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为他人作嫁衣裳
三十八、为他人作嫁衣裳
钱唐陈氏以仁爱宽厚、乐善好施自居,但今日在陈氏祖堂的问话,还是查出不少恃qiáng凌弱之事,士族大地主想要和贫穷佃户平等那是不可能的,不为已甚就可以了。
傍晚时,陈咸将收集得的“家丑”一一告知谢道韫,谢道韫听罢说道:“其余不足虑,唯涉及田产买卖需要留心,有那仗势qiáng买的田产定要曲意安抚原户主,若其要求退还,那就退还。”
陈咸点头称是,即命陈昌、陈溯兄弟带领庄园管事、典计连夜去走访那些曾把田地卖给陈氏的佃户。
陈昌、陈溯兄弟刚刚离开坞堡,县令冯梦熊就派人快马前来报信,说已查明那几个山yīn人的行踪,与本县的一名姓倪的小吏有瓜葛,据邻人言道,倪姓小吏有一从弟在山yīn贺氏庄园为典计,上月底曾来此小住了几日,冯梦熊问祝掾如何处置此事?县上尚未惊动那倪姓小吏——
谢道韫道:“倪姓小吏既未诬告陈氏,现在当然不能治他的罪,目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查清贺氏将以何据状告陈氏,并以此来构陷子重?”略一沉吟,对陈咸道:“陈伯父可安排一忠诚可靠又机敏的佃户,最好是前些日贺氏典计曾走访过的,让其去县上找那倪姓小吏,就说要控告陈氏占他良田,看倪姓小吏有何说——”说到这里,忽然眉头微皱,说道:“不妥,直接去找那倪姓小吏反而易被其识破,因为倪姓小姓应该是隐蔽着未随其堂兄走访陈氏佃户的,这样吧,让人安排好,装作是偶遇,在茶楼酒肆故意非议陈氏,扬言要控告陈氏云云。”
陈咸深服谢道韫机智心细,即命来福去安排,佃户雇农大多朴实本分,要行此计还得jīng明能言之人,来福让其亲家黄佃户的长子黄大统担当此任,黄佃户的两个儿子都颇机灵,yòu子黄小统跟随陈cào之去建康,长子黄大统已娶妻成家,现管理陈氏的果园。
冬月初八一早,黄大统带着一个雇农便起身去县城了,傍晚时回来,向谢道韫、陈咸等人禀道:“族长、祝郎君,小人到得县城后,冯县令派人让小人径去折柳酒楼饮酒等候,午后,那个名叫倪泰斌的小吏来了,就在邻桌与友人饮酒,小人故意与雇农老董唉声叹气,说陈氏仗势欺人,qiáng买田产云云,可惜陈氏势大,无力控告,只有饮恨吞声了——喝了一回酒,小人便与老董出了酒楼,缓缓出县城往枫林渡口而来,那倪泰斌果然悄悄跟来,问小人姓名,说愿助小人取回田产,小人装作不敢,说势单力薄如何斗得过,而且小人不过五十亩地,既已卖了就算了,小佃户如何敢与士族斗!那倪泰斌百般劝说,让小人归家不露声sè,静候消息,待听到县上有状告陈氏的消息即挺身而出参予诉讼,必可夺回被侵占的田产,还当即赠了小人五百钱,小人还是不敢,倪泰斌急了,就说陈氏侵占课田,又qiáng占唐佃户一百六十亩良田,到时要一起告发,小人听他这么说,这才允了。”
陈咸与陈满面面相觑,心道果真是课田和买田上出的事,陈咸即命人唤陈昌、陈溯二人来,问唐佃户买田之事,陈昌据实道:“当初向唐佃户买田时他的确不大愿意,于管事和祁荫户几次三番登门劝说,总算买下,没想到此人这般可恨,竟要控告我陈氏,当初他若执意不肯卖,难道我陈氏会殴打他不成!而且昨夜我就登门问了他,若实在要退还就请便,他却又说既已出卖,哪有收回的道理。”
谢道韫道:“先将唐佃户一百六十亩地退还与他,切莫恶言相向,这应是贺氏典计的挑拨,不要怪罪到唐佃户头上。”
陈咸怕侄子陈昌年轻气盛,当夜便亲自去见唐佃户,送还田契和簿册,又好言抚慰。
陈家坞的危机基本化解,陈氏已立于不败之地,次日上午,谢道韫向陈氏族长陈咸等人辞行,要回山yīn,陈咸备厚礼相赠,谢道韫一毫不取。
润儿悄悄对谢道韫道:“祝郎君,润儿和阿兄想去山yīn探望丑叔,祝郎君带我二人去,好不好?”
这粉嫩娇美的女孩儿软语相求,真让人无法拒绝,谢道韫问:“你娘亲肯让你二人去?”
润儿甜甜道:“祝郎君若为润儿和阿兄说情,娘亲自然就肯了。”
谢道韫道:“那我试一下。”
润儿大喜,连声道谢,宗之也从一边转出,向谢道韫深深作揖。
谢道韫便去见丁yòu微,宗之和润儿跟在她后面,既忐忑又期待。
丁yòu微一见两个孩儿那样子,就笑了,对谢道韫道:“祝郎君,这两个孩子是不是请你当说客来了?”
