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一石几鸟?
二十八、一石几鸟?
洛阳城侦骑四出,斥候哨探不断将探得的消息报知扬威将军沈劲:
——陈cào之与秦使席宝三百余人在偃师西谷被燕军发现,并未交战,陈cào之等人已去了偃师城;
——陈cào之一行被送往巩县;
——大队燕军退出偃师,与巩县燕军汇合,开始渡河北归,陈cào之与席宝被裹挟而去——
沈劲立在洛阳金墉城的高台上,东望一马平川,六月围城已解,城外诸坞的民户又开始出坞堡耕作了,城中日夜守护着的军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洛阳城暂时保住了——
沈劲在心里默默道:“陈cào之,神人也,一切如他所料,燕军果然解围而去,这等智计,实在可惊可佩,现在就是等他从邺城平安归来了,他一定能回来。”
洛阳城现有六百余匹战马,其中三百匹是陈cào之从长安向苻坚预借的,另三百匹战马则是那夜氐秦军士留在伊水河畔被晋军收取归城的,这些马匹当然不会归还给秦国,只推托是给燕军冲散了,沈劲还特意派人向镇守渑池的秦军守将通报陈cào之、席宝两位使臣被燕军掳走的消息,请秦国派使者斡旋营救——
屯兵灵宝的氐秦建节将军邓羌早两日得席宝急信,言慕容恪率步骑数万来取洛阳,洛阳在晋军手里则对氐秦无威胁,因为沈劲所部不过千人,一旦被燕人所得,关中必震动,慕容恪素有吞并关陇的图谋,所以邓羌一面厉兵秣马备战,一面飞报秦主苻坚,苻坚不敢轻视,命王猛、苻艘率军两万屯于陕县,以备慕容恪,大军尚未至陕县,王猛得邓羌信报得知燕人已退军,陈cào之与席宝却落入燕军之手,被劫持渡河北去——
王猛大为诧异,既惊诧于陈cào之会糊里糊涂被掳去,也不明白慕容恪为什么会退兵,即便慕容恪对秦晋联盟心存忌惮,但依慕容恪的性子,洛阳是必取的,莫非就象当年张华说陆机、陆云兄弟那样“伐吴之役,利在二俊”,慕容恪意外掳获陈cào之更胜过攻占洛阳城?
王猛心道:“陈cào之诚然才华横溢,但不至于让慕容恪就这样放弃洛阳吧,料想燕都邺城必有变故。”命细作加紧探听,得之邺城童谣暗示慕容恪兄弟有废侄自立之意,据说是因为皇太后可足浑氏、太傅慕容评与慕容恪、慕容垂兄弟之间的内斗——
王猛大喜,表奏苻坚,认为燕可图也,良机不可失,苻坚授命王猛都督诸军事,步骑五万屯于华yīn、陕县,一旦燕国内乱,即兴兵掠取河南之地,至于晋之洛阳,可伺机一并取之。
……
洛阳前狼后虎,沈劲岂敢懈怠,一面命军士继续加固城墙,招募流民为士兵,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一面派人急报颖川太守高柔,报知陈cào之被燕军劫往邺城,高柔闻报大惊,以六百里加急文书急报镇守寿春的豫州刺史袁真,另又派人将沈劲送来的陈cào之给桓温的密奏星座赶往姑孰报与桓大司马——
豫州刺史袁真对燕军兵临洛阳城下短短数日却又解围而去大惑不解,命汝阳、汝yīn、颖川、陈郡诸镇严加哨探,防燕军来袭,对于陈cào之被掳,袁真并不放在心上,陈cào之是桓温的心腹,此事让桓温cào心去。
此时的桓温也面临危机,益州刺史周楚密报梁州刺史司马勋即将起兵叛乱,而氐秦线报又说苻坚将派王猛、杨安侵略荆襄,如此,镇守荆州的桓豁既要应付秦军入寇,又要分兵入蜀平叛,两线俱不容有失,所以桓豁遣使向桓温求援——
六月二十三日,桓温接到颖川太守高柔的紧急文书,起先得知陈cào之与氐秦使者一并被燕军掳去,桓温大为惊诧,陈cào之多智谨慎,洛阳城未失,他怎么却被燕军掳去了!待看了沈劲和陈cào之的密信,桓温惊喜交集——陈cào之在信里将他利用童谣离间慕容恪之事如实向桓温汇报,对将以图谶构陷苻坚身世之谋也和盘托出,预言秦、燕必将内乱,明年秋应是北伐之期,请桓大司马早作准备,至于以五石散来对付慕容恪,陈cào之未向桓温言明,毕竟此事yīn谋过甚,该瞒则瞒,免遭人忌——
联系起秦、燕两国的最新动向,桓温对陈cào之的奇谋拍案叫绝,大笑道:“陈cào之,吾之子房也,有其一人,胜过十万雄兵!”
