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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恶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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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代国的民间招魂,是要一个失魂者的血亲在外面呼唤失魂者的名字。

血亲是童子,便身穿红肚兜,手拿小竹箩,边走边撒米,一路撒到失魂者的床边去;血亲是老人,便用失魂者的衣服绑在扫帚上,边走边扫,一路扫到失魂者的身边。

这事要放在民间,家里孩子丢了魂儿,一定是父母或祖父祖母去招魂的,可这事儿摊到皇家,谁敢跟皇帝说“嘿,您扛个扫帚出去扫扫,您儿子也许就醒了?”

谁说了,恐怕谁就会先丢魂儿!

于是乎,李明东根本想都不想皇帝替刘恒招魂这事,而是用了第二种,让家中血亲的兄弟去招魂。

选中刘凌的原因也很简单,李明东根本不敢派人去问二皇子“您还是不是童子身呐”。

只是,即使是大户人家,家中男孩十四五岁已经偷偷摸摸知晓人事的情况也比比皆是,李明东不知道皇宫里情况如何,不过人总是越不了解越喜欢猜测,李明东想着宫里的孩子说不定比外面大户人家的孩子知晓人事的还早些,就跳过了二皇子,直接找上才十二三岁的三皇子了。

当然,三皇子在三位皇子中看起来最好说话也是一个原因。二皇子脾气冷傲是出了名的,叫他穿红肚兜,说不定会被踹死。

那边送太医来的官员一听到说是找三皇子,心里也松了口气,领着李明东就直入东宫,找上了刘凌。

刘凌心里是一点都不相信这样能招到哥哥的魂魄的。见鬼!要是他大哥的魂魄看到他穿着红肚兜在外面跑,恐怕吓都吓跑了,哪里还会跟着他的身影回去!

但这位太医口口声声是父皇的命令,而且父皇身边的随员们也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刘凌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下自己的衣衫,裹上了那个明显是小娃娃才穿的红肚兜。

这一穿上,顿时人人面sè古怪,就连李明东自己心中也升起了不安。

虽说招魂是为了三皇子的兄弟,但让人这样在宫里跑,日后肯定会留下笑柄,这三皇子,以后不会恨上他吧?

刘凌抿着chún一言不发,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子很可笑。小时候为了“招弟”一年穿着红衣的记忆又浮现了出来,让抄起手边的外袍就把自己裹了起来。

“殿下,您还得……”

“不是要去蓬莱殿里招魂吗?难道你们要我一路就穿着这个过去?”

刘凌的眼睛里射出冷厉的光芒。

“等到了蓬莱殿外面,我会去掉外衣的!”

在殿中宫人的印象里,刘凌一直是温和而勤勉的,如今见到老实人发火,自有一番威严,其他人竟不敢再张口,只陪着刘凌向蓬莱殿而去。

出了东宫,刘凌正好遇上被护送着回来的二哥,双方见到对方的模样,俱是一惊。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衣衫凌乱?”刘祁板下脸,看了看刘凌身后护送的宫人,发现有几个竟是紫宸殿的,更是吃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二哥,魏坤已经先回来了,我让你殿里的人给你温着粥,你回去喝一碗快休息去吧……”刘凌见着刘祁下chún稀烂双眼通红也是吓了一大跳,“我这不是什么大事!”

“两位殿下真是兄弟情深,不过大殿下还在等着,请三殿下快点……”

紫宸殿里的宫人有些不耐烦,急着回去覆命。

“什么大殿下?大哥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三弟?三弟?说清楚再……”

刘祁看着刘凌被紫宸殿的诸人裹挟着而去,忍不住追上两步,直到刘凌对他笑着摇了摇手,示意他没什么事,才略微松了松眉头,停下了脚步。

罢了,东宫里肯定有人知道,回去问问!

刘凌被紫宸殿的人推搡着一路前往蓬莱殿,待进了安置刘恒的寝殿,看见屋子里黑压压一排太医,饶是刘凌再怎么冷静,也不由得僵了一僵。

看到刘凌真被李明东给弄来招魂了,后面的宫人手上还拿着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屋子里太医们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嘲讽或不屑的表情。

孟太医更是忍俊不禁地看着刘凌被催促着脱掉了上衣,露出连两/点都遮不住的大号红肚兜来。

“真是有辱斯文!”