谢道韫应道:“是。”
丁yòu微道:“cào之在山yīn公务颇繁,而且土断又是颇遭人忌恨之事,宗之、润儿去山yīn,合适吗?”
谢道韫扭头看了小兄妹一眼,润儿幽黑水灵的大眼睛象是会说话,长长的睫毛翘着,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谢道韫回头对丁yòu微道:“会稽土断大局已定,该拜访的世家大族也拜访过了,不似先前忙碌,子重若看到宗之和润儿去,必惊喜不已。”
丁yòu微便允了,命雨燕和阿秀跟去服侍,宗之道:“娘亲,让阿秀留下陪娘亲吧,有雨燕姐姐陪我和润儿去就可以了。”
润儿道:“娘亲何不随我们一道去看望丑叔?”
丁yòu微微嗔道:“少啰嗦,赶快去收拾行装随祝郎君去。”心道:“小郎又未成亲,我这个做嫂子的如何好去,而且又不是三两日便回的,祝郎君虽是女子,但别人却是不知,我与祝郎君同行岂不是要遭人非议!”
初十日傍晚,四辆牛车、十余仆从进入山yīn县郡驿馆,黄小统先看到润儿,大为惊喜,高声叫着小婵姐姐快来看,润儿小娘子来了,小婵急急从房中奔出,见到宗之和润儿,惊喜交集,说道:“cào之小郎君受邀去少府监医署了,说是有人得一种怪病,小郎君要去看看,很快就要回来了吧。”
润儿问:“小盛也跟着去了吧。”对宗之道:“阿兄,等下丑叔回来,我们两个让丑叔惊喜一下吧。”
宗之应了一声。
天sè全黑时,陈cào之与冉盛骑着马,四名军士步行跟随,回到驿舍,驿丁禀道:“陈左监,祝副使回来了。”
陈cào之大喜,高声唤道:“英台兄——”
就见来了两盏灯笼,两只白白的手执着长柄,灯光晕红一边来迎陈cào之。
陈cào之一心想问谢道韫陈家坞之事,并未留意驿馆何时有了这么两个小仆役,冉盛眼尖,大叫道:“润儿,润儿小娘子,宗之——”
陈cào之这才发现执灯笼的是他可爱的侄儿、侄女,大惊喜,连声问:“你二人怎么来了?祝郎君带你们来的?”
宗之应道:“是。”
润儿噘着小嘴道:“让小盛先说破了,不好玩了。”
冉盛挠头而笑。
小婵和雨燕这才出来接过宗之、润儿手里的灯笼,陈cào之一手牵一个朝驿会晤走去,抬头看,高挑瘦削的谢道韫立在廊下,微微而笑,问道:“子重悬壶济世乎?”
陈cào之道:“山yīn县功曹史之子被猁犬所咬,毒发全身,恐水畏声,我亦束手无策。”即叮嘱小婵和雨燕,带宗之、润儿出去游玩时小心侍候,莫让病犬靠近。
冉盛道:“阿兄放心,我会命人好生护跟着宗之和润儿的。”
陈cào之和侄儿侄女说了一会话,陪二人用罢晚餐,让小兄妹二人早些歇息,过几日带他们去剡县游玩——
雨燕将老族长陈咸的信交给cào之小郎君,陈咸在信里写了陈家坞的事,盛赞祝英台,信末写着若祝英台不弃,陈咸愿将yòu女奉巾栉,让陈cào之试探祝英台意下如何?
陈cào之袖着信去见谢道韫,笑意不加掩饰,谢道韫睁大眼睛问他有何可笑之事?陈cào之便将四伯父的信给谢道韫看,谢道韫摇着头笑。
陈cào之道:“我十九妹亦温婉娴淑,真是可惜。”便即岔开话题。
谢道韫知道陈cào之可惜的是什么,若她真是祝氏子弟,那与陈氏女郎也算是门当户对了,与陈cào之为友,又是姻亲,岂不美哉,可惜她却是女子!
陈cào之问了谢道韫在陈家坞的经历,很是宽慰,如此无后顾之忧矣,便向谢道韫说了这几日土断进展,自虞氏交出七百隐户之后,魏氏也即交出了四百隐户,此事三日间传遍会稽十县,会稽士庶心知再无力抵制土断,纷纷到各自属县上交隐户,今日申时上报统计,会稽十县士庶地主新交出的隐户已逾七千户,并且还在不断增加,而此前,扬州十郡总共才交出一万二千隐户。
谢道韫问:“贺氏交出隐户否?”
陈cào之摇头道:“贺氏还在等着我丢官革职吧。”
谢道韫道:“恭喜子重。”
陈cào之问:“但求无过,何喜之有?”
谢道韫道:“此次陆俶和贺铸构陷你不成,必遭郗嘉宾弹劾,陆始身为土断司长吏,也必受牵连,陆始势弱,陆纳势qiáng,子重迎娶陆氏女郎有望。”
陈cào之目视谢道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谢道韫道:“陆始父子咎由自取,子重何必歉疚。”
寒夜无声,晕黄灯光将二人身影映在板壁上,庞然大物,微微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