桓温振奋至极,绕案踱步,思谋大计:氐秦期待燕国内乱,觊觎燕国河南之地,自不会南下攻掠荆襄,桓豁、谢玄、周楚诸人就可以一心应对司马勋的叛乱,司马勋bào虐,民众不归心,不具备割据蜀地的能力,待平定了司马勋,那时厉兵秣马准备第三次北伐,依陈cào之所言,明年燕国将出现大乱,那时是北伐良机,而氐秦苻坚因为忙于镇压叛乱,无暇东顾,晋军有望尽取河南之地,此乃不世功勋,那时他桓温威望将达至巅峰,取代晋室自立为帝将是水到渠成之事——
桓温宠妾李静姝从素帷小门外袅袅婷婷走进来,她听到了桓温盛赞陈cào之的那句话,却故意问:“将军来回踱步,不知有何难决之事?”
桓温心情甚好,坐回案前,示意李静姝坐在他旁边,命侍女取酒来,要李静姝陪他饮酒,一杯下肚,这才笑道:“陈子重,奇才也,真不负我之赏识,此番出使长安,立下大功。”
李静静美眸流盼,问:“陈师出使归来了吗?”
桓温道:“方得洛阳沈世坚紧急文书,陈子重被慕容恪掳往邺城,要我设法营救。”
“啊!”李静姝大吃一惊,一双媚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桓温,陈cào之都被掳到燕国去了怎么又算立下大功!
同时,李静姝心也是一空,惆怅心绪涌上,眼神幽缈起来,她是一心想着国恨家仇的,与陈cào之接触只是想利用陈cào之,并非对其动情,但想着那么一个俊秀飘逸的男子流落到了燕国,不免心生怜悯——
桓温哈哈大笑,说道:“陈子重若不能从燕国脱身,那又如何助我明年北伐!”
桓温虽然宠爱李静姝,但女流之辈,没必要对她说得那么细致,而且此离间之计不应越少让人知道越好——
李静姝却是疑惑更增,她知道梁州刺史司马勋叛乱的消息,桓温没有平定后方如何敢轻言北伐,但李静姝也知道不能问,只是道:“昔日苏武出使匈奴,十九年方归,陈师如何熬得!再者,将军不知建康陆氏女郎之事吗?陈师若不能及时回江东,那陆氏女岂不是要被bī入宫了?”
桓温紫眸眯起,面sè转为凝重,半月前他接到郗超密信,言陆始欲把陆纳之女送入宫中,这三吴门阀想当皇亲国戚,桓温颇为恼怒,陆始一向明里暗里与他作对,桓温早就想找个因由打击陆始,但陆氏在江东势力极大,陆始更是三吴士族的首领,若无大的过失则不能罢免陆始,否则会引起江东士族对他的敌意,桓温现在正逐步分化吴郡和会稽这八大士族,所以暂时不想采取激烈举措,但陆始却要与皇帝司马奕联手对对付他了,这让桓温极为恼火——
郗超的建议是请桓温出面反对陆氏女进宫,司马皇族一旦得到三吴士族的鼎立支持,那么桓温篡位之谋必多波折。
桓温老谋深算,在陆葳蕤进宫一事上想得比郗超更深远,而且方才陈cào之的来信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三吴门阀之女成为皇后,这是他难以容忍的,但他却不想严厉地阻止此事——
桓温举杯将杯中酒饮尽,问李静姝:“我闻倾倾曾在蒋陵湖畔见到陈子重与陆氏女携手同游?”
李静姝不知桓温为何问起这事,答道:“是,望之如一对璧人,我见犹怜。”
桓温大笑,拉起李静姝的手轻轻抚其白如雪、润如玉的手背,徐徐道:“倾倾是女子,应知女子情怀,我且问你,这世上真有‘之死矢靡它’,不能相守宁愿死的女子吗?”
李静姝妩媚道:“妾于将军,亦之死矢靡它。”
桓温微笑道:“不是说你,倾倾之心我岂有不知,委身于我,亦是无奈——”
李静姝脸登时煞白,身子都僵硬了,简直羞愤欲死,白齿咬着红chún,血痕隐现:这老贼绝不昏庸,心里清楚得很哪!
桓温见李静姝变sè,便又抚慰道:“我绝无责备倾倾之意,我爱倾倾,倾倾心知,至于倾倾是否要对我之死矢靡它,我并不在意。”
这是桓温qiáng者的心态,李静姝的眼泪潸潸而落。
桓温为她拭泪,说道:“我是想问那陆氏女与陈子重相悦,能之死矢靡它否?”
李静姝恼道:“自古为情而死女子多有,将军难道不读书,何必问妾!”
桓温含笑点头,对李静姝的回答极为满意,心道:“陆始要送其侄女进宫就让他送吧,且看那陆氏女如何抗争,以死相争最好,这样陈子重就会恨极了司马氏,必死心塌地辅佐我。”
桓温对陈cào之还不是非常放心,毕竟他已年过五十,要选定能辅佐他儿子之人,陈cào之当然是首选,若能借此事彻底断了陈cào之忠于晋室的念想,那是上策,陆葳蕤殉情,陆始的声望必定大跌,皇帝也必遭朝野非议,此举可谓一石三鸟,至于陈cào之,可娶谢氏女,又能拉拢陈郡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