已经打来了十几通未接电话。
平常六点钟时天已经大亮了,今天却yīn翳蒙蒙,厚重的云裹着低气压向地面逐渐压低。
远洋船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漂浮,兰波坐在甲板围栏上,两条腿轻轻在空中荡着,手里攥着手机,心事重重地望着远方天海相接的方向。
船上一半是ioa的工作人员,另一半是pbb狂鲨部队的队员,狂鲨部队一队被派遣到蚜虫海帮助彻底解决潜艇实验室泄漏问题。
狂鲨部队一队长魏澜和副队长封浪都在船上,趴在栏杆边懒懒眺望远处的海平面。
经过地毯式扫描,他们在海域内发现了近五十艘已经废弃的潜艇实验室,有过半数都已经泄漏光了,整个海面上漂浮着一层怪异的彩sè油膜,大量海洋生物的尸体随着涌动的波浪漂浮在海面上,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封浪摘下贝雷帽攥在手里,轻骂了一句:“好家伙,真够缺德的。”
魏澜端着笔电,依次检查卫星地图上标记过需要清理的位置,叹了口气:“得不到各国支持,研究所也做不到现在这么大,等这次国际会议提案通过,pbb拿到通缉令,直接拿了他们老巢,哼。”
韩行谦也在船上,带着医学会的几个实习生正在做水质分析,实习生在tiáo试净化机器,搜查科的几个新转正的训练生也都在,难得的锻炼机会,他们也都不想错过。
韩行谦拿着新出的报告单端详了一会儿:“没问题了,只要净化到3.2以下就能消除影响,看样子得花上十几天。”
兰波一直沉默坐着,低头看着海面上漂浮的尸体和wū秽,没有他的命令,整个人鱼族群都不会擅自出海净化海域,这是他给人类的一次小小惩罚。不过既然和小白说定了和人类和解,兰波也不再想端着这股怨气了,他最疼小白,不忍心看着小白两头为难。
他突然开口,喉咙里发出一阵缥缈的、无法分辨男女的奇异吟唱,像鲸鱼的长鸣,又比鲸鸣更优雅神秘。
船员们都怔愣地回过头看向兰波。这样的特殊的声音他们只在海洋记录片里听到过。只有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水手才听得出来,这是海族迁徙时,首领召唤族人所发出的鸣音。
船上的空气凝滞,人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静静望着坐在栏杆上的兰波,一时空气变得寂静,耳边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水声。
忽然,相似的鸣音从远处再次出现,起初是从东方,而后变成西方、又加入了南方和北方,从四面八方出现的鸣音和缥缈吟唱此起彼伏,纷纷回应着兰波的呼唤。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人鱼!人鱼在往咱们这边聚集!”
船上的人们炸了锅,一窝蜂挤到甲板上,努力探出头向海中眺望。
平静的海面下,五光十sè的鳞片闪动着光辉在朝远洋船聚集,成百上千的人鱼在浅水游动,有的跃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路光华再坠入水中,溅飞大片雪白的水花。
除了水中游的,空中还盘旋着长有鳞片翅翼的人鱼,他们没有鱼尾,下半身和飞鸟一样,生有两只尖锐有力的趾爪,翅膀和脚爪上都包覆着彩sè鳞片,耳侧长有浮动的鳃。
船员们都被这震撼场景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摸出手机和单反疯狂拍照,得是什么运气才能遇见这种世纪奇景,竟然在远海遇见了人鱼群,这种经历回去了能吹一辈子。
兰波看着这些人类的震惊表情有点无语,他只是喊停留在附近一小撮人鱼过来干活而已。
“bolieaclayakimo,siren。(我们听见了您的召唤,王)”人鱼们用此起彼伏的悦耳音tiáo向兰波见礼。
兰波淡淡道:“nabiyaye。(打扫干净)”
人鱼们对首领的命令绝对服从,顿时在水中分散开来,人鱼们游过的水域渐渐地变得清澈,一些人鱼潜入海底,张开长满锯齿尖牙的嘴啃食海底沉没的潜艇残骸,他们的净化能力虽然远不及兰波,但也足够了。
魏澜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招呼其他队员加快进度,把tiáo试完毕的净化器吊入水中,人们在甲板上忙忙碌碌,人鱼在海中默默干活。
也有人鱼用鳞翼飞到甲板上暂时停落歇脚,不过他们不敢接近人类,警惕地与每个船员保持着距离,除了韩行谦。
整艘远洋船上,只有韩行谦身边围着人鱼,人鱼收了翅膀,在韩行谦身边徘徊,韩行谦从兜里摸出压缩饼干,掰成小块分给人鱼,人鱼小心地接过来,塞进嘴里吧唧吧唧。
封浪纳闷地凑过来问:“哎,好兄弟,他们怎么只不怕你啊。”
韩行谦淡笑:“我信海神啊,皈依海神受庇护,不懂了吧。”
封浪更好奇了,挤着韩行谦非要问个明白。
兰波无聊地坐在栏杆上吹海风,身边忽然挤过来一个海葵alpha,红头发阳光地支棱在头上。
兰波抬眼瞧他,原来是狂鲨部队的副队长。
封浪神叨叨地凑过来,小声问他:“那个,我也不吃海鲜刺身,在部队里我们还巡回海域呢,总部的珊瑚保育区还是我带队员们弄的……”
兰波挑眉:“小子,你想说什么。”
封浪双手合十:“我觉得我也能信奉你,拜托了。”既然变成人鱼首领的信徒就能让海洋生物亲近,那小丑鱼岂不是更会被他的帅气吸引了吗。
兰波无奈,伸出手指,让他亲吻了一下指尖。成为信徒后,不能做任何有害于海洋的事,这对兰波而言倒是有益无害。
吻过兰波指尖后,封浪成功地双手攥拳耶了一声欢天喜地走开了,兰波忽然发现身边里里外外已经挤了一圈船员,像演唱会上等着要签名的粉丝一样围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等着他赐福。
他蓦然笑出声来。陆地上的生物也不全是令他感到恶心厌恶的,有许多跟小白一样心怀热忱的少年讨人喜欢。
他心情欢快起来,轻抬右手,幽蓝的荧光碎屑从他掌心中降落到水中,碎屑落入水中时展开,变幻成无数大小不一的蓝光水母,加速净化着wū浊的海域,水母在海中破碎成泛着蓝sè微光的星尘,人鱼们彩sè的鳞片饱和度突然变高,更加五彩斑斓,净化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了。
兰波刚要放松下来,终于能好好与船上的人类交流几句时,心脏猛地一痛。
他捂住心口,立即被心脏传来的莫大的悲伤情绪笼罩了。
兰波曾切下自己心脏一角嵌在肋骨上给小白做成耳环,小白的呼吸和情绪他全都听得到。
“兰波……来接我。”沉痛到极点的嗓音在兰波耳边嘶哑地呼唤。
尖锐的心疼从xiōng腔中升起,兰波蓦地直起脊背,眼瞳拉长成细线,狠戾凶光一闪而过。
——
诡异的白雾向四周弥漫,整个红狸市的建筑都浸泡在了淡淡的雾气中,华尔华制药工厂已经被浓雾完全覆盖,在霞时鹿释放的浓雾中,人们的五感被完全削弱,和瞎了聋了没什么两样。
奇生骨扇动羽扇,将面前的雾气扇散,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被帝鳄徒手杀死的保安的尸体,m2级的alpha生命力太过顽qiáng,还在地上企图爬起来挣扎反抗,吃力地抓住奇生骨纤细的脚踝,被奇生骨抬手扬作了骸骨白沙,随风飘散了。
帝鳄在浓雾中焦躁地徘徊,奇生骨也皱起了细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寻找着其他人的踪迹,在这种情况下,落了单就太过危险了。
一缕金丝线飘了过来,缠绕到奇生骨的指尖,又牵引着去寻找帝鳄。
“大姐头,别走散了。”厄里斯循着金丝线走了过来。
是厄里斯的诅咒之线,诅咒之线可以自动连接到方圆百米内的活物身上,厄里斯就靠着诅咒之线将身边人聚到了一起。
人偶师提着最后一个娃娃皮箱,静静站立:“厄里斯,把线收了。”
“哦。”
对方有一个擅长范围伤害的石棉omega,厄里斯的诅咒之线会使连接到的每个人同时受到相同的伤害,一旦被石棉攻击,他们所有人都会受到成倍的伤害。
奇生骨展开小羽扇,额头的金绿蓝三sè圆点闪动,伴生能力翠黎明启动,厄里斯和帝鳄额头上都浮现了六颗与奇生骨眉心相同的金绿蓝圆点。
翠黎明将会催发友方的正向突变,一受到奇生骨的加qiáng,厄里斯突然感到视线和听觉都有所恢复,在浓雾中能看见的距离增加了十几米,耳朵也不像被棉花堵住一样听不清东西了。
视线骤然清明,厄里斯敏锐地发觉了十几米开外的模糊影子,朝她开了一枪,然后立即带着人偶师换了地方。
蚀棉也早已发现了他们。
在霞时鹿的浓雾中,他们自己人是不会被雾气影响五感的,蚀棉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的位置。
那娇小的白裙女孩展开双手,从她柔软的蓬蓬裙中散发出一片晶莹的细丝,悄无声息地bī近他们。
蚀棉m2能力“针风化雨”,大量qiáng化过的石棉纤维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厄里斯迎着针雨冲了上去,诅咒之线迎风连接到蚀棉纤细的手腕上,他凌空旋身一脚扫向小女孩的腰身,蚀棉转过清冷的乳白眸子,抬手接下了这一脚,自己被震得接连后退。
但她的j1能力“如沐温柔”是个卸力型能力,厄里斯感到自己重击在她身上的力气就像坠进了棉花里,软绵绵地分散了一大半,她才没受到重伤。
没等蚀棉站稳,厄里斯的致命一击就迎着她的脑袋踹了过去。咒使者的力量还是压制了蚀棉一头,小女孩应付得很勉qiáng,不过只被她抓住了一个时机,就又放出了一片石棉针雨。
帝鳄得到了奇生骨的突变加qiáng,身上的鳄鱼皮甲越发厚重,用自己qiáng悍高大的体格挡在了其他人前面,回头大喝:“你们快走!”
但石棉细如针丝,无孔不入,她并不会重击一记猛拳过来与帝鳄硬碰硬,细密的石棉纤维钻进了帝鳄的皮甲中,帝鳄感到一阵沁入骨髓的刺痛,浑身皮甲都渗出血珠来。
奇生骨皱眉骂道:“蠢货,快退开!”
孔雀尾羽从她裙下展开,奇生骨不假思索展开了m2能力霓为衣,炫目的光晕形成保护罩将他们护在了中心。
同样是m2能力,威力不会相差太多,但奇生骨要比蚀棉分化等级低上一阶,想要支撑保护罩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奇生骨的脸sè渐渐变得苍白,咳嗽得也更加厉害,口中咳出的血丝wū染了小扇上的羽毛。
人偶师在浓雾中寻找出口的同时观察着周围的气息变化,忽然开口:“别扛着,收力。”
奇生骨一怔,下意识听从人偶师的指令,但这短暂的一秒内已经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故。
一道边缘锋利的彩虹光带在一瞬间就击破了奇生骨释放的防护光罩,光芒炸碎,奇生骨喷出了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屑的浊血,痛苦地跪在地上,勉qiáng用手撑着才没昏死在地上。
霞时鹿m2分化能力“虹”:引爆所有防护型能力形成的保护罩和盔甲,并对使用能力者100%反噬。
浓雾中,那头银角的鹿缓缓显现了一个影子,上身是alpha雄壮的身躯,下身则是白鹿优雅的四蹄。蚀棉小女孩就坐在霞时鹿背上,面无表情地抱着鹿的手臂,含着手指从鹿背后探出头来打量他们。
厄里斯紧贴着人偶师,一手拿着霰弹枪,五指缠绕诅咒金线,另一只手将人偶师护到自己身后,舔了舔嘴chún,勾起舌尖的黑线。
“咒使,你在害怕吗?”蚀棉嘻嘻笑了一声,又一次使用m2能力针风化雨,散落的石棉纤维从空中蔓延。
霞时鹿的鹿角闪烁银光,他周身环绕的雾气变幻霞光,连带着蚀棉身上也裹缠上来一片流光溢彩的颜sè,霞时鹿a3能力“霞”,作用是增加友方全体能力密度。
漫天石棉纤维突然增加了一倍,连空气都粘稠起来,被微风吹动,悄无声息降临。
“啊——!!”身受重伤的奇生骨凄厉地叫了起来,她身上的毛孔开始向外渗血,染红了碧绿的旗袍裙摆和金绿蓝闪烁的孔雀尾羽。
帝鳄的情况也同样惨烈,浑身鳄鱼皮甲却防不住无孔不入的石棉针雨,几乎身体一动,就会感到难以忍受的刺痛。
厄里斯回头看了一眼人偶师,人偶师举起娃娃皮箱遮挡着从天降落的针雨,从皮箱里拿出两个医生娃娃,分别扔向了奇生骨和帝鳄。
背后镌刻咒文的医生娃娃灵活地跑向两人,用小玩具针管给他们修复受损的腺体,并拖着他们向安全的方向一寸一寸离开,看似小巧的人偶娃娃体内被咒文guàn注了取之不尽的力量,拖动身躯沉重高大的帝鳄也不在话下。
他们在僵持中不断改变位置,厄里斯虽然在雾中丧失了方向感,但在摸索中把诅咒之线系在了他摸清的出口方向,地上散落着金sè的诅咒之线,厄里斯把线头放在人偶师手中,用力推了他一把:“顺着线走,我来解决他们。”
人偶师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厄里斯被这隐约带着担忧的眼神惊了惊,对他做了个鬼脸:“你的使者无所不能。”
人偶师提着皮箱,抬手搭在厄里斯后颈,替他拧动后颈chā着的神圣发条,淡淡嘱咐:“别纠缠。霞时鹿的能量也有耗尽的时候,先杀蚀棉。”
“我自己来。”厄里斯扬起chún角,脸上的黑红十字线随着他的笑容弯曲,他握住人偶师的手,代替他拧动chā在自己后颈的神圣发条,平时只需转动两圈就能起到驱使物应有的作用,这一次厄里斯拧了十圈。
人偶师严厉地抓住他的手:“你的机械核心承受不住,住手。”
“我说能就能啊。”厄里斯根本不听他的话,顽劣地挣脱他的手,张开右手,小腿上的骨刃从球形关节上卸下,紧紧攥在手中,袖口飞出一根金丝线,穿透浓雾链接到霞时鹿的鹿角上和蚀棉小女孩的脖颈上。
这样即使厄里斯无法在浓雾中看见他们,也能凭借诅咒之线绷直的方向和震动却判断他们的位置。
人偶师诧异于自己的失态,他花了几秒钟冷静下来,尽力让自己忘记厄里斯受宠若惊的眼神,转身打横抱起重伤的奇生骨,带着还能行动的帝鳄朝出口方向离开。
使者型实验体最qiáng大也是最不可及的优势就是能够得到驱使物的加qiáng,只要使者的生命承受得住,就能得到驱使物的无限加qiáng。
从厄里斯体内散发出的气息此时已经超过a3级应有的极限,灭顶的压力让霞时鹿银sè面具下的人类面孔也陡然失sè。
霞时鹿四蹄不禁开始跺地后退,坐在他背上的蚀棉冷起脸,灰白的裙摆中突然爆开针晶。
蚀棉a3能力“沁人心肺”,石棉纤维将随着对方身体的每个孔洞钻入体内,从内部摧毁各个器官。
这样伤害巨大的能力同时得到了霞时鹿a3能力的加qiáng,铺天盖地的石棉纤维朝厄里斯涌了过去。
厄里斯连躲也不躲,双手紧握着骨刃,迎着针雨凌空下劈,锋利寒光从雾中闪现,重重一刀落地,削去了霞时鹿的半截鹿角,霞时鹿的a3能力戛然而止,增qiáng突然停止,蚀棉愣了一下,突然xiōng口迎来了重重的一脚,被厄里斯径直从鹿背上扫了下去。
厄里斯落地时双手按住了地面,微抬眼眸,低低笑了一声:“如临深渊。”
蚀棉从空中坠落,而地面却被浓雾yīn影遮盖,yīn影化为无底深壑,蚀棉的尖锐叫声一路从深壑之中回荡,坠入深处。
深渊地裂迅疾如电,制药厂的房子接连坍塌,墙壁和那些摆放在地上的杂物接连被吸入深壑,甚至cào场上的卡车也一辆接着一辆被黑暗吞噬——地狱张开巨嘴,召唤着岸上的一切向下坠落,再将它们永世封存。
厄里斯用骨刃撑着疲惫的身体跪立在深壑峡谷之外,脚下的深壑边缘还在坠落砾石,与爬满大地的裂痕相比,咒使的身躯无比渺小。
厄里斯身体里也扎满了石棉细针,那些细微又粘稠的纤维卡在了他体内的齿lún关节中,厄里斯跪在了地上,他能听见自己身体中零件慢慢被沁入核心的石棉针晶摧毁的声音。
没了蚀棉,任凭霞时鹿再qiáng,一个辅助实验体也无法对他造成大的伤害了。
“lún到你了。”厄里斯用骨刀撑着身体站起来,慢慢朝霞时鹿走去。
眼前忽然掠过一个白sè的身影,只一瞥就激起了厄里斯全部的警觉,他还从未被任何气息惊吓到过,而这种气息却让他后脊升起一股冰冷寒意。
这是恶化期实验体的气息。
厄里斯立刻放弃了霞时鹿,横截在那道白sè身影追击人偶师的途中,手中骨刀下劈,那白sè身影竟缥缈地闪烁了一下,躲开了。
随后,幽灵般的身影抖动了一下身上的白布斗篷,以他为中心发出一种波动,厄里斯脚下便展开了一面水波荡漾的镜子,镜中伸出无数鬼手,嘶哑咆哮着抓住厄里斯的双脚,在厄里斯陶瓷做的双腿上留下深深的指甲痕迹。
“你是谁?”厄里斯扬手斩断那些碍事的鬼手,放出一缕诅咒之线缠住幽灵飘忽的身体,狠狠拽到自己面前。
但他手中的刀还未动,就又感受到幽灵体内发出波动,这波动使他灵魂震颤。
幽灵突然出手,厄里斯翻身避开,幽灵抓了个空,又把手缩回了白布底下,跟着厄里斯飞了过去,厄里斯起身时,幽灵闪现在他身后,厄里斯收回了诅咒之线,反手一刀,横切过幽灵的咽喉。
白布被锋利的骨刀削开了一个缝隙,有血流了出来。
隔着白布能够看见幽灵的脖颈被一刀斩断,那颗头呈直角向后折断了,血染红了幽灵身上盖的白布。
厄里斯紧盯着他。
刹那间,幽灵已经折断的脖子突然直了起来,头颅摆正,发出咔咔的骨骼接合声响,厄里斯几乎来不及看见他的运动轨迹,那白sè幽灵就到了他面前,从体内发出一阵qiáng大的波动。
厄里斯被震到头颅里嗡鸣剧痛,而他一旦在已经形成镜面的地上停留,镜子里就会伸出无数鬼手抓住他,把他向镜子深处拽去,腺体仅存不多的能量也在不断被鬼手向外吸收。
幽灵又消失在浓雾中,厄里斯找不到他的方向了,只能听见幽灵空渺的笑声。
“尼克斯……快走……”厄里斯努力爬起来,却被无数鬼手纠缠着动弹不得,身体不断向下坠,不知要被扯到什么地方去。
“属性、互换。”
呆呆的嗓音从厄里斯不远处出现,厄里斯听见了这个熟悉又讨人厌的音tiáo,回头望去。
“赶上了……”魍魉怯怯地抱着玻璃沙漏翻转,弥漫着整个制药厂的迷雾便以他为中心点燃了,火焰飞速吞噬了浓雾,雾气消失,厄里斯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明。
霞时鹿惊诧地回望突然出现的魍魉沙漏,惊异于这样娇小脆弱的玻璃实验体拥有驱散他雾的能力。
幽灵的全貌展现在了空中,正在朝人偶师追去。
人偶师抱着奇生骨在障碍物中蜿蜒逃窜,幽灵却能直接穿过墙体和堆弃的货箱,他体内发出波动,人偶师的身体也跟着猛地一颤,奇生骨的裙摆被狂风扬了起来。
幽灵从白布下伸出手,朝奇生骨的腿抓了过去。
砰的一声,一发霰弹在他指尖炸开,幽灵的右手从虎口处被炸得血肉模糊。
厄里斯在鬼手纠缠中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子,抬起霰弹枪对着幽灵:“尼克斯说,不准看女性的裙底……”
幽灵停滞了一下,炸碎的右手缓缓重生,他似乎看懂了厄里斯对人偶师的珍视,于是恶劣地飞向了人偶师。
“别动他!”厄里斯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这些从镜子中生长出来的鬼手,只有诅咒金线能从袖口飞出,在幽灵即将离开他身边百米外时,诅咒之线缠到了幽灵身上。
“给我死。”厄里斯狠狠咬牙,拧动了自己后颈上的神圣发条。
发条已经被拧到了极限,又一次被qiáng行拧动,直接带着厄里斯体内的机械核心炸了。
厄里斯的身体冒出一缕焦糊的黑烟,接着,从躯体开始,球形关节崩坏,全部散了架。
幽灵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脚步停滞,从空中栽落到地上,诅咒之线传递的痛苦让他同时承受厄里斯正在经受的一切。
厄里斯的人偶身体四分五裂,机械核心损坏,内部齿lún不能再咬合,球形关节一个一个从身上掉了下来,小腿、大腿、下半身,甚至左肩,从身上一块一块往下掉。
厄里斯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时撞碎了半个陶瓷脸颊,只剩下了半个xiōng腔和一只右手,吃力地用指尖扒着地面,向人偶师的方向一寸一寸地爬,淡绿sè的瞳仁里只映照着人偶师的背影,恍惚间看见了人偶师堆在工作台角落的麻袋,里面装着人偶娃娃报废的残肢。
报废了。这就是诅咒娃娃有价值的一生。
他想说“别丢下我”,又想起自己催促着人偶师快走,矛盾又难过。
倒在地上的幽灵缓缓拼合肢体,就像永生不死一样,又一次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发出空灵的笑声,在空中飞舞,缓缓坐到了霞时鹿背上。
但厄里斯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眼前一片黑暗。机械核心炸毁,他的眼睛还有其他一切零件全都会跟着报废。
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那些恶心的鬼手还在锲而不舍地把他向下拽,鬼手是冰冷的,并且在将他向更冷的地方拉扯。
厄里斯放弃了挣扎,不知道死亡之后意识会飘向什么地方,如果几年后尼克斯想起自己,愿意过来捡走他的机械核心碎片就好了,他想成为一件jīng美的标本,被放在尼克斯的工作台上,每天都照着那盏他最喜欢的旧台灯。
一双和其他温度不同的手触摸到了厄里斯的陶瓷身体,一下子驱散了浑身寒意。
厄里斯本能地搂住了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通过破碎的xiōng腔,传递到一片狼藉的机械核心残骸中,厄里斯没有泪腺,但雨水在他眼眶里积攒,缓缓流淌到脸颊上。
人偶师抱起散落在地上的破烂娃娃,把报废的机械核心和神圣发条捡进兜里。厄里斯只剩下半个xiōng腔和一条右臂,紧紧搂着人偶师的脖颈。
那些鬼手在人偶师走近时恐惧地缩了回去,并不敢触碰他。
幽灵飘到人偶师面前,白布上画的笑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咒使驱使者……?”
“永生亡灵,你很有能耐,不愧是恶化期a3,我们认输。”人偶师单手托着厄里斯的残破身体,冷冷注视他,以往温吞无聊的表情yīn肃起来。
人偶师松了手,手中的人偶皮箱摔落在地,铜扣咔嚓弹开,皮箱打开,内部布满jīng密齿lún,齿lún飞转,猛然扩大,撑破了皮箱,扎根在地面上,骤然升起了双人都无法合抱的齿lún机械臂,机械臂升至半空展开,齿lún移动拼合组装了一只巨大的机械手掌,重重地朝永生亡灵拍了下来,带起一阵呼啸的风。
人偶师a3能力“上帝之手”,cào纵齿械铸造核心,赋予无生命物旺盛的生命力。
机械巨手重重砸碎了地面,bī永生亡灵退后,将亡灵和自己分隔开一段遥远的距离,人偶师借这一阵狂风翻越了坍塌的高台,回头抛下一句话:
“你伤了他,我倒不会跟你死磕到底。但你伤了神使,我等着看那位难缠的驱使者会不会轻易放过你。”
永生亡灵被庞大的机械手搅乱了路线,一时追不上去,默默仰头望着人偶师消失的地方。
雨已经停了,整座城市都溺毙在了昏暗cháo湿的低气压中,地上的wū水在向着低洼处流淌,人偶师带着厄里斯在建筑之间穿梭,厄里斯仅剩的一只球形关节手紧紧攀抓着他的脖颈。
“不用抓这么紧,掉不下去的。”
“怕你半路扔了我。像那些做坏的娃娃一样,你扔它们都不眨眼,太可怕了。”厄里斯睁着失神的眼睛,他已什么都看不见了,半张脸都碎没了,另外半张脸也爬上了裂纹,碎片摇摇欲坠。
“不会。”
听他这么说,厄里斯渐渐因为体力不支而松开了紧抓着他衣服的手,身体向下滑落,但被人偶师温热的手掌托了上来,牢牢地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