一个太医叹息着扭过头。

“三殿下又不是黄口小儿,他身量比大殿下还健硕一点,穿上这个……哎!”另一名太医跺了跺脚。

蓬莱殿里许多宫人都忍不住开始窃笑起来,一时间,寝殿内竟有了难得的轻松气氛。

“殿下,您拿着这个……”李明东把米箩塞入刘凌手中,“里面是驱邪的糯米,从这里出发,您一路走,一路撒,边撒边呼唤大殿下的名字,直到大殿下出事的地方,多绕上几圈,再如此这般回来……”

他拿出一张写有刘恒名字的纸,将做药丸的蜡衣烤化,以此将纸粘在刘凌的红肚兜上,继续说道:“等回到大殿下身边时,您将这纸烧了,便算是招魂成功了!”

刘凌深吸了一口气,他得死命的忍住,才能让自己不对这整出一堆明堂的年轻太医动手。

“就这样吗?这样就行了?”

刘凌本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看了看手上的米箩。

“那我去了!劳烦来个人引路!”

趁早撒完,还能少让些人看见!

“没有,殿下,这一米箩里的米是撒不到那么远的,您得带上这米袋,如果米撒完了,再倒入箩中。”李明东絮絮叨叨的把米袋递给跟着刘凌的宫人,“这么多米啊,可见民间要招魂也要下很大的本钱,这么多米,够一家人嚼用一阵子的了……”

那你就不要拿出来浪费啊!

刘凌眉头跳了跳,难以忍受的扭头出门。

“殿下,要喊:‘刘恒,魂归来兮’!”

刘凌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一个跟头。

如今已经是八月底,所谓“九月授衣”,刘凌上身只穿着一件可笑的、遮盖不住身子的红肚兜,被风一吹,身上顿时激起一身jī皮疙瘩,由于寒冷,他的肌肉无法控制地紧绷了起来,展现出锻炼后才能出现的结实线条,衬上那条童子才穿的肚兜,说不出的不协tiáo。

蓬莱殿是后宫,是袁贵妃居住的地方,宫内伺候的皆是宫女和宦官,见到刘凌这半大的少年穿成这样一边撒着米一边呼着魂,原本只有三两个宫人看热闹的宫道两旁,不一会儿就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偶遇”的宫人。

这些女人们一边满脸通红眼睛发光地对着刘凌张望,一边自以为不引人注意的和身边的同伴对着刘凌指指点点,间或发出几声窃笑,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种事摊在刘凌身上,起先是愤怒,而后是羞腼,再后来就是麻木了。

现在,麻木的刘凌正手抓着糯米,沿途撒着,满脸木然地喊着:“刘恒,吾兄,魂归来兮!”

“刘恒,吾兄,魂归来……”

“大家仔细看,这就是代国一代宠妃袁爱娘所居住的蓬莱殿,这位妃子即使在历朝历代也不多见,本身大皇帝八岁,又是贫贱出身,却数十年,年……那是什么!”

姚霁介绍到一半的话突然卡住,整个人僵硬着站在抄手游廊之下。

什么情况?

放大版健硕款的哪吒?

古代的cosplay?

那不是该拿火尖枪吗?拿什么箩筐啊?

同样僵住的,还有正捏着米的刘凌。

“哈哈哈哈哈!大家快来看,这里有一个不穿衣服的男人!”

“哈哈哈,你别瞎说,这不还穿着一块布嘛,哈哈哈,这是什么鬼!”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笑的弯下了腰去,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是笑的靠着身边的同伴,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着刘凌的方向。

“殿下,您还没喊……”

一旁跟着的李明东连忙催促。

刘凌呕血三升的心都有了,手中捏着的米像是泄愤一般掷于地上,含糊不清地开口继续喊着:

“刘恒,吾兄,魂归来兮!”

“喂喂喂,你看他xiōng前这是什么?贴僵尸的符吗?”马尾女孩凑到刘凌身前,低下头研究着他xiōng前的字符,慢慢念出声来:

“刘恒?刘恒?”

她指着面前的刘凌,“他叫刘恒?”

“不,他是刘凌。”

姚霁很正经地回答。

提到刘凌,队伍里不少女人都露出了“哦”的表情,看向刘凌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炙热。

来之前他们都知道是去代国,很多都做了功课,包括这座宫殿里有什么值得看的景sè、有什么人比较出名。

“这就是代昭帝刘凌?史记上‘容貌绝异,矜严有威’的刘凌?这不还是个孩子吗?”

一个明显是学者的斯文男人看着他混乱的打扮,摇了摇头。

“哪里‘矜严’了,简直胡闹!”

“长得挺帅的啊!多帅气的小正太啊!”马尾女孩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就凭这个,值来一趟了!”

她露出垂涎的表情摸了摸刘凌胳膊上的线条,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从他的肩膀上穿了过去,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突然脸红了?!”

“好像不止是脸红,脖子也红了!夭寿哦,这么冷的天,让个孩子只穿一小块布!”

“这不是布,这是肚兜,上面绣着老虎,因为传说中虎吃五毒,这是给小孩子穿的典型图案。”

斯文男卖弄着学问。

“李太医……我觉得有些冷。”

刘凌被一群人围观着指指戳戳,面前的瑶姬更是饶有兴味地围着他不停绕着圈子,他更是想找个洞钻下去。

“殿下,不行您走快点,走快点就不冷了!”

李明东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前方。

“那莲湖还在前面,大殿下出事的地方在那儿,得绕过那里回来!”

“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出事的地方?”

姚霁看着刘凌这一身,再听到他说什么“魂归来兮”,就已经有了些猜测,只是还做不得准。

她刚刚结束休假没多久,之前写的那篇《关于冷宫女人们对代昭帝继位所起的作用和影响》一文也得到了学术内广泛的好评,心情正是最好的时候,见到从小看到大的刘凌被弄的犹如小丑一般,也不免有些同情,帮着他说起了话。

“大家来的正巧,你们可能见到的是源自上古巫楚文化的一场法事……”姚霁拍了拍掌,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这是民间广泛采用的一种招魂方法,一般由兄弟姐妹担任巫者。”

“什么招魂?”

一个jīng神矍铄的老者摇了摇头。

“真是愚昧!”

“您不能把他们和我们的时代比。”姚霁看着刘凌被几个宫人催促着不得不继续撒米前进,招招手,示意其他人跟上。

“在这个医疗技术不发达、对人体和自然的认识还不够深刻的时代,人们对上天和神明有着深深的敬畏,各种祭祀活动也因此而生。刘凌是这个帝国身份显赫的三皇子,即使从小并不受宠,他的身份也决定了他不会随便给别人招魂。这场法事,在宫中应该是看不到的,所以我才觉得我们很幸运……”

听到瑶姬在解释的话,刘凌羞惭恼怒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不少。

是啊,神仙觉得这件事可笑,是因为在神仙看来,凡人实在是太过弱小,只能用这种手段来达到心中的目的,可在凡人看来,这却是最后的希望。

父皇是不是也想着大哥能好,才同意了这种胡闹之举?

“这么说,被祭祀的对象地位很高了?”斯文男四处看了看,终于发现了不对,“你们看到没有,各处都挂着白幡!”

“是的,刚刚我就注意到了,我担心你们忌讳,所以没有说。殿中各处挂白幡,说明这座宫殿的主人死了,正在办着丧事。”

姚霁叹了口气。

“咦?袁贵妃死了,那我们来看什么!”

马尾女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们就是来看美人儿的啊!”

幸亏看不到,否则你更失望的要退钱。

姚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解释说:“我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袁贵妃居然在这一年死了。我每次降临的时间都没有什么规律,上次来离现在已经有一阵子了,哪里想到这么巧……”

“算了,看在看到了小帅哥的份儿上,就原谅了你!”

马尾女骄纵地扬起下巴,再看刘凌已经快没有影子了,连忙追上。

“喂喂喂,别跑那么快!喂!”

“你别跑那么快啊,我们老胳膊老腿,追不上!”

几位老人连忙叫唤。

“如果是招魂的话,他等下还会原路返回,以示将魂魄‘带回’。几位老人家要不想走,可以在这里歇息,顺便等他。”姚霁好脾气地笑着,指引他们在抄手游廊休息的地方坐下。

“这里原本是为了观赏荷花而设置的,下雨天可以遮风避雨,夏天还可以吹着湖面吹来的凉风,最是惬意。”

“是啊,古代的风景真是不错,到处都是一片开阔,看的我们心情都好起来了。”

几个老人对什么“招魂”有些忌惮,还是选择了坐着。

“姚博士,你也别陪着我们了,你去跟上那些年轻人吧,别让他们跑散了!”

“……那好吧。”

姚霁用指挥仪确定了几位老人的活动范围,然后打了个招呼,快步向着刘凌的方向追去。

“诶,你有没有觉得这招魂没意思的很啊……”马尾女问着身边的恋人,“就撒撒米,叫叫名字……”

“当然没用,有用现在一有植物人,满大街都是叫魂的了!”

她男朋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简直是花痴啊,这么小的男孩都不放过!”

“小有什么关系?没听到姚霁姐姐说嘛,我们那边的时间和这边是不对等的,下次再来可能他就长很大了。姚霁姐姐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还一点点小,连路都走不稳呢!”

马尾女欢快地跳跃着。

“这可不是基因技术和整容过后的帅哥,是天然的!等他长大了,一定很帅很帅!你想想,这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那你跟他过吧,我反正不会投资了!”

男朋友大人吃醋了。

“哎哟哎哟,这不就跟最近流行的虚拟恋爱游戏一样嘛,你还跟我吃这个醋!”马尾女矫情这么久就是为了他这一句,“再说了,你看看他长大以后的样子,等以后整个古风的脸,不是也很有趣吗?”

“是哟,然后你就觉得自己在和古人谈恋爱了?叫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少看一点!”

马尾女的男朋友没好气地嗤了一声。

“呐呐呐,我可是服装设计师,我得从美和爱重寻找灵感……”马尾女陶醉地看着刘凌的背影。

“这可是皇帝,货真价实的皇帝!”

“算了吧,刚刚姚博士领我们去看的不也是皇帝!”男人嘲讽的声音略略大了一些。

“现在这个皇帝又瘦又矮,还是个单眼皮的小眼睛!”

刘凌脚步一顿。

“殿下?”

紫宸殿的宫人关切地询问。

“米没了。”

刘凌想要听到后面的神仙们在谈论什么,他似乎隐约听到了“皇帝”云云,就把手中的米撒的大把大把,直接撒完了。

“咦,怎么用的这么快?等等,卑职这就来装。”

装米的时候,其他“游客”已经跟了上来,姚霁追的太累,干脆使用了“无障碍”模式,直接踩着湖面抄近道过来了。

刘凌一抬头,就看见了“踏波而来”的姚霁,jīng神一震,差点握不住手中可笑的竹箩。

任谁看到一个人在湖面上如履平地的走,都会像他这样惊慌失措。

这就是神仙吗?!

除了穿墙以外,还能踏浪?!

她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没有拿出来?如果神仙人人都是这样,那做凡人还有什么意思,有这样的本事,天下哪里都可以去得,何必窝在这宫墙里做一皇帝!

难怪高祖要修仙,见过这样的神通,怎能不心生向往?

“你们走的好快。”

从湖上虚虚踩着阶梯一般登上游廊的姚霁,有些责怪地说着。

“姚霁姐姐,你刚刚怎么在飘!”

“一些方便导□□动的小把戏罢了。”姚霁不以为然地笑着,“你们要喜欢玩,御花园那边还有一个更大的湖,等下我给你们设置下,都去湖上走走。其实和湖底玻璃通道没什么区别。”

“好啊好啊,我们要玩。”

一群年轻人笑着点头。

我也想玩……

刘凌心中哀嚎。

“殿下,就是这里!”

蓬莱殿的宫人恐惧地指着地上一块地方。

“大皇子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地上全是……”

“咳咳!”

李明东使劲咳嗽了一声。

那宫人噤口不语,低下头去。

“殿下,请在这里躺下吧!”

“什么?”

刘凌不可思议地指了指cháo湿的地面。

“这里?”

旁边还有一大堆人看热闹呢!

“是,请躺在大殿下出事的地方,闭上眼,默念魂归来兮,与大殿下通灵。”到了此时,李明东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了把招魂仪式完成,还是单纯享受摆布皇子的快感,只想着把所有繁琐的步骤都进行一遍。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看样子不是给袁贵妃招魂啊!”

斯文男皱了皱眉头。

“是给什么大殿下?”

“应当是为他哥哥刘恒招灵。”

姚霁若有所思地开口:“这位肃王少年得疾,后来似乎成了个痴呆,一生全靠肃王妃照顾,从此淡出了朝野间的注意。”

刘凌的身子震了震,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殿下?”

“没事,有些冷,还忍得住……”

刘凌咬咬牙,为了继续听这些神仙的“预言”,闭上眼朝着蓬莱殿那宫人指定的地方躺了下去,顿时觉得背后一阵yīn寒之气沿着脊椎往上窜。

不是什么鬼魂作祟,而是地上湿漉漉的,似乎是被泼过水,泥土湿润,如今贴着后背,更生寒意。

他打起jīng神,聚集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不敢有丝毫放松地听着瑶姬神女接下来的话。

“关于肃王痴傻这件事,史学家们也是各有议论。有人说他当时实力最小,又恰逢袁贵妃遇刺而亡,为了自保只能装疯卖傻,以躲过后来的夺嫡之变;有的人说他生□□洁,听闻要去肃州那种地方后就装病想躲过去,结果却被人当做真事,直接剔除了继承人的人选,真的疯了;还有人说成帝年间淑妃宫中那场巫蛊之乱,方淑妃诅咒的是蓬莱殿主,结果袁贵妃已经死了,就落在了当时住在蓬莱殿的肃王身上,是以中咒而痴傻……”

这下子,姚霁就很明白的将这一系列事件串联了起来:“这么说,这位未来的代昭帝现在在做的,就是为已经犯病的肃王招魂。”

“还有肃王这个王爷?我怎么只知道有个秦王?”几个爱好历史、来之前也做过功课的游客好奇的问。

“肃王很早就退出了夺嫡的舞台,所以不如秦王出名。秦王是代昭帝的二哥,哎,说起来,这三兄弟也是命运多舛……”

姚霁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殿下,该起来了。”

“哦……”

刘凌爬起身,背后一片湿润的泥土。

旁边那蓬莱殿的宫人喉头有些作呕,qiáng忍着从怀中掏出帕子,小心地给刘凌擦去后背的泥土,颤抖着声音说道:“有,有些擦不掉,殿下晚上最好沐浴一番……”

“啊啊啊啊!他还要沐浴!姚霁姐姐,我能留下来看吗?”

马尾女尖叫出声!

看个鬼啊!

刘凌恼羞成怒地擦了把自己的脸。

这真是神仙不是妖jīng嘛!

还是神仙都是跟《凡人集仙录》里那些仙女一样豪爽的?!

刘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瑶姬,再看了看马尾女一身怪异的打扮。

算了,说不定神仙就是性格各异的,不是说西王母还是豹尾虎齿吗?没来个蛇身或是鹰爪的,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不行,天一黑我们就要离开。”姚霁摇了摇头。“这么多人,对设备负担太大,留不了太多时间。”

“这样啊……”

马尾女撇了撇嘴。

“算了,反正只是个小正太,以后来看大只的洗澡……”

她一旁的男人狠狠戳了戳她的脑袋。

“痛痛痛痛……”

刘凌听到了关于兄长的部分,不着痕迹地继续撒着米、呼喊着“魂归来兮”,往蓬莱殿一步步而返。

李明东见刘凌浑身泥土,头发凌乱,上身也狼狈不堪,心中也有些后怕,路上再没出什么“步骤”,任由他快速地回蓬莱殿寝殿。

半路上,几个歇息的差不多的老人回归了“神仙”的队伍,看着刘凌被折腾的更惨了,不由得大发感慨,用了些诸如“封建余毒”、“荒诞滑稽”之类的评价,更是说的刘凌面红耳赤。

连神仙都说这法子荒诞,可见得是什么用都没有的。那他身边那神神叨叨的李明东,显然就是个神棍而已。

如此一来,刘凌对李明东的轻视之心更重了。

难怪太医们都是那样的表情。

“姚霁姐姐,我还是不进去了吧,这里刚死过人啊……”

马尾女看着两边的白幡和白sè灯笼,刚刚来的时候还觉得很好看很浪漫,一知道这是做什么的,顿时毛骨悚然。

“而且这孩子还刚招过魂!”

“是啊,既然袁贵妃都死了,招魂也看的差不多了,我们也看不到什么了。我对一个真死人和一个活死人不感兴趣。”

斯文男推了推做装饰的眼镜。

“是啊是啊……”

“我们去湖边踩一踩吧,趁天还没黑!”

姚霁心中其实是想跟着刘凌一起进去,看完正常招魂仪式的。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导游,而不是历史学者姚霁,当然是以投资者们的意见为上。

今天带来的投资人大多是新锐艺术家、对古风感兴趣的设计师,以及做古建筑修复和复原的老建筑学家,虽然没有之前那些财主们投资的资金多,但胜在和他们的业务息息相关,会持续地进行赞助以换取进入其中获得灵感的机会。

姚霁不能罔顾他们的想法,只满足自己的好奇*。

这大概是她最烦恼的一个地方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带你们去御花园吧……”

姚霁可惜地看了眼前方的刘凌。

这孩子每见一次,都长大不少呢。

下次再见,应该已经当上皇帝了吧?

她看着众人欢喜的眼神,伸出手来,碰了碰控制仪,计算了下时间。

“那接下来,我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继续活动,大家跟我来,从这边走……”

刘凌已经见到蓬莱殿二门的飞檐了,却没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忍不住回身一望,发现那些“神仙”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早之前刘凌就发现了,这些神仙走路是没有声音的,也不会碰触到什么东西,当他们不说话时,自然是无声无息。

他明明还想多听一点……

刘凌可惜地叹了口气。

“殿下,你在看什么?”

李明东关切地伸过头。

刘凌心中对此人实在是有股说不出的嫌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听到他的问话,刘凌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开口:

“我听到有人在喊我。”

“呃,什,什么?”

李明东打了个哆嗦,四处张望了一下。

“什么人都没有啊,殿下……”

“不,我听到声音了。有男有女,一大群人的声音。”刘凌脸上的表情认真无比,“我还听到有人在笑。”

明明是下午的光景,看着刘凌脸上认真的神sè,再听着他幽幽的语tiáo,李明东身上愣是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难道招魂起效了,召来的却不是刘恒的魂魄?

听说这蓬莱殿的袁贵妃手上不少人命,还有许多没出生的皇子皇女也是……

难不成……

“三殿下说笑……”

李明东干笑着,指了指门内。

“就差最后一步了,我们去把名帖烧了吧。”

“好。”

刘凌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身后,才点了点头。

三皇子这样反常的态度,让李明东更是骇怕。

“我们走,我们,走……”

***

尽管李明东信誓旦旦可以召一召魂魄,然而就如刘凌在“神仙”们那里听到的一般,这一切并无什么作用。

皇帝原本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可刘恒没有恢复如初,依旧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也只能失望而去。

刘凌召完魂,在孟太医的建议下于蓬莱殿沐浴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临时从东宫拿来的干净衣服,陪着“失去意识”的刘恒坐了一个下午。

因为有“神仙们”的推测,刘凌知道这位哥哥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以后似乎也不是过的很得意,而且他的“痴傻”,还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因为太过忧心而自己憋出来的“心病”。

所以刘凌临走前,抓着刘恒的手,絮絮叨叨地反复安慰着他。

“大哥,虽然说袁贵妃已经去了,但你至少还有父皇,有王位,以后还会有携手一生的妻子,并不是孤孤单单一人,你得振作起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想想魏坤吧,你如果变成这样,他该有多自责呢?你刚刚郁结在心的时候,他就已经找我们借宫牌了,你出了事,父皇连夜将他召进宫来审了一夜,今早才回东宫,倒头就睡,你可见过他这么失态?”

“天上的静妃娘娘也肯定希望你好好的,你从小勤勉读书,难道不是为了日后能成为对社稷、对江山有用之人吗?不要辜负了自己付出过的努力啊……”

“大哥,弟弟要走了,你好好休息……”

刘凌见刘恒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也是一片唏嘘,只能趁着天sè未黑,东宫没有落锁之前返回自己的住处。

出蓬莱殿时,是孟太医出门相送的。刘凌和孟太医小心地保持着一个不太熟络的交情应有的距离,小声地着聊着。

“那个李明东,什么情况?”

“殿下别理他,一个得意忘形的傻子。”

“我大哥他……”

“我看没有什么事,殿下也不必多cào心。”

刘凌听到孟太医意有所指的话,这才放下了心。

“不过确实有心病……”

刘凌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他自欺欺人,不愿意醒罢了。”

“现在可怎么办,我早上上朝,听父皇说三天内主持大婚,明天就要确定肃王妃的人选……”

“那就草率着办呗。”孟太医不以为然地说:“娶妻这种事,要看娶的人如何,说到底,办得好办的潦草,都是一样过。大被一盖,连脸都不必看。”

刘凌哑然,“孟太医还真是……咳咳……懂的很。”

“没娶过,不懂,看别人娶,大致就是这样。”

孟太医言简意赅。

刘凌面浅,被孟太医戏弄的落荒而逃。

孟太医看着刘凌离去的背影,双手负在背后,对着静安宫的方向,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世上的男人,在没有确定的目标之前,大多想要娶得都是如花美眷、无双的丽人,最好再有良好的出身,优雅的举止谈吐,可真栽进去了,才知道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什么条件,只要她站在那里,就够了。

刘恒命是不好,可比起那么多命更不好的,他已经太过幸运。

***

第二日。

正因为刘凌一场闹剧般的“招魂”,宫中人人都知道了大皇子得了“失魂症”的事情,有些消息灵通的京中朝官,也就立刻知道了大皇子已经形同废人。

在这种情况下,吕寺卿和太常寺卿的家门简直要被各方给踏破,不是为了说亲,而是为了想办法把自家女儿的名字给抹下去。

偏偏这两位寺卿也是满头包,正因为这么多人都盯着,他们反而谁都不好删去,只能原原本本地递上去一本京中待嫁年纪的官宦人家名册。

至于什么画影图形、什么性格tiáo查,都来不及了,全是扯淡。能够写的,无非就是家庭情况,年龄和经历而已。

这种挑选王妃的方法,和闭着眼睛瞎选也没什么区别了,也难怪人人都担心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活死人。

等到下了朝,刘未留下了两位寺卿并礼部的官员,确定王妃的人选。大概刘未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如果挑个好人家的女儿,那肯定要生出许多怨恨来,所以最后他再三思虑过后,为刘恒选了已满十八的昌平伯府之女。

前任昌平伯徐子谦已经去世七八年了,昌平伯夫人江氏在昌平伯死后没多久也跟着病故,留下了长女并两个yòu子。

昌平伯去世时,两个嫡子没有一个年满七岁,最后在吏部的商榷下,昌平伯的伯爵之位由昌平伯的胞弟徐子勋继承,儿女也判由新任昌平伯抚养长大,属于公中的资产由徐子勋继承,私产归两个嫡子,江氏的嫁妆由江氏的娘家取回保管,待长女成年出嫁之时送回,当做长女的嫁妆。

这位长女为了抚养两个弟弟,一直不肯许给人家,曾发誓两个弟弟不能自立之前,不会嫁人。徐子勋自己还有儿女,这位侄女不愿意嫁人,自己女儿的婚事也要被耽误,所以肃王选妃时,他就把这位侄女的名字报了上去。

算起来,这也是真真的嫡女,从小按照伯府的嫡长女养大,只是父母双亡,自己也落下个“命硬”的名声,就算不是她自己不嫁,也不见得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这样的女孩,就算点过来以后做了寡妇,也是没有什么人会有什么“不平”之气的。

更何况既然是“冲喜”,当然是命硬点好。

但是更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那就是以刘恒现在的身体情况,肯定是不能自己拜堂行礼的,能不能洞房都难说。

刘未召来了太常寺卿和几位朝官,最后下了旨,迎亲并行礼等事宜,由刘恒的两位皇弟协助,刘祁负责去迎亲,还未成年的刘凌负责代替兄长行礼,送入洞房之后,两位皇子再代替兄长在外面招待宾客。

旨意传到东宫的时候,刘凌和刘祁都变成了苦瓜脸。

刘祁更是头疼,他自己还没纳妃,倒要先替哥哥去吃什么“杀威bàng”,做什么“催妆诗”。

刘凌只是觉得自己一个半大的孩子,要替兄长为自己的嫂子全礼,根本就是一桩酷刑。

然而圣旨已下,不容置喙,也只能认命了。

与此同时……

泰山下,一匹骏马飞快地向着山下的王家商行奔去。

马上的骑士年约十七八岁,皮肤黝黑,眼神清明,穿着一身天师道的道袍,正是道门中人。

到了王家商行,年轻的道士径直寻上了商行的掌柜,从腰上解下黑布裹着的一把佩剑,露出珠光宝气的刀鞘来,拍在柜上。

“告诉你们家主子,该赴